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林元馨修長入鬢的細眉如新月一鉤,猛地揚起,“你說什么?”
歐陽暖頓了頓,終究沒有說出口,只是道:“我是說,事情已然過去這么久,表姐還在生太子的氣么?”
林元馨一向端莊的面容露出一絲淺淺的哀傷與不屑,“生氣么?我覺得連為他生氣都不值得。這段日子,我冷眼旁觀,只是覺得此人越來越叫人心涼。”歐陽暖靜靜地聽著,林元馨慢慢道,“這種男人,不值得任何人真心對待。”說著,她淺淺一笑,那笑容里浮起一縷清冷的疏淡,“譬如周芷君,她一心一意地巴結攀附,最終也落到了這個下場,真是叫人心都冷了。只是我對他尚有所求,還不能翻臉罷了。”
歐陽暖淡淡一笑,飽滿的唇如鮮妍的花瓣,含了一縷微帶譏諷的笑意,“他的確是很無情的人。”
林元馨頓一頓,語氣中難掩哀戚之情,“女人這輩子,癡心錯付這四個字的厲害,我算是真正嘗到了!”
癡心錯付!這四個字幾乎如針一般扎到歐陽暖心上,若在從前,她定然會想起自己前生做過的傻事,然而此時此刻,痛楚的感覺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已是麻木。
“表姐……”
“你不必勸我,不過是今天看到周芷君的下場勾起舊事罷了,我看穿他的時候,也曾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然而如今,傷心過了,也就不傷心了。只覺得為了這樣的人是不值得的,所余的,不過是對往事的感慨而已。”林元馨的容色淡然了下來,伸手撥一撥耳邊的發(fā)絲,“不過,你從今往后不要輕易進太子府,若是我與你有話說,可以約在旁處見面。現(xiàn)在的太子府,與以往不同了,誰都不敢攔我的,也不必那么小心翼翼。”
知道表姐是擔心意外的事情再度發(fā)生,歐陽暖的眼睛在瞬間有什么一閃而過,聲音里也有一絲隱隱的波動:“好。”
“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還有得忙呢。”林元馨拍了拍她的手。
歐陽暖點了點頭,一路回到燕王府,肖重華還沒有回來,她便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這件事,照常脫了外衣,靠在榻上午睡。
不過一個時辰,她猶在睡夢中,便聽紅玉在榻旁輕喚。
“恩?”她半夢半醒,含糊地問了句,“何事?”
“太子妃沒了……”紅玉有些吞吐,但其中的意思歐陽暖瞬時便明白過來。
“哦……”歐陽暖起身披衣,平靜地頷首。
紅玉為她梳發(fā),神情甚是古怪:“還有一事,太子妃身邊的心腹胡媽媽,也死了……”
“她?”歐陽暖略頓了下,雙眉微皺,“細細說來。”
“說是知道太子妃沒了,她就一頭撞在廊柱下,以身殉主了。”紅玉嘴上說著,手上也未閑著,熟練地為她挽了個髻,“等發(fā)現(xiàn)的時候,早已斷了氣。”
歐陽暖扯唇冷笑,哪里那么容易就徇身的,這件事情,必然沒那么簡單。
“小姐,素服已經(jīng)備好了。”
歐陽暖點點頭,起身穿好了衣裳,這才帶著紅玉菖蒲一起去了花廳。
剛剛到了花廳,董妃和孫柔寧已經(jīng)在了。和孫柔寧這是上次之后第一次碰面,她已經(jīng)不復往日咄咄逼人的模樣,卻也不十分柔和,只是淡淡的,看不出心緒。歐陽暖并不指望她能一夜之間有改變,所以并不放在心上。
董妃道:“太子妃去了,我們都該去吊喪才是。”她和孫柔寧,也都是一身的素服。
歐陽暖點點頭,便問道:“宮里知道了這個消息沒有?”
董妃面色沉沉,道:“消息應該報到宮里去了,只不知道陛下有什么示下。”說完,她看了歐陽暖一眼。
歐陽暖問這句話,當然是知道皇宮比燕王府更早一步得到消息,她真正想要知道的,是皇帝的態(tài)度,因為他的態(tài)度,直接決定著喪禮如何辦,什么樣的禮儀,送多少祭禮等等的事情。
孫柔寧慢慢道:“旁的不說了,咱們還是先去太子府吧。若是去晚了,失了禮數(shù)就不好了。”
這樣一來,再也沒有別的話,大家各自上了各自的馬車,一路往太子府而去。
一路上,不斷有馬車與他們一同前行,方向都是太子府,看來都是各家得了消息前去奔喪的人。其實也很好辨認,因為一應的車轎全都是用了素色。到了太子府,從大門開始,扇扇大開,孝棚、樓牌早已樹立,管事小廝都穿起了孝服,進進出出地忙著事。
見了燕王府的馬車,立刻有管事迎了上來,叫了引客的媽媽帶她們?nèi)チ藘?nèi)院。還沒進院子,歐陽暖就聽到了呼天搶地的哭聲。
“你們來了!”迎接她們的是林元馨。
歐陽暖點了點頭,向她介紹董妃和世子妃。
大家行了禮,林元馨才淡淡道:“剛才送旨的太監(jiān)剛走,說陛下得了消息,親自口諭謚號:淑孝寬和。著內(nèi)閣大學士們?yōu)樘渝碜鄦蕛x,并令內(nèi)務府總管帶領五十名親兵,為太子妃穿孝守喪。”
歐陽暖聽了這話,點點頭,肖欽武果然是個仁慈的皇帝,太子妃去世用這樣的喪儀,已經(jīng)是很大的恩賜了。
林元馨親自領著她們進了內(nèi)室。
周芷君睡在黃花梨木羅漢大床上,帶著太子妃的冠儀,穿大紅色翟衣,表情安詳,神色溫和,像睡著了一般。她頭頂點了一盞長明燈,周老太君和大夫人等人已經(jīng)到了,大夫人顯然傷心過度,整個人都哭的失去了儀態(tài)。旁邊站著一個容貌美麗,一身素服的年輕女子,她的手里還牽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看樣子就是周芷君的女兒了。
周老太君看著林元馨帶著人進來,唇邊浮現(xiàn)出一絲冷笑,可還是站起來迎接道:“董妃娘娘。”
“老太君不必多禮,我來送送太子妃。”董妃忙攙扶著她,面上像是真正的哀戚之色,很是同情地拍了拍周老太君的手。
“老太君,您要節(jié)哀。”孫柔寧輕聲道,“逝者已逝,您身子骨才是最要緊的!”
周老太君嘴角微翕,淚珠又滾落下來。
一旁的丫頭含著眼淚道:“老太君,您從得了信兒就一直哭到現(xiàn)在……可要仔細身體。”
大家也七嘴八舌地安慰著周老太君。她連連嘆息:“是我這個孫女兒沒福氣啊……”她一邊說,一邊若有所思地看著林元馨,林元馨卻低下頭去,并不理會。
大夫人一聽,哭得更厲害了。一邊哭,還一邊抽泣道:“什么沒福分,我的女兒才是真正的太子妃,那些個沒良心的下毒害她,一定會遭老天的報應!”
不知為什么,所有人都看向林元馨,面上或是面面相覷,或是若有所思,或是驚愕不已……屋子里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詭異。董妃的表情也很是訝然,看著周大夫人哀痛欲絕的樣子,半天沒有說話。
此刻,林元馨的臉上劃過一絲難堪,歐陽暖皺起眉頭,太子妃突然遇害,又是林文淵下的手,旁人看來多少會和林元馨聯(lián)系到一起去,周大夫人這句話是頗有深意的,但是在這時候說出這番話來……
好在一旁的媽媽十分的機靈,見氣氛不對,立刻道:“各位還是先去外面坐吧,切莫打擾了太子妃的安寧。”
董妃先點點頭,又安慰了周老太君幾句,便帶著歐陽暖和孫柔寧出了內(nèi)室。
花廳里,早已坐了不少來吊唁的客人。
董妃一路細細地問林元馨:“停幾天靈?哪天發(fā)喪?欽天監(jiān)擇了日子了沒有?”“人手夠不夠,還有沒有什么需要添減的?”“有什么需要幫忙的,隨時來燕王府就是。”
林元馨有條不紊地回答:“因為天氣熱,原本要停靈七七四十九日,如今最多不過十日。發(fā)喪的日子還要等,陛下的旨意是文武百官都要來吊唁,所以太子殿下吩咐了要把院子里和花園都擺上流水席,人手和物件全都準備好了,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
花廳里的客人們看到董妃進了門,全都站起來行禮,面上的笑容都是和煦而親熱的。
歐陽暖不由暗暗吃驚,董妃的身份遠遠不及高貴的大公主,可是卻很顯然,比起身份尊貴的皇家公主,這位出身不高又很少出門的燕王府側妃更受人尊敬。
念頭閃過,她就聽見有人嘆了口氣:“太子妃年輕美貌又有才情,可惜……”
可惜沒能成為大歷朝的皇后就這樣死了吧!歐陽暖的心中自動補齊了這句話。
因為先行一步,歐陽暖并沒有看到董妃都準備了什么祭禮,等管事隨后帶著東西到了,把禮單交上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里面包括豬羊祭品、金銀山、緞帛彩繒、冥紙燭香,足足有一百抬。歐陽暖看到禮單,不由得驚訝萬分,從太子妃報喪到現(xiàn)在也不過兩個時辰,所有的東西都準備的妥妥當當,既風光又體面還合乎身份,光是這樣的手段,自己就遠不能及,看來,這位董妃娘娘,當真不可小覷。
就在這時候,卻聽見外頭有人喊道,陛下有旨。
歐陽暖一愣,和林元馨對視了一眼,隨著眾人一起出了花廳,跪下接旨。
宣旨的太監(jiān)道:“陛下有命,在京百官服斬衰十日,之后素服至百日,在外文武百官素服三日。軍民素服三日。京城禁屠宰四十九日,在外禁屠宰三日。”
眾人謝了恩,這才紛紛站起來,宣旨太監(jiān)對林元馨道:“林妃娘娘,陛下聽聞這件事后十分哀痛,命咱家轉告您,雖說正是國業(yè)待興的時候,太子妃娘娘的喪事本不宜大加操辦,可是太子殿下親自進宮去為她求了恩典,陛下便決定按照國喪的禮節(jié)來,現(xiàn)在太子府沒有女主人,您可要多擔待一些。”
歐陽暖聽到這里,不免目光微微冷凝,原來是太子去求來了這第二道旨意……她微微一笑,這個人可真是會做戲。不管周芷君的死究竟是何人所為,與他肖衍都脫不了干系,他卻能做的這樣冠冕堂皇,仿佛情深一片的模樣,倒真是叫人覺得諷刺。
“是,請公公轉告陛下,我一定竭盡全力。”林元馨說道。
送走了宣旨的太監(jiān),歐陽暖低聲囑咐旁邊的丫頭:“林妃自己還懷著身孕,你們要多看著點,切莫讓她太勞累了。”
“是。”
就在這時候,有一個丫頭來稟報道:“郡王妃,大公主已經(jīng)來了,太子殿下正陪著,請您一起過去。”
歐陽暖、林元馨一臉詫異,不約而同對視了一眼。林元馨向歐陽暖輕輕點了點頭,示意她不必擔心。
歐陽暖微微一笑,對董妃說了一聲,便跟著那丫頭離去。她們一路向肖衍會見重要客人的小廳走去。
大公主果真在小廳里坐著,只是面色不是很好,一旁的肖衍也是面色入水,臉上冷冰冰的。歐陽暖雖然不知道他們剛才在說什么,但也可以想見,談的不是很愉快。
看見歐陽暖進來,大公主頓時住口不言了,只是站起身道:“暖兒,你來的正好,聽說董妃也過來了,可是真的?”
“是,董妃娘娘就在后院的小花廳。”歐陽暖微笑著回答。“剛才夫人們還提起母親,我說您一會兒就會到的。”
“恩,你陪著我一起去看看吧。”大公主站起身,看了肖衍一眼,“今天就到這兒吧,現(xiàn)在你府上這么多人,那件事以后再說。”
肖衍聽了,點點頭,眼睛卻看著歐陽暖道:“姑姑,請容我與永安說幾句話。”
大公主猛地回頭,冷冷看了肖衍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瘋子似的,歐陽暖垂下眼睛,掩住了眼睛里的冷笑,該來的總是會來,肖衍這種性格,得不到手是不會罷休的。
大公主緩緩吐出一口氣:“暖兒,我在外面等你,別耽擱太久。”
“是。”
看著大公主走出去,歐陽暖重新調(diào)整了呼吸。
“殿下……”她轉頭望著肖衍,眼睫撲閃了幾下,過了一陣子,才想起什么似的,就待行禮。
肖衍臉上的表情好看了許多,沒有半點猶疑伸手緊緊抓住了她的手。
“不必多禮。”他的聲音很低沉,“剛才你在門口下車的時候,那么多女人站在一起,我還是第一眼就看到了你。”
歐陽暖臉上并沒有流露出任何一絲的抗拒,相反,她的微笑帶著一絲動人心魄的美麗,因為是參加喪禮,她的頭上墜著的白色的流蘇,顫顫拂在耳畔,眼眸和笑容都是一片清澈。光是看著她,肖衍手上的力氣就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幾乎要將她的肩膀寸寸捏碎。
歐陽暖察覺到了肩頭的沉重感,不過嘴角彎了彎,驀然的就覺出什么一片溫軟貼了過來,觸在頰邊。她挑眉,肖衍已經(jīng)撤回,那觸感還在,她由詫到驚,心思幾轉,最后之用幽瞳望定了他,笑道:“殿下,您選在這個時辰,就不怕太子妃在天有靈,死的不安心。”
肖衍盯著她,似笑非笑地問:“怎么,原來你都猜到了?”
歐陽暖所答非所問:“我的那位二舅舅雖然趨炎附勢、翻臉無情,卻并不是愚蠢的人。大庭廣眾之下他毒殺太子,卻誤殺了太子妃這種事,他是做不出來的。”
肖衍微笑道:“你就沒有懷疑過你的表姐?周芷君一死,她很有可能會成為第二個太子妃,不是么?更何況她是那樣的憎恨林文淵。那可是她的殺父仇人,又差點害死她的兄長,她借由他的手殺掉太子妃,是真正的一箭雙雕。”
歐陽暖連眉毛也不抬一下,不動聲色道:“表姐不會。”她說話含糊,并不是說林元馨不會這樣做,而是說林元馨如若做了此事,斷然不會瞞著自己。
肖衍正色道:“好,那么告訴你也無妨。不錯,一切都是我做的。”
歐陽暖沒想到他會這樣痛快的承認,頓時眨了眨眼睛,神情有一瞬間的怔忪。
肖衍淡淡地道:“歐陽暖,那一日圍獵,你還記得自己說過什么嗎?”
歐陽暖看著他,一時沒有說話,良久方道:“我說過什么?”
肖衍道:“你說,若是我想要你的原諒,便捧上周芷君的心給你,還記得吧。”
聽了這話,歐陽暖的臉上一瞬間有妖艷的潮紅洶涌,一對原本清亮的眸子似看不到底的深淵,霧氣氤氳:“殿下,你總不會為了我的一句話,就殺了太子妃吧?”
肖衍平靜地望著她,“不全是為了你,但也有大半的原因。自從你說了這句話,我仔細的思量了很久,還是決定這樣做。”
歐陽暖略一低頭,烏深的眸底似有血染的鋒刃般的薄薄影子,極淡的一抹。壓一壓心口,再抬頭時眉目間已換做柔情似水,婉轉如盈盈流波:“如此,我要多謝太子為我出這口氣了。”
肖衍神情有瞬息的凝滯,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歐陽暖,我總有一天是要登基的,你是個聰明人,應當明白這一點。”
歐陽暖柔和微笑,平靜地道:“我是明郡王妃,殿下將來是否繼承皇位,都不干我的事兒……”
肖衍打斷她的話:“誰說的!我當了皇帝,你自然可以不必再做這個明郡王妃!”
歐陽暖笑道:“殿下莫非瘋魔了不成,我是明郡王妃,這一點什么時候都不會變的。”
肖衍的面容一下子冷下來,眼睛里越動著冰寒的光芒:“歐陽暖,你的意思是說,在圍場的所作所為,都是在耍我不成?”
歐陽暖輕輕笑一笑,一張美麗的臉被疏落滑進的陽光照的明暗一片:“自然不是。”
她的態(tài)度,就仿佛慵懶的貓兒在戲耍老鼠一樣,讓肖衍捉摸不透卻又覺得心中更是難耐,正要抓住她的手細問個究竟,卻聽見外頭人聲喧嘩起來。
歐陽暖笑道:“殿下,現(xiàn)在可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你有什么要求,還是挑個更合適的日子吧。”
肖衍一震,率先打開門走了出去。望著他的背影,歐陽暖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冷沉,旋即恢復正常。
外面的院子里,林元馨正在和大公主說話,她的身后還有不少人,其中一個由年輕素服女子牽著的就是剛才在屋子里見到的周芷君的女兒肖茉莉,另一個被乳娘抱在手里的兩歲小男孩就是盛兒。
盛兒一看到歐陽暖,就睜大眼睛、張開雙手要她抱,歐陽暖笑著走上去抱住他,他便依賴地靠在她的懷里,用嫩嫩的豆腐一樣的小臉來蹭蹭她:“姨姨。”
肖茉莉用好奇的眼神看著歐陽暖,隨即拉緊了一旁年輕女子的手。
林元馨笑著對歐陽暖道:“這位是太子妃的妹妹芝蘭小姐。”
歐陽暖笑著對那名年輕美貌的少女點了點頭,心中暗忖看來這位芝蘭小姐馬上要嫁入太子府的事情是真的,只是不知道她大姐一死她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太子府來,是不是稍微急切了一些。
歐陽暖拍了拍盛兒的后背,他軟軟地道:“姨姨,姐姐搶你給我的東西。”
林元馨忙道:“盛兒,不要亂說話。”
盛兒聽話地閉了嘴,眼睛里卻淚花閃閃。那邊的肖茉莉捏緊了手里的糖荷包,臉上露出很憤怒的神情。
肖衍正色道:“你們兩個,成天顧著玩兒,真是不像樣子。”
大公主笑道:“什么話,盛兒才多大你就教訓他,別忘了,你自己小時候還經(jīng)常因為頑皮被你父皇打呢!”
盛兒天真地道:“樣子?”
歐陽暖笑著道:“你父親是說,讓盛兒以后多看書,少玩耍,長學問。”
盛兒黑葡萄樣的眼睛忽閃忽閃,得意地說:“姨姨,我會背詩呢!
肖衍饒有興致地:”你才多大,就會吹牛皮了。“
誰知盛兒小嘴一張,果真吧嗒吧嗒道:”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大公主、肖衍都驚訝地笑了,周芝蘭亦勉強一笑。
盛兒回頭笑道:”父親,盛兒背得對不對啊?“
肖衍笑道:”對,對,背得好!“
大公主笑道:”盛兒真聰明!正是鮮花盛開的時候,什么鳥啊、花兒的!瞧這孩子,奶聲奶氣的,念出來還真好聽!
歐陽暖看著盛兒,神情越發(fā)柔和,盛兒今年剛剛才兩歲半,雖然很晚才學會說話,可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會認些字,還會背二十幾首詩了。她笑著看向林元馨道:“表姐真是把兒子教導的很好。”
林元馨笑著不說話,旁邊的小竹道:“是呀,我們小殿下是天底下最聰明的孩子呢,記的也特別快,默默聽林妃念上三五遍后,他自己就記住了,念一句,讓他跟一句,他就會了。”
周芝蘭看了身旁的肖茉莉一眼,笑道:“看來,林妃娘娘真是會教孩子,叫人羨慕呢。”
肖茉莉小小的臉上,果然浮現(xiàn)出羨慕嫉妒的神情來,眼睛里也對林元馨產(chǎn)生了一種孩子氣的敵意和抗拒。歐陽暖看在眼里,不由地搖了搖頭,這位周小姐,只怕也不是省油的燈。
大公主笑道:“太子,盛兒背得好,該賞他點兒什么吧?”
肖衍原本正盯著抱著盛兒的歐陽暖看,旁人看到都以為他看的是盛兒,聽見大公主說話,他回過神來,勉強笑道:“當然,該賞!我書房里有一套好的文房四寶,回頭就給盛兒送過去。”
林元馨笑道:“不過是個孩子,哪里用得著。”
大公主看向盛兒的眼神帶著若有所思,“很快就用的著了。”
聽到這句話,肖衍的表情一下子變了,他看了一眼盛兒,又看了一眼大公主,心中的喜悅一下子淡了下來。
林元馨溫柔地道:“殿下,還有很多客人在前面等著,我們不能失禮于人呀。”
肖衍這才恢復如常,又不自覺地回頭看了歐陽暖懷中的盛兒一眼,轉身快步走了。
歐陽暖看看面沉如水的大公主,心里越發(fā)奇怪了,剛才自己進去之前,大公主和肖衍究竟在談些什么呢?
喪禮后過去兩個月,京都的一切都已經(jīng)恢復如常。十月里的京都和風遍播,枝枝搖動柳梢黃。一行車馬緩慢出了燕王府,徑自往京都外的一所莊園去了。
歐陽暖轉頭撩起簾子望向窗外,只見窗外露潤黃土,萬條半黃柳絲,如綠藻般沉沉墜下,看到這樣的場景,她不由覺得心情輕松了起來。
這座莊園是林元馨名下的產(chǎn)業(yè),肖衍知道,卻很少過問。
到了園子,自然有人領著歐陽暖進去,進到內(nèi)院門口,小竹便親自來迎接。歐陽暖一路順著曲曲折折的廊道走進去,頓時覺得連踩在腳下的影都變得彎彎長長。進了內(nèi)室,林元馨已經(jīng)在了,歐陽暖走進去,看見林元馨手里是一本游記,不由笑道:“表姐何時喜歡看這種書了?”
林元馨的眼睛里劃過一絲細微的復雜,只低頭看了那游記一眼,轉眼卻將書收了起來,笑道:“不過是閑暇時候的消遣。”
“這次喚我來可有什么事?”一旁的小竹送了茶上來,歐陽暖接過,輕輕抿了一口。
“上次你托我?guī)湍阏业娜耍乙呀?jīng)找到了,卻不知道你有什么用途。”林元馨問道。
歐陽暖聽了這話,手一頓,茶杯緩緩擱下,卻不曾回答反而問道:“人呢?”
說話時,丫頭們已在花廳的桌上,呈上了幾碟糕點。
林元馨道:“已經(jīng)在外面候著了,只是她出身低下,并不適合見面。你若是尋個丫頭,我便將她送過去,可你要是做其他用途,就一定要告訴我做什么。”
歐陽暖笑了笑,道:“其他先不說了,先讓我看看是不是合適吧。”
林元馨對著一旁的小竹點了點頭,小竹便指揮著其他人在她們的面前拉了一道簾子,又隔開一道屏風,這才讓人領著那女子進來。
紅玉原本站在最外頭,這時候也向內(nèi)退了一步,隱去了自己的眉目,可是看見那進來的女子時,頓時吃了一大驚。
那女子進來便行禮,隨后自然有媽媽吩咐她抬起頭,隔著屏風和珠簾,歐陽暖還是可以看到她的整個樣子。女子頭上只隨意挽了一個松散的烏髻,簪了幾只金釵,容貌說不出的清麗,只是身上有一種難以擺脫的風塵氣息。
歐陽暖靜靜坐著,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林元馨一字一句道:“怎么樣……”
光是看容貌身形,的確是有四五分相似了。
歐陽暖的目光轉了幾轉,別有深意地停在外面女子的身上。
林元馨道:“這已經(jīng)是我花了許多心思去找的了,天底下的女子雖然多,可要找到與你一模一樣的實在是不可能,這一個,已經(jīng)是極難得了,就是……艷俗了些。但是她生長在煙花之地,這也是在所難免的。”
外面的媽媽道:“怎么教你的規(guī)矩,都忘了嗎?還不給貴人們問安。”
那女子慌忙上前幾步,捏緊手里已經(jīng)攥出汗的帕子,結結巴巴的說道:“給貴人請安。”話雖說的不流利,可音色箏音乍起般動人心弦。握住帕子的指隱隱輕顫,可見到手上膚色白皙如玉。
歐陽暖不由微微訝異,看向林元馨。
林元馨笑道:“連聲音都有七八分相似吧,你可滿意了?”
女子明顯格外精心打扮過的了,松花色的裙下,錦白緞繡鞋,鞋端兩簇翠綠流蘇,恍如撒下的柳絲,長長的幾乎委至了地下,格外的嬌艷,也不難想象,行步時又是怎樣的輕佻。歐陽暖看著那女子的腳下,那繡鞋上繡的是一雙七彩的鴛鴦,一片一片的羽毛,顏色一層一層的淺淡了下去,繡工精細如畫。
容貌四五分,聲音七八分,若是再加上一段時間的訓練,配上合適的時機和手段,任由誰也很難分辨。
歐陽暖暗暗思忖著。
眼前的女子不過十六七歲的光景,雖然是在風月場所打滾慣了的,卻很少有機會見到身份尊貴的女客,更何況她只是看到屏風里面隱隱約約的,卻見不到究竟是誰,不由得更加緊張。
歐陽暖看著,半晌,反而笑了,只笑得十分開懷。
“這個人很好,多謝表姐。”
林元馨只定定望住她,道:“只是,你究竟要她有什么用?”
歐陽暖這才轉過頭,對林元馨別有深意道:“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一句話,讓林元馨微愣,輕輕嘆息了一聲:“你的心思,我是越發(fā)猜不透了。”
歐陽暖像是很有興致地揮了揮手,紅玉忙附耳過去,然后立起身子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年輕的女子脫口說:“綠腰。”
“好名字。”歐陽暖帶著一點漫不經(jīng)心勾著唇角,淺淺的笑道:“看來,我這一趟是大有收獲了。”
聲音是低低的,倒仿佛是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冷意。
紅玉如今是最明白歐陽暖心意的人,只是看著林妃臉上的疑惑,紅玉也搖了搖頭,她也弄不懂,小姐究竟要做些什么,找這樣一個容貌聲音形體和她自己都有幾分相似的女子來,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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