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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云涌一


  瑞安做夢也沒想到紫嫣這么快就會出現在沈宅之中,她知道,自已私自賣掉沈府宅院的事一定是瞞不住了,內堂的爭吵一定由此而生。她躊躇腳步不知應該如何上前,一時間她也沒有勇氣去面前眼前既將產生的混亂,可她又沒有后退的余地,因為自已的二女兒在里面。

  她仰著頭重重地喘了一口氣,狠下心,走了進去。

  內堂很混亂,正鬧得不可開交,誰也沒注意到瑞安已經躲躲閃閃地站在門外。

  沈老夫人昨晚在瑞安離開后,發現杏桐也不見了,她是硬撐著自已下地換了濕衣裳,草草地把被褥卷了,也沒有換新的,直接就睡在了板床上,好在天也不算冷,就這樣凄涼地挨了一晚。

  第二天起身,想喝口水,卻發現寢房里連個冷水也沒有,她茍僂著身子慢慢地從二樓下來,叫了半天的人也沒有人應一聲。便一個人柱著拐到內堂看看,結果府里一個丫環也沒有,冷冷清清的。

  她心中疑惑,心想不會是瑞安在走前又把所有的丫環婆子給譴散了?她慢吞吞地沿著長廓想去廚房瞧一瞧,剛好經過東院的門口,看到東院的門微微地敞著,里面傳來一聲嬌嫩的童音,“外祖母,賜兒給您搬來小凳凳嘍,坐坐,坐坐呀……”

  沈老夫人被這嬌軟地聲音熨得心口一酸,想起自已年輕時,大兒子也常這樣關心自已。那時候她一個寡婦帶著兩個兒子,沒多久就用光了亡夫留下來的銀兩,她又不想聽娘家人的話改嫁,擔心兩個兒子受委屈,就硬撐著下來。做過繡女、給人納過鞋底、幫人縫縫補補地添些家用,硬是把兩個孩子帶大。

  終于盼到沈越山出人頭地了,那些娘家的親戚還有亡夫家的叔伯提到她,莫不是翹直拇指說一聲好。

  沈老夫人的眼中漸漸有淚,她靠在門邊的墻上,捂著心口,眼里暗穢渾濁,不明白,如今的日子怎么會過成這樣?

  “外祖母,這個賜兒認得哦!”小家伙指了指前面的一株草,聲音奶聲奶氣,“賜兒喜歡它,好香香呢!”

  “賜兒小心,這花看似很漂亮,又有花香,可是她的汁是有毒的,別碰到,碰到了手手會腫!”寧常安打理著眼前的藥草,嘴上雖說著,但并不是很擔心,賜兒對這一方面的天賦比她想象要強多了,很多植物的藥性成份小家伙能憑味道辯出。

  沈老夫人忍不住貓著身子往門縫里瞧,看到一個雪白袍子的小團子在站寧常安的身邊,神情很認真地聽著寧常安跟他說每一種植物的藥性,小家伙邊聽邊一本正經地連連點頭,那神情竟象極了年幼的沈越山。

  沈老夫人怔怔地瞧著,她羨慕地看著小家伙一會忙著幫寧常安遞小鋤子,一會又蹭蹭蹭地跑到一邊小心翼翼地舀著水過來給寧常安洗花枝。沈老夫人瞬時眼淚就掉了下來,這孩子怎么這么貼心呢!

  “外祖母,娘親說不能累哦!”小家伙琉璃眨著,好象想到什么,扭著小肥腰就站到寧常安的身后握起小拳頭開始幫著寧常安捶著腰。

  沈老夫人淚水滴落在衣襟上,很快濡濕了一大片,她想起往事,那時她一時沒有活接,家里的親戚又各顧各的沒人肯接擠,她狠下心,自已動手做些繡品、鞋子、窗花,挑到街上去賣。沈越山那時還很小也才五六歲,就懂得擔心娘親一人上街不安全,死活不肯去念書,自已拿著書就坐在貨擔旁的小凳子上念書陪著她。

  沒生意時,他也象眼前的孩子一樣,幫著她捏捏肩,捶捶腰。她忙時,他就坐在小角落安安靜靜地看書,街上人來人往吵鬧聲一片,可小小的沈越山似乎一點也沒受到干擾。

  這時,常媽端著一壺熱茶過來,笑道,“小姐,二小姐說了,您身子剛好些,不能太勞累,小公子以后可以慢慢教的!”

  寧常安站起身,先到邊上的水盆里凈了手,方接過茶水,給小天賜喂了幾口后,便一口飲盡,笑著把杯子交給常媽,問道,“早膳做了么?”

  “做好了,一會等二小姐過來,我們就開飯!”常媽滿臉笑,低著身子對著小家伙道,“有肉饃喲,小公子是不是最愛吃肉饃?”

  小家伙琉璃眼一亮,小腦袋拼命地點著,“肉麻好吃,賜兒最喜歡吃肉麻了,謝謝常奶奶!”

  寧常安笑著捏了一下小家伙的粉臉糾正道,“不是肉麻,是肉饃!”又轉首吩咐常媽,“去送一份到老夫人房里吧,悄悄放在她寢房外就行了!”

  常媽有些不滿地埋怨,“夫人,不是老奴說你,不要總是這么心軟,這些年,小姐的膳食全是老奴一個人在打理,她們吃得熱鬧時,可曾有一日想起給小姐送上一份?如今,這府里頭的丫環婆子全散了,哦,倒讓老奴要管起她的膳食了!”常媽沒少見寧常安受沈老夫人的氣,現在瞧自家小姐還肯為這老太婆著想,心中憤憤不平,又念叨一句,“老奴真不甘愿!”

  寧常安略帶同情的明眸往老夫人寢房的窗口瞧了一眼,輕嘆道,“常媽,算了,給她送去吧,她年紀大了,行動也不方便,我們不過是舉手之勞。沈大哥不在家,就當我們是替沈大哥在做這些!”

  門外的沈老夫人聽了,這一刻,在她心里翻涌而出的已不是感恩,而是激憤,如果不是這女人,她和兒子怎么會走到這一步,現在她還假腥腥地裝作好人,她想做一番大方不計較的模樣,來顯襯她身為長者的尖酸刻薄么?

  那一瞬的厭憎挾雜著淘天的怒火,洶涌澎湃而至,她狠狠推開門,人還沒進,沈老夫人嚴歷地聲音已響起,“不用你們假腥腥,寧常安,我最看不得的就是你這張假臉,成天在我兒子面前裝柔弱,如今把他哄得連娘都不要。你故意破壞了我和山兒的母子情份,現在你倒來裝孝順?我呸,這老天長著眼在看著呢!”沈老夫人雖然這幾天受了些折磨,但她年輕時,什么苦都吃過,什么風浪也經歷過,雖近六十,一股氣上來時,身子瞬時變得敏捷起來,進了門,幾步就沖到了寧常安的面前,指著她的鼻子罵,“你明知道自已就是一個破鞋,你這種女人,早就應該拿去浸豬籠!”

  “老夫人,你要怨就怨吧,總之,我是決不會離開沈大哥,是生是死,我都要和他在一起!除了老天,誰也分不開我們!”寧常安的神色突然變得很平靜,她眼中有憂傷,可卻沒有絲毫的脆弱,“老天,老天總有一天會收拾你這水性揚花的女人!”她指著寧常安,眼中掠過刻毒的光,“瑞安不是好東西,你以為你就是好人了?我呸,你這時候心里是不是一直咒詛著我死?我死了,你好心安理得地霸著我的孩子?我告訴你,我命長著著,我活著一百歲也要看著你的下場!”

  寧常安原就不是擅于言辭,這一會也算頭一次給沈老夫指著鼻子罵,想辯又覺得身心疲倦,只好苦笑一聲,也沒有避開,由著沈老夫人指著頭臉斥責。

  常媽氣得嗓子眼都要冒出火來,再也忍不住,扔了手上的茶壺,站到寧常安的身前擋住沈老夫連連噴來的口水,強壓住嗓門,“老夫人,你講講理好不好,這回我們小姐又錯在哪了?現在沒一個人管你死活了,還是我家小姐好心,她不過是想給你送頓早膳,怕你餓著了,這也錯?”

  “餓?你們施舍的飯我能吃得下?寧常安,你摸摸你的良心,沈家到了這一步歸根到底是不是你害的?你若稍有廉恥之心,你就不會一女共侍二夫。我兒子瞎了眼,我老太婆心可沒瞎……”沈老夫人眼中猛的一縮,一顆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揪住,指著常媽罵,“主子說話時,有你這個奴才插話的份么?”那一天的恨意又席卷而來,似乎又聞到自已一身的尿騷味,她掄起拐子就照著常媽的頭打去。

  “壞人,不許打常奶奶!”小家伙在一旁聽得愣頭愣腦,沒一句聽明白,但看到沈老夫人打人的動作時,小家伙怒了,象只小雪球一樣,猛地扎了過去就上前抱住沈老夫人的腿,幾乎在同時,聽到動靜的水覓從二樓飛身而下。

  “常媽,小心!”寧常安尖叫一聲,推開了眼前的常媽,眼看那拐子就要打在寧常安身上,一個身形飛快一掠,一只手狠狠的扣住了沈老夫的拐杖,水覓冷冷道,“沈老夫人,這里不是你來的地方,你最好離開這,水覓怕一時手閃了,傷了你可不好!”

  “好!好!好得很,你們全部合著起來欺負我一個老太婆是不是?都反了,都反了!”沈老夫人劇烈喘息,她死死瞪著眼前的寧常安,空氣仿佛被仇恨抽光,手中的杖子被人嚴嚴實實控住,連動都不能動,她踉蹌一步,發覺自已的小腿被人抱住。

  一低頭,觸到小家伙一雙琉璃眸憤怒地看著她,重重的眼瞼一抽,瞬時惡從膽邊生,用力揪著小賜兒的肩膀狠狠往邊上的藥叢里一推,小家伙身體失去平衡,“哎喲”一聲,一屁股坐在了藥草叢中。

  水覓所處的角度剛好在賜兒的另一邊,這么短的時間里,想要反應也來不及,誰也沒想到一個老太婆會朝著一個三歲的孩子下手。

  “賜兒,讓外祖母看看!”寧常安驚急的眼里都沁出溫熱,抱起賜兒,什么也顧不得,直接掀開賜兒的衣擺,一把脫下他的小褻褲,看到他白白嫩嫩的小屁股上完好無損,眼水無聲地涌出滴落在小家伙的小屁屁上,“對不起,是外祖母讓你吃苦了……”

  水覓與常媽扔下沈老夫人,急急過去圍在小家伙的身邊,臉色倉惶,連連看著寧常安追問,“賜兒有沒有事,賜兒怎么了?”

  寧常安煞白著臉,搖搖頭,“沒沾上毒汁!”

  水覓和常媽兩人噓了一口氣,誰也不去看行兇人的一眼,只是關懷著寧常安懷里的小家伙。

  小家伙羞羞地極力想用小短手遮住小屁屁,可是手不夠長,只好叫嚷著,“羞羞哦,賜兒羞羞哦!”

  寧常安怕小賜兒衣袍上已經沾了那些花汁,邊流淚,邊手腳利索地脫了賜兒的外袍。

  小家伙伸出胖乎乎的手,一邊抹去寧常安臉上的淚,一邊連連朝著寧常安的臉呼氣,奶聲奶氣地安慰著“不哭,不哭,賜兒沒痛痛!”

  沈老夫人惡念只是一瞬間,在賜兒叫出來的那一瞬,她已心生懊悔,但看到寧天賜沒什么受傷,寧常安卻一臉傷心欲絕的模樣,好象她做了什么罪大惡極的事,心里又升起厭憎,這副嘴臉她真是看夠了!

  可眼下的境況再糾纏下去,對她并不利,只能狠狠地瞪了常媽一眼,柱著拐杖離去,在離開的那一剎那,突然回身,語聲惡毒帶著咒怨,“告訴你的老情人,就說我這個老太婆說的,他這個背信的小人!說好了給了孩子就……”

  寧常安并沒有去詳聽沈老夫人絮絮叨叨說些什么,她已抱著寧天賜往樓上跑去,雖說賜兒的小屁股沒看到什么傷,但她還是要小心,先給他洗個澡安全些。

  一行人扔下她很快地消失,沈老夫人看著眼前的空蕩蕩,她不再去廚房,而是一路走出外堂,結果發現連外堂也是空無一人。她心下凄涼,手腳冰冷,如同瀕臨死亡的動物般獨自蜷在外堂的主位上。

  近晌午時,突然聽到敲門的聲,把她近乎脫了體的靈魂召喚了回來,她動了動麻木的四肢,便柱著拐出去把門打開一條縫,見到大門外站著六個陌生人,啞著聲線問,“你們找誰?”

  為首的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見到一個老太婆來開門,先是有些詫異,再看到這老人身上穿的是上好的錦緞,心里更加不解,與身邊的夫人交錯一眼,便福身道,“請問這是西凌戶部尚書沈大人的府第么?”

  沈老夫人看他們身上穿得衣著光鮮,象是大戶人家的模樣,以為是兒子的舊識,略提起了些精氣神,點點頭便開了門,“是,這是沈府,我兒子上朝去了,你們請進!”

  一行人面面相覷,只覺得有些怪異,但房契上寫的確確實實是這個地址。

  眾人到了外堂,一問清什么事,沈老夫人瞬時就呆了,怒氣一點一點從內腹下冒出,漸漸升騰,最后從陰鷙的眼縫中透出兇光,斷定,眼前的這些人是與瑞安合謀,來詐取她的宅子。

  當年擺貨擔時,被人欺過、趕過、砸過,但最后為了生存,她憑著一股不服輸的氣和街邊的小流氓做出了生死的抗掙,不讓擺攤,就一起當場血濺三尺!

  這時,所有的潛力都被激發了出來,也不顧自已勢單力薄,操著拐子就朝著那中年男人打去,嘶叫著,“你們這伙騙子,給我滾、滾、滾,這里沒有瑞安這個人。你們要收房子就去找她收!”憑什么呢,宅子明明是她的,當年白紙黑字立的是她的名下,瑞安憑什么來賣她的宅子?

  紫嫣的父母更是火冒三丈,她們一邊躲著沈老夫人的拐杖,一邊重復地解釋著。最后,紫嫣的兄長忍不住了,上前一把奪過了沈老夫人的拐杖扔到了一邊。

  紫嫣的娘親肩上挨了一棍,還把她的頭發都打散了,她撫著胸口,已經氣得不能說話了,這可是女婿花了五十萬兩的銀子,上面白字黑字按的瑞安公主的手印,地契又在他們手上,本來說好三天后收房,她們這會只是提前來看看房子,居然碰到一個瘋老太婆,不部青紅皂白地就拿拐杖趕人。

  眾人推搡間,鐘亞楠哼著小曲進來,遠遠地就聽到“瑞安”“瑞安”地叫,她狐疑地上前,探頭探腦聽了一陣,好象聽到在罵著自已的娘親,說娘親把沈家宅子給賣了,一聽火冒三丈,這還了得,怎能這樣冤枉人呢?

  “老太婆,你別胡說八道,我娘親堂堂一個公主,會騙你的一個破宅子?”鐘亞楠沖進去就朝著沈老夫人一聲吼,“我爹留給我娘的永恩候府比這破宅子大了三倍多,你編這謊也不嫌燥得慌!一定是你暗中差人賣了,這會來編派我娘!”說完,又指著紫嫣的鼻子,“你方才說我娘什么?我娘親自把沈家的房契送到你家?你誰呀你,瞧你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個姨太太,我娘會把房子賣你,你別往自已臉上貼金了!”

  紫嫣的娘親看到女兒受別人污辱,沖上前就推了一把鐘亞楠,眾人正推搡間,突然一個少婦叫了起來,“小姑子,你瞧瞧,那個是不是瑞安公主!”

  瑞安正躲在門邊,使勁地朝著一旁的鐘亞楠做著手式,想示意她快點和她離開,誰知道鐘亞柄正拽著沈老夫人論理,一點也沒注意到焦急的瑞安。

  眾人這才反應,往門外一瞧,瑞安心道:完了!

  到了這時,縮手縮腳也不頂事,瑞安反而什么也不怕了,索性挺了胸膛走了進去,不理會眾人,直接對鐘亞楠道,“你出去,秋霜就在外頭的馬車上,你讓她送你先去大姐那,娘親在這里有她們先說清楚!”

  鐘亞楠這回總算能挺起腰了,她奔了過去,氣惱地指著紫嫣,“娘,她們一群人在污蔑您呢,好在被女兒聽到!”

  紫嫣剛想說什么,瑞安馬上截口道,“娘知道了,娘留下來,把話交待清楚,你還是孩子,就不要過問這事,去吧,去你姐姐那,娘明天去接你回信義候府!”

  鐘亞楠聽到終于要回自已的家了,喜盈盈地沖上前親了一口母親,又轉身對著沈老夫人“哼”了一聲,得意洋洋地離去!

  瑞安看著女兒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后,轉身時,一臉的嚴肅,看了一眼紫嫣,冷冷道,“說好了三天后來收宅子,現在就來鬧,不是讓老太太的病更嚴重么?”

  紫嫣的父母聽了這句話,心念一松,瑞安的話意就是誠認了三天后宅子是他們的了。

  沈老夫人也聽明白了,蹭蹭蹭地柱著拐子就過來,指著瑞安,顫著聲問,“你把話說明白些,什么叫三天后來讓他們收宅子!”

  瑞安長嘆了一聲,上前扶住沈老夫人,“老夫人,您不會又忘了吧,哎,幾天前拿著房契要本公主賣了,現在又不記得了,老夫人,你還是多休息,靜心養病,您瞧你現在,把府里頭的丫環婆子全都嚇跑了……”故意象壓低聲線的地勸著,但堂中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沒病,瑞安,你把話說清楚,我什么時候讓你賣宅子了?”沈老夫人被她的一番詭辯氣著喘不過氣來。

  瑞安緊緊拽住沈老夫人的衣衫不回答,轉頭對紫嫣冷然道,“你們瞧,現在老夫人的病又發作了,說好了,三天后來,我會把老夫人安置妥當,讓她盡快把一切不開心的事忘了,你們就這么迫不急待,非要這么刺激一個老人家?”

  紫嫣臉一紅,退了一步,紫嫣的母親忙上前道,“公主請恕罪,主要是今兒有些趕巧了,我家的那女婿這回進了宮見皇上去了,我女兒閑著沒事,就想來看一看宅子,也沒想著怎么樣,誰知道這老太太見人就打,哎……”

  紫嫣的父親在一旁連連點頭,“我們是沒想到府上的老太太是這種情形,都以為是同意的,你情我愿,皆大歡喜……”

  瑞安冷冷地連正眼也不瞧紫嫣的父母,依然冷著聲音對紫嫣道,“好,多余的話也不用說了,你們走吧,三天后,如果沒搬,你們拿著契約找衙門就是,在這里鬧,真是笑話!”

  沈老夫人這下全明白了,原來瑞安真的把她的宅子給賣了,還在他們面前編派是自已賣了,又回頭給忘記。在瑞安的形容下,自已就是個巔三倒四的瘋婆子。

  一陣急怒攻心,沈老夫人猛地掙出一股力氣,扔了拐子,反手就抱住瑞安的腦袋,狠狠地朝著她的耳珠咬去。

  “啊……”瑞安痛聲尖叫,只覺得耳際一陣攥心的疼痛,想推開,卻被緊緊咬扯住,撕咬間,一半的耳朵竟被沈老夫人的牙齒生生地撕扯下來,鮮血淋淋地掛在嘴邊,臉上全是猙獰如惡鬼的笑。

  “啊,老太太發瘋了……”紫嫣的母親驚叫一聲,退了幾步。

  “娘,老太太瘋了,我們快離開吧!”紫嫣嚇得趕緊提著裙子往外跑,到近大門時,突然頭也不回地大喊一聲,“三天后,我們來收房子,到時你們不搬,我就叫衙門的人來論理……”

  沈老夫人氣得眼角直抽,青筋浮滿兩腮,好狠狠吐了口里的半截耳朵,又猛地沖上前抓住瑞安的頭發,拼拿地拉扯,嘴里嘶吼,“你還我宅子,你還我宅子,你這婆娘,你敢賣我的宅子。”

  瑞安先是被突然襲擊,所以給沈老夫人咬個正著,一時間掙不開,卻是越痛越清醒。她也不是省油的燈,馬上開始惡狠狠地反攻,加上年輕,很快就把沈老夫人騎在身下,一把掌蓋了過去,嘶聲慘叫,“死老太婆,你還我耳朵,還我……”

  寧常安剛把小家伙脫光,沈千染已經得到消息沖了過來,還沒進寢房,焦急之聲已響起,“娘,賜兒,賜兒他……”

  “娘親,賜兒在洗香香!”澡盆里,小家伙正光著身子蹦著,在樓下被人看屁股他害燥,但這會玩水洗澡澡卻是他最喜歡的。

  寧常安壓下心頭一股徹然的心酸,紅著眼對沈千染輕輕搖首,“是我差點害了賜兒,方才那種情況下,我應該先帶賜兒離開!”

  沈千染走到兒子的身邊,診著小家伙的脈細細地聽了會后,確定了小家伙確實沒什么事。

  想著行兇之人竟是沈老夫,輕聲勸道,“娘,您別把什么都推到自已身上!”雙眸倏然聚滿凌厲兇狠的光,“那老太婆的心太狠了,不過惡人有惡報,自有人在收拾她!”

  “什么?”瑞安有些不明白。

  “沒什么!女兒隨口說說罷了!”沈千染淡淡一笑,忽然想起方才水覓向自已私下說了,沈老夫人走前念叨的那一句,心里一動,問道,“娘親,阿染除了兩個哥哥外,還有什么姐姐或弟弟么?”

  寧常安不解,疑惑地回答,“娘就生你們三個,怎么突然問起這個!”

  沈千染接過寧常安手中的軟刷,輕輕地揉著小家伙細膩的肌膚,語聲尋常地回了一句,“沒有,只是隨口問一聲!”方才聽水覓一番話,話中之意透著沈老夫人當年和蘭御謖之間有某種合作。似乎是關于孩子。當時,兄長早已出生,想在沈逸辰身上動手腳已是不可能,最有可能的就是尚在母腹中的她。

  蘭御謖最小的一個孩子就是蘭悅儀,身份上是蘭妃秦之遙的女兒,可那日在皇陵中看蘭御謖對秦之遙的痛恨,又怎么會讓秦之遙生下他的女兒?還把蘭悅儀親自帶在身邊養大?

  難道蘭悅儀是寧常安的女兒?或是她與蘭悅儀被調了包?

  可她的外貌與寧常安如此相似,不可能被調包,那就是有另一種可能,自已或許有雙生的姐妹,被沈老人抱走,可轉念又想,寧常安自已是醫者,若是腹中有雙生,怎么可能連自已也不知道?

  她重重地搖首,這個秘密或許除了沈老夫人外,還有一個人會知道,就是傾姨。

  寧常安臉色凝重,“染兒,你不是信口開合的人,一定有什么事,你把話說清楚,要不然娘心里感到有些懸!

  沈千染轉過首,對著寧常安嫣然一笑,“娘,真沒事,可能是女兒剛才聽錯了什么。娘,你這幾天快些把身子養好,爹馬上要奉旨南下了!”

  “染兒,按你的計劃是不錯,可萬一出錯的話……”這幾天,沈千染把每一步的計劃都詳細地告訴她,她聽得有些心驚肉跳。

  沈千染放下手中的軟刷,雙手扶上寧常安的肩,皓眸如星辰,透著無比的堅硬,“什么結果都比這樣耗著好,娘,爹的身體已經耗不起了。你們要徹底離開,也就這兩三天的事了,您到這這節骨眼,可別再猶豫,自已行差蹈錯給露了馬腳。”沈千染不再說什么,如果到了這一步,娘親還是在猶豫,她想,就算是她的重生,她也無法改變母親的命運。

  這世間,有太多的人不是輸給命運,而是輸給自已!

  沈千染從邊上拿了大毛巾,把小家伙整個包起來,看著小家伙一身雪白的肌膚,尤其是那個粉粉的小肚子,沈千染忍不住低了頭,朝著那肚臍狠狠地親了一口,逗弄道,“真好吃,我把小賜兒的肚子吃了一個洞嘍!”

  小家伙吃了一驚,低下頭,這才發覺到肚子中央真的有一個小洞洞,他難以置信地抬起小臉,眼圈一紅,金豆豆就掉了下來,委屈萬分地控訴“娘親,怎么能把賜兒的肚子咬了一個洞呢?”

  這下輪到沈千染和寧常安詫異了,難不成,這小家伙出生到現在,還不曾注意到自已的肚子上有一個肚子眼?

  小家伙低著頭很傷心地翻著自已的小肚皮,抽抽噎噎地哭著,“娘親壞壞,把賜兒的肚子咬破了……”

  寧常安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她抱起光溜溜的小家伙,一邊幫著他穿著褻衣一邊解釋著,“賜兒,娘親剛才是和你在開玩笑,賜兒的小肚肚不是娘親咬的,這是每個人的身體都有一個洞洞。大家都一樣!”

  沈千染這回也沒料到,開玩笑開出這等麻煩來。她俯著身,討好地拍拍兒子的小肩膀,柔聲安慰,“賜兒,娘親怎么舍得咬你呢?這洞洞是每個人生出來就有的,大家都一樣!”

  小家伙這回可是真傷心了,摟著寧常安的脖子不肯轉過頭,委屈地哭,“娘親騙賜兒,明明是你剛剛咬的。”

  沈千染沒轍了,求助地看著寧常安卻換得寧常安搖著首笑著,沈千染細聲細氣地問,“賜兒,那你要怎么才相信娘親呢”

  小家伙這才轉過頭,扁著嘴瞧著沈千染,小手指了指沈千染的肚子,抽噎著提出要求,“娘親給賜兒看看……”

  沈千染無語問蒼天,只好抱著賜兒到屏風后,脫了衣裳給小家伙瞧,終于搞定小家伙。

  出來時,小家伙得意洋洋地朝著寧常安炫耀說,“娘親有小洞洞,賜兒也有,但娘親沒有小鳥鳥,賜兒可是有的!

  三人正玩得不亦樂乎時,常媽步屣匆匆地進來,邊跑邊叫,“不得了了,不得了了,瑞安公主和老夫人打起來了,打得一地的血……”常媽是想到前堂拿些老茶葉,想清洗一下鍋底,結果走到大堂門口附近聽到怪異的呻呤聲,過去一瞧,只嚇得差點魂飛魄散。

  沈千染將賜兒交給水覓照顧著,就扶著寧常安去一探究竟,快到了外堂時,聽到大門傳來陣陣的敲門聲,敲得很不耐煩,似乎在外頭吃了很久的閉門羹。

  沈千染讓常媽去開門,她扶著寧常安去外堂。寧常安還沒進門,被地上的一片狼籍嚇了一跳,到處是血,撕碎的衣片,桌椅全打翻。沈千染嘴角微微一挑,神色尋常地看了看地上躺著兩人,語聲淡淡道,“娘親,她們沒事,只是打累了!”

  瑞安公主聽到沈千染的聲音,倏地擰過了腦袋,象地獄浮尸般朝著寧常安張著嘴笑著,“寧常安,你是不是特得意?”

  寧常安不語,沈千染卻一步一步走到瑞安的身邊,俯下身,仔仔細細地瞧了片刻,眸光落在瑞安殘缺的耳朵上,柔聲笑,一聲輕飄飄道,“公主威武!”

  “你”瑞安心肺氣得快炸開,她沒被沈老夫人打死,倒差點被沈千染氣死,她顫微微地指著沈千染,這是寧常安和沈越山生出的女兒么?簡直是變種的,她的血液里一定滲了惡魔的靈魂。

  這時,沈家的門已被打開,傳來一聲,“圣旨到瑞安公主接旨!”

  “臣妹,瑞安公主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一聽到圣旨,瑞安什么都不記得,嚇得一咕嚕地爬起,雖然身體各處疼痛,但她還是絲毫不敢怠慢地跪爬著上前去接旨。

  趙公公在門外敲了近半個時辰的門,早已一身火燥得想見人就罵,如今走近一瞧,被眼前的情景驚得嘴巴張得大大的,大得足以塞下一個雞蛋。他傳了半輩子的圣旨,這種場面是第一次見到。比他下旨抄家的場面還要壯烈!

  沈千染佇在一旁,也不下跪,臉上冷冷清清,好象一切與她無關!寧常安如冰雕一般,一絲生氣也沒有!沈老夫人面朝下,著,好象昏厥了過去,瑞安以最詭異的姿勢半跪著,那腦袋好象拼命地往一邊的肩傾斜著,那張臉,趙公公甚至沒有勇氣多看一眼……

  趙公公的嘴角直抽,心想,得了,念了圣旨,當是交了差便是。

  他調了調聲線,尖細的嗓音響起,“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江南水患,民心安得淳!特令戶部尚書沈越山之嫡妻,朕之皇妹瑞安公主,與駙馬同赴江南震災,以定民心。為朕分憂,欽旨!”

  與沈越山同去江南?

  瑞安難以置信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趙公公的跟前,指了指自已,眼中透著難以置信,“皇兄讓本公主,一同隨沈越山赴江南?”

  趙公公眼角又抽了一下,冷不住后退了一下,穩了穩身體,才吩咐身邊的小太監將圣旨交給瑞安,僵著聲音道,“是,皇上口諭,明日辰時在皇宮門口起程,公主就接旨吧!咱家這就回宮里交差了!”

  “趙公公請慢走,不送不送!”瑞安大喜過望,她把圣旨夾在腋下,看著趙公公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口后。從腋下抽出圣旨,小心翼翼地打開,仔仔細細地再看一遍后,猛然仰天大笑。

  她一瘸一拐地走到寧常安的面前,歪著腦袋,想看清寧常安是不是傷心地哭了,她呵呵呵地近乎傻笑朝著寧常安道,“老天真長眼呀!”呵呵笑了幾聲后,瑞安猛地又朝天大吼了一句,“皇上開恩呀!明天,本公主帶著一身的光環赴江南,接受萬民的朝拜……”嘶破的嗓音沖破沈家的大堂,竟傳出怪異的回音,聽得一邊的常媽打了個寒噤,這時候的瑞安不用到晚上,也能把人嚇死。

  “服氣么?認命么?”瑞安不屑地瞧著寧常安,眸中全然是諷意,“你斗得過我皇兄么?只要他一條旨意,就可以讓你們勞燕分飛,寧常安,你認命吧!”她看著一地的被撕破的銀票,方才與沈老夫人的撕扯中,袖中的銀票掉在了地上,那老太婆居然跟瘋了一樣,撿了起來就撕,有的還被她吞進肚子里……

  現在,她無所謂了。她出生在皇族之中,雖然遠離朝政,但亦知道,一場對百姓而言的災難,對官吏來說卻是一次撈金的機會。

  帶著一筆朝庭的巨額震災款,只要到了江南,她就懂得如何將它們占為已有。沈越山他肯定不敢,但她敢!只要與地方的官員打成片,一點一點的苛扣,別說地一百萬兩的銀子,就是五百萬兩也能柞得出來。有了這筆錢,她還有什么可懼的?

  越想越得意,她瑞安公主終于開始走運了。她笑著踢了一腳昏厥的沈老夫人,剛想罵,腿因為用力而拉動傷口,疼得她差點跌到地上。

  瑞安“嗤”地一聲蹲下身輕輕揉著拉傷的筋脈。站起身時,撞到沈千染如塵封萬年的眼眸,她笑開了,無比得意地,她忍著疼痛,一步一瘸地走到沈千染的面前,拿著圣旨在她面前晃了晃,吡牙咧嘴地笑著,“臭丫頭,瞧見了吧,這可是圣旨呀,到了江南,到了寧常安的故鄉,他們都會知道,我,瑞安公主方是沈越山真正的妻子。你的娘親,當年帶著十里嫁妝從江南一路拉到京城更是一場的笑話!”

  沈千染淡淡一笑,徑自從瑞安的身邊走過,到了呈列柜前,拿了一樣東西,緩緩地步回瑞安的面前,打開后,原來是一面鏡子,她雙手扶著鏡子,笑緩緩從嘴角延至眉峰,“公主殿下,你先朝拜一下自已吧!”

  瑞安先是晃了晃神,眸光略帶驚詐地看一眼鏡中的人,瞬時倒吸了一口氣,這是自已?

  臉上橫七豎八地全是指甲抓過的痕跡,有深有淺,最長的一條傷從左眼直拉到右唇角,最深的地方幾乎連皮都被摳掉了。殘缺了一半以上,眼角青腫得幾乎把整只眼睛蓋住,鼻子也破了,血絲直掛到下巴。

  “小姐,小姐,您怎么啦?”突然常媽驚了似地沖向寧常安。

  沈千染一驚,只見寧常安象風中的枯葉一般緩緩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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