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敵匯聚
無意樓,臧嘉廳,燈火通明。
璃月坐在大廳靠窗的角落,掃了眼滿廳四五十個才子,沒發現長得帥的,很是無聊地轉過臉看向對面的魏熙龍,臉龐瘦削神情嚴肅的男人捧著一卷書,旁若無人地看著。
這個男人,乍一看生人勿近,一開口能把人噎得死去活來,但只要你也能噎他一下,他立馬就變得和善了。璃月一向對酸腐固執的文人沒什么好感,可此人卻讓她刮目相看,一來,他談吐妙語連珠甚是風趣,二來,今日兩人談到東儀永安遭人鄙視的男娼,他來了句“自己愿意就好,管別人怎么說”,甚得璃月心意。
在院門外他還談笑風生,一進樓他又生人勿近了,真是變臉如變天。
桌上有水果點心,其中一盤新鮮的櫻桃讓璃月很是驚奇,櫻桃產自南佛深山,屬于罕見果品,市場上基本沒得賣,只有三國中一些皇親貴戚才能有幸品嘗,想不到這里居然看到如此新鮮的櫻桃,看來這無意樓主來歷不凡啊。
璃月小手托著腮,一邊在果盤中挑挑揀揀一邊問魏熙龍:“龍龍,這樓主是什么人?”
旁桌有人不慎聽到璃月對魏熙龍的稱呼,沒忍住一口茶噴了出來,竊笑聲四起。
魏熙龍眉眼不抬,十分淡定道:“男人!
“咳!”璃月剛吃下一顆櫻桃,聞言又噎到了,撫了半天的脖子,暗自決定以后吃東西的時候絕不跟他說話,跟他說話的時候絕不吃東西。
又等了片刻,璃月有些無聊了,抱怨道:“怎么還不來啊?你們好有耐心!
“值得!蔽何觚埪龡l斯理地翻過一頁,嘴里蹦出兩個字。
“得,你們覺得值你們慢慢等吧,姑奶奶出去玩會兒!卑烟蠢傻念^從腳背上挪開,璃月抓了一把櫻桃,正想起身出去,廳門突然開了,三個人走了進來。
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那名男子時,璃月一愣,第一感覺:好帥!第二感覺:好貴!第三感覺:好……眼熟?
不待她仔細看,周遭那些才子們早激動不已地圍了上去,將那俊男遮了個嚴嚴實實,于是璃月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那兩個人,一個是舒格,另一個……
看到龍奴,璃月突然想起來他是誰了。燕瑝,東儀的少年皇帝。
腦海中浮現出這個名字時,她揉了揉自己的額角,哀嘆:莫非真的老了么?那時明明想著等他長大些來東儀勾搭他的,今天竟來了個對面不識?出了什么問題?
龍奴顯然也看見了她,微露迷惑之色,眸光一轉看到趴在她腳邊的檀郎,臉一下便黑了下來。
見來人是燕瑝,璃月來了興趣,重又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是不是值得?”對面的男人突然冒出一句。
璃月笑答:“太值了!鞭D頭看到那群人還在那奉承,璃月問:“你們都知道他的身份?”
魏熙龍:“不知道。”
璃月疑惑:“既然不知,他們那么狗腿干嗎?”
“崇拜!蔽何觚堁院喴赓W。
璃月發現,如果要從他口中拼湊出自己想要的消息,沒一晚上的時間恐怕不行,遂識相地閉上嘴,準備利用自己一雙慧眼去尋求事情真相。
爭先恐后向燕瑝問安之后,才子們稀稀落落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燕瑝此時才有空向璃月魏熙龍這邊掃一眼。
清粼粼的目光滑過璃月的臉龐時,他顯然愣了一下,不過也只一下而已,很快的,他嘴角便彎起一絲完美的弧度,神情溫和地向璃月微點了點頭。
璃月沒有回應,因為她正忙著欣賞這個男人。
她想她已經找出了沒能第一眼認出他的原因。一年不見,他變了。
去年在桃花鎮閑池閣遇見他時,他是個與她差不多年紀的少年,一顰一笑一言一行活潑隨和純稚無暇,非?捎H。
而如今,比起少年,用男人來形容他似乎更貼切,臉龐無疑還是年少的,但那份大氣和沉著很好地修飾了他原該有的稚嫩,他圓潤而雍容,作為眾人矚目的焦點卻又不會太耀眼,那是一種低調的奢華。
舉手投足貴氣天成,在那份從容優雅面前,任何言語修辭都顯得多余。璃月堅信,摒去皇帝的身份不談,他的確是個真正的貴族,那是多少代人氣質的沉淀,才終于在他身上臻于完美。
這個男人,很迷人。
周遭的一切在這一刻都遠了,淡了,璃月靠在椅背上,看著他,思緒天馬行空。
有生以來,她遇到過那么多優秀的男人,和她善始善終的幾乎沒有,她也不止一次地發狠,發狠以后對于男人只有玩弄沒有欣賞。
可看到如斯美好的男人,她卻仍近乎本能地心生喜悅,飛蛾撲火是不是就出于這種情結?明知可能燎了翅膀卻依然奮不顧身地往前沖?
可若是不能去想去的地方,這翅膀生來何為呢?
他的聲音沉和悅耳,璃月無法集中思緒聽他到底在說什么,她看著他擱在桌上、映著燭光泛著淡金色澤的手,無端地覺得那手肯定很溫暖,如能摸在臉上肯定很溫馨愜意。
他似乎出了什么題,才子們各抒己見爭論不休,周圍突然響起的嘈雜讓璃月醒過神來,抬眸一看,發現他剛抿了一口茶,見她看來,泛著水光的唇微勾,又是個無可挑剔的完美微笑。
璃月心中不平衡起來,她為他出了一回神,他憑什么就能無動于衷?
念至此,她回以嫵媚一笑,轉頭品茶不再看他。
廳中氣氛漸趨熱烈,有好賣弄者賦了詩,當眾念出請眾人雅正,他偶爾也點評一二,總是簡潔中肯,只言片語間足見其文學素養極深,對于方才魏熙龍說的“崇拜”,她倒有些明白是指什么了。
雖不曾回頭,眼角余光總注意著他,每隔一段時間他便會有意無意地看她一眼,抓住了規律之后,璃月抿著笑拈起一顆櫻桃,在他再次看來之時也回過頭去,目光與他交錯,指尖擷著那顆紅透的櫻桃,在他的注視下狀似無意動作煽情地蹭過自己粉潤的下唇,然后伸出舌尖舔了舔。
果不其然他看得一怔,正好旁邊有個才子請他看詩,他轉過頭去,輕咳了一聲,頰上隱隱泛起一層紅暈。
見他終于失了態,璃月心情大好,嘴角剛剛勾起,耳畔傳來一聲輕哼:“色誘!”
璃月揚手將櫻桃彈在魏熙龍額上,輕斥:“看你的書!沒事亂瞟什么?”
燕瑝要題詩,才子們都上去圍觀,不動如山的魏熙龍也終于坐不住了,跟著踱了過去,璃月對詩詞什么的沒興趣,見身側桌上的人都走光了,便七手八腳把他們的櫻桃都搜刮過來。
正吃著,舒楠突然從門外進來,對一直立在門側的舒格說了什么,舒格揚眸向璃月看來,又看看那邊的燕瑝,跟著舒楠一起出去了。
不一會兒廳門外突然風風火火地闖進來一個人,璃月一看便愣住了。
慕容倦,他竟然找了過來。
慕容倦神情緊繃,踏入大廳后看到璃月安然無恙地坐在窗邊,面色又是一松。
昨日他進了趟宮,出來后找好合適的房子布置好一切已是夤夜,便想著今天再去客棧找她,不想一問才知這家伙昨夜就沒回去。
想起她在永安無親無故突然消失,他滿心擔憂,找了一天才得知她在無意樓。
他匆匆趕來,進門的那一刻看到的是:她翹著二郎腿坐在那里,手指一彈將一顆熟透的櫻桃高高拋起,再仰頭精準無比地用小嘴接住,低頭時突然看見他,便鼓著腮幫烏眸溜圓的愣在那里。
見她如此輕松愜意,他一面是埋怨自己關心則亂,以她的性格,何嘗需要親故之類的照料,到哪都能混得如魚得水。一面心中又有些來氣,他說了要為她安排的,她卻一言不發跑到燕瑝這來,什么意思?
不過看到燕瑝,他心里倒有了新的主意。
燕瑝已經察覺了他的到來,停下筆看著他,眾才子便跟著他一起看向門側的慕容倦,慕容倦與燕瑝對視了一眼,心知無意樓中除了舒格無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故而也不好向他行禮,只得抱拳道:“抱歉,打擾了。”言訖,看璃月一眼,轉身便出了廳門。
他來了又走璃月倒是沒有料到,一時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轉頭去看燕瑝,他卻若無其事地重新在那舞文弄墨了。
一揮而就贏得滿堂喝彩,燕瑝卻似無心逗留,留下那首詩供才子們瞻仰,自己倒出去了。
見他走了,璃月也沒興趣繼續呆下去,出了廳門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舒格在走廊里追上了她,道:“秦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璃月跟著他來到庭院里,雨停了,空氣濕潤,她看到燕瑝站在濃綠的樹蔭下,夜色遮不住他的榮光,他溫文爾雅地看著她。
她漫不經心地走過去,無視他身后的龍奴,懶洋洋地打招呼:“好久不見!
燕瑝頷首,微笑著開口:“慕容倦定然將我的身份告知你了吧?”
璃月突然警覺,往后一跳,揚起下巴道:“干嗎?要我對你行禮不成?告訴你,沒門兒!”
燕瑝笑了起來,比他身側樹上那朵帶雨玉蘭更為溫潤,道:“我的意思是,我不能在外過夜!
璃月撓撓額頭,不知他到底要說什么?
燕瑝身子微微前傾,眉眼如月道:“所以,能請你送我一程么?”
璃月翻個白眼,咕噥道:“小氣,我還以為你要請我入宮去玩呢!
燕瑝笑容不改,道:“可以啊,不過得改日!
古城的人們喜歡在屋檐下掛大紅燈籠,暖紅色的光芒映著冷硬的青黑色調,褪去了暗沉點亮了溫馨。
燕瑝和璃月走在前面,龍奴拿著傘不遠不近地跟在后面。
走了片刻,璃月敏銳地感覺到四周有人窺視,欲待去揪一個出來,轉念一想,他一個皇帝微服出宮,不想被人發現身份卻又要保證安全,弄一些御前侍衛在暗處跟著也是應該。遂作罷。
燕瑝恍若不覺地在一旁走著,暗思自己是否應該表現得更親昵一些。
邀璃月同行,實是受人之托,雖然方才慕容倦什么都沒說,但從小在一起玩,心有靈犀的朋友,有時候真的不需要太多言語。
他匆匆來無意樓找她,證明他擔心她,看到他也在無意樓,他不置一詞轉身就走,無異于告訴他,他能幫他化解這種擔憂。
以他慕容倦的身份,永安能令他顧忌的人不多,他不用猜也知道是哪幾個。所以,他特意找璃月陪她一起回宮,只要走完這一段路程,相信那些人就會知道,璃月不是他們輕易能動的人。
沒見到璃月之前,他的確懷疑她是否是太后派來的眼線,但見到她之后,這份懷疑自動消失了。
她不是那種甘做權貴鷹犬之人,盡管今日才是兩人的第二次見面,可他不知為何就是這般篤定。
時隔一年,他有些驚奇地發現,初見她時的那份親切之感并沒有改變,只不過,她似乎比那時要沉默了一些。
“去年我送你的玉佩還在么?”燕瑝突然問。
璃月額角一跳,仰頭道:“干嗎?難道還想要回去不成?”
燕瑝微笑,道:“當然不是,我只是想告訴你,憑它可以來宮內找我!
璃月聞言,知自己用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當即訕訕,道:“我才不去,萬一不小心誤入后宮,還不被你的妃子們打死!
燕瑝不否認,只笑道:“好吧,那我來找你。”
“我可沒耐心天天等你,要么就說定一個時間,明天如何?”璃月問。
燕瑝想了想,點頭,道:“可以,明日午后。”
兩人又走一會兒,燕瑝突然一手伸來,拉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干爽而素凈,如她先前所想一般,很溫暖。
璃月微愣,迷惑地看他。
燕瑝側首,并無半分不自然,道:“地上好滑,扶我一下!
璃月:“……”
*
次日午后,仍是細雨如絲。
燕瑝如約前來,璃月說要帶他去喝酒,他拿過龍奴手中的傘,令龍奴留在無意樓,自己和璃月兩人出了門。
恰好慕容倦來看璃月,老遠看到燕瑝撐著傘璃月挽著他的胳膊躲在傘下,兩人相依相伴地消失在小巷深處,不由怔在當場。
不過才第二日,已經……這樣熟了么?
心中惱怒,他欲待沖上去將兩人分開,那個位置是他的,他不許別人取代,即便是燕瑝,也不行!
可還未邁步,心又沉了下去,如果……她又叫他堂兄怎么辦?
手中的傘掉在一邊,他無力地靠在墻上,每次想起這個稱呼,他都有些如鯁在喉欲死不能的感覺。
側首看看雨絲迷蒙的小巷那頭,他突然追了上去。
璃月一邊走一邊指點著身旁的風景,或是檐上自然而生的野花,或是檐下缸栽的睡蓮,燕瑝會順著她的手勢揚眸去看,然后側首說些什么,逗得她“呵呵”直笑,那情景,要多融洽有多融洽。
他無聲無息地遠遠跟著,心中貓撓一般,又是嫉妒又是傷心。
他知道自己不該跟來,可他忍不住,即便是痛,他也甘愿。
他看著他倆最終走進了一家掛著青色酒旗的小酒館,木然地走到不遠處他遇見璃月的那座石橋上。
看著那緩緩轉動的水車,他的心情無限低落。
她總是在前行,不肯為誰停步也不肯回頭一看,他不可抑制地喜歡這樣的她,卻又擔心自己也會成為她沿路的風景之一,她走過了,便再無眷戀。這種矛盾折磨了他很久,可直到如今,他才知道,這種折磨比起她告訴他的事實,簡直不值一提。
心中的結,或許終究會因為抵不過對她的愛而消于無形,可,他要怎樣,才能做到心無掛礙理直氣壯地去與別人爭自己的堂妹?
仰起頭,他閉上雙眸任由雨絲沖刷自己的臉龐,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能連自己的記憶一起沖刷干凈。
痛苦一回,睜開眼,突然發現頭頂上撐來了一把傘,為他擋住了風雨。
他僵了僵,心跳忽而加速,抑著激動緩緩轉身,看清身后之人時,卻微微一愣。
十七八歲的女子,容顏清麗氣質出塵,淡雅婉約的身姿映著遠處的青墻綠柳,如詩如畫。
見他轉身,她并無半分的尷尬或羞澀,淡淡一笑,恍若很多年前就認識他一般,自然而然地打招呼:“你好,我叫皇甫殊華!
這明顯是個令人無法抗拒的開端,尤其是,他現在如此煎熬,正需要借由外力分散一下注意力。
收斂了所有的情緒,他正待回禮,眼角余光卻掃到石橋那邊白影一閃。
他抬眸去看,卻是玉無塵,撐著傘白衫若雪地站在那里,向這邊張望了一下,然后轉身緩緩向那酒館走去。
他的目光追著他的身影,想,他也是來找璃月的么?心中翻騰的醋意似乎又濃郁了一些。
“公子?”皇甫殊華見他看著玉無塵發呆,忍不住喚了一聲。
慕容倦回過神來,正待致歉,眼角又看到黑影一閃,他再次抬眸,卻見葉千潯大步流星地從不遠處走來,經過橋下時,他頓了頓,如玉無塵一般向這邊張望了一下,然后不置一詞繼續向那酒館走去。
慕容倦知道這家伙好幾天前就到了永安,目的是為了會見慕容家族的新當家,也就是他,為了不讓他發現璃月也在永安,他一直吊著不見他,想不到他卻還是狗一般循味而來。
本來璃月和燕瑝在一起有說有笑已經很讓他揪心,如今又看到玉無塵和葉千潯這兩個家伙“嗖嗖”地經過他眼皮子底下去看璃月,他如何還按捺得?
尤其這兩人經過時還都停下來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說:“怎樣?我就是去找她了。瞪我干嗎?有種你來咬我啊。”
不管他們是不是這個意思,他反正就是這么認為的。
當下只覺得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向皇甫殊華道聲“抱歉”,起身便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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