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眼神并不應該屬于長輩，而似一個純粹的男人看著所愛女人的那一類。

　　他凝眉細細辨認，可對上顧辰西眸底淡漠冰芒，才又覺自己根本窺探不到他分毫心思。

　　沐歌捏住顧辰西衣服下擺的手指微微一陣僵硬，巴掌大的小臉上倏然一陣更勝之前的慘白，她眸底一陣訝然，心口沉悶間，呼吸更是困難。

　　她突然無緣由的害怕，掌心更是細密出了一層虛汗。

　　顧辰西眸底依舊一片冷冽的噬人冰寒，他眸光定定落在喬千城臉上，神色依舊淡漠的找不著分毫多余表情。

　　短暫幾秒，客廳氛圍愈發讓人難以捉摸。

　　沐歌放任自己懦弱站在顧辰西身后，眸底一片五味雜陳的慌亂煩躁。

　　前方好似一片只用氣場和眼神就已經廝殺激烈的血腥戰場，而她突然有些可恥于自己這樣站在顧辰西身后完全尋求保護的姿態。

　　她和顧辰西之間，她知道顧辰西還在等她一個答案，而她一時間更是茫然起來。

　　就只是眼前這樣喬千城半遮半掩的一個猜測，她已經覺得應付不來，她究竟能不能真的做到什么都不在乎的義無反顧？

　　如果牽手，她只想要一輩子一次的那種。

　　真愛確實應該義無反顧，而她或者是不夠愛，所以才會思量這樣多。

　　恍惚間她原本逐漸偏向顧辰西的一顆心似終于再次回到原點，也確實是已經有了答案。

　　再抬頭眼底只剩一片木然。

　　她腳下步子跨開，身形從顧辰西后面側出，定定站定，然后看向喬千城方向，“如果你還想和我訂婚，那么喬千城，你先離開好不好？”

　　她即便沒有側過頭，也還是能夠感受到邊上顧辰西眸底一閃而過的愕然，她指甲掐進手心，只有那樣尖銳的刺疼才能分擔一些心里難以承受的。

　　“他畢竟是我小叔，也是為了我好，所以這樣的沖突到底沒有必要。”末了，她嗓音再又堅定幾分，“何況以后我們會是一家人！”

　　沐歌的話更像是給喬千城打了定心劑般，那樣飄渺到有些力不從心的一句話，喬千城似乎還想說什么，但終究點點頭，給她一個滿滿信任的眼神，然后側身錯過顧辰西往別墅外頭走去。

　　偌大客廳瞬間沉浸在一片讓人窒息的安靜之中，安靜到可以清楚聽到外頭喬千城發動車子又驅車離開的所有聲音。

　　沐歌眸底有水氣泛濫，卻也強壓下去，良久才終于找到自己聲音一樣，“小叔，我先回房間了。”

　　她茫然想要逃離這一方同他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噬人空間，腳下步子還沒跨開，手臂一緊，他掌心力道似有一瞬讓人難以察覺的僵硬顫抖。

　　“秦沐歌，你說清楚剛剛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困獸般，嗓音低沉慍怒，卻隱忍著并不想要對她發作。

　　沐歌凝了神，等到眸底水汽徹底散開才抬頭看他，他眸底冰層之上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已然泛上一層血氣猩紅，沐歌心臟狠狠一顫，好不容易壘砌的堅硬冰層險些轟然倒塌。

　　沐歌強迫自己直視他的眼睛，心頭一陣窒息疼痛，一句話世故到自嘲和不屑并存，“意思就是，顧辰西我想清楚了，你的游戲我玩不起，我想你也看到了，喬千城他的條件真的很不錯，將來與其和你一起心驚膽戰的過活，我更喜歡光明正大些！”

　　光明正大……

　　四個字，就連她自己都開始討厭，可卻成了任何時候拒絕他的最好理由。

　　可是沒關系，現在止步總好過將來不可自拔的時候追悔莫及。

　　他不說話，眸光定定落在沐歌臉上，兀自尖銳，好似如此便能戳破她話里的一切謊言。

　　這些天，不過一天不到的時間，她說要考慮，便足夠他心安和雀躍似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一樣。

　　可她才一覺醒來，卻又親手戳破那個并不真實的美夢，瞬間天上地下，天堂地獄。

　　果然，他顧辰西這樣的人終究去不了天堂。

　　沐歌深吸一口氣，臂彎從他掌心抽離，“顧辰西，我們就這樣吧，萬幸沒有真的開始，即便我發現自己對你或者真的已經有所好感，甚至脫離純粹的叔侄感情，可我們不可以就是不可以，這些是一開始就注定的事情，我沒有那么多力氣逆天而行，再多的好感也難以抗衡世俗的眼光，我還是做不到義無反顧……所以顧辰西，從現在開始，可不可以請你就此放過我？”

　　多說一個字心上就多一道淋漓傷口，她沒有錯過他眸底黯然傷痛，可是怎么就這么巧，世上那么多接踵而至不斷擦肩的陌生人，而他們相遇卻又注定不能相愛。

　　顧辰西第一次有種渾身力氣都被掏空的感覺，他一雙手捏在她肩膀位置，并沒有太多力道，可卻好似只有這樣自欺欺人的動作才能緩解片刻心里的慌亂難安。

　　沐歌心頭一陣抽痛，分不清此刻這樣靠近的距離帶給她怎樣的感覺，可她拳頭捏緊，語氣又更是堅定幾分，“顧辰西，其實連你也覺得比起和你在一起，我選擇喬千城會更幸福些，至少他能給我一場世人皆知的婚禮，而你永遠也做不到！”

　　她極盡所能的傷害，到最后卻分不清究竟傷誰更多一些。

　　她不在乎此刻有多無情，她只知道不能一錯再錯。

　　良久顧辰西眸底茫然才終于緩慢消失，取而代之的又是另一層強勢鋒芒，他低頭看她，嗓音沙啞卻又恍惚帶了一種她難以理解的捉摸不透。

　　“你剛剛說自己對我的好感已經脫離叔侄感情？”他極有耐心，甚至就連眸底風暴也倏然少掉幾分。

　　他眸光深邃而又帶了幾分高深莫測，像是正細密形成的天羅地網，只等她一個肯定，便可以毫不猶豫將她圈禁其中。

　　她剛剛一段話還勉強能夠裝作底氣十足，眼前卻突然沒了方向，甚至被他盯得生出幾分口干舌燥的感覺出來。

　　“我以為那并不是重點！”她氣急，好像她那樣一大段話，她緊張琢磨了半天，他就只勉強聽進去這樣一句而已。

　　說不挫敗都是假的！

　　“對我來說那就是。”他回她一句，眸底有什么沐歌看不懂的東西逐漸更深匯聚。

　　“……”沐歌小臉一白，眉頭皺著有些無語，“隨你便，你愛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昨晚欠你的一個答案，這就算是還上了，我和喬千城的訂婚宴，歡迎你來參加。”

　　說話間她想要掙脫他擺在她肩膀上的一雙手掌，可他卻更快一步，猛然收緊掌心力道，沐歌眉心一皺，尖銳疼痛使得她險些驚呼出聲，但到底還是忍住了，然后抬起一張泛白小臉倔強而不甘的瞪著他。

　　“秦沐歌，在你看來我是一個耐心無下限的人？”他眸底占有欲更強一分，那些強勢的東西更是夾雜了血雨腥風席卷而來。

　　她心頭一驚，卻又不接他突然的一句話。

　　不等她問出口，他頓了頓再次開口，“或者從前我是太顧及你的感受了，才讓你覺得我的底線你可以肆無忌憚的來回跨越，秦沐歌，你以為你說要考慮的時候，我有打算過給你拒絕的機會么？”

　　“既然你對我連超越叔侄的好感都已經有了，那我為什么要放棄？”他看她臉色幾乎慘白的不成樣子，唇角卻倏然輕微上揚，冷酷卻隱約升騰一些不明顯的瘋狂絕望，“秦沐歌，從你接二連三不怕死接近我的時候，我就沒有打算再放過你！”

　　既然他注定去不了天堂，那么拖她去地獄又何妨？

　　他本不是心善之人，所以對她或者極端或者原則之外，沒有什么不可以。

　　話落，他不看她臉上的目瞪口呆，掌心力道松開，周遭氣場更是沉冷，只一瞬，她好似自盛夏倏然墜入寒冬一樣難熬。

　　這樣的感覺熟悉卻有些久遠，心緒恍惚間她才徹底明白，這次自己恐怕是真的惹怒了顧辰西！

　　他轉身，步子卻又在出口處停下，沐歌還沒回過神，他沉冷嗓音再次將她理智直接擊垮，“秦沐歌，即使再無條件的寵愛，那也不代表你可以肆無忌憚在我的底線上來回撩撥，接下來無論怎樣，路也是你自己選的！”

　　頓了頓，他語氣略微諷刺，“你以為你和喬千城真會有什么見鬼的訂婚宴？”

　　那天之后沐歌住在陸筱家，轉眼三天。

　　她好多次看著陸筱欲言又止，但話到嘴邊還是咽下，有的話即便對著最好的朋友也是難以說出口。

　　倒是不過兩天時間陸筱已經儼然一副和喬千城混成好哥們的架勢，如果說人以群分，那么不得不說陸筱和喬千城在某些方面倒是真的二的很像。

　　可以說在喬千城看來，沐歌這完全是離家出走，并且離家的理由還是為在他反抗顧辰西的強權。

　　所以這些天他往陸筱家跑得更是勤快，每次過來，那陣仗都搞得讓陸筱媽媽一度誤會成是未來女婿上門拜訪……

　　一天快要接近尾聲，夜幕低垂。

　　沐歌身子陷進陸筱房間的柔軟大床，無所事事把玩手里這些天一直沒有開機的手機，莫名思緒再次飄遠。

　　這些天說她逃避也好，怎么都行，但是掏空一顆心，她想，眼不見總歸了可以心不煩。

　　她手機關機，陸筱家的電話顧懷準卻是知道的，來這里的頭一天晚上顧懷準打了一通電話過來，卻也是這些天唯一一通。

　　顧懷準的語氣較往日有一層讓沐歌不適應的語氣軟和，他似乎有話猶豫了好半天只說了一些不相關的東西。

　　沐歌并不遲鈍，捏緊了手里座機話筒，眸底委屈的有些微微泛紅，“爺爺，我會嫁給喬千城。”

　　她聲音不大，話落電話那頭突然沒了聲音，她不知掉顧懷準臉上是不是松了一口氣的模樣，卻也沒有心情再想太多，掛了電話，那之后再沒有一通電話說是找她。

　　“秦彎彎、喂……回神！”

　　思緒拉回，沐歌茫然看著眼前陸筱放大的五官，良久才懵懵然問了句，“有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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