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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的魔障


  義凈低頭時,只見自已光裸著身體,雙腿中間,一個女子曲膝低首跪著,那一身傾天的桔紅華服,如此熟悉如此耀眼。

  義凈張開嘴試圖喚出那熟悉的名字,卻在啟闔間一個字也叫不出來,血從張開的嘴里流溢出,一滴一滴地濺落在那女子的衣服上,她終于抬起了頭看向他,那臉色蒼白得如同死人,她緊緊咬著唇瓣,象在強(qiáng)迫自已忍著不哭,可是一直彌漫在眼眶的淚兒轉(zhuǎn)呀轉(zhuǎn)呢地,終于流了下來,哀怨聲帶著蕩氣回腸地凄涼,“原來,你不是不想要我,而是,你無法要我!”

  義凈怔怔地循著她的眼光,看到自已身下光禿禿地一處時,倒吸了一口冷氣,記憶象囚在魔盒里般全被釋放出來……

  “不”義凈慘叫一聲,他掩住耳朵,一聲佛謁后,喃喃自語,“身如是法,一切是場夢,一切是幻像,一切是鏡像……”

  可既是堵住耳朵,閉上眼睛,他依然能看到,那女子仰著首,嘴里一張一馳,沒有發(fā)出任何的聲音……可是,他卻聽懂了!

  他茫茫然地睜開眼,松開了手,低著頭,慘淡地喚,“阿蘿,是你么?你到現(xiàn)在還不愿原諒我……”

  “這三千煩惱絲不要也罷!”她答非所問,虛弱地笑開,微微撐著身體站起,她的唇抖得歷害,與他眸光交纏,恍然中,她的臉象夜間枯萎的蕓花般緩緩地枯萎,頭發(fā)亦開始一根根地飄落,直至光潔,一身華美的衣裙如潮夕般地由上而下的褪變,最后變了一件青灰色的尼姑寬袍。

  “阿蘿,不要!”他想上前抱住那傷心可憐的女子,他想安慰她,可是那女子卻后退了一步,怔怔地看著他……接著,她的衣袍下方淡淡地冒出青煙,緩緩地化為明火,一點一點地向上燃燒……

  “阿蘿,快跑,快跑”他神情破開,帶了一絲隱隱的狂亂,連連地驚叫!

  而她卻象是對外界失了感應(yīng)一般,任由著衣袍的大火彌漫全身。

  他拼命地想伸出手抓她,可她卻如一縷空氣,一碰就散……

  他胸口一陣翻涌,壓抑地輕輕咳嗽一聲,喉間有一陣腥甜的之氣還是壓制不住地噴了出來!

  血未吐盡,耳絆似乎傳來一聲女子柔媚的嗤笑,眼前火光卷著那女子同時消失不見,而申柔佳赤著身子一步一步地從榻上走下來,她擺動了纖細(xì)的腰,如無骨的蛇般熨近,玉臂纏上他的脖子,輕輕朝著他的耳朵吐著溫軟的氣息,嬌嗔,“大師既是方外之人,又何懼自已身無寸縷?”

  玉凈滿臉愧色,伸出雙手推開,卻在一觸到女子柔軟的肌膚時,全身的力氣瞬時被抽光了,全身的血氣橫沖,掛在他身上的申柔佳一邊用身體輕輕蹭著他,一邊輕輕笑開,“大師,您果然寶刀未老!”

  玉凈不明所以,順著申柔佳的玉指所指的方向,低首一瞧,他又羞又愧又驚又喜,身不知所在,心潮更加混亂!

  他一邊急急地欲推開無骨盤在他身上的申柔佳,一邊四處尋找著方才那女子,口中竟亂喚,“阿蘿,阿蘿,有了,有了”

  “六根不凈,就是個俗人。既是俗人,又何懼男歡女愛?既是男歡女愛,又何必在意與誰?”申柔佳吃吃一笑,楚楚美眸含煙地看著義凈,玉臂摟上了他的腰,欲迎故縱中,將他扯到大床中央。

  “不要”血脈賁張,席卷著一波波陌生的欲流將他的神智燃燒焚凈,他眸光錯亂,神情巔狂,此時心神皆亂

  義凈吐出第一口血時,沈千染已悄然站起身,她輕輕走到隔墻邊,看著義凈已橫躺到地上,微弱的油燈下,也能清楚地看到義凈雙頰桃紅地喘著粗氣,口中不停地叫著,“阿蘿,阿蘿!”

  她知道,義凈此時已陷入魔障,反被自已的意念反噬,陷入了自已的幻境之中。

  “阿蘿?”沈千染輕聲自語一句,她心中有些疑惑,為什么義凈一個得道的高僧,會對女色反應(yīng)如此強(qiáng)烈,以至產(chǎn)生心魔,連自已都掙脫不開,難道他曾在女色上犯過戒?

  這女子的閨名喚阿蘿?

  她不再多做停留,一手輕輕推開鐵門,走出了申柔佳的牢房。抬手輕輕拉了一下門口處的那條繩索,便加快了腳步走到牢籠唯一出口的石門邊,果然,牢頭打開了門,看到她安然無恙,點頭憨厚一笑,“二小姐,你出來的正及時,你府上的奴婢說你再不出來,她就要沖進(jìn)來了。”

  “有勞了!”沈千染微一頜首,抬首間,見月色冗沉,好象是要下雨了!

  “二小姐,讓小的領(lǐng)你出去!”牢頭關(guān)上石門后,鎖上了門。

  “你不進(jìn)去查探一下牢里有什么事?”沈千染略感意外。

  “能有什么事呢?小的瞧您頭發(fā),衣裳皆齊整!”牢頭極有經(jīng)驗地瞧了她一下,呵呵干笑了幾聲,指了指路,“沈二小姐請!”

  沈千染出來時,遠(yuǎn)遠(yuǎn)看到了坐立不安的水玉,忙將手隱到了身后,臉上笑意盈盈。

  “二小姐,二小姐!”水玉聲音略急,撒了腿就迎了上去,雙手一把扣住沈千染的雙肩,上下左右地審視了一遍。

  確定沈千染平安無事,突然覺得莫名的酸楚涌上來,激得眼中淚水滾滾而下,抽噎,“二小姐,時辰早就超過了,奴婢心里急,可高大人卻信誓旦旦地說你平安無事!”水玉這些年早已不需要自稱奴婢了,可這時候心里一急,就忘了。

  “這不是平安出來了?”高世忠聲音有些悠遠(yuǎn),沈千染一看,只見他從另一個視角的死角走了出來。

  沈千染突然有些明白,這牢里肯定還有什么名堂所在,在外頭的人可能會清楚地知道或聽到里面發(fā)生過什么事。

  這也是刑訊的一種手段,或許犯人死不招認(rèn)時,或是真遇到冤案時,在遇到親人探視后,在死前,很可能會把真相向親人全盤托出。

  難怪高世忠掌管刑檢司后,破了很多西凌大案要案!

  沈千染朝水玉安撫一笑,抽出肩膀,朝著水玉身后的高世忠福身,“高大人,今日之恩,阿染銘記在心!”

  “不必客氣,沈二小姐,以后這種地方老夫還是勸你少進(jìn)為妙。”高世忠微微一笑。

  沈千染出了刑檢司大獄時,高溯馬上迎了上去,兩個眸光一會,皆知,事情進(jìn)展一切順利。

  馬車速度不快,開得很平穩(wěn)。沈千染安靜地靠在車窗邊,看著窗外的幽暗夜色。夜風(fēng)掠過,吹拂起她的碎發(fā),氤氳的濕氣撲面而來。

  初時,水玉只道沈千染有些累,也不打擾,待看到馬車偶爾一顛簸時,雖然臉上依舊淡淡,但她呼吸就會停滯了一下,似乎在隱忍著些什么。

  水玉又覺得到沈千染從上轎開始,有一只手自始至終地沒有動彈過。她又悄悄注意一陣后,突然跪到沈千染的面前,神色認(rèn)真道,“二小姐,把手給我!”

  “干嘛呢,好端端的跪什么,起來!”沈千染回過神來,雖朝著水玉燦顏一笑,可她的神色有些蒼白無力,兩鬢間涔涔汗珠,雙唇緊抿皆讓水玉斷定,自已的二小姐肯定是受了傷。

  沈千染伸出一只手欲扶起水玉,水玉卻眼疾手快探向她的另一只手,沈千染被輕輕一觸碰,便疼得倒吸一口冷氣,眼淚刷地就飆了出來。

  那只手瞬時疼得探不住地亂顫

  在水玉的堅持下,沈千染只好輕輕一嘆,將手伸到了水玉的面前。

  “二小姐,你是怎么弄的?”水玉看到白色的袖襟依然潔白如初,可掀開一瞧,原來里面套住了一件不透水的籠紗,水玉越發(fā)覺得不妙,她小心翼翼地解開籠紗口綁死的地方,將籠紗解開,露出了整個手臂,方看到里面血淋淋直透褻衣里整個袖管,水玉失聲就哭了出來,沈千染的整個手指已腫得不成樣,而傷口出只是凝結(jié)著一個小米粒大的血滴,她連碰都不敢再碰那指心上的傷,她的唇顫得歷害,以至語不成聲,“二小姐,這么小的傷口,怎么會流這么多的血?”

  “沒事,我就怕你大驚小怪!”沈千染有些吃力地動了動手,幾縷沾濕的頭發(fā)貼在她臉龐上,更加襯得雙眸皓如明月。

  水玉越看越心驚,神情上驚疑、不安、抱怨交替著,“你就會瞞著我,蒙得這么緊,誰瞧得出來呀……”

  “只是疼了一些,這些血流不死人!當(dāng)年比這更痛百倍的我都經(jīng)歷過,這些小傷有什么值得你流眼淚!”沈千染有些廢力地把身子靠在窗邊。

  她之前特意穿了一件白衫,讓人可以一目了然,她身上是否有傷。

  她做這等準(zhǔn)備,就是以防萬一被人瞧出她用刺傷自已的方式保持神智。

  她怕她如蒼月一般,被人抹去一些記憶,最終把什么都忘記!

  只是她沒料到,一切進(jìn)展如此順利,義凈卻被自已的心魔反噬,讓她輕松地全身而退。

  她看著指心,心想,整根針已完全沒入,要挑出里頭的針,恐怕要費一番心思了。

  水玉想起,彼時在東越,沈千染生完賜兒后,全身毒發(fā),疼得日夜難寢,臉色更加蒼白,垂下眼瞼微微顫抖,“小姐,是不是很疼呀!”她又不敢碰沈千染,蜷在轎身的一旁哭得象個孩子一般直抽蓄著。

  “坐吧,我跟你說說方才的事,有意思著呢!”沈千染無耐地朝水玉搖搖首,調(diào)侃道,“還江湖女俠呢,還哭鼻子!”

  “誰說跑江湖的就不能哭了?何況,我不跑江湖很多年了!”水玉坐好,抹了抹淚,有些不好意思,“說吧,我在外頭等了好久,一直好奇著呢!”

  沈千染隱她與義凈之間的較量,只把她與申柔佳之間的事,詳細(xì)地告訴了水玉。

  “二小姐,你說,明日問斬,申柔佳那賤人會不會真被砍了腦袋?”

  沈千染沉默良久,方開口道,“不好說,決定權(quán)在六皇子蘭宵那。”沈千染能探出所有人的心思,唯獨她始終不明白這個亦正亦邪的六皇子蘭宵。

  水玉不解,“為什么決定權(quán)在六皇子?二小姐你解釋一下,奴婢不明白!”

  “申柔佳受孕是在入宮前后,從理上說,那就有可能是蘭宵的,也有可能是蘭御謖的。可我知道,絕不會是蘭御謖的!”

  “為什么?申柔佳她進(jìn)宮這么久,以她的性子肯定是卯足了勁想被皇上寵幸!”

  “這是另一碼,我認(rèn)定不是蘭御謖的,是因為,從瑞安公主的事上看,蘭御謖很可能長期服用一種藥,所以,他能抵抗得住我在瑞安身上下的迷藥!”以她對蘭御謖的了解,如果他和瑞安亂倫,那瑞安是絕無生機(jī),可既然瑞安活著,就說明,蘭御謖躲過了那一劫!

  “只是,我無法確定,蘭宵知不知道蘭御謖不能令女子懷孕的事實。如果蘭宵知情,那很可能,他明天會去法場救下申柔佳,也有可能不去!如果不知情,那以他多疑的性子決對會認(rèn)為申柔佳懷上的是蘭御謖的!申柔佳必死無疑!”

  水玉終于聽出一些思緒,可她馬上就不明白了,便問,“如果六皇子知道蘭御謖不能令女子有身孕,知道申柔佳腹中的孩子是自已的,而蘭御謖卻下令斬殺申柔佳,那他不是恨死了蘭御謖?”她曾聽沈千染說,蘭御謖雖是對沈家無情,對后宮的妃嬪無義,但他有一點異于史上暴君,他不弒子!

  “這就是蘭御謖的高明所在!如果他不殺,那蘭宵肯定會認(rèn)為蘭御謖連他玩過女人也染指!如果他殺,那蘭宵在知道蘭御謖不能生育的情況下,就有可能去保住那個自已的孩子。不知道為什么,我始終感覺,蘭御謖對蘭宵是心含疼惜和愧疚的,他也不希望蘭宵一生無子,所以,申柔佳懷孕之事,他當(dāng)場傳了太醫(yī)在金殿上就診,更讓太醫(yī)報出申柔佳確定的受孕期,只是他萬萬沒料到,時間在最尷尬的時候。在他傳穩(wěn)婆時,就說明他在宣布,這孩子不是皇家的骨血,其實,他是用這種方式告訴蘭宵,這孩子不是他的!”

  “這就是變相告訴蘭宵,你想怎么處置你的親生兒子,是你的事?”水玉雖然有些明白,但仔細(xì)想了后,又覺得一頭霧水,只覺得天家的父子人倫比起民間的復(fù)雜深奧多了。

  最后,只能搖首期翼,“我希望不要便宜了申柔佳!”水玉想起當(dāng)年申柔佳的步步緊逼,輕嘆一聲,似有感慨,“明日她死不死,這得看她的命了,如果連十分之一的生機(jī)也讓她占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只能說老天爺太眷戀她了!”

  沈千染冷漠地看著窗外的濃霧,容顏如暮雨殘云,泛著幽冷之光,“不,是老天爺覺得她惡事太多,報應(yīng)不夠,要讓她多受一些磨難才讓她死去!”

  馬車外親自執(zhí)韁的高溯神情冷滯,眼睛緊緊地盯著前方的路,好象絲毫沒有聽到車廂內(nèi)傳出兩個女子的對話。

  一路順暢至寧王府門口,沈千染下了馬車,并不急著進(jìn)去,反而駐足轉(zhuǎn)身看著高溯,似乎有話要說。

  高溯陰鷙的眼循了四方后,“二小姐,有事請放心交給高溯!”

  沈千染走進(jìn)一步,輕聲吩咐,“你馬上去東城外五十里的芒杏村找到沈家的舊宅,幫我一把火燒了那,尤其是后院的地窖,把它填平了!”沈家舊宅是沈越山剛中狀元時,帶著一家人從江南搬遷到了京城中,那是根本沒有銀子購買京城的宅院,沈老夫人便在五十里外的農(nóng)莊是購買了一處暫居。

  “是,二小姐!”高溯雙手一揖,忍不住低頭瞧向沈千染的手,只見那袖口處已經(jīng)是血染一片。手指通常流的血不多,而這么多的血,可見當(dāng)時,沈千染下手有多重!

  “對了,潛在刑檢司死牢外的暗衛(wèi)除了要防龍衛(wèi),還要防趙家的人!”沈千染微微蹙眉,她腦中一直在想著阿蘿這個名字,她有一種感覺,這個女子似乎是一個很重要的人,可怎么想也毫無頭緒。

  “二小姐請放心!”高溯終于忍不住提醒,“二小姐,你的手快點去治療!”

  “多謝,你去吧,我沒事!”

  沈千染轉(zhuǎn)身進(jìn)了寧王府,她想,既然義凈知道她的來歷,這事就比她預(yù)料要復(fù)雜上百倍,是該對蘭亭道出她重生之事了,否則,她擔(dān)心變化來臨時,會讓蘭亭措手不及!

  剛至前殿,鐘管家便是一臉慌張地迎了上來,那氣喘噓噓的模樣,好象是一路狂奔過來。竄到沈千染身前時,連衣袍都來不及掀起,雙膝一彎便跪了下來,一臉疾色道,“王妃您回來就好,王爺不在,您也不在,老奴這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什么事?”沈千染眸色寒冷,神色肅然,方才她進(jìn)府前,看到府門外停靠著一個四人坐的馬車,極象是珍妃的馬車,她心里就開始有不好的欲感!

  “王妃,您剛出門沒多久,珍妃娘娘來看小世子,可王妃府上的丫環(huán)不讓珍妃娘娘進(jìn)寧王的院子,堵在門口,說沒有王妃的命令,她們是不會讓珍妃娘娘靠近小世子一丈之內(nèi)!”鐘管家一邊說著,一邊抹著額際的汗,這一夜幾乎讓他給跪死。

  沈千染心底的笑意雨后春筍般地涌上眼睛,她直聲贊嘆,“不錯是我的好姐妹,做得好!”珍妃想見賜兒,無論她是帶著什么心思見,她都不會讓珍妃如愿!

  沈千染大步走向?qū)幫醯膶嫹浚姽芗乙贿吀贿厛蟾嬷讲诺那樾危耙贿吺遣豢献屗齻冞M(jìn),一邊是偏要進(jìn)。奴才上前勸了珍妃,說要不等王妃和王爺回來再說,可珍妃娘娘還是不肯聽。讓府里的侍衛(wèi)把那水月綁了,他們哪敢綁王妃的人呀,珍妃一生氣,就賞了奴才一巴掌。后來,兩邊的人都堵在打上了。娘娘身邊的一個小太監(jiān)想闖,結(jié)果被水月姑娘踢斷了腿,水月姑娘還拿了劍,說,誰再敢闖,就是砍斷了!”

  “做得好!”沈千染又夸了一句后不語,她沉淀心思繼續(xù)前行,一路走過多少的樓臺亭榭,看到府里的侍衛(wèi)似乎沒有受珍妃的影響,依然有秩序地在府中巡邏。

  而丫環(huán)和婆子故意提著燈籠忙忙碌碌地穿梭著,看到她時,都行跪禮。有些膽子小的,頭埋得很低,有些婆子請安時,有點瑟瑟不安,有些膽子大的略有些姿色的,瞧她時,竟有三分的興災(zāi)樂禍。

  她想,在她進(jìn)王府前,這王府都是鐘管家所掌管,而她進(jìn)了王府,雖說蘭亭為了表示對她的重視,連自已的院落都騰出來。但畢竟名不正言不順,有些略有心思的丫環(huán),多少會有感覺不舒服或是不伏低的心思。

  雖說她和蘭亭早就商良好,待自已的兄長安排好父母回到京城時,她便會在她兄長的祝福下,與蘭亭成親。

  但這些奴才哪里知道這些?只怕都會如珍妃所想,迎為妻,奔為妾,個個暗地里都會取笑她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女人!

  她嘴角挑起一抹涼薄之笑,猛然扎住腳步,轉(zhuǎn)身吩咐身后的鐘管家,“把府里所有的奴才和侍衛(wèi)都叫到我的院子前!”今日,她要在這里震住所有的人,讓她們知道,這寧王府是她做的主,既使是珍妃來了也只能是客!

  將來,任誰進(jìn)了寧王府,也只能按她的規(guī)距來辦,誰想越過規(guī)距,府里的管事、丫環(huán)婆子、侍衛(wèi)都要按她定下的規(guī)距阻擋,而不是采取避開的態(tài)度,好象什么事情也沒有發(fā)生一般,在府里各自忙著。

  只要誰敢違抗她的命令,那就滾出她的寧王府!

  穿過扇形的石門,沈千染遠(yuǎn)遠(yuǎn)就看到水月和水覓二人一人持一把劍,月光下,象個門神般站著,而珍妃竟悠閑地坐在院子外的一張?zhí)珟熞紊希磉呎局鶄太監(jiān)和宮女。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沈二小姐回來了!”

  眾人看到,沈千染一席白裙踩著月色疾步地朝著她們走來。

  在見到沈千染的那一剎那,珍妃心中翻翻著無法言喻的復(fù)雜情感,若說以前,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只怕恨不得飲盡她的血,啖盡她的肉!

  但經(jīng)過那日皇宮夜宴,她看到沈千染在重重圍堵下,反敗為勝,她忍不住用了另一種視覺去看待沈千染!告訴自已,那不過是一張與寧常安相似的臉,而不是寧常安!

  一旦人的心思轉(zhuǎn)了另一種態(tài)度,便會越來越覺得所窺探的人并不是從前那樣令人可惡可恨。

  她甚至覺得沈千染在那樣惡劣的環(huán)境下沒有順天應(yīng)命,而是殺出一條血路,活得如此光彩照人。

  尤其之后,她克意去打聽了沈千染母子的事,聽了寧天賜救了文臣相之事,更是對那孩子產(chǎn)生了極大的興趣,她很想抱一抱自已的親孫子。同時,也不得不佩服沈千染把孩子培養(yǎng)得那般出色。

  這三天三夜來,她一邊反思自已的過往的點點滴滴,一邊思忖著蘭亭對沈千染的愛!

  她知道,她和沈千染之間,如果她不肯主動地跨出求和的這一步,她只會失去兒子和孫子!

  可她畢竟是高高在上的帝妃,雖極想見,但讓她自降身份去求沈千染她一時又放不下身份!苦苦熬了三日后,終于等到消息,說沈千染急匆匆地離開了寧王府。

  她馬上就帶著人殺到。她也沒有指望寧天賜會喚她一聲皇祖母,只要能讓她抱一下,她就感到心滿意足了。畢竟到了她這年紀(jì),多數(shù)人早就兒孫滿堂,而她僅有蘭亭這一個孩子!可萬沒想到,沈千染會回來這么快!

  可既然撞到了,想起過往一切確實自已理虧,只好展開淡淡的笑意,硬著頭皮迎了上去。

  沈千染似早已預(yù)知她的來意,極早朝旁微微一閃避開,連斜視一眼也吝賜,直接視而不見地從她身邊走過。

  “二小姐,你回來了!”水月瞧了沈千染血染的袖襟,吃了一驚,“你受傷了?”

  沈千染像個天神一般巡視著門前的一堆螻蟻蒼生,聲音中透著冷颯,“水玉,我先進(jìn)去看賜兒,誰敢闖進(jìn)來,直接殺了!”

  沈千染視而不見讓珍妃臉上閃過一絲的怒色,但她還是忍,她今日來之前,已經(jīng)打定心思,如若撞上了,她不會再與沈千染起沖突!

  可聽到沈千染當(dāng)著眾人的面下了這樣的死令,那她的面子何存?

  莫說她是一個堂堂的帝妃,就沖著她是蘭亭的親生母妃來說,沈千染也不能如此對她無禮!

  “站住,”珍妃猛地站起身,上前幾步,凝視著月光那張在惡夢里出現(xiàn)多次的臉,“是哪家的規(guī)距教你如此對待自已的婆婆?”

  “婆婆?”一抹嘲諷涼薄的笑容升起,沈千染驀然失笑,語誅如伐,“珍妃娘娘,我沈千染永遠(yuǎn)也不會曾認(rèn)你這個婆婆,而賜兒,他也永遠(yuǎn)不會認(rèn)你為祖母。在沈千染眼里,你除了是蘭亭的母妃外,什么都不是!以后,你最好別來打擾我和賜兒的生活!現(xiàn)在,如果你識相,就快給我滾!”

  眾人大吃一驚,她們一生也不曾聽到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珍妃可不是別人,先不論她是一國的帝妃,便沖著她的蘭亭親生的母妃份上,沈千染也不應(yīng)該說出這樣無禮的話。

  眾人也僅僅是在噓嘆,除了珍妃帶來的人臉紅耳赤地低咒著沈千染的無禮,王府中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批駁。

  繡亞不安地上前一步擋在了珍妃的身前,唯恐珍妃一怒之下沖過去,反而吃了虧。

  她亦沒料到沈千染一點情份也不顧念,說出這樣絕情的話,讓人連回旋的余地也沒有!

  她知道這幾日珍妃茶飯不思,與她兩人說心事時,她也看出珍妃心中有些悔意。她還勸珍妃,她是長輩,如果一個長輩先服了軟,她想,沈千染肯定是會與她冰釋前嫌,畢竟她若想與蘭亭廝守一身,就不能不顧惜珍妃與蘭亭的母子情份。

  她眉眼焦灼地看著臉色慘白的珍妃,轉(zhuǎn)首正色地朝沈千染道,“沈二小姐,娘娘并無惡意,她來,只是做為一個祖母的身份來探視小世子,沈二小姐又何必說出如此傷人的話呢?”

  沈千染對繡亞的話恍若未聞,每一回看到珍妃,記憶的凌遲就會讓她想去沈天賜,那樣漂亮的匆匆只活了五年,一句話都不曾開過口,而殺死他的人就在面前。

  月色下,一抹似笑非笑,似諷非諷從沈千染的唇角延開,直達(dá)眼角眉稍,“珍妃,上次在浴池里,我沈千染看在蘭亭的份上,已放過你一次。你最好別輕易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否則,我怕我管不住你已的手毒死你!”

  “毒死我?你竟敢說出如此背逆人倫的話!”珍妃清楚的感到自己心中的筑起的堤壩在瓦解,那種欲與她和解的欲望在消褪,果然是仇人的女兒,今生今世到死也走不到一塊!

  珍妃一聲長笑,眸中卻沒有半絲的笑意,“可惜我的兒子不在,要是他在,讓他聽聽,他找的是什么蛇蝎女人!”眸里重新灌上仇恨,帶著不死不休,帶著極致的厭憎看著月色下的白衣少女,極致的難以置信讓她的聲音都帶著哆嗦,“沈千染,本宮今日來,本想若有機(jī)會,我們好好的把過往放下,從此后,本宮也不會再反對亭兒和你在一起,本宮也誠心地認(rèn)下你這個媳婦,可你剛才說什么呢?毒死我?”

  這時,鐘管家傳來的人已陸續(xù)來了,很多人都聽到了這些話,眾人都難以置信地望向沈千染,一個個臉上都寫滿了無措。

  鐘管家本以為王妃回府,那所有的事就迎刃而解,卻想不到,形勢變得更加嚴(yán)峻。

  月色下,眾人看到沈千染那瞳孔中浮著一抹妖冶的血紅色,似乎吸食了黑夜中的一切邪惡般狠狠地盯著珍妃,一手指著院子的門檻,一字一句地毫不猶豫地重復(fù)著方才的話,“你們所有人給我聽著,最好記在心里!只要我沈千染在寧王府一天,這一道就是你們的死生門!沒有我的命令,誰敢走進(jìn)一步,必死!”這時她定的第一個規(guī)距!

  也是她給賜兒設(shè)的第一道屏障!她永遠(yuǎn)不會忘記,在她去救自已的娘親時,賜兒就是這樣在自已的院子中,被瑞安劫走!

  她不想去探究珍妃的心,她只想用這極端的方式告訴寧王府所有的人,這是她的禁地!既使她不在,也由不得任何人靠近一步!

  “王王……妃,您要奴才把人都……”鐘管家已經(jīng)完全口吃了,他不知道今晚這的形勢是否會難以控制,若造成任何一點傷亡,恐怕,他都吃罪不起。

  上回珍妃來王府,他奉了珍妃的命令去傳喚沈千染,結(jié)果后來被蘭亭一聲訓(xùn)斥,告訴她,這府里從此是沈千染作主,誰來了,只能讓沈千染作主在哪會客。而不是由客來傳喚主人。若再有這事發(fā)生,就讓他滾回老家種田。

  鐘管家滿懷郁悶,他雖是鐘家的遠(yuǎn)房的族人,但他在寧王府也做了七八年的管家!

  “讓他們?nèi)抗蛟谕饷婧蛑 崩淅鋪G下一句,沈千染頭也不回地進(jìn)了寢房之中。

  “賜兒睡了?”她讓水玉守在外面,吩吩水月進(jìn)來。

  “一早就睡下了,還好外面雖吵,沒影響到小賜兒。”水月瞧了瞧沈千染的袖襟,她不知道沈千染傷到哪,“二小姐,我去拿藥箱!”

  “嗯!”沈千染在寢房外的議事廳坐桌邊坐下。上回她的手被珍妃刺傷,她怕小家伙看到,一直瞞著,待傷好差不多時,才敢拆了紗布,誰知小家伙醫(yī)術(shù)高明,就算看到快愈合的傷口,也哭得驚天動地,口齒不清地說這傷很痛痛。

  弄得沈千染心又感動,又心疼得半死。

  等水月備好一切后,吩咐水月剪去她的衣袖,此時她的手已痛到沿至整個手臂。

  沈千染用另一只手倒了杯茶,僻開臉,放在唇邊慢慢飲了半杯,聽到耳邊傳來低低的抽泣聲時,擱下手中的茶盞,茶水竟未起一絲漣漪,她淡淡瞧了一眼光裸的手臂,因被褻衣上的血所染,整個手臂血淋淋的,她不由失笑,“是血染上罷了!哭什么,你學(xué)過醫(yī)術(shù),什么傷沒見過,可別學(xué)水玉!”

  “二小姐你可別當(dāng)我是門外漢,我可不是水玉,這么一點小針孔的傷能留這么多的血,你當(dāng)時是怎么忍的!”水月用藥水一邊消著毒,一邊強(qiáng)忍著哽咽,“你刺進(jìn)去的位置,水玉不懂,我可是一清二楚!”

  “別哭了,專心幫我把針取出來!”說完,教著水月用磁石引著一個方向,將針慢慢引出來。

  可那針一寸一寸的移動,每動一下,沈千染便疼得大汗漓淋,外行的人,只是覺得這不過是針雜到肉里,水月是醫(yī)者,知道沈千染雜的地方正是筋脈之處,比單純的扎進(jìn)肉疼上百倍。

  引針時,要極高的技巧,若不慎傷到手上的筋脈,這一根手指就有可能廢了。

  “二小姐,不如讓賜兒來,我可能應(yīng)付不了!”豆大的汗珠從水月的額上冒出,流經(jīng)光潔的額頭上,留在了上眼皮,停留片刻后,滴進(jìn)了眼眶里,饒是此,水月的眼睛也不敢眨一眨,唯恐一個措手把針的方向引錯了角度。

  沈千染疼得大汗淋漓,她咬著牙,許久才從牙縫里迸發(fā)一句,“你能應(yīng)付,手穩(wěn)一些,我平常是怎么教你的,越是關(guān)健時候,越要把患者當(dāng)作是”

  “活尸!”水月深吸一口氣,接了一句,“不必理會患者疼痛、不必有包袱,該怎么做就怎么做。”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鐘管家大喜過望的一聲,“王爺回府了!”

  沈千染手微微一抖,心想,是到時候與蘭亭理清她的珍妃的兩世仇恨了。她不想蘭亭夾在她和珍妃之間,但她也要清楚楚地告訴蘭亭,珍妃到底欠了她什么!她和珍妃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活著是仇人,死了依舊是!一生不會有“原諒”這兩個字!

  適巧水月正用磁石吸著,似乎碰到了筋脈,那疼痛如雷擊般直從手指心傳到上手臂,沈千染一時控不住眼淚就飆了出來,連連倒吸了幾口冷氣,氣息方平復(fù)了下來。

  一抬首間,竟一眼就撞進(jìn)蘭亭的鳳眸中。他眸光似水,瀲著一潭溫柔靜靜地注視著她,帶著一種隱隱的擔(dān)憂的眼神。她不語,靜靜地看著他,象是讀著他每一分神情的變化!

  她問自已,如果聽到他為了珍妃而指責(zé)她,如果看到他因為她對珍妃的態(tài)度而不悅于她,她會如何?

  只要一思索,她心里堵得呼吸不了!

  房中忽然沉默下來,一種莫名的氣息在兩個人中間縈繞,窗外的風(fēng)掠過,帶起枝葉如浪潮般一波一波地涌動著。

  蘭亭微微笑開,臉上竟飄上些紅暈,美得就象月色下曇花盛開的那一瞬,使人癡迷而恍惚,“怎么,幾天不見,不認(rèn)得我了?”

  她微微一怔,難道珍妃離去了?或是,蘭亭并不知道,她方才下了死令不讓珍妃進(jìn)來探視小賜兒?

  蘭亭緩緩走過去,伸出手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漬,輕聲問,“很疼,是不是?”

  蘭亭是收到暗衛(wèi)的消息,一直往回趕,這兩日他一直被蘭御謖的龍衛(wèi)纏住,無法脫身,在收到暗衛(wèi)的消息,說沈千染去了刑檢司死牢時,他就猜到,是蘭御謖為了防止蘭亭礙事,而讓龍衛(wèi)傾巢而出,將他困住,目的就是引沈千染去刑檢司的死牢。

  未到京城時,已收到消息,沈千染已平安離開死牢,但他還是不放心,想回來看個究竟,誰知暗衛(wèi)又遞來消息。珍妃因為想見寧天賜,而被沈千染堵在了院子外,兩人產(chǎn)生了口舌沖突。

  回到王府中,他跟本連聽珍妃說一句話的時間也等不及,直接就展開輕功,飛進(jìn)了院中,直到門前,方悄然走了進(jìn)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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