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千陵長睫顫了一顫，非常細(xì)微，不易被人察覺。然后，無聲無息的掀開一條細(xì)長的縫。光線朦朧中，一眼便望見了坐在床沿的那一抹虛無飄渺的白影。剛一開始，她自然而然的以為是慕容塵，就要開口相喚。但，下一刻，立即察覺出氣息不對。慕容塵身上的氣息，是溫和的，是柔潤的，是干凈的，讓人如遇春風(fēng)，忍不住就想要靠近。而眼前之人周身的氣息，是內(nèi)斂的、是持沉的、是神秘不可測的……綜合在一起，頓時(shí)，夜千陵即使仍舊看不清面前之人的樣子，也已經(jīng)知道面前之人是誰了！

　　瞳眸，在覆著的眼簾下細(xì)細(xì)流轉(zhuǎn)！過往的一些畫面，在腦海中浮現(xiàn)！

　　霎時(shí)，紅唇眨眼即逝一絲幾不可查的弧度。

　　旋即，故意發(fā)出一絲細(xì)微的聲音，手，‘無意識’的抬起，撫了撫自己的額頭。

　　一直坐在床沿、凝望著床榻上之人的宮玥戈，將床榻上之人這一細(xì)小的動作盡收眼底。漆黑的瞳眸中，不覺泛起了一絲欣喜。

　　盡管，那欣喜很細(xì)微，甚至仔細(xì)看都不容易看出來，但卻純?nèi)坏牟缓�任何雜質(zhì)。

　　輕輕的道了一聲，“你醒了？”

　　“水！”

　　夜千陵似醒非醒，‘無意識’的張了張嘴，輕吐出一個(gè)字。

　　宮玥戈漸漸地發(fā)現(xiàn)，床榻上的人并未‘真的清醒’。眉，微微的皺了皺，半伏下身去。待聽清楚了床榻上之人的低喃后，起身，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清水返回來，再在床頭坐下。一手，輕輕地?fù)崞鸫查缴系囊骨Я辏�讓她的身體倚靠在自己的懷中。另一只手手中的茶杯，杯沿緩緩地湊近夜千陵的唇。淡淡的聲音，隱約可聽出一分柔意，“水來了，喝吧！”

　　夜千陵靠在宮玥戈堅(jiān)實(shí)的懷中，那溫暖的體溫，便透過后背薄薄的輕衫，絲絲縷縷的清晰傳給了她。令她的身體，不配合的動了動。同時(shí)，搖頭，不愿喝水。

　　宮玥戈薄唇輕抿，拿出前所未有的耐心。

　　夜千陵裂開一條細(xì)縫的眼眸，透過低垂的長睫一眨不眨的望著面前那一張近在咫尺的俊顏。而后，一手，突然毫無征兆的一揚(yáng)，直接將宮玥戈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打翻在他的身上。

　　剎時(shí)，那冰冷的水，便全數(shù)澆在了宮玥戈的大腿上，將他的白衣浸濕。

　　宮玥戈的面色，立時(shí)一沉，而，就在夜千陵以為他會就此發(fā)怒時(shí)，卻聽他輕聲的道了一句，“我再去給你倒杯水，你等著！”

　　說著，宮玥戈將夜千陵的身體重新放回床榻，起身，向著桌子走去。

　　床榻上的夜千陵，在宮玥戈轉(zhuǎn)身的那一刻，長睫‘刷’的一下掀開。眸底深處流光溢彩的那一抹瀲滟光芒，將臉上原本的那一絲病容驅(qū)散。

　　他對她，似乎真的……

　　她想，她知道該怎么對付他了！

　　溫柔計(jì)！

　　只是，誰的溫柔？誰的計(jì)？

　　宮玥戈，這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你且接好招了。

　　對你，我只有恨，也只會有恨！

　　宮玥戈再倒了一杯水返回，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也有這么耐心十足的時(shí)候。不過，這樣的耐心，只針對床榻上的這一個(gè)人兒。單手扶起，“來，不是要喝水么？”

　　夜千陵再一次靠在宮玥戈的懷中，就著送到唇角的杯沿淺淺的抿了一小口水。然后，猛然側(cè)頭閃開，輕輕地吐出一個(gè)字，“冰。”

　　宮玥戈一怔，旋即，握緊手中的茶盞，用內(nèi)力將手中茶杯內(nèi)的水燒熱，再送過去。

　　“熱！”

　　夜千陵再一次側(cè)開頭。

　　宮玥戈低頭望去，若不是懷中之人那一臉迷離的神色，他真要以為她其實(shí)已經(jīng)清醒了，不過是在故意刁難他。起身，一邊走向桌子，一邊喝了茶杯內(nèi)的半杯茶，再將桌子上茶壺內(nèi)的冷水倒進(jìn)去混合。

　　一貫甚至有些嚴(yán)重的潔癖，在這一刻，哪還看得出絲毫。

　　似乎，在夜千陵的面前，從未曾有過這個(gè)講究。只是，恐怕連心細(xì)的宮玥戈自己，也半分未曾察覺到這一點(diǎn)。

　　不過就是喂一杯茶，但卻來來回回折騰了宮玥戈不下十次！

　　夜千陵瞇著眼，心底的笑意越來越濃，只是，越濃越冷。片刻，睜著那一雙好無焦距的迷茫眼眸，抬頭望向?qū)m玥戈，一手，緩緩地?fù)嵘蠈m玥戈的臉。

　　宮玥戈身體微微一僵，片刻，一手覆上夜千陵撫著自己臉的那一只手，暗道，其實(shí)她生病倒也不錯(cuò)。既不會與他針鋒相對，也不會隨時(shí)隨地的算計(jì)著什么。

　　而，就在宮玥戈暗忖之時(shí)，只聽自己懷中之人喃喃的喚出聲來，“塵！”

　　一剎那，宮玥戈的雙眼危險(xiǎn)的瞇了起來，覆著夜千陵的那一只手亦不自覺的施力。緊接著，空氣中，隱約可聽到一聲聲骨骼‘咯咯’作響的聲音。

　　原本和諧的氣氛，不知不覺融入了一絲令人戰(zhàn)粟的屏息。

　　夜千陵似乎渾然未覺，斷斷續(xù)續(xù)的道，“塵，你……你怎么看上去那……那么像宮玥戈？”

　　宮玥戈眉宇一皺。

　　夜千陵將手從宮玥戈的手心掙脫出來，動作不甚靈活在床榻上坐起身，與坐在床頭的宮玥戈面對面，神色懊惱極了，半響才輕輕地開口，“塵，對……對不起，我……我似乎有點(diǎn)喜歡他了！”

　　宮玥戈黑眸再一瞇，銳利的眸光似乎可以穿透人的身體，看透人層層偽裝。

　　夜千陵仰起頭來，一頭過長的黑發(fā)散落在身后的錦被上。無光的眼眸，不閃不避的迎上宮玥戈的目光。神色，自始至終無絲毫變化的承受著空氣中那一股迫人的壓力，低低自言自語的道，“塵，他……他害死了……我……我竟然還喜歡他……塵，我好痛苦，我不能喜歡他的。不，不，我沒有喜歡他，你看我每一次都對他下殺手，毫不留情，所以，我不喜歡他，一點(diǎn)也不喜歡。”

　　毫無邏輯的話語，但宮玥戈卻是聽懂了！

　　越來越暗的光線，將宮玥戈臉上的神色盡數(shù)掩藏，讓人看不真切，亦讓人辨別不出他到底是信了，還是不信。唯一看得清的，是他唇角似有似無勾勒起的那一抹淺淺弧度。

　　空氣，不知不覺陷入了異常的安靜之中！

　　半響，只聽宮玥戈略有所思的開口道，“原來，你對我表現(xiàn)出來的種種殺意，都是為了否認(rèn)自己喜歡我呀！”

　　夜千陵不語，似乎已經(jīng)坐在那里睡著了。昏暗的光線亦將她臉上的神色完美掩藏，包括她眼角瞇勒開來的那一絲令人心驚的冷笑。或許，他說得對，她確實(shí)‘喜歡’他。只是，她的‘喜歡’與一般人口中的‘喜歡’有些不一樣，她喜歡將他一刀一刀的剁碎！

　　偌大的房間內(nèi)，兩個(gè)人，一個(gè)盤膝坐在床榻上，一個(gè)側(cè)身坐在床頭。

　　宮玥戈伸手，柔軟的指腹細(xì)細(xì)的摩挲上夜千陵的臉，再將她的下顎抬起，伏過身去。輕柔的呼吸，就傾吐在夜千陵的臉上。話語，似乎對著夜千陵說，又似乎是對著自己說，“愛與恨同時(shí)存在，注定要痛苦。有時(shí)候，即使再難以取舍，但還是要學(xué)會選擇。哪一樣能令你開心，便選哪一樣，不是很好么？”

　　“可是，仇怎么辦呢？”

　　夜千陵張了張嘴，喃喃地啟聲問道。

　　宮玥戈的手，微微一頓，力道一剎那施加在夜千陵的下顎上，使得夜千陵忍不住一聲痛呼。

　　宮玥戈似乎未覺，近距離的望著面前這一張臉。這面孔，他早已再熟悉不過，剛才的那一個(gè)問題，他當(dāng)初也曾不止一次的問過自己。

　　空氣，剎那間又一次陷入了不同尋常的死寂當(dāng)中！

　　夜千陵直覺的想要后退。上一次，她隱隱猜到宮玥戈似乎與月城、與月城的城主夫人有關(guān)。那么，剛才自己的那一個(gè)問題，她雖順著他的話問得是自己，但如果猜測是真，那又何嘗不是在問他？宮玥戈，連你自己也做不到的事情，又如何去要求別人？而你既然做不到，那么，你的戲演得也太好了，讓我，差一點(diǎn)就信以為真了！如今，且看誰更棋勝一招吧！

　　敲門聲，在這個(gè)時(shí)候響了起來！

　　一名下人，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黑褐色藥汁，快步走了進(jìn)來！

　　宮玥戈伸手接過，示意下人下去。余光，似有似無的在有意無意多看了夜千陵兩眼的下人臉上停了一停，眸中閃過一絲冷色，親自舀了一勺子藥，舉止親昵的喂到夜千陵的唇邊。

　　下人退下去，在一腳踏出房門的那一刻，狀似無意的又回了一下頭。

　　濃郁的藥腥味，沖著夜千陵的口鼻而去，令夜千陵皺眉閃躲開。

　　“聽話，喝了藥身體才能好！”

　　宮玥戈手中的勺子，追著夜千陵的嘴而去。

　　夜千陵略一皺眉，雙手一把端過宮玥戈手中的藥碗，也不顧燙，直接一口氣喝了下去。苦澀的東西，與其凌遲一樣慢慢喝，她倒寧愿一口氣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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