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大年初一
翌日清晨,紫萱早早便起了,煮茶時卻不見劉嬤嬤,只得換青奴伺候了,小札尋了甚久,便當她回秀宮拜年去了,而一大早,眾昭儀們便來拜年問安了,像是走過場一般,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紫萱斜倚在暖塌上,一身紅色的新衣裳很是喜慶,不俗反倒襯出人的嬌美來,薄唇畔浮起一絲無奈淺笑,七八個月了,當初第一回接見眾妃嬪,比這回熱鬧了許多,如今卻只剩下善柔這一個妃子了。
“娘娘,小心燙。”青奴地上一杯青茶,許久沒伺候了,卻也不覺得手生。
“等等。”紫萱拉住了她,取出了一個精致的木匣子來,道,“誕辰快樂。”
青奴一愣,不敢接。
“拿著,我可還有好消息告訴你呢。”紫萱神秘一笑,拉著青奴坐了下來。
小札在一旁低著頭,一聲不吭。
“喜歡嗎?”紫萱取出那木匣子里的青玉手鐲來,正是小札親自挑選的,前幾日就交給她了。
“喜歡。”青奴點頭,誠實答到,總是一襲青衣,一根青色發簪,不再有任何配飾。
“喜歡就好。”紫萱笑了笑,親手替她戴上了。
“謝謝娘娘。”青奴想起身,卻仍是被拉住了。
紫萱輕輕撫上青奴臉上那玄色昆侖奴面具,腦海中頓時不由得浮現獨孤影昨日那哀傷的淺笑來,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仍是笑道,“我已經同秀宮的錢嬤嬤說了,撤去你奴隸的身份,待我把藥都配好了,你這面具就能摘下來了。”
青奴還沒開口,一旁小札猛地抬起頭來,“主子!真的?!”
“我何時騙過你們?”紫萱笑了起來,這驚喜她可是專門藏到今日才說的。
“太好了,青奴!你聽到沒有,你的臉有救了!”小札顧不上什么,上前將青奴拉了過來,一臉興奮和不可思議!
“青奴,你別愣著啊!”
“太好了,終于能摘下這該死的面具了!”
“哎呀,你愣著干嘛呢!高興過頭了吧!”
……
青奴仍是一動不動,任由小札拉著,愣愣地看著他,視線緩緩下移,落在被他拉住的手上。
小札,你好久好久都沒拉過我的手了,也沒喚過這樣興奮地喚著我的名字了。
小札頓時一愣,卻隨即放開了她的手,不由得退了兩步。
紫萱亦是驟然蹙眉,心一緊,在一旁看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恭喜你啊,以公主的醫術,一定能讓治好你的。”小札淡淡說罷,便急急朝門外而去了。
青奴仍是不動,靜靜地看著自己那仍舊停留在半空的手,眼角的淚流了下來,藏在面具里,誰都看不見。
“娘娘,青奴不能摘下面具。”轉身跪了下來,此事主人早就交待過了,這面具她一輩子都摘不掉的。
“為何?”紫萱驟然大驚。
“習慣了。”青奴的話語里仍舊不著一絲情緒。
“你不想恢復相貌嗎?”紫萱緊鎖著眉頭,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不想。”青奴惜字如金。
“因為小札?!”紫萱心急著,脫口而出。
青奴一愣,隨即搖頭,“青奴不明白。”
紫萱心中卻是大驚,懊悔不已,跌坐了下來,小臉上盡是糾結,小札假太監一事,青奴本就不知道的,她到底有情還有無情?這如何問是好?
“你倒是說說為何不想?!”仍是追問,雖是冷靜卻平靜不了。
“習慣,所以不想。”青奴眸中依舊平靜。
“誰逼你了!皇上?!”紫萱緊緊蹙起眉頭,青奴本是寒羽送給她身邊的,能阻攔此事的唯有寒羽。
領土之爭,難道狄狨被滅族了還不夠嗎?那么多年了,宮中奴隸就只剩下青奴一人了,為何還要如此為難?
青奴眸中掠過一絲復雜,急急道,“不是。”
“青奴,你說謊。”紫萱蹙眉,明顯看出她的慌張。
“沒有!”青奴卻是跪了下來。
“哎呀,你這丫頭,怕什么呢?”劉嬤嬤不知何時已經站在紫萱身后了,快步上前把青奴扶了起來。
“娘娘,老奴看這丫頭是怕這張臉好不了了!”
“是,青奴害怕。”青奴點頭。
紫萱這才嘆了口氣,“放心,若是信不過我的醫術,到時候請眾太醫會診。”
青奴沒敢開口,藏在身后的手緊緊握著,劉嬤嬤的手正按在她肩上,如何不慌?
“哎呀,你這丫頭還不快謝恩?”劉嬤嬤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青奴立馬跪了下來,“謝謝皇后娘娘。”
“快起來吧,不許那么見外。”紫萱親自扶起,終于放下心來了,卻忽視了青奴的異樣。
“娘娘,這時候都不早了,柔妃和昭儀們怎么還不來問安?”劉嬤嬤鎖眉問到。
“昭儀們都請安過了,善柔……怕是貪睡還未起吧。”紫萱淡淡說著便朝屋外而去,該到御書房問安了。
劉嬤嬤跟了上前,青奴卻自覺地止步。
“青奴,還不過來?”紫萱卻轉身來,今日想出宮,怎么能不帶上青奴呢?
“是。”青奴看了劉嬤嬤一眼,才快步走了上來。
正朝宮門而去,喜樂和樂銘牽著手迎面而來,見了主子,系列連忙甩開了樂銘的手,欠了欠身,樂銘卻是大步上前,抱拳道,“樂銘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萬福!”
紫萱笑了起來,挑眉問到,“想出宮?”甚是喜歡這樂銘,很是大大方方的,不會同其他下人那邊唯唯諾諾。
“是,正想向娘娘請示呢!”樂銘大方承認。
紫萱走近,低聲笑道,“出宮去哪呀?一會我也想出去,要是碰上了,喜樂又緊張了。”
“就是去大鐘寺祈福,求個簽,然后去給我娘拜個年。”樂銘亦是低聲,如實稟告。
紫萱一笑,退了回來,道,“準了,別回來晚了。”
“謝謝皇后娘娘。”樂銘說罷仍是大大方方地牽著喜樂的手退了下去,而喜樂早已紅透了臉。
劉嬤嬤剛想開口,見紫萱那一臉難得的開心笑顏,心中頓時一緊,五味雜陳,很不是滋味。
出了宮門,入了御花園,滿園的梅花都落盡了,隱隱有了春的跡象,冬天要過去了吧。
御書房便在御花園的西側,同御花園并沒有隔墻,反倒是離早朝的大殿甚遠,整座書房甚大,像是座宮殿,前部分是書房和議事大廳,內里隔著厚重的垂簾,便是寒王午間小憩的臥房。
前方便是御書房正大門了,紫萱卻突然止步,朝另一側快步走了去,今日那窗戶竟然開著!
“娘娘,怎么了?”劉嬤嬤不解地問到。
紫萱沒有說話,仍是朝御書房西側而去,在一扇打開的窗戶前停了下來,從窗戶看進去,正是御書房的議事大廳。
當年,他就是躲在這里偷聽肅親王和大臣們議政的吧。
轉身朝對面長廊的瓦頂看去,她當年躲的位置,唇畔不由得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來,不過七年,卻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劉嬤嬤滿腹疑惑,不解地問道,“娘娘,這窗戶……怎么了?”
“沒什么,進去吧。”紫萱緩過神來,笑了笑,這才走了回來。
才一道門口呢,卻見小札和德公公迎面走了出來。
“皇后娘娘吉祥。”德公公很是有禮,身后小札卻是一臉的不悅。
“平身吧,皇上不在嗎?”紫萱問到。
“皇上剛同柔妃娘娘出宮去了,估計要夜里才會回來。”德公公如實稟告。
劉嬤嬤撇了撇嘴,獨孤影那小子定還躺在凌華宮呢,出去的定又是封彧了。
“哦。”紫萱點了點頭,眸子里的失落一掠而過。
“這柔妃娘娘也太沒規沒矩了,沒先到棲鳳宮去,倒是搶先到皇上這邊了!”劉嬤嬤的話語里不經意流露出刻薄來,就知道善柔這丫頭人不如其名,最好是別讓她查出什么把柄來!
紫萱無奈笑了笑,道,“小札,備車,咱也出宮去吧。”
“是!”小札立馬快步離去,想怎么樣便怎么樣吧,主子開心,放心,那便是好。
“德公公一起出去嗎?”寒羽似乎每次帶善柔出宮,都不帶德公公的,都只是兩個人吧。
“不了不了,老奴還有事呢。”德公公連忙搖頭,真正的主子可還躺在床上起不來呢……
紫萱點了點頭,也沒再多說什么,朝屋內看了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見遠去皇后娘娘上了馬車,德公公這才匆匆朝凌華宮方向而去,主子一直不肯上藥,一身都是皮開肉綻的傷口,又高燒不斷,不敢誰勸都不聽。
凌華宮。
如同這偌大的后宮一樣,安安靜靜,沒有任何過年的喜慶氣氛。
幾個婢女守在房門前,誰都不敢輕易打擾。
屋內,光亮冰冷的大理石地板映照出了一切,清清冷冷,層層幔帳后,偌大的床榻上,本是干凈的明黃錦依舊染著大片大片的血跡,榻上的人雙眸緊閉,睫毛很長,鼻梁高挺,五官如雕,如此俊美無濤的臉,卻留著一道一寸多長的傷疤,右側臉,斜劃而下,沒了平日了的俊雅,卻多了一份剛毅來。
門咿呀咿呀,開了又閉,德公公又一回端著藥過來,只是這一回手中多了一樣東西,方才封彧給的紙條。
守候在一旁的容嬤嬤連忙接過那湯藥來,無奈地搖了搖頭,守著了一整夜了,少主還是一句話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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