陸堯沉吟了下，緩緩的說：“她不會不同意的，這個時候，我只能先瞞著她,我怕她太難過又動了胎氣。”

　　他再也承受不了再失去什么了，只能先把媽媽走了的事，隱瞞著，但每一次他對她說謊，心里都異常的難過。

　　每一次難掩悲傷的說謊，都是那么的艱難，他很怕她再往下問，問多了，他怕自己忍不住哽咽出來。

　　“陸堯，你始終得讓她知道，關妍我雖然只見過一次，可我知道她應該是個很孝順的人，你不告訴她，她知道后會更難過。”黎老爺子當然知道現在關妍的情況是不適宜告訴她這件事，可是她是長媳，黎簇的喪事，她理應在場操持，而他深知，以關妍的個性，無論如何，都會來見黎簇最后一面的。

　　“外公，關妍她現在連下床都不被允許，我怕她知道后，沒人攔得住她。”

　　黎老爺子深蹙著眉，沒有說話。

　　“小舅說，二舅一家今晚就能到北京，媽的葬禮，我不想辦得太隆重，她喜歡清靜，我想只通知些自己人就算了。”黎簇這幾年深居簡出，與以前的朋友都斷了往來，真正相熟的沒有幾個。

　　撇開陸家不說，像黎家這么大的家族出了這等大事，理應辦得熱熱鬧鬧很大陣仗才對，畢竟是名門大戶，消息一旦傳出，一定會有很多人前來吊唁，而這些人，都是看在黎家或是他的臉面上，所以陸堯只想安安靜靜的送走媽媽，因為他很清楚，這些人當年背地里，是怎么從心里鄙視著自己的母親，那么今天又何必假惺惺的逢場作戲呢？

　　“該來的都會來，你應該明白，屆時會有很多人不請自來。”黎老爺子一生戎馬，見識太多的世面與人性的復雜，他深知這些事情，不是想安靜就安靜的。

　　陸堯不說話，若真的不想別人煩，大舅能確是能調動人馬不許外人進入靈堂的百尺范圍以內，可是如果他們真的這么做，會讓別人的臉面無處擱，太不給面子不太好。

　　“我知道了，如果外公沒什么意見，我再去問一下外婆的意思。”陸堯起身，退身出來。

　　黎老爺子又沉默的低頭看著桌案上的一個略顯秀氣的行草，這個“靜”字，是他教黎簇寫的第一個字。

　　黎簇較其他四個小孩安靜，最能靜下心來練習，所以書法寫得最好。

　　他似乎還能憶起，黎簇四五歲的時候，握筆都握不好，卻老是纏著他要習字，她說她喜歡筆墨的香味，她那時仰著頭問他的認真樣子他現在還記得。

　　“爸爸這就是書香？”

　　他笑著教她握筆說：“這是墨的香味，習字能修心養性，所以黎簇長大了要練習寫字。”

　　那時，他以為日子還長，他真的以為她會很久很久才會長大，可一眨眼，她就出落得婷婷玉立，嫻靜婉雅，再一眨眼，就嫁人生子，然后，就這么一輩子了。

　　他定定的看著這幅黎簇早年寫下的書法，伸手摸著那行娟秀的落款。

　　一滴淚，突然從半空中墜了下來，重重的跌落在那個大大的靜字的中央，極快的，就化了紙墨，那與世無爭的爭字，漸漸在他的眼中模糊開來。

　　黎簇，爸爸對不起你。

　　他默默的，在心里悲泣。

　　黎簇的二哥連夜從某軍趕了回來，黎家人開始準備設靈的事情，所有事務都交由喪葬公司處理，但主要的事情黎家人還是親力親為。

　　第二天。

　　陸堯親自打電話回家，接電話的是陸老爺子，聽是陸堯的聲音，劈頭就罵為什么昨天打了一天的電話都不接。

　　他不是氣他在記者會上拆穿簡媚的事情，而是記者會后，他完全不見人影，害他與老伙擔心得要命。

　　打給凌昊，凌昊是一問三不知，再后來，連凌昊也不接電話了。

　　陸堯沒等他罵人，就沙啞著嗓音，沉沉的說：“爺爺，我媽她走了。”

　　“你媽她走去哪里？”陸老爺子一時沒愣過來：“她走了你就不接電話？”

　　“我媽，她不在了，她昨天的手術，失敗了，沒再能……沒再能……”陸堯很想忍住，卻硬是沒能忍住。

　　陸老爺子意外了一下：“走了？不在……什么時候的事情？”

　　陸堯頓了頓，強忍著悲傷說：“昨天走了，她有很嚴重的心臟病，昨天在醫院做心臟外科手術……明天我們在檀香山替她設靈堂，你們有時間，就過來吧，如果沒有，就算了。”

　　陸堯不是不知道陸家人對黎簇的不待見，可人走茶涼，畢竟她還算是陸家長門媳婦，當然得通知一下，他們來不來都無所謂，通知到了就算了，他也沒指望他們能放下成見，過來看一眼。

　　陸老爺子沉默良久，都不說話。怪不得他那天會在醫院遇見老黎父子，而他好像曾聽兒子說過，老黎的三兒子長年都在香港及海外經常，很少回京，他當時還以為他的身體有問題，他兒子回來陪他看病，卻沒想到得重病住院的原來是黎簇。

　　陸堯沒掛電話，耐心的等著，人走了，他希望所有的恩恩怨怨，大家都放下。如果陸家長輩能來一下，當然是好的，他想他媽媽也會感到欣慰。

　　“我們明天會過去看看。”許久過后，電話那邊才傳來陸老爺子的聲音。

　　“嗯。”陸堯應了一聲后，就想掛電話。

　　“要不要通知你爸爸？”陸老爺子想了想后，還是順帶問一問。

　　陸堯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索性不答。爺爺要說，便由他說，他是不想告訴父親，天知道他現在又在那個女人的懷里快活著。

　　“我試試告訴他看看去不去，你跟你外公說一聲，明天我們會過去。”

　　“好。”陸堯確定了爺爺奶奶都會來看一眼后，心里微微舒慰。

　　“謝謝你，謝謝你肯來，爺爺。”

　　陸堯低低緩緩的聲音，讓陸老爺子心里五味雜陳，這么多年，物是人非，如果自己的兒子沒錯，黎簇當年又怎么會紅杏出墻？

　　只是黎簇把事情搞得太驚世駭俗而已，如果當年她安安靜靜的提出離婚，他們也許不會太強人所難。

　　這一切都是命呀。

　　誰能想得到那會會鬧出人命來？只能說這都是她該有的命運。

　　這么多年過去了，人也走了，再執著就再沒意思了。

　　只是太難為了陸堯這孩子。不該承受的，通通都由他來承受了。

　　連遇著個未婚妻，都是個心機沉重精于算計的女人，好在這西洋鏡最終被拆穿。

　　陸堯這孩子真的不容易。

　　放下電話后，陸老爺子陷入了長久的靜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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