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庵鴛夢難圓
“世子只是一時氣急了,現(xiàn)在緩過來就好!崩洗蠓蛘\惶誠恐地收了針,對面色難看的肖凌風(fēng)說道。
肖天燁已經(jīng)醒了,他睜開眼睛,冷冷地道:“我沒事,不必看大夫。”
“肖天燁!”肖凌風(fēng)冷聲道:“我告訴你,聘禮已經(jīng)送到了南詔,人家嫁妝都抬過來了,你這時候若是變卦,就不怕南詔皇帝發(fā)怒?你可知那會發(fā)生什么事,咱們的一切努力都會毀于一旦……”
“是嗎?”肖天燁冷淡地說了一句,仿佛此事與他無關(guān)一般,令肖凌風(fēng)更為急躁地道:“你這是怎么一回事!你就一點都不急嗎?若你再這樣,干脆就把你的統(tǒng)帥之位讓出來!”
肖天燁只是毫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那雙眼睛空洞得令他有些害怕,而那話語更是讓他心中生了幾分寒意:“隨你!
肖天燁沒有焦距地凝望著前方半響,好一會兒才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看得老大夫心驚,忙壓住他的身子,慌道:“世子!您身體還未痊愈,快躺下!”
肖天燁卻并沒有理會他,只是甩開他的手,冷漠地道:“滾開!”
“你到底想怎么樣!歐陽暖已經(jīng)嫁人了!”肖凌風(fēng)著急地拉住肖天燁,他這個模樣實是有些嚇人!
而一提到歐陽暖,肖天燁的臉色卻變得更加蒼白,蒼白得甚至有些扭曲!他猛地推開肖凌風(fēng)的手,怒道:“不許提她!”
肖凌風(fēng)皺眉地瞧著滿臉痛苦的肖天燁,他知道歐陽暖在自個兒兄弟的心中有多重要,但是他更明了肖天燁和歐陽暖之間卻是已經(jīng)無法回頭──而這也正是他所期盼的,他不必擔(dān)心這個女人妨礙大局了!然而肖天燁現(xiàn)在的反應(yīng)卻是分外地令他不安,他總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你這又是何苦?婚禮馬上就要到了,南詔公主雖然刁蠻,但若論起美貌,她半點也不遜于歐陽暖……”肖凌風(fēng)始終覺得,如今的肖天燁不過是受了打擊一時難以承受罷了,待他緩過來自然便會好了。就像他自己,死了妻子一開始也是一蹶不振,現(xiàn)在不也擁有了愛妾溯雪么?比之端莊賢淑自命矜持的妻子,溯雪更體貼溫柔善解人意,他可以,肖天燁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婚禮?”肖天燁重復(fù)了一聲,仿佛這個詞對于他來說是多么的陌生一般,過了一會兒,他卻道:“你出去吧。”
“什么?”肖凌風(fēng)一時難以置信地看著肖天燁,良久才反應(yīng)過來,急問道:“你呢?”
“我?”肖天燁卻是一臉迷茫的樣子,他也確實迷茫,他已不知道今夕何夕,更不知該何去何從!沒有歐陽暖他拿著那權(quán)力有何用?變成第二個秦王?那樣的結(jié)局,也不過如此罷了。
他心中下定了決心,突然冷冷一笑,道:“我要見她!
“見誰?歐陽暖?”肖凌風(fēng)瞪大眼睛,“現(xiàn)在?你到底……”
“我一定要見到她,至于南詔的事,一切等我回來再說。你若是非要阻撓我,你知道的,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若是在婚禮上鬧出什么事,破壞了計劃,不要怪我!毙ぬ鞜钜粋字一個字地道,目光陰冷。
肖凌風(fēng)失色:“這計劃可是你定的!”
“那又如何?”肖天燁冷笑一聲。
肖凌風(fēng)對這個堂弟的反復(fù)無常是深有體會的,但他一向是能夠以大局為重的,可是現(xiàn)在連大局都不顧了,讓肖凌風(fēng)感到無比的失望,可現(xiàn)在他也沒有別的辦法,如果肖天燁真的在婚禮上鬧出事情,不要說這個計劃,南詔也會立刻與他們反目成仇,他咬牙:“好,但你必須答應(yīng)我,十日內(nèi)必須回來!”
“我答應(yīng)你!
成婚三日后,歐陽暖歸寧。肖重華陪著她先回了一趟大公主府,又走了一趟歐陽府。大公主高高興興的,走的時候再三叮囑歐陽暖記得回頭陪她去寧國庵還愿。到了歐陽家,歐陽治和李氏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唯獨歐陽爵興高采烈拉著歐陽暖問長問短,對于父親和祖母的反應(yīng),歐陽暖心里暗暗搖頭,呆了半日便回了燕王府。
第二天一大早,大公主的馬車便來接歐陽暖去寧國庵。足足走了半日,才到山下。想到上一次來這里的時候她們還面臨絕境,如今卻是平平安安來還愿的,歐陽暖心中有一絲說不出的感觸。當時若非惠安師太,她和表姐都要沒命的,當然,還要感激一個人,賀蘭圖。
回京以后,歐陽暖也曾經(jīng)向大公主打聽過這個人的來歷,可是大公主卻只是淡淡笑了笑,并沒有從正面回答自己,只是道:“你若好奇,我便帶你去見一個人,見了她,你就知道賀蘭圖是誰了!
惠安師太得知大公主來還愿,便吩咐關(guān)了山門,親自來迎接。大公主笑著道:“這次來,一則是還愿,二則,我是來看她的!
她?歐陽暖有一瞬間的疑惑。
惠安師太看了一眼歐陽暖,大公主笑道:“無妨,她也該見一見的!
惠安師太恭敬地道:“是。”
惠安師太便領(lǐng)著她們一路步行,穿過數(shù)道殿門,最后停在一個十分僻靜的小院子門口。大公主吩咐所有人都留在院子外頭,只帶著歐陽暖進去。
院子里,一棵高大、枝葉繁盛的銀杏樹下,一張石桌前坐著一個尼姑,正低頭寫著什么。大公主帶著笑容,拉著歐陽暖疾步走了過去:“慧靜師父。”
慧靜聞聲,慢慢抬起頭看到大公主,淡淡一笑:“公主來了,請坐。”
原先她低著頭,歐陽暖看不清她的臉,現(xiàn)在聽到她說話,不覺微微一怔。眼前這位尼姑,不過四十歲左右的年紀,眉目清秀恬靜之極,帶著一種說不出溫柔婉約,卻是不知為什么有些眼熟。可她卻是一身出家人的裝扮,臉上無喜無悲,眼神平靜沒有波斕的樣子。
“你的身子最近怎么樣?”大公主笑了笑,問了這么一句后,見慧靜笑著點點頭,便又指著歐陽暖道,“這是我上次和你提過的女兒!
歐陽暖借這個機會,細看了這位慧靜師太一眼,心里卻是一驚。她突然意識到,這位師太和誰長得相似了,看那眉眼輪廓,竟然有三分酷似肖重華……
歐陽暖低下頭,看著桌子上的原本她正在抄寫的經(jīng)文,那經(jīng)文用端正的楷字書寫,字體娟秀,已經(jīng)寫好的部分竟泛出淡淡的紅。再看到一旁放著的那淡淡褐色的墨,歐陽暖幾乎驚訝到了極點,慧靜竟是在刺血寫經(jīng)!
人的血在體外一段時間后就會變黑,不可能再是鮮紅色的,要保持血字鮮紅不變,必須斷食鹽數(shù)日,其血方鮮紅,否則刺出來的血便是黑的,而且,從胸部往上的血才能寫經(jīng),其下的血不能用于寫經(jīng),否則無功反而有過。一般情況下,若非虔誠的信徒,絕不會這樣做的,因為這是極傷自身元氣的法子!歐陽暖不由自主,盯著慧靜看,眼前的女子仿佛早已忘卻了世間的煩擾,心中只剩下對佛祖的虔誠膜拜。
慧靜看著她,便笑了起來,那笑容淡淡的,卻不知為何有一種特別吸引人的感覺。她起身進屋,倒了兩杯水,是真正干凈的水,沒有放茶葉,她笑吟吟端來給大公主和歐陽暖:“貧尼這里沒有茶,只能用水招待二位。”
歐陽暖一時呆住,竟不曉得去接。她溫言催了兩句,方才醒悟過來,不好意思道:“失禮了。”
慧靜笑了笑:“公主,你如今有了心愛的女兒陪伴,貧尼也為你高興!
大公主笑道:“她不只是我的女兒,也是重華新娶的媳婦,幾天前他們成親,我原本想要派人來接你回去看看,你也沒回去,我更怕打擾到你,所以一直沒有帶她來看你。”
歐陽暖更加驚訝,眼前這位慧靜師太究竟是什么人,為何大公主要向她交代自己的身份?燕王府的婚禮又為何要請她去?這一串串的疑問,幾乎讓她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郡王已經(jīng)來過了,只是貧尼已是出家人,不該再出現(xiàn)在這樣的場合。若是姐姐還活在世上,看到重華娶了這樣可愛的妻子,她也會很欣慰的!被垤o師太溫和地說著,看向歐陽暖的眼神異常溫柔。
姐姐?難道這位慧靜師太是燕王妃的妹妹?這怎么可能?!
“如今局勢都變了,那個為難你的人也已經(jīng)不在了,既然如此,你更不用離群索居地住在這里,這樣苦了自己,也讓圖兒看了難受,何必呢!贝蠊鞯膰@息十分的悠長,幾乎深入古井。
慧靜笑著搖了搖頭:“這世上早已沒有值得貧尼留戀的東西!
“沒有留戀,那圖兒呢?我知道你恨父皇,可是圖兒是無辜的,那時候他在山門下跪了七天七夜,你卻連一面都不肯見他,你可知道,他有多么的傷心!”大公主的口氣有一絲急切。
歐陽暖靜靜聽著,只覺得大公主的話字字心驚,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xiàn)出賀蘭圖的面容,那個淡泊名利的少年公子,竟也有不為人知的身世嗎?這就是大公主對他的來歷諱莫如深的理由?
慧靜的笑容很淡漠,臉上卻流露出一絲悲憫的神情:“他是個好孩子,只是貧尼已入空門,再也沒有俗世之念,更不再寄其他奢望。唯盼他放棄執(zhí)念,勿為過去所困,好好過這一生。你替我?guī)н@幾句話給他,相信他終有一日,會明白的。”
歐陽暖看到慧靜的臉色蒼白,幾乎沒有什么血色,就這樣的身體她竟然還在刺血寫經(jīng),可見她根本對塵世沒有了任何留戀,或許,她并不是一心求佛,而是一心赴死。
“我會把話帶到的,只是,你的身體……”大公主的話里充滿了擔(dān)心。
慧靜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歐陽暖輕聲的,像是生怕驚動了慧靜師太,“師太,《報恩經(jīng)》中有一句佛語,天下恩愛皆當別離。是故吾今以身供養(yǎng)。欲為汝等及一切眾生。于大闇室燃大智燈。照汝生死無明黑闇。斷眾累結(jié)生死之患。超度眾難得至涅盤故。您應(yīng)該讀到過,更應(yīng)該明白其中的深意。您修佛,本是為了轉(zhuǎn)癡愛為大愛,轉(zhuǎn)凡情為至情,既然看透了紅塵愛欲的無?,為何不能為了普世大愛而保重自身呢?”
歐陽暖的眼神充滿了同情和悲憫,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理解。她看出了慧靜師太一心赴死之意,想到前生生無可戀的自己,不由自主便有了一分真切的同情與理解。
聽著她說的話,慧靜師太的面容也柔和了下來,輕輕說道“明郡王妃,多謝你的關(guān)懷。只是生生死死視為尋常之事,貧尼此心既死,一切均視等閑!
大公主還要勸說,歐陽暖卻向著她微微搖了搖頭。她雖然不知道慧靜師太是為了什么這樣傷心,可傷心這種事,并不是旁人勸說幾句就可以放下的。
慧靜師太低下頭繼續(xù)抄寫經(jīng)書,再無一句話,大公主只好攜了歐陽暖告辭,慢慢走出院子。
惠安師太一直安靜地等在門外,大公主問道:“她的身體是否真的病入膏肓?”
惠安師太嘆息一聲:“慧靜身體孱弱,憂思過甚,再加上心力交瘁,心火纏綿,大夫已經(jīng)說過,她再多不過三五個月了!
“我會派太醫(yī)來。”大公主面容泛起一絲冷凝,“你們要好好照顧!
三五個月……歐陽暖回頭望了院門一眼,慧靜師太似乎并無求生之意,一個人自己都不想活,就算再好的大夫又能怎樣?
惠安師太低聲道:“是。”
“好了,你自去吧,我們在寺中隨便走走!贝蠊髌>氲負]了揮手。
惠安師太走了,大公主看著歐陽暖,道:“你可知道她是誰了?”
歐陽暖點點頭,慢慢道:“聽聞燕王妃當年有一位才華出眾,十分美貌的妹妹,嫁給了昔年的江海王,可惜江海王成婚不過三載,便因病去世,王妃十分傷心,于是遁入了空門,不知所蹤,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將她忘記了!
江海王是如今這位皇帝肖欽武的表弟,也是一位對功名利祿不感興趣的閑散王爺,聽聞他當年與江海王妃十分恩愛,幾乎形影不離。難怪他死了之后,王妃會遁入空門,只是,賀蘭圖又是怎么回事?這件事情又怎么會牽扯到先帝身上……
大公主笑了笑,“何止是美貌,她出嫁的時候都是趁著夜晚,生怕那些王孫公子來搶親,那受人愛慕的盛況,你比起她來,還差得遠呢!”說著,她語氣慢慢轉(zhuǎn)悲,“她和江海王弟是多么惹人羨慕的一對,可是……可是……”她的眼睛里出現(xiàn)了一絲憤恨,“那年她進宮赴宴,不知怎的竟然被父皇看上,他竟然不顧人倫,將她……”
歐陽暖的臉色刷的變了,很快明白了大公主的意思,江海王是先帝的親侄子,先帝竟然會做出這種事,太可怕了……
大公主頓了片刻,慢慢道:“隨后,他命江海王妃入宮侍皇后,出宮回家時,衣服頭飾未改而面目全非,竟換了一個人!強行被扣入宮中的江海王妃怎么能忍受這樣的屈辱,可是父皇竟然用江海王的性命相要挾,脅迫王妃留在宮中!后來,她還有了身孕……”
歐陽暖心念急轉(zhuǎn),“是賀蘭圖?”
大公主緩緩地點了點頭,“是。”
原來賀蘭圖竟然是先帝的私生子……歐陽暖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難怪他和肖重華有幾分相似,原來他們既是表兄弟,又是叔侄……這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那江海王呢,他就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妻子承受這種屈辱?”
“江海王弟只是一個閑散的王爺,手上沒有實權(quán),更沒有說不的權(quán)力。他明知妻子被換,卻也只能強忍,只是他畢竟心氣高,不多時就一病不起!等宮中的王妃產(chǎn)子后不久,他也就去世了。江海王弟一死,父皇再沒了挾制她的手段……再后來,她便在這里出家了!
“那么賀蘭公子……”
“因為身份尷尬,他不便留在宮中。所以,他是在燕王府長大的,由燕王妃撫養(yǎng)。”大公主回頭看了一眼院門,低聲嘆息道“我一直著人看著,她尋死過好幾次,都沒有死成,現(xiàn)在看來,是我錯了,還不如當初就讓她追隨江海王弟于地下,對她而來,也是一種解脫。”
對于江海王妃而言,她一個弱女子,卻要為了保護丈夫而活在陰霾與折辱之下,這樣的抉擇無異于自我折磨的痛苦。她愛一個人,真正做到了生也相從,死也相從。相比之下,那個選擇逃避的江海王,在這樣深切的感情面前,實在是太懦弱了,簡直讓人失望之極。
大公主在大殿內(nèi)敬了香,便望著殿內(nèi)深處的方向,看著歐陽暖欲言又止。歐陽暖知道她是要去看看屬于成君的那個房間,只是如今顧忌到自己,才不愿提出來,不由淡淡一笑:“母親,暖兒想去偏殿拜祭!
她是說,想去拜祭林婉清,大公主的臉色一下子釋然,她溫和地點點頭:“去吧!
歐陽暖獨自進入了偏殿,在林婉清的牌位前燃起一支香。她明白,雖然自己已經(jīng)成為大公主的女兒,可是成君,在大公主的心中永遠占據(jù)了一個獨特的地位。就像是自己,也永遠不可能忘記親生母親。
就在這時候,歐陽暖突然聽見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卻是從佛后傳來。歐陽暖一怔,回頭望去,一時驚得無語。
肖天燁見她神色恍惚,面容憔悴,就伸出手去,歐陽暖猛地后退了一步。
肖天燁一時少許怔然地凝視她,手僵在了半空。
“你瘋了!睔W陽暖驚到了極處,反倒不能言語,半響后她的嘴唇翕動了兩下,輕輕閉了閉眼睛,暗暗嘆了口氣,“你可知這里有多危險?”
“為什么要嫁給他?”肖天燁奔赴千里,只是為了問這一句話。
為什么……是啊,為什么。想想她那時候的處境,已經(jīng)是最好的抉擇。
歐陽暖發(fā)間簪花上有一顆黃金花蕊的流蘇,隨著她的開口,微微顫動,“若是我不嫁給他,那我該嫁給誰,你么?世子,你早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你在說什么?!”肖天燁仿佛依舊不懂她的話,可眼中不由自主的就帶著絕望的猙獰。她為什么要嫁給別人,一路行來,奔波千里,肖天燁的胸膛里心心念念都是這個,只覺得心里頭全是燃燒的火焰,撲滅不了熊熊燃燒,燒得他整個魂魄都在業(yè)火里輾轉(zhuǎn)低吟,不得超生。
肖天燁原本停在半空中的手,迅速握住了歐陽暖的手臂,“告訴我!”
歐陽暖心中驚怕,連指尖都在微微的顫抖,最后無法抑制的用力一掙,力氣大的將肖天燁推得倒推半步,她的聲音帶了一絲說不出的痛,認真道:“我沒有理由。你走吧,去安全的地方,再也別回來了……”
肖天燁呆呆站在那里,半晌,他慢慢抓住她的手合在掌心,緊緊的握。骸拔胰缃褚呀(jīng)是一地的藩王,肖衍的勢力再大,也奈何不了我。在那里,我就是唯一的主宰,跟我走,誰都不會知道這里發(fā)生過的一切,你是我唯一的妻子……”肖天燁的情緒異常激動,甚至于連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些什么,語不成語。眼中漸漸滾燙,仿佛血一樣的灼熱在眼睛里聚集,只用力抓住她。
歐陽暖幾乎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慢慢轉(zhuǎn)過臉,眸子輕輕挪低,嘴唇微啟時發(fā)出幾乎沒有的聲音:“太晚了!
若是他在她成婚以前說這些話,她或許真的會為此心動,可是太晚了,如今真的太晚了……
她推開了他,轉(zhuǎn)身就要打開偏殿的門。然而手指剛落在門上,肖天燁就從身后緊緊抱住了她。
他一語不發(fā),在那個瞬間,歐陽暖靜止在那里。
慢慢的,歐陽暖的目光中帶了一絲說不出的涼意:“世子,你口口聲聲說我將是你的妻子,那么你置南詔公主于何地?”
肖天燁在這一瞬間僵硬起來:“她只是一顆棋子,我只是……”
“棋子?”歐陽暖的聲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知道他對南詔公主毫無感情,可是他一面對著自己說這些話,一面轉(zhuǎn)過身去就要娶南詔公主,這真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
“我要的不過是南詔,只要徹底得到了南詔,肖衍再做什么都無法威脅到我,我們才能永遠在一起!”肖天燁急切的,生怕她誤會一樣的解釋。
利用,利用,還是利用。在男人的眼中,女人是一種可以隨隨便便拿來利用的東西,一旦沒有利用價值,就會被毫不留情的拋棄。前生蘇玉樓這樣對待愚蠢的自己,如今肖天燁用同樣的手段對付南詔公主。
肖天燁的手那樣用力的抱著,歐陽暖還是緩緩抽出身。
這樣的情形,仿佛從前也曾發(fā)生過。
肖天燁覺得自己的手心仿佛抓住了一捧細沙,他以為抓住,最終又什么都抓不住。
歐陽暖從袖中取出一塊碧璽,遞給他,笑容很淡很淡,“世子,這塊碧璽,請你送給應(yīng)該送的人!
肖天燁固執(zhí)地看著她,不肯伸手去接。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歐陽暖狠下心腸,將碧璽放入他的手中,肖天燁卻猛地將碧溪向地上一摔,頓時四分五裂!
歐陽暖看看地上那被主人打碎的,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碧璽,一瞬間幾乎說不出話來。
她別過臉去,不想再看。
“你嫁給他,可知我有多痛苦。在你幸福的時候,卻有一個人為了你輾轉(zhuǎn)難眠!你以為我不想忘記嗎?可那痛苦的滋味像是拔不出來的刺,在骨頭里面輾轉(zhuǎn)折磨,我永遠也無法忘記!”肖天燁的眸子里仿佛點染了霜,看著冷洌得讓人害怕。
歐陽暖回過頭,快步向外走去。
肖天燁,對不起。
你對我的心,我全都知道。你為我做的事,我也會記在心里。只是,這些我只能埋在心里。這一輩子,你我再無可能。
已經(jīng)錯過一次,她再也不會為了一個男人不顧一切,她的人生,必須如此。
就在此時,身后傳來肖天燁的聲音。
“除非死……”他笑著說,字如飛雪,即清且薄:“否則,我不可能放過你……”
歐陽暖腳步加快,頭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肖天燁看她離去,眼前近似模糊,他低下頭,撿起地上碎成幾瓣兒的碧璽,緊緊握住,碎片割破了他的手,鮮紅的血順著指縫緩緩流了下來,滴落在潔凈的地面……
走到門口,卻看到紅玉快步迎上來:“小姐,大公主說要回去了!
歐陽暖點點頭,像是逃一般地拉著紅玉一起離開,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
要斷,就要斷的清清楚楚,若是藕斷絲連,或是讓肖天燁還對她抱有一絲希望,只會給他帶來災(zāi)禍。他這樣貿(mào)貿(mào)然進京,若是被人知道了……歐陽暖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zhàn)。
馬車上,歐陽暖回想起今天一天發(fā)生的事情,只覺得分外疲憊,大公主見她一言不發(fā),以為她在擔(dān)心,勸說道:“你放心,太子不是父皇,重華也不是江海王,你更不會成為第二個江海王妃!
歐陽暖一怔,知道大公主想岔了,便笑道:“母親放心,我都明白!
回到燕王府,菖蒲回稟說明郡王還沒有回來,不知為什么,歐陽暖心里松了口氣。肖重華的態(tài)度她實在是猜不透,尤其是昨天的那個吻,讓她有些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她想了想,便吩咐替明郡王備下晚膳,然后自己靠在床頭看書,不知過了多久,她閉了眼睛慢慢睡去。紅玉輕手輕腳地給她蓋了被子,便在一旁守著。
半夜,歐陽暖突然被急促的腳步聲驚醒,急忙坐起來,拉過一件外衣披在身上,紅玉揚聲問道:“這么晚了,什么事?”
外室的門被推開,菖蒲快步走進來,面上帶了一絲惶然:“小姐,明郡王受傷了!”
歐陽暖一驚,一下子從床上起來,急聲道:“怎么了?”
“馬車已經(jīng)到門口了,說是受了傷,還不知道情形如何!”菖蒲的臉色有些蒼白,歐陽暖快步地向外走,走到門口聽到紅玉驚呼一聲,一低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忘記了穿鞋,她穩(wěn)了穩(wěn)心神,道:“菖蒲,你立刻去問清楚,紅玉,先替我換衣裳。”
歐陽暖用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齊,越是這種時刻,她越是不能讓別人看出內(nèi)心的慌張,她相信肖重華,他一定不會有事!
若他真的有事,真的有事……歐陽暖不能再想,快步向外走去,卻看到侍衛(wèi)首領(lǐng)金良和另外一個叫不出名字的侍衛(wèi)扶著肖重華進來,身旁還跟著一個大夫。
“不要驚動其他人!毙ぶ厝A抬起頭,面色蒼白,卻是堅持地說。
歐陽暖看著他還能說話,心中的急切便好了許多,不知道為什么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有一絲顫抖:“你放心!
內(nèi)室,大夫已經(jīng)檢查完了肖重華的傷勢,慢慢道:“主要是腰間受了傷,不過明郡王身體強健,這樣的外傷不礙事的,只是要靜養(yǎng)!
歐陽暖聽著,便向床上的肖重華看去,他身上的外袍已經(jīng)被剪開,一處傷口在左腰側(cè),傷口很長,其他地方還有些刀傷,大夫輕輕打開了蓋住腰部傷口的薄布,輕聲道:“傷口較長但幸運的是不深,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歐陽暖看了看金良,他立刻跪倒在地:“郡王妃,是屬下保護不力!
“究竟怎么回事?”
“殿下是去左營處理軍務(wù),可是他突然接到了一封密報,隨后便丟下公務(wù)趕往京郊,屬下也很奇怪,后來咱們在路上遇到了埋伏,據(jù)屬下推測,是秦王留下的死士……近百人,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
密報……死士……歐陽暖微微一愣,隨即看向床上的肖重華,在這個瞬間,她的心跳得幾乎亂了節(jié)奏。
“你也受傷了吧?”
“回稟郡王妃,只是一點小傷,不礙事。”
“你先和大夫一起下去包扎吧,這里交給我就好!睔W陽暖淡淡一笑,柔聲說道。
金良點點頭,便離開了。歐陽暖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臉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不見了。
肖重華臉側(cè)向一邊沉沉睡著,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眉頭皺起似乎有些痛苦。身上的外袍已經(jīng)臟了,破了,傷處的衣服被剪開,然而呼吸終究是穩(wěn)定的。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只要沒有傷到要害,這樣的皮外傷,對他來說應(yīng)該沒有什么大礙。她幽幽嘆了口氣,一直提起的心慢慢放了下來。
想到肖重華收到的密報,不知為什么,她覺得這件事和肖天燁有很大的關(guān)系,肖重華的遇刺,難道是因為自己?歐陽暖搖搖頭,真是荒誕的想法,和自己有關(guān)嗎,怎么會……自己并沒有重要到讓肖重華放下一切突然趕回來的地步,也許是為了其他事。
想著想著,也不知過了多久,歐陽暖不知不覺朦朧地睡去。迷蒙中聽到似乎有個聲音在耳邊輕輕喚著:“暖兒……”
嗯……
歐陽暖猛地一驚,突然睜開了眼睛。
這時候,天色已經(jīng)大亮,歐陽暖忙去看床上,肖重華已經(jīng)醒了過來,臉上正帶著一絲極為憐愛的神情看著她,可是當她看過去的時候,那憐愛的神情已經(jīng)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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