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坐。梅斯,兩杯咖啡。”
萊曼面帶笑容的招手示意魯尼爾、沃雷克坐下。
咖啡倒來,梅斯湊過來低聲提醒另一件事:“老板,剛剛?cè)fD影視那邊有電話過來,說后天他們就要召開記者會披露交易……”
“好,我知道了,幫我肯定回復(fù)。”
哈,好萊塢又要變天了。
坐在對面的魯尼爾看著面前的大老板突然有些百般滋味在心頭的神情,一時有些拿捏不住。
不就立項一部帶有反抗意義的電影嗎,這是咋了?
瞥了下旁邊的沃雷克,發(fā)現(xiàn)對方正襟危坐,完全沒看這邊——你也太怕了吧。
“BOSS好。”魯尼爾見梅斯出去,擠笑道。
“老板好。”沃雷克趕緊跟。
萊曼微微頷首,消化完這個很重大且對曼恩傳媒有所利好的訊息后,很快回過心思,把目光方到了有些拘謹?shù)摹哆_拉斯買家俱樂部》編劇作者身。
對方的才華,他是十分認可的。
想想看,一部直指藥監(jiān)丑惡規(guī)則,把一個小生捧成影帝的劇本,怎么會是庸才?雖困頓過,但被人挖掘賞識,一遇風(fēng)云便化龍本身也代表劇本底子好,只不過之前的商業(yè)價值和投資風(fēng)險沒得到一些人的認可。
畢竟,奧斯卡是有很多沒那么公平的機制,但能入圍,其實已經(jīng)代表了一種承認,這一點,主委會還算做得不錯,有認真篩選……
“不用太拘束,大家只是就創(chuàng)作聊聊。”
微微一笑讓人如沐春風(fēng),“你也不是外人,我就不整那些虛的了。
我是聽魯尼爾推薦,才翻閱了你的那個劇本。
我的第一感覺,是很不錯,很有人文關(guān)懷和社會意義,這很好。
但平心而論,我不可能給它開出很高的投資,你也清楚,你想透過它表達的那些道理,不會贏得大眾的歡心,它注定是個小眾產(chǎn)物。”
萊曼很客觀的評價著,一邊說,一邊觀察著沃雷克。
沃雷克遇到過那么多次的拒絕,心境已經(jīng)比較強大了,而且萊曼其實也沒說錯,很多制片廠或者導(dǎo)演看完它的劇本,都是認可它的創(chuàng)作,懷疑它的產(chǎn)出。
大環(huán)境就是如此嗎,文藝片就是賣不過娛樂片,不承認也沒辦法。
此時萊曼這么說,他也談道:“我一開始創(chuàng)作它的時候,就是在一份雜志看了那個牛仔的報道心有感觸寫的,我就是想寫一個患了艾滋,卻活得更像一個硬漢牛仔的人的故事,沒想太多其他的,投資預(yù)算方面,能拍出它就好了,成績可能不太好,我……”
有些話他說不出口,或者說好不容易有人愿意立項,哪怕他明明心里很想把它拍好——想達成這一點,沒錢可不行,但也只是沉默。
萊曼瞧著他這般,好笑道:“你誤會我了。我也是電影人,也有自己的情懷。
在我看來,電影要產(chǎn)出相應(yīng)回報,正向的推動這個行業(yè)的發(fā)展肯定沒錯,但一點追求都沒有,也絕不可取。
我剛剛的意思是,我們都清楚這個項目花費太高,會在本就很難有盈利的情況下,加重支出,所以我打算看齊《撞車》,你知道《撞車》吧?”
“嗯。”沃雷克點頭。
《撞車》,06年第78屆奧斯卡最佳影片,一部用巧妙的電影語言深刻分析了美國社會階層與種族關(guān)系的佳作,單從方向看,跟《達拉斯買家俱樂部》有相似之處。
萊曼拿出劇本,敲敲桌子,“那部電影在拿到奧斯卡最佳影片后,運作出了全球近8000萬的產(chǎn)出,我們?nèi)绻杜倪@部電影,肯定也是希望它能沖獎,出名了,才更有可能讓觀眾愿意看它,按這個等級來算,《撞車》因為不被人看好只花了600萬,我的話,是愿意拿出3000萬的。說白了,我愿意為這個項目承擔(dān)這么一筆開支,再多,就超出我的心理預(yù)算了,你的意思呢?”
什么叫“峰回路轉(zhuǎn)”?
沃雷克聽著的這些就是,前面又是舉例《撞車》,又是分析《俱樂部》的題材受眾不會很廣,他還以為老萊曼只是想投點錢打發(fā)了這個項目,沒想到,最后竟然開出了3000萬經(jīng)費預(yù)算。
3000萬什么概念,一部比較檔次的商業(yè)片也就這個級別了,而奧斯卡包括國際三大電影節(jié)的大部分參獎文藝類電影,都達不到這個數(shù)字,對他本人來說,他最開始想的也不過是1000萬就OK——
他算過,請幾個實力派影星,去德州取景,4、50天的拍攝時間,1000萬精打細算一下肯定是夠的,但如果有3000萬,整個劇組的班底和人員組成只會更好。
去過工會就知道了,是1000萬的劇組更吸引人,還是3000萬的劇組更吸引人才加盟,這根本不用比。
這一刻,沃雷克的情緒那叫一個起伏,被萊曼“逗”壞了。
確實是起了點逗樂的意思。
萊曼早就有拍攝計劃,故意說得曲折一點,無非是堅定沃雷克的心,讓他對公司感恩,不至于說到時候《俱樂部》贏得大獎的青睞,心就飄了。
他是知道這種陡然的名聲不是每個人都能沉住氣,只能說是提前打預(yù)防針,讓他對公司的觀感更好。
一點管理心機,無需多言。
反正,這一番講話滿滿的提攜胸懷。
想想,這也很符合,萊曼一路走來,確實是真的愿意讓利,愿意提攜新人嗎。
扎導(dǎo)、溫子仁、諾蘭包括現(xiàn)在的弗朗西斯-勞倫斯和漫威捧出的大導(dǎo),這些人無一不是在他手下邁過了A類商業(yè)大片的門檻,就更別提那些其他的幕后工作者了。
別以為這很容易,過去的好萊塢,大部分人都是從片場助理干起或者科班畢業(yè),找來點資金開部低成本試水,慢慢過渡到1000萬級別、3000萬乃至6000萬級別,這中間不知要證明多少次能力,才有機會被啟用為A類大作的候選人。
瞧瞧卡梅隆的升經(jīng)過就知道了,從臨時接過導(dǎo)筒的《食人魚2》,到《終結(jié)者》大爆后,他都在幾千萬左右的預(yù)算級別打轉(zhuǎn)了好幾年。
再看看曼恩傳媒旗下的合作導(dǎo)演,哪一個不比他快。
事實就是證明,萊曼遠比其他制片廠更愿意給人機會,也愿意相信他們的能力,而不是拿出條條框框限制導(dǎo)演的發(fā)揮,最后把人逼走。
這種惡性循環(huán),可很少在曼恩傳媒身出現(xiàn)。
一旁,魯尼爾同樣是心思一正,暗自佩服。
曼恩傳媒是一家商業(yè)公司,但他最佩服的是大老板萊曼并不只是追求利潤的最大化,而是愿意每年拿出一部分份額放到藝術(shù)片,保持一抹亮色。
這已經(jīng)夠有追求了,起碼給好萊塢相對虧損嚴重的劇情片分類留出了發(fā)展余地,也給了一些想從電影里得到些什么的觀眾不那么浮躁的觀影環(huán)境。
不管如何,這份堅持確定很能打動人。
“不過,在拍攝《達拉斯買家俱樂部》之前,我看了這個劇本后產(chǎn)生了一些被引申的念頭……”
萊曼從辦公桌拿出一份他之前的幾天每晚睡前花了點心思寫的新作提綱遞了過去,“你的視角是從患者本人出發(fā),而我想到了一個以健全人視角的病患劇本。”
他說道:“這也是你描寫的很精彩,我看了有所啟發(fā),正好我前段時間翻到了一篇有關(guān)血癌的文章,再結(jié)合你調(diào)研的那些有關(guān)藥監(jiān)局的事,有些不是滋味,所以想請你幫我潤色一下這個劇本。”
“呃……”沃雷克有些懵。
今天談的不是《達拉斯買家俱樂部》嗎,怎么又牽扯到了一個新項目,還是因為我的劇本被啟發(fā),好亂啊。
沃雷克思維有些混亂,指著自己的劇本問:“那我的這個……”
“拍,一起拍,你可以看作是一本兩拍嗎,只不過內(nèi)容和視角劃定方面的側(cè)重點不同。這個的話,我已經(jīng)寫了大概的框架,剩下的由你來填充,然后兩個項目一起立項,分開拍攝就是了。”
“我等會就跟制片部打招呼,優(yōu)先啟動你的劇本,把劇組搭起來。魯尼爾跟我說過你想跟組,那你多掛一個制片顧問的職位吧。”
“多謝先生。”
沃雷克大喜,也不再猶豫,果斷答應(yīng)下來。
他咀嚼著劇本封面《我不是藥神》的名字,有了往里探索的動力。
……
前世《我不是藥神》映的時候,很多內(nèi)地觀眾才關(guān)注到了一部有著差不多立意的《達拉斯買家俱樂部》,且表露的鋒芒、更凜冽。
但別以為題材相似,就被一些小編帶了節(jié)奏:《藥神》是什么中國版《達拉斯買家俱樂部》。
這是很有歧義的一句話,大致跟“《藝術(shù)家》靠默片拿小金人”差不多,都是一些為了流量、點擊不擇手段的人故意引導(dǎo)的產(chǎn)物。
初看這句話,不明白的還以為《藥神》“抄襲”呢,就跟有些人覺得拍了默片一定拿獎一樣可笑。如果真的兩部電影都看過,就會發(fā)現(xiàn)兩者都是在講病患,卻塑造了兩種迥然的氛圍風(fēng)格。
從淺層意思方面來看,為什么兩部片子之間能產(chǎn)生這么強烈的聯(lián)想?
首先肯定是因為,兩者都是根據(jù)真實事件改編的醫(yī)患題材電影。
《我不是藥神》改編自為慢粒白血病患者代購藥物被抓的“藥俠”事件;
《達拉斯買家俱樂部》則改編自世紀(jì)8、90年代一位德州電工羅恩-伍德魯夫患了艾滋被醫(yī)生指出只有30天可活,卻堅強的與病魔斗爭活了7年,被譽為生命奇跡的真人真事。
雖都有藝術(shù)化加工,從結(jié)構(gòu)來看它們也肯定是相符的類型片。
可類型相符代表不了什么,這就好像《敢死隊》和《第一滴血》都是動作片,但它們拍得重點也完全不一樣。
《藥神》突出的是是底層悲涼的灰度與英雄主義的暖色對撞下的復(fù)雜況味,很有亞洲文化圈的思想刻度,就像你看一般的美國血漿恐怖片和溫子仁本身的經(jīng)歷所雜糅、碰撞,自成一派的溫式恐怖。
你不能指著《致命玩笑》(典型的血腥恐怖片)說跟溫子仁拍得恐怖片沒差別。
《達拉斯買家俱樂部》想表達什么?
它是人物傳記加工,突出的更多的是羅恩-伍德魯夫這個人和他扛艾所遇到的事和物,整個電影后半段完全是尖銳、頑強的刻畫一個人充滿生的渴望,就如那張經(jīng)典的宣傳海報那樣(瘦到變形的馬修駕馭著發(fā)怒的公牛)——“在顛簸的牛脊背緊握生命的韁繩”,純粹又生猛。
兩部作品視角都不同,承載的怎么可能是一個意思?
《藥神》的健全人視角,其實也就是觀眾視角,全程是從一個旁觀者的身份,走近、了解、體恤白血病人這個群體,慢慢共情。
而《俱樂部》能呈現(xiàn)的震撼和感染力,則全來自主人公的抗?fàn)幘瘢暯侵潦贾两K鎖定著他。
所以相比而言,《我不是藥神》觀影門檻更低,情緒點廣泛而密集,時不時就往觀眾的心窩子戳一下;《達拉斯買家俱樂部》則是將求生意志做到了極致,整體更為抨擊。
非要找個《俱樂部》的優(yōu)勢,那也是《藥神》因為某種不能描述的原因,單純又粗暴的將藥企臉譜化了,做不到像《俱樂部》那樣沒有審查困擾炮火異常猛烈,處處明示著研發(fā)抗艾藥物的藥企與醫(yī)院和藥管局之間的利益勾當(dāng),承諾給醫(yī)院和醫(yī)生分紅,打擊其他有治療效果的藥物,將矛頭削得無比尖銳。
但這點,完全不影響《藥神》是部佳作,比很多故意煽情的電影立意高到不知哪里去了。
這也是為什么看到《達拉斯買家俱樂部》的劇本,萊曼會選擇讓沃雷克來填充《藥神》——借的就是這位鋒利的筆鋒加這一點。
再者,作為一個東方思維環(huán)境下的穿越者,萊曼本就喜歡《藥神》中充滿曖昧的中庸哲學(xué),他今年的拍攝計劃就是這部,《俱樂部》則根本不在他執(zhí)導(dǎo)的考慮范圍內(nèi),包括《饑餓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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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劇本的事吩咐好,萊曼看向魯尼爾,“你們編劇部也有一件事。”
這些天被《藝術(shù)家》“非議”惡心到了的萊曼堅定的想立項一部諷刺輿論的劇集。
“什么?”
“我很不能理解為什么以前的紙媒、電臺時代,人們還相對理智些,能區(qū)分那些無良自媒體,但等到這些無良自媒體把發(fā)聲渠道轉(zhuǎn)移到網(wǎng)絡(luò),情況又不一樣了,是大家沒有思考能力了嗎?”
“年輕人不喜歡看報紙啊,很多報紙主編還相對有底線,再加生活閱歷這塊,越年輕的心智相對更不成熟,更容易接受別人的思維引導(dǎo)。”
“是啊,所以網(wǎng)的節(jié)奏才滿天飛,今天黑這個,明天黑那個,很多人莫名其妙就成了無良自媒體的傳聲筒,甚至發(fā)展成了一張圖、幾句話就能逼死一個人。網(wǎng)絡(luò)放大了人們的戾氣。”
太多太多的反轉(zhuǎn),太多太多的惡性輿論事件,前世今生都見得多了,萊曼皺著眉頭:“或許很多人再年長些會對過去的自己那些不理智的發(fā)聲燦燦一笑,但有了推特、臉書、雅虎等渠道,一不小心就成了別人利用的對象而不自知的現(xiàn)狀太可怕了。
這種社會問題,我一個導(dǎo)演肯定解決不了,或許網(wǎng)暴發(fā)言真的需要實名制才好吧,尤其是那些升到個人侮辱及詛咒的,看著真的讓人心里發(fā)寒,讓人不禁感嘆為什么一個陌生人可以對另一個陌生人有那么大的惡意,巴不得人家死……
但既然沒有這種政策,我還是想做點什么,站在我現(xiàn)在所擁有的力量,那句話怎么說來著,能力越大責(zé)任越大?我沒小蜘蛛被寄托、塑造的那般奉獻和偉大,只是一些力所能及的能對觀眾起到那么一點點的反思和觸動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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