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一擊置諸死地
歐陽暖淡淡望著眼前這張俊秀出眾的臉,這是她曾經用盡心力去愛的人,然而他卻傷透了她的心,若是當初她受冤沉江之時他能夠為她說一句話,她也不會是那樣一個下場。再來一世,他居然還敢來到她眼前,大言不慚地問她為什么討厭他。
她目中盈盈閃過冷光,口中卻說道:“公子言重了,歐陽暖與您并不熟悉,何來厭惡。”
“既不是厭惡,小姐為什么不肯在這里為這只兔子包扎?”蘇玉樓眼睛望著歐陽暖,似在埋怨,只是語氣中含了三分情意。
歐陽暖目光更冷,對紅玉使了個眼色,紅玉上前將兔子硬接了過來,手上動作利落地替兔子包扎了傷口,然后問道:“小姐,是不是放了?”
歐陽暖點點頭,紅玉立刻將兔子放進了一邊的草叢,蘇玉樓皺起眉頭看著,若是換了別的女子,必定會親手施為,然而歐陽暖卻讓一個丫頭來做這件事,等于是毫不留情地將蘇玉樓的一片心意給駁了。
“蘇公子,還有很多客人在等我,抱歉。”歐陽暖不愿再與他多費唇舌,施了一禮后,對紅玉道:“走吧。”隨即舉步前行,與他擦肩而過。
蘇玉樓眼睜睜地看著歐陽暖從自己身畔走過,一時之間想要伸出手挽留,卻發現自己并沒有什么借口。從以前開始,他在女孩子之中就是無往而不利的,然而歐陽暖卻像是一點也沒有將他放在心上。他站在原地看著歐陽暖走過花園,一陣微風吹過,便似下了一陣花雨一般,不少花瓣落在了地上,帶來一陣一陣若有若無的香氣。蘇玉樓一直默默看著歐陽暖的背影,看到她的衣裙上到處都是落下的花瓣,她卻似絲毫沒有留心,也不去拂拭。他不由自主地心想,為什么她會如同這飄忽的花香一樣,給人一種無從捉摸的感覺呢……
紅玉低聲道:“大小姐,蘇公子一直盯著你瞧呢。”
歐陽暖頭也不回地道:“不必管他。”
紅玉卻覺得蘇玉樓有些可憐,似乎大小姐從未對人如此冷漠過,不由自主問道:“小姐不要怪奴婢多嘴,您對別人都不這樣的……”
紅玉的無心之語仿佛化成了一把刀子刺進歐陽暖的心口,逼得一腔沸血似要噴薄出來,她突然站住,猛地回頭看向紅玉,紅玉從未見過歐陽暖如此冷漠的神情,頓時嚇了一跳。
歐陽暖看著紅玉,突然醒悟過來,是了,紅玉并不知道曾經發生過的一切……那時候……她的目光忽然駐留在紅玉的額頭,那時候,紅玉哭泣著向每一個人求救,可是沒有一個人肯伸出援手,所有人都在毫不留情地辱罵,丟來無數的磚頭和瓦片,那種冰冷殘酷的感覺,她一生一世都無法忘記。歐陽暖看著紅玉惶惑的表情,嘴角浮起一縷浮光掠影的笑,淡淡道:“剛剛那只兔子的腿,是被人故意弄斷的。”
紅玉觸及歐陽暖冰冷的目光,不由一悚,驚呼道:“小姐的意思是……”難道蘇玉樓是故意弄折那兔子的腿好接近小姐?這怎么可能?那蘇公子看起來風度翩翩、俊美異常,怎么會是個這么心狠手辣的人?
“有些事、有些人,不能只看表面。”歐陽暖的眸子迅速黯淡下去,若是沒有前世的經歷,她也會為蘇玉樓的溫柔多情心動,難怪紅玉會覺得自己冷酷無情,只是過去發生的事情,她又能對誰說呢?沒有人會相信,她也說不出口。
走廊轉角處,蘇玉樓還在愣神之間,有人慢慢走近,一道羞怯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蘇哥哥,你……”她還在這里羞羞答答,吞吞吐吐的,蘇玉樓已經回過神來,轉頭看見歐陽可,頓時一愣,語氣頓時有幾分不悅:“二小姐什么時候站在這里的?”
聲音帶了一種凌厲,歐陽可一驚,羞紅的小臉一白,立刻眼淚汪汪的便要哭出來。
蘇玉樓見狀,眉頭一皺,道了一聲“抱歉,我先行一步”就要離開。歐陽可連忙伸手拉著他的衣袖,叫道:“蘇,蘇哥哥,我,我……”
這時,一個輕柔的聲音替她說道:“大哥,二小姐只是想和你說說話,問問你什么時候再來歐陽府上作客。”
兩人轉過頭,看向從拐角處慢步走出的蘇蕓娘,蘇蕓娘抿唇笑道:“二小姐,我說的對不對?”
蘇玉樓看見妹妹,便沒有立刻轉身離開,歐陽可微覺尷尬。蘇蕓娘對歐陽可笑道:“二小姐,我娘和歐陽夫人是好友,我和你也很親近,我的哥哥就像是你的哥哥一樣的,何必這么客氣呢?”
歐陽可臉色更紅了,囁嚅著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在蘇玉樓的面前,心都緊張的砰砰直跳。
“剛才我好像看見大小姐走過去了,哥哥你沒瞧見嗎?”蘇蕓娘這樣說道,眼睛里有一絲探詢。
“是,大小姐剛剛過去,我們還說了幾句話。”蘇玉樓看著自己的妹妹,自然知道她在心急什么,只是很多事情急是急不來的,歐陽暖并不是尋常庸脂俗粉,很難打動。
一聽到歐陽暖的名字,歐陽可突然臉一沉。她看了看蘇玉樓,又看了看略帶深意的蘇蕓娘,突然間醒悟過來。蘇蕓娘剛才出聲不是在幫助自己,而是要打斷自己和蘇玉樓的獨處!難不成……連她也希望歐陽暖做她的嫂子?可這是為什么,她歐陽可哪里比歐陽暖差了!同樣是吏部侍郎的女兒,同樣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同樣是花容月貌……歐陽可想到這里,突然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唯一不同的,是她現在已經沒了一副健康的身體,成了一個瘸子!
她想到這一點,臉上不由自主微微發白,顫聲道:“蘇哥哥,我姐姐……她可是很難相處的人,你和她……和她也有話說嗎?”
一言既出,蘇玉樓皺起了眉頭,他那俊美無疇的臉上,在看向歐陽可的時候一抹厭煩一閃而過:“二小姐說這樣的話不妥,請以后勿要再提!”
就在歐陽可后悔失言時,蘇玉樓二話不說便轉過身,毫不留戀地大步離去。
歐陽可氣得臉漲得通紅,她轉向蘇蕓娘:“你哥哥為什么要這樣說話,難不成我姐姐在他心目中這么重要嗎!”她這句話脫口而出,絲毫也沒意識到這種話不該由一個閨閣千金的口中說出來。
蘇蕓娘瞟了她一眼,心中不免嘲諷歐陽可不自量力,臉上卻溫柔勸道:“二小姐,你千萬不要亂發脾氣,我哥哥這樣的男子,最厭惡女子吵吵鬧鬧,胡攪蠻纏,剛才他也是聽到你抱怨,覺得你心胸狹窄才會說那樣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這幾句話一說,卻是火上澆油,歐陽可冷笑一聲,道:“我心胸狹窄?歐陽暖就心胸寬廣?她才是最心狠手辣的!別怪我沒提醒你,若是你幫著她進了蘇家的門,將來有你哭的時候!”
蘇蕓娘一愣,只覺得這位歐陽家二小姐太過刁蠻任性,心中更加不喜,微一低頭,再抬起頭時已帶了清淡笑容:“二小姐說的是,只是我們都是閨閣女兒家,怎么開口閉口都是進門這樣的話,別人聽了還以為二小姐心急要嫁人了呢!”
歐陽可聽了這話十分惱怒,正要辯駁,卻聽見蘇蕓娘低呼一聲,道:“哎呀,下一場戲就要開始了,我真想看看那小姐與公子是如何相會的呢,二小姐,我先去了。”說著,便對丫頭使了個眼色,快步離去,像是生怕歐陽可會追上去再找麻煩一樣。歐陽可看的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她倒是有心抓住蘇蕓娘再說兩句,可每次一走快就會被人看出來跛足!
夏雪好生安慰了歐陽可很久,她心里還是極為不痛快,咬牙道:“他們一個兩個都奔著歐陽暖去,她就當真那么好?”
“小姐您放心,老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將大小姐嫁給蘇公子,您何必為此煩心呢。”夏雪順著歐陽可的心思說道。
歐陽可扭著帕子,臉色陰郁起來。祖母父親都抬舉姐姐,從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他們是指望不上了。娘現在心心念念都是那個弟弟,根本也不管自己!現在自己跛了足,娘雖然口中說得好聽,會為自己安排一個好的出路,可是豪門大族誰會娶一個瘸腿的姑娘?蘇玉樓就不一樣了,他蘇家是商戶出身,自己到底是吏部侍郎的女兒,許給他是下嫁,蘇府全家都得敬著自己!偏偏還有個歐陽暖!不,她的將來,不能毀在歐陽暖手上!
“二小姐,您上哪兒去?”夏雪驚訝,去戲園子不是相反的方向嗎?
“去福瑞院!”思來想去,這件事情不得不靠娘去周旋,只有她肯點頭,這事兒才能成!歐陽可把心一橫,毫不猶豫地向福瑞院走去。
福瑞院偏廳。
王媽媽從袖中摸出一個精致的小銅盒子,道:“這盒東西,你想方設法混一些在大小姐喝的茶水里。”
銅盒子上所繪的,是一道淺淺的月牙痕跡,看來十分古典,倒像是小姐們常用的香粉盒子,然而梨香卻嚇得渾身發抖,王媽媽將盒子硬塞進她手心里,道,“她服下后,我們自然會調開其他人,你只要借機引歐陽暖去僻靜處,一切都會水到渠成……”
梨香的手一抖,盒子“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林氏頓時斂了笑容,王媽媽怒氣沖沖地猛扇了她一巴掌:“夫人這是抬舉你!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還敢不答應!”
林氏看著梨香神情僵硬,整個人仿佛傻了一樣,反而媚然一笑,輕輕啟唇:“我也不怕告訴你,此事非成不可,即便你不做,別人也會去做,只是到時候,你覺得我還會留著你這么個叛徒嗎?”
林氏處心積慮,留住歐陽浩的性命,一方面是出自于一片母親的心,另一方面卻是別有用意,滿月宴上賓客云集,高朋滿座,歐陽暖若是在這一天與男人發生茍且之事,京都的各大世家就都知道了,比任何時候張揚出去的效果都要好。無奈之前有過前車之鑒,歐陽暖太過狡猾,無論如何都不肯上當,林氏這才故意送了梨香去她身邊,伺機而動。她深知,自己痛恨歐陽暖,對方也同樣如此,明知梨香可能是探子,也一定會留下她。因為梨香跟著自己日子最久,知道的事情也最多,歐陽暖自詡聰明,以為能夠從梨香口中套出話來反戈一擊,卻不知道,她早已將梨香的軟肋抓在了手中……
梨香越發恐懼,王媽媽卻再一次將盒子塞在了她的手里,冷聲道:“藥效發揮得很快,你要抓緊時機……”
“娘在里頭,為什么不讓我進去?”歐陽可冷聲道,一瞬不瞬地盯著畫兒。
畫兒忐忑地低下頭去:“二小姐,夫人吩咐過任何人都不見,求您別為難奴婢。”
“任何人?我是她的女兒,連我都不見嗎?”歐陽可柳眉倒豎,心中十足惱恨到了極點,自己到了福瑞院向來是暢通無阻,可是自從娘生了弟弟,卻越發疏遠自己了,平日里進來都要通報,輕易還不讓她進門!她難道忘了,自己也是她的親手骨肉?整天里只想著那個天煞孤星!
畫兒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滿臉都是惶恐,旁邊看守的四個媽媽也都跪下來,然而不讓就是不讓,林氏嚴防死守的命令還是讓她們心中警惕,歐陽可冷冷看著她們,轉身就走。
從偏廳穿過走廊,盡頭就是林氏的臥房。穿庭入室,竟空無一人,歐陽可推開門扉,屋子里燃著濃重的香味,卻怎樣都遮掩不住一絲怪異的味道,這種香味十分奇異,令她不由自主皺起眉頭。
“二小姐,夫人說這屋子不許人進來的……”夏雪低聲勸道,看了一眼四周,似乎有些驚恐。
“那你就留在外頭,幫我守著!要是娘回來,你就提醒我!”歐陽可心中一直覺得奇怪,娘為什么不讓她見弟弟?如果說她害怕弟弟被人謀害,自己是他的親姐姐,難不成也會害他嗎?
她看向不遠處的搖籃,輕輕走上前,俯身去看搖籃里的歐陽浩,卻看到他小臉很白,氣若游絲,正痛苦地呼吸著。
歐陽可大驚,她是知道歐陽浩身體很虛弱的,可是沒想到竟然虛弱到了這種地步!怎么會這樣?!娘明明說弟弟只是因為早產,身體不好而已,可是……她看著歐陽浩,心中有些怨恨,若不是因為這個孩子,娘也不會這樣冷淡的對待自己,如果不是因為天煞孤星的名頭,祖母和爹爹也不會連同她都一并厭惡了……她的心中時時刻刻涌動著一個不可告人的念頭,或許惠安師太說得對,這個孩子當真是天煞孤星,給娘和自己都帶來了災難,若非如此,先是娘失寵,再是自己的腿受傷,為什么不幸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來……如果他沒有出生就好了,如果他沒有出生,一切都會好了……歐陽可這樣想著,突然感到十分厭惡,不想看到孩子的臉,竟不由自主伸手過去,將搭在搖籃旁邊用來喂奶后抹嘴的綢巾丟在孩子臉上。這時候,她并沒有想故意害死歐陽浩的念頭,只是她不知道,歐陽浩身體虛弱,綢巾蒙在臉上,透不過氣來,可以輕易奪走他的呼吸。
空氣中流動著令人焦躁不安的氣息,看到孩子突然微弱的掙扎起來,歐陽可一愣,心中起了一絲怪異的念頭,如果此刻這孩子死了……他死了的話……一切也都結束了,再也不會有人說娘生下來的是天煞孤星,祖母和爹爹也不會再生氣,自己的厄運說不定就過去了……她的手顫抖著,幾次想揭開那綢巾,手離它尚有一段距離卻遲遲無法動作。
歐陽浩的掙扎十分微弱,很快就不動了,歐陽可這才揭開了綢巾,歐陽浩圓睜的雙眸如鋒利的刀尖抵住她的心頭,她一個冷戰,猛然驚醒,一下子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
“夫人!”屋外忽傳來夏雪的聲音,歐陽可頓時怔住,手一抖,綢巾掉在了地上。林氏和王媽媽接連進來,王媽媽下意識地將門關上,阻隔了外面人的視線。
“可兒?你在干什么!”林氏看到屋子里的這一幕,頓時愣住。
歐陽可表情有些發愣,背后已經不知不覺被冷汗打濕了,訥訥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娘……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會這樣……我……我……”
林氏一個箭步沖上去,看向搖籃里,頓時渾身血液逆流,整個人如遭巨創,她猛地轉過頭盯著滿臉驚恐的歐陽可,抬手給了她一個重重的耳光!
王媽媽也沖過去一看,頓時驚呼一聲,一下子癱倒在地上,難以置信地望著歐陽可:“二小姐,你殺了小少爺……”
林氏的眼中滿是驚怒,看向歐陽可的眼神像是要將她千刀萬剮:“你瘋了嗎……他是你親弟弟!”
歐陽可臉色煞白,一個可怕的念頭涌上她的腦海,令她變得心硬如鐵:“不,他不是我弟弟!他是天煞孤星!”
林氏的淚水一下子涌上來:“你……”她的身體搖搖欲墜,像是要倒下去,王媽媽撲過去,急忙攙扶著她,勉力支撐著。
“你這個小畜生,當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連親弟弟都能動手,你干脆連我這個娘也一起掐死了吧!”林氏的嘴唇幾乎咬出血來,眼睛里迸發出一種強烈的怨怒!
歐陽可心中也同樣害怕,害怕的幾乎語無倫次:“娘!娘!我這樣做全是為了咱們,要是他繼續活著,祖母和爹爹都不會放過咱們的啊!他死了,現在他終于死了,這樣再也不會有人說你生下的是個天煞孤星了!”
“不,是你殺了他!”林氏怎樣都沒想到歐陽可竟然自私自利到了這樣的地步,她惡狠狠地盯著她,像是要吃人一樣,歐陽可被那惡毒的眼神看的更加恐懼,猛地上前抓住她:“娘,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想遭人白眼,我好害怕,她們全都嘲諷我,她們都說娘你生了一個天煞孤星,她們說霉運會一直跟著我……我不要……我不要啊娘!我也是你的親生女兒,你就當可憐我!娘!”
林氏那張妝容嫵媚的臉近乎扭曲,牙齒咬得咯吱作響:“你是我的女兒,他也是我的親生兒子!你怎么下得了手!”她一把抓住歐陽可的肩膀,指甲幾乎掐進她的肉里。
歐陽可再也無法忍受,歇斯底里地大叫:“娘,他已經死了!死了!我還活著!我才是你唯一的孩子,你要為我考慮,我不要被歐陽暖永遠壓著!”王媽媽驚恐地望著歐陽可,用力捂住她的嘴巴:“二小姐,不要喊!不要喊!”
就在這時候,只聽到“砰”地一聲,室內的三個人陡然一驚,林氏的眼神凌厲地大喝道:“誰!”
簾幕的后面,乳娘高氏慘白著臉跪倒在地,原本手中端著的銀盆掉在地上,清水灑了一地,一直流淌到林氏的裙邊。
高氏的驚恐已到了極點,她不過是去靜室取水給小少爺擦身,回來時卻聽到了這樣的對話,簡直是令人難以置信……她一個勁兒地磕頭,拼命的說:“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奴婢什么都沒聽見……什么都沒聽見啊!”
這就是說,她什么都聽見了!林氏和王媽媽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這樣的變故,讓她從喪子的劇痛中一下子清醒過來了!她冷聲道:“這樣的小事都做不好!小少爺身上燙得很,你還不快去再打一盆水來!”
高氏驚恐地望向搖籃的方向,小少爺明明已經死了……夫人卻讓她給一個死去的孩子擦身……她心里委實太過害怕,害怕的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就是這樣的一個驚恐的眼神,讓林氏迅速下了決定,這個高氏什么都聽到了,絕不可留下!
她看了王媽媽一眼,王媽媽立刻會意,從地上慢慢爬起來,臉上卻又恢復了平日里的冷漠莊嚴:“夫人讓你去打水,聾了嗎!”
高氏一個激靈,想要站起來卻覺得雙腿發軟根本站不起來,王媽媽上去用力踢了她一腳,高氏連滾帶爬地從屋子里跑出去了。
王媽媽看了林氏森冷的面孔,快速跟了出去。
林氏和王媽媽走了很久,梨香才覺得自己有了站起來的力氣,她捏緊了手里的東西,心中不住的顫抖!真要這樣陷害大小姐嗎?這樣一來……大小姐一輩子可就毀了啊……就在她渾渾噩噩地走出來的時候,卻看到王媽媽指揮著三個面如寒霜的媽媽抬著一個麻袋向院子后頭去了,她本能地意識到可能出了什么事,心想難道夫人為了脅迫自己,擄了她妹妹來?心中一頓,她不由自主地,悄悄跟了上去。
福瑞院的后面十分僻靜,往日里除了打掃的丫頭根本沒有人過來。
梨香躲在墻角邊,身子靠在回廊的柱子上,當她看清眼前的景象時,驚愕地張大嘴已,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一切。
她看見王媽媽指揮著那幾個人橫抱著那口麻袋,匆匆向院子中間一口水井走去。麻袋里面似乎裝的是人!梨香沒有猜錯,因為她很快聽見麻袋里的人一邊掙一邊悶聲叫:“放開我,放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夫人饒命啊……”只是這聲音已經虛弱無力了,似乎是垂死的人一般。
梨香瞪大眼睛,看見王媽媽指揮著那些人將麻袋抬到井臺邊。就在這時候,麻袋的口松了,梨香一下子看見了高氏的臉,高氏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氣,雙手扒在井石圈上,拼命想要掙脫!梨香驚恐地看著這一幕,渾身仿佛凍僵了,兩條腿像灌了鉛,一動也動不了。
王媽媽冷笑一聲,將高氏扒在井臺上的手指一根一根拉開,幾個人拼命將她往水井里推。高氏為了活命,死命地掙扎。這可怕的情景深深映入了梨香的頭腦,她知道,這一輩子她都無法忘記!只聽“轟”的一聲,高氏終于被推了進去,井口里傳出最后一道叫聲,那叫聲像一把尖刀,尖銳而可怖,梨香只覺得所有的血都沖到了頭頂,耳邊響起一陣耳鳴。幾個媽媽從墻邊抱起一塊大石頭,將大石頭扔下井,井口里傳出一片水花沸騰的回響。王媽媽趴在井口看了一會兒,對著其他人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四個人又悄無聲息地走了……
過了好一陣子,一切才都重歸平靜。梨香蹲在地下,嚇得渾身哆嗦著,等她想要站起來的時候,這才發現裙子都濕透了……她竟然被嚇得失禁了……
福瑞院。
林氏面色陰沉地坐著,這突然的變故盡管令她傷心,卻同時卻也讓她有了另一個念頭!她與歐陽暖,斗得你死我活,僅能存活一人!然而歐陽暖如今精明狡猾、謹慎言行,令她沒有半點把柄可抓。只能靜待她一個疏忽、一個破綻,她便將發雷霆一擊,將她至于死地!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為了扳倒歐陽暖,她只能行悖天之事!林氏長舒了一口氣,臉上的神情越發陰冷!她低下頭,望著淚水漣漣跪倒在地上的歐陽可:“別哭了!你起來……聽著!既然闖了大禍,就不要再哭,你沒資格掉眼淚!”
歐陽可還在抽抽噎噎,林氏狠狠給了她一腳,正好踢到她的肋骨,歐陽可驚慌失措地叫了一聲,等她看到林氏的臉色,立刻住了嘴,林氏的臉上神情極為可怖,像是要將她拆筋剝骨、生吞活剝一般!“去把桌子上的胭脂拿過來!”
“娘……你!”歐陽可不知道林氏要做些什么,愣愣地望著她說不出話來。
“快去拿過來!”林氏的聲音越加冷酷嚴厲。
歐陽可嚇了一跳,趕緊站起來跑過去拿胭脂,一不小心還在桌子拐角碰了一下,卻不敢呼痛,又走到林氏身邊來:“娘,胭脂給你……”
“把這胭脂抹在你弟弟的唇上,臉上,讓他的臉色好看一些……”林氏冷冷看著歐陽可,那眼神比剛才還要可怕,歐陽可嚇得不行,卻又不敢違抗,木然移動雙腿,向搖籃走去……
就在這時候,王媽媽進來稟報說:“夫人,一切都辦妥了。”
“辦妥?娘,你不會是要把我交給爹處置吧,娘,我不要啊!”歐陽可臉色一變,胭脂盒子“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林氏冷冷望著她:“我怎么生了你這個沒用的東西!”
王媽媽嘆了口氣,對歐陽可道:“二小姐,這一回你可真是闖了大禍了,剛才的一切都被那乳娘高氏聽見,夫人還能留著她的性命嗎?”
歐陽可一聽,臉色頓時好了許多,訥訥地看著兩人說不出話來,屋子里一片寂靜,她想了想,終究試探著問道:“娘,這胭脂……”
林氏望著搖籃的方向,慢慢走過來,拿起剛才掉在地上的胭脂盒子,一把將歐陽可重重推開:“滾到一邊去!”說完,她打開盒子,親自勻了胭脂,給已經冰冷的歐陽浩抹上……
歐陽可看到她神情溫柔,像個母親的樣子,心中反而更加忐忑,這一刻像是過了許久,讓她覺得渾身冰涼,雙腿麻木,直到林氏抹完了胭脂,才冷哼一聲道:“準備一下,半個時辰后我要請眾位夫人來福瑞院!”
“娘,您這是要干什么!”歐陽可驚呆了。
林氏并不理會她,只對王媽媽道:“別忘了,把大小姐一并請來!”
歐陽可心里一驚,腦海中隱隱冒出了一個答案,她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喜色,可是林氏一個凌厲的眼風掃過來,她立刻低下了頭,再也不敢吭聲……
林氏換了裙子,帶著歐陽可回到了戲園子,正好一出戲完,她笑盈盈地大聲叫好,并吩咐一旁的人給戲班子賞錢,眾位夫人看見她,紛紛過來寒暄,她一一笑著應了,若無其事地坐下來和眾人一起看戲。
“可兒,怎么臉色這么蒼白。”林元柔奇怪地看著歐陽可。
歐陽可猛地抬起頭,卻看到林氏冰冷的眼光向這里看過來,她心里打了個哆嗦,強自鎮定道:“我……身子不太舒服。”看了一眼周圍,她輕聲問道,“柔姐姐,我姐姐去了哪里?”
林元柔一邊看戲,一邊隨口道:“說是去準備待會兒的晚宴。”她沒注意到,歐陽可的臉色越發蒼白,眼睛里卻冒出一團奇異的火光。
聽暖閣。
李姨娘向歐陽暖上了晚宴的菜單,歐陽暖一一檢查過覺得沒有什么問題,這才點頭道:“就這樣吧,辛苦姨娘了。”
李姨娘臉上露出笑容,“大小姐客氣了,這是應該的。”說著,便笑著領著管事媽媽離開。
歐陽暖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半天不語。
紅玉看她出神,輕聲問道:“小姐,您怎么了?”
歐陽暖一愣,隨后道:“我在想,梨香什么時候回來,又去做了什么……”
“大小姐,您真是太累了。這些事情,本不該你操心的……”紅玉的聲音帶著一絲傷感,“若是夫人還在的話,您的日子不知道要快活多少,根本不必像現在這樣殫精竭慮的……”
歐陽暖心中一暖,目光微動,不自覺地流露出微笑,竟主動拉過紅玉的手,道:“不,現在這樣也很好。”
“大小姐。”紅玉的臉上劃過一絲擔憂,“如今這位夫人行事太毒辣了,她什么時候才能放過咱們呢?”
放過她們?歐陽暖冷笑,此事已經絕無可能了。她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兩個年輕美貌的女子送到歐陽治的身邊,僅憑這點,林氏便絕不會輕饒了她。林氏是長輩,自己是晚輩,身份有別,尊卑有序,自己雖對她恨之入骨,卻不能輕舉妄動。如今林氏雖然已經失去了祖母的支持和爹爹的寵愛,但憑著林文淵的支持,她仍然牢牢的站著主母之位。歐陽治雖對她厭惡萬分,卻從未有過休妻之意。她要除掉林氏,首先要斬除林文淵這條藤蔓,然而以自己這樣的閨閣女子,想要扳倒林文淵,猶如火中取栗,絕境求生,這是最艱難、最驚險的一條路,還需要上位者的幫忙……
“紅玉,你跟著我這么久,理當知道我的心思,現在就算她肯放過我,我能放過她嗎?只有扳倒她,我的弟弟才會平安地長大。”歐陽暖微笑,展目凝望遠方,細不可聞地說道,“為了爵兒,我絕不可能退后一步!”
紅玉一瞬不瞬地看著她,似有觸動:“小姐,紅玉也不會舍下您一個人!”
“我身邊最信任的人,只有你和嬤嬤了……”歐陽暖長嘆,嘆息中滿是紅玉聽不懂的意味深長……
過了很久,歐陽暖才問道:“紅玉,我吩咐你去辦的事情,都辦妥了沒有?”
紅玉點點頭,道:“大小姐放心,紅玉已經辦妥當了。”
“大小姐,梨香回來了!”外面的丫頭進來回稟,“她不知道在哪里弄濕了裙子,現在她自己的屋子里換衣服!”
“弄濕了裙子?”歐陽暖微怔,丫頭見她半晌不語,便試探地又問了一句:“小姐?”
“讓她換完衣服便來見我。”歐陽暖回過神來,吩咐道。
丫頭應聲離去,紅玉臉上起了懷疑之色:“去了夫人院子里,好端端的怎么會弄濕了裙子?小姐您看……”
“這自然是大有緣故。”歐陽暖輕輕一嘆,似有隱憂,“我們靜觀其變吧。”
等梨香換了衣裳,匆匆趕過來,紅玉低聲道:“小姐,奴婢出去守門。”歐陽暖點點頭,梨香一愣,這就是大小姐要跟她單獨訓話了,她心里一凜,不由自主捏緊了袖口……紅玉走過梨香身邊的時候,用眼睛冷冷地盯著她。
梨香一抬頭,迎上歐陽暖冷淡的目光,她不自覺地身子微微一動,朝著歐陽暖跪了下去:“大小姐。”
歐陽暖展顏一笑:“梨香,娘那里,我這里,你兩邊為難,反復奔波,真是辛苦你了。”
梨香盯著地面,小聲道:“小姐怎么這樣說,這都是奴婢應當做的。”
歐陽暖站起身,徐徐走到她身邊站定,忽地伸手慢慢抬起她的下巴,嘆道:“你今年……有十六了吧。”頓一頓道:“這個年紀早該放出去配人了,怎么娘一直都沒有將你許出去呢。”
那是因為自己知道了太多的事情,夫人怎么可能輕易饒過?梨香面色一凜,強笑道:“是奴婢自愿多服侍夫人幾年。”
歐陽暖臉上帶了笑容,直直看著她良久,聲音放的柔緩,嘆道,“你這樣溫柔可愛的丫頭,若是一直留在后院,將來娘說不準會將你抬成姨娘,這也是一件美事。”
梨香臉色一下子變得雪白,夫人對待姨娘的手段她都是見過的,她寧死也不愿意做姨娘!歐陽暖似是看出她的心思,淡淡的道:“照我看來,到大戶人家做姨娘,還不如去普通人家做正頭夫人,自由自在,日子舒服,更不用卑躬屈膝,梨香,你說對不對?”
這正是梨香日夜期盼的,只是這一切都不可能,夫人絕不會放過自己!梨香低下頭去,“大小姐說笑了,奴婢不敢想。”
“怎么不敢想?你素來是個沉穩可人的,行事又大方,我真心喜歡你這個丫頭。你是知道的,娘去世后,給我留下了不少產業,這些產業原都在外祖母手里保管著,近些日子才交到我這里,其中有一家金鋪的掌柜,正要尋一個家世清白、脾氣可人的姑娘給他的獨子做媳婦,還托人求我身邊的丫頭,可是你也明白,紅玉我離不開,菖蒲又莽撞,文秀稍顯木訥,這屋子里的大丫頭,最聰明伶俐的就是你了……”
梨香一時反應不過來,怔怔道:“您……您要把奴婢嫁給……”隨即搖頭:“小姐說笑,奴婢……奴婢怎么配得上!”
歐陽暖眼睛里似乎有流光溢彩,令人不敢直視,她微微一笑道:“自從你來我的院子,我就動了這個主意,但是瞧你這個畏畏縮縮,自憐自艾的模樣,叫我怎么放心把你嫁過去?這樣該如何為人主母,又要如何幫著丈夫掌管鋪子?你也該早些鍛煉起來,別讓我放心不下。”
梨香仿佛不能確信,愣愣望著歐陽暖,“小姐,真的是這么想的么?”
歐陽暖嘴角舒展出明艷的微笑,道:“當然,早些準備嫁衣吧。”
梨香喜上眉梢,幾乎要雀躍起來。歐陽暖微笑,“梨香,到時候,我少不得為你添妝。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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