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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沈家


  她全身的注意力都在他的嘴唇上,可他的吻總是不厭其煩地在她的眉心處反復流連。她沒有去心思去細聽他絮絮叨叨在說些什么,她只感受到他呼吸開始越來越重,隔著一層被子她都能感覺到他身體發出的熱量。

  他突然仰起頭,捧著她的臉瞧著,忍不住,伸出了手,五指細細描過她的眉唇口鼻,最后滯留在了她唇上。

  這小丫頭不象別的閨閣中的女子,一年如一日在閨房中繡繡花,逗逗鳥地過著優閑日子。她身上的變數太大,腦子里裝了太多想法。他遇到她,總是惱火,無論他如何暗示,不出片刻,這小丫頭就把他的話忘得一干二凈。

  他細細看著懷中的她。這小丫頭,遠看她時,真的很丑,頭發稀疏又枯黃,無法象別的少女一樣梳個漂亮的發髻,只能勉強綁了一個小小又古怪的小椎子在腦后,連根釵子也插不牢。她肌膚蒼黃無色,兩頰邊全是暗紋,象個小老太婆。

  可近看,她五官精致,象世間最好的玉雕師精心雕琢出來,她雖然很小,身體尚未長開,但她兩腿修長筆直,腰身纖細柔軟,只瞄上一眼,就知道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

  若有一天真的解了毒,那該要招惹多少的狂蜂浪蝶……

  隨著他手指在她唇上的輕輕觸移,她心中,某種恐懼越來越強烈,強烈到要吞噬心臟難道他發現什么了?

  不可能!不可能!這迷藥無色無味,他怎么可能僅憑肉眼就瞧出?

  冷靜!冷靜!一定是巧合!

  他瞇著狹長的鳳眼看著她面容平靜,呼吸均勻地沉睡著,可她那眉間細微地顫抖告訴他,她的忍耐已至極限!

  他忍不住俯下身,帶著惡意地在她的耳邊吹了一口熱氣。

  “你小小年紀,真能忍!”耳絆響起他低沉,帶蠱惑笑聲,“小丫頭,既然神智清醒,就睜開眼!”他一觸到她腰際的肌穴就知道不對勁,他豈能如此輕易上一個小丫頭的當?

  只不過,他想試試這小丫頭到底能忍多久!

  這聲音、帶著痞意的笑……太熟悉了!

  她驀然睜眼,撞入一張俊美蒼白容顏,嘴角帶些淺淺痕跡笑紋是蘭亭!

  “是你?”她瞪大雙眼脫口而出,失了慣常的冷靜,幾乎蹭地一下坐了起來。她咬著牙氣喘息息地盯著他,幾乎想在他臉上瞪出一個洞來。

  兩人相互對視著,他眸中閃過一絲情愫,那樣近的距離,當傳遞到她的眼中時,她臉上瞬時閃過一絲不解的尷尬。

  她狼狽地下了榻,可因為有些緊張,繡鞋竟穿反了。

  蘭亭眉眼挑起一泓寵溺的笑灣,俯了身,一手捉住她纖細的足踝,一手輕輕脫下她穿反的繡鞋。

  “你……放開!”她條件反射地想縮回腳,卻被他緊緊實實地摁在他的膝蓋上。

  “你放開……聽到了沒有!”不清醒時被他摸光看光是一回事,此時,她卻恨不得讓自已化為空氣,或是將他捏成齏粉。

  她滿臉通紅,看著他單足跪在她的面前,他低著頭,她只能發狠地盯著他的發頂,這才發現,他的頭發半濕。

  她心神恍了一下,今夜的雪下得特別大,這樣寒冷的夜晚,他為什么還要來她這里?

  蘭亭低著首,無視她的尷尬和反抗,又撿起另一只鞋慢慢地幫著她穿好。

  沈千染的腳一得到解放,急跳站了起來,她先退了一步,方全身不自在地走到衣架旁,強自鎮定地穿上外袍。又走到暖爐邊,顫著手倒了杯熱茶,也不喝,只是放在手上熨著,想驅走方才他的呼吸留在自已手心處的怪異感覺。

  蘭亭托著肘,姿意慵懶地靠在床榻邊,他的眼睛一直跟隨著她。此時,他的神思也有些恍惚。

  十年白發換紅顏這毒來自苗疆,傾城失蹤,他只能親赴那個毒蟲巫蠱之地為她尋找解藥的配方。

  小丫頭一天一天地長大,若身上的毒不及早解去,他不僅擔心她不能正常發育成長,更擔心她的心理無法象正常少女一樣活得健康、美麗、開朗。他要幫她把失去的自信尋找回來。

  苗疆在千里之外,這一去快則十幾天,慢則也要一個月,所以,臨行前想多看她幾眼,好安心離開為她尋找解藥。

  現在倒讓他明天有些不放心走了!

  她今晚原是要放倒他后,用備好的魚網將他捆了,盤問是誰支使他。如果他不肯招,她會親手殺了他。

  但如今是不可能了,莫說是殺了蘭亭,就算是傷了,整個沈家都不夠賠葬!

  沈千染從來不知道蘭亭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為什么屢次三番地來尋找自已。在她看來,這人是她遇到過最復雜古怪的人。他對她做了幾次很親蜜的舉動,卻從未給她有過熟悉的感覺。

  她見他一反常態地很安靜,微微瞟了他一眼,看他神思肅穆,斂收了素日的痞氣,三分閑然七分貴氣。

  “為什么?”她終是抵不過心中層層的疑惑不解,她想知道答案,“三殿下,你為什么屢次三番要污辱我?”

  污辱?蘭亭悵然失笑,他定了定神,臉上忽然劃過的復雜神情,他雖然知道沈千染很難理解他的行為,但用了“污辱”這詞,他還是有些意外。

  他不語,默默地注視著她,直到沈千染的臉上溢出無法藏匿的厭惡之色時,心底震過一絲薄怒,復又沉壓化為輕嘆,他自嘲一笑,炙熱的目光亦漸冷。

  “你欠我的!”蘭亭平靜地回了一句,突然感到喉間不適,捂嘴輕輕咳嗽了一下,站起身,緩緩地靠近她。

  他注意到她神色緊張,充滿防備,他嘴角又挑開一抹悵笑,笑容里有絲冷漠,到了她面前,突然伸出手,奪下她手中的茶盞,一口飲盡。

  蘭亭足足高了她近兩個頭,如此近的距離,她的心里又多了絲壓迫感和緊張,最后,忍不住又抬眼質問他,“我欠你,我欠了你什么?”她從不曾認為她和這個人有任何的交集。

  “珈蘭寺,你趁我昏迷之際,你做了什么,你不記得了?我可記得一清二楚,我身上少了些東西,小丫頭,要我詳細說說替你回憶一下么?”他原想用平靜的口吻,但說到后面時,還是抑不住地咬牙切齒。

  那一次在珈蘭寺中,他被蘭陵圍繳,身邊的暗衛化妝成他引開蘭陵派來的殺手。

  他避入一間小沙彌的房間,剛好口渴,便喝了禪房里的一碗清水,誰知后來就人事不知。

  她可能無法體會,他清醒過來時,不僅發現自已身無寸縷,還發現自已的下身的恥毛被人剪光,更可惡的是,剪時還在床鋪、地上到處扔,這里扔一小撮、那里雜草一樣堆幾根地到處灑,他幾乎崩潰地一點一點撿起來。那一夜,是何等的羞辱!

  這對一個尋常男子都是一種無法忍受的事,何況對他這個天之驕子。

  待把房間收拾得一絲看不出痕跡時,他才用特殊的信號傳來暗衛。那日身體虛得全身脫力,到了沐浴時,還不敢讓人侍候。洗到那光禿禿的一處時,只差點嘔出血來,心里抓狂似地絞著……恨不得馬上揪出兇手,先將她的身體毛發一根一根地撥光,然后將其凌遲,最后誅他九族,殺個雞犬不留!

  可當時時機不對,為了避開蘭陵設卡,第二日,他便急著借助沈家的馬車離開珈蘭寺。

  之后,他在沈家療傷時,派暗衛整整調察了三天,把當天所有進入珈蘭寺的人的名單呈到他的面前。

  從自已身上所中的春毒為入口,很快就追查到了郭嬤嬤的身上,緊接著,他派暗衛,對沈家去過珈蘭寺的所有的丫環,仆婦做一番調查。

  竟查出了申氏加害沈千染所有的證據,而幕后的操縱人指向了自已的母妃。

  那時,震驚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想不到母妃會對一個弱女子下如此的毒手!

  無疑,那一夜,是因差陽錯也好、機緣巧合也罷,他和她之間已結下了這樣的緣份。

  沈千染臉色瞬息萬變,她對他所筑的心防,瞬時如千里河堤般驀然崩潰,心血沸騰地涌下四肢百骸,身體也再也禁不住微微地顫了起來,她愣愣看他許久許久,久到她以為時間全部停止了……驟然怒喊出聲,“你……住口!”

  郭嬤嬤不是說用了那樣的藥,男子通常會精盡而亡么?

  心中翻覆著驚濤駭浪,她羞憤的心里又多了絲驚慌,本能退了一步卻抵上了身后墻上凸起的掛飾,有些疼痛。

  “抬頭!”他伸手挑了她的下頜,身高上的巨大差距,她被迫要高仰起頭,恰看到蘭亭眸中的暗流和微微沉醉。

  他眼眸瞇著,兩人近得她可以看到他眼角的細紋,她想撐開一些距離時,他突然手掌一撥,托著她的后腰,竟要將她的身子壓向他的身體。

  驀然一驚,冷汗侵身,他想干什么?猛地想起,前世因這個男人而身敗名裂,連著賜兒也跟著她吃盡辛酸苦辣。那時,他在哪里?

  殺死她和賜兒的直接的元兇就是他的母妃。

  這一次重生,她浴血拼殺出一條路,活著的支撐力量就是有一天要以仇人心臟來血祭,憑什么,卻被他纏上?

  那一剎那的憂戚荒涼,如鈍銹之器緩緩地磨進心口,疼得她全身發顫……

  “別怕!”他哪里知道她心中所痛,他稍稍加重了臂力,聲音出奇地溫柔,“以后你不愿,我不會再點你的穴道!”她已是自由之身,不再是他皇叔的未婚妻子,他會光明正大地來沈府尋找她、守護她!

  “放開!”恨、怒、羞、怨交加,她聲音顫得歷害,手腳冰涼僵在一處,心跳驟然加速,動作早就不受腦袋的指使!

  “不放!你已經是我的人!”他恍若未知她語中的恨意,以為她僅是害羞,反而,雙臂更加收緊,眼睛緊緊地攫住她。

  她象被抽干了魂魄一般茫茫然抬起頭,直勾勾地怒視了他許久,近乎咬牙切齒地罵,“無恥!”如果有一天,他知道曾屬于他的一抹骨血,因他的母妃毫無尊嚴地活著、悄無聲息地死去,他還能如此理直氣狀地說你是我的人么?

  蘭亭勾起唇角,挑起一抹艷麗的暖笑,在她耳邊吹了口氣,“是無恥,被你剪光了!”

  “不要臉!”憂傷崩潰的情緒瞬時被蘭亭毫無禁忌的調笑聲打被亂,她蒼白的臉蹭地竄紅起,極力掙扎未果時,伸出手狠狠擰住他手臂上的肌肉。

  蘭亭心情竟出奇地好起來,他對著她漾起溫柔到極致的微笑,對沈千染這樣的動作象是盼了許久一般,啞著聲線低聲道,“沈千染,你在我面前越來越放肆了!可是……小丫頭,我喜歡你這樣的放肆……”聲音到后面時,已啞不成調,笑意從唇角直達他的眼際。

  “我放肆?你半夜三更偷偷進我房里,你還說我放肆?”她高仰起頭質問著,她的手指還攥著他的袖襟,與他四目交接的那一瞬,看到他眸中泌著毫無掩飾的寵溺,她的心竟是微微感到酸顫……

  重生前,她懦弱、膽小,聲名的敗壞成了壓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他呢?為什么不來尋找她?哪怕站出來說一句話,也能免去她和賜兒被扔在沈家的北園茍延殘喘地活著。

  眼前的人明明有足夠的力量護著她和賜兒,為什么?明明那時候她的失貞事件轟動了整個京城,連街頭巷尾的孩子都知道,可他從未尋過自已。

  如今,她和賜兒已經不需要任何人的守護!

  “你知道你為什么敢用這種口氣質問我么?”他聲音暗啞,眸中隱隱透著笑意。

  沈千染噎了一下,突然想,若換成太子或是七皇子,她又會如何?這些人,只要動一動嘴皮,就能置她于死地,象八公主!

  是的,在這些人的眼里,生命如草芥,想殺就殺,想擄就擄,任憑喜好!

  “因為你知道我瞧上了你!所以你敢借著我給你的膽,在我面前屢屢放肆。”蘭亭不想與她兜圈子,省得那榆木腦袋一輩子也不會往這方面想。他索性與她挑明。

  至少,讓她不會轉眼就把他給忘了!

  他說他瞧上了她?她一直以為他這樣對她是神經錯亂,或是中了邪,或是逗弄她。可是今天他臉上沒有任何笑意,他說話時神情真的不能再真。

  可是,他瞧上了她,瞧上她什么呢?她一無容貌,二無才情,他這樣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子,到底瞧上她什么?

  難道僅僅是因為他與她曾有過一夜?可他是個皇子,身邊怎么會缺少女人?

  喜歡?在這些皇子眼里喜歡又是什么,喜歡半夜三更,毫無顧忌地闖進她的閨房,恣意調笑?

  有一天厭惡了,玩膩了,就象一條破布一樣扔棄?

  她突然想起蘭悅儀的那只貓,口口聲聲說是自已最心愛的寵物,可面對那只貓兒的尸體,連看一眼也嫌它惡心。

  沈千染死死地低下頭,她壓抑著,她怕一抬頭,他會看到她眼中雄雄燃燒的怒焰!

  “小丫頭,既然說開了,我倒是有一個問題一直想請教?”語調一緩,蘭亭的語氣又開始變得有些不正經,那含笑慵懶的曖昧模樣更讓她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他俯下首,飛快在她悄聲問,“當初,你剪時,手有沒有發抖?我這每回一想,骨子里就冒寒氣,你要是手一抖剪了不該剪的……”他突然想起兩個年幼時的那一次初會,她小臉漲得通紅地沖跑過去,猛地抱著他的雙腿,埋下頭往他那處狠狠一咬……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沈千染不知道,她那時無意中的一咬,造成他多大的心里陰影。

  在他成年后,從不碰身邊的宮女,以至珍妃以為他不懂,特意為他尋來幾個宮中教習嬤嬤,讓她們挑幾個如花似玉的小宮女,要授蘭亭如何行男女之間的歡好。

  皆被他狠狠地從寢房里扔了出去!

  后來,珍妃將自已身邊容貌最好,最乖巧的宮女調教一番后,偷偷地送到蘭亭的寢宮里,原希望經過一夜后,蘭亭食髓知味,早些日子定下正妃。誰知道,好好的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送過去,不消一時辰,被人血淋淋地抬了回來。

  若非是在失去意識下,憑著藥性后的本能,他也不可能與沈千染發生關系。

  “剪?剪……什么?”她心頭一陣陣狂跳,再強自冷靜,也被他的毫無禁忌的調笑攪得心頭全是慌亂,宮庭的禮教是怎么教出這樣的皇家弟子?

  “不承認?心里罵得歡吧?”蘭亭雙指彈了一下她的小鼻尖,沉啞著聲嘆,“我說小丫頭,你說當初你剪時,下手可沒一絲含糊,一根也沒給我留著。現在倒害燥起來?”蘭亭一雙明眸,此刻,宛如耀人眼目的晨星,熠熠閃爍,“那東西,我還保留著,你既然喜歡,那將來我就把它當成聘禮送與你,你看如何?”

  恥毛……當聘禮?瞬時,燥熱升騰,全身血液全都涌向臉,蒼黃的兩靨處如盛開的桃花嫣紅一片。

  他說什么,喜歡……喜歡那東西?誰……誰又喜歡了?沈千染方才腦海中的情緒瞬時被抽光,腦子里已空白一片!

  蘭亭說到這,眸黑如潑墨,深深攫住她,瞳仁中漾著一絲溫柔喜悅,濃重的鼻腔中帶著極認真的語氣,“小丫頭,今晚我是真的高興。等我回來后,我就向父皇請旨,正式向沈家下聘。小丫頭,我知道這很難,但你得相信我,我有能力讓你名正言順地成為我蘭亭的王妃!”他抬起她的下頜,深深地看著她,一雙眸中都是笑意。

  半晌,又忍不住輕刮了一下她的鼻頭,“這王妃比那撈什子的郡王妃尊貴,看這府里頭,以后哪個人敢輕視于你。”他高興她終于擺脫了蘭御風的婚約,如果有一天蘭御風知道他無意中丟了這樣的一塊璞玉時,他真期待看看他的這位小皇叔的神情。

  王妃?他真的想娶她?并不是僅僅想逗弄她?她的神智瞬時清明。

  蘭亭的母妃是珍妃,申氏與珍妃的勾結,或許蘭亭并沒有參與,因為他一個皇子,既使要做什么,也不必搭上自已。蘭亭這一番話,或許是真心話!

  但珍妃,對她及賜兒的傷害,她總有一天會討回來。隔著這個宿仇,她與蘭亭之間又怎可能有結果?

  何況,蘭亭他是一個尊貴的皇子,而以她重生前所知,蘭亭是最有可能登上帝位的皇子。這樣的男人,最終身邊豈會只有一個女人相伴?

  血的教訓告訴她,內宅惡斗,嫡庶之間兵不血刃絲毫不輸于男人馳騁殺場的殘酷,更何況是后宮撕殺?

  她母子皆中奇毒,是否能夠治愈還是個未知數。

  現在蘭亭并不知道她身懷有孕,一旦知道,為了皇家血統的健康,既使蘭亭允許,當今圣上也不會允許有殘缺的皇家血脈存在?賜兒很可能不允許被生下。

  就算皇恩浩蕩,蘭家又豈會容皇族的血脈流落民間?

  以她目前的力量,又怎能和皇族抗衡守住她的賜兒?

  莫說一個男人,就是世間萬物生靈捧到她的面前換她的賜兒,她也不愿!

  “小丫頭,你都不問問,今晚我到底高興什么?”蘭亭不滿,這小丫頭太不解風情,他說得已經夠坦白,她還是一副冷冰冰、神不守舍的模樣。

  她沒聽清他在說什么,她現在滿腦子想的是如何擺脫眼前的困境!

  這個人來無影,去無蹤,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如今知道他是皇子的身份,逮著了也不能對他怎么樣?難道,以后她要任他為所欲為?

  如果……如果有一天,他發現了她懷了他的孩子,那她該如何是好?

  正當她苦苦思索時,他一口咬在她唇上!

  她腦子瞬時空白一片,吃疼嗚叫出聲之際,他突地托了她的后腦勺,改咬為吸銜,重重輾轉壓吮住她唇瓣,隨之那唇舌竟意圖挑開她牙關,滑進她嘴里。

  她死死咬住牙,不讓他頂進來,腦子里的最后一絲清醒告訴她,若她沾了他的唾液,那她也會跟著中了迷藥。

  “你……”蘭亭覺得不對勁時,似乎已經遲了,他身形晃了一下,雙手撐著她的肩膀,眸光如深淵,涌著一股兇猛力量直要將人吸下去,可他的聲音泄露出他身體的乏力,“丫頭,你……”

  水玉弄來的迷藥果然好用,蘭亭一句話未說完,氣息一滯,趴在了她的身上不動了。

  男子的體重她哪里撐得住,只好由著他滑落在地板之上。

  “砰”一聲,窗子突然被一股強勁的力道撞開,冰雪之氣猛地沖灌進來,沈千染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什么事時,猛感到一股強勁的力量朝她襲來。

  幸好身上有護甲,她順著這股力道退了幾步,身體剛好抵在了床榻邊。

  注目一看,只見一個黑衣蒙面人站在窗臺邊的案桌上,那幽深地眼睛,帶著殺氣,狠狠地盯著她。

  幾乎是同時,聽到動靜的水玉和水荷同時沖進來,黑衣人連看也不看兩個丫環,顯然沒將她二人瞧在眼內,左手一翻,手中多了把彎鉤,殺氣騰騰地朝沈千染撲過去。

  水玉和水荷驚呼一聲,倉促之間,兩人手上都沒有任何防守兵器,要沖過去推開沈千染恐怕已是遲了一步。

  沈千染眉眼不動,心不慌,意不亂,突然曲下身,黑衣人撲了個空,身體如獵豹半伏在床榻之上,說那時,那時快,沈千染右手狠狠一拉,早已輔在床上,原本計劃迷藥不成功,用陷阱捕人的漁網正好把黑衣人網在內,高高地吊了起來。

  黑衣人悶哼一聲,當即右手一揮,斬斷繩索,從高處掉了下來,但她的身上已被漁網上的倒刺刺得滿體鱗傷,胸前的整片衣裳被劃破,臉上的黑色蒙巾也掉了下來。

  沈千染此時已站在了水玉和水荷的身后,她臉上沒有絲毫的恐懼,清清冷冷地佇立著。

  若她的記憶沒有錯,那黑衣人分明是重生前,她發現自已被強暴的那夜,因受驚大嚷大叫引來的黑衣人,那樣惡狠狠瞧著她的眼神,多少次出現在她的惡夢中,她至死也不曾忘記過!

  唯一令她有些意外的,這個黑衣人是個年青的女子!福至心靈般,方才想不明白的事,剎那間,全了然于心!

  重生前,她在珈蘭寺出事,而后有關她的流言在京城滿天飛,最后還懷上了孩子,蘭亭不可能不知道關于沈家二小姐所有的傳言。

  可他從不曾來找過自已!以她如今對蘭亭的認識,他絕不可能任由一個女人爬上他的床榻而毫無所為。

  如今她明白這其中的原故了。問題正是出在女暗衛身上。

  她記得彼時她大聲哭叫引來了這女暗衛,很可能女暗衛帶走了蘭亭,解了他身上的春毒,并沒有向蘭亭報告發生了什么事。蘭亭至始至終都不知自已與這樁轟動整個京城的失貞事件有聯系。

  而重生后,她選擇了另一種方式,而且……剪了蘭亭的恥毛,留下這個線索。

  黑衣人冷笑,“就憑你們兩個三腳貓,想護主?”

  “你要是想死在這,就盡管動手!”沈千染周身冰寒,對著她的眼睛還以一字一句的嘲諷,“漁鉤的倒刺中,有數十根的奪魂針。你只要一動,這針就沿著你的血脈游走前身,你敢運功,那針就可能穿破你的氣脈,廢了你的武功。”

  “你這毒婦!”黑衣人全身氣息凜冽殺意,想不到會栽在一個乳嗅未干的臭丫頭手上,她猛地舉起了右掌,瞬時,右臂一處鉆心地刺疼,抽蓄了幾下,不由自主松了下來。

  沈千染眼里流露著一種慢慢欣賞的殘酷,片刻后方啟聲,“滾!”

  黑衣人再不敢運行內力,邁著蹣跚的步伐忍痛走到蘭亭身邊,負起蘭亭,在離去的那一刻,驀然轉首對著沈千染,瞳仁里的仇恨如尖刀,明晃晃地流著嗜血的殘忍,“我警告你,休想接近三殿下!”

  “等等!”沈千染突然喝止,走到妝臺前,在水玉和水荷驚呼聲中,一把剪下鬢角的一縷長發,走到黑衣人面前,冷然道,“替我交給他,就說,以后互不相欠!”

  身體發膚受之于父母,不可輕易傷之。可落發即可喻斷情,亦可作為男女之間的留念。

  沈千染見黑衣人疑惑著,遲遲不肯接,冷冷笑道,“你若希望我和他不會再有任何糾纏,就把東西給他,他會明白!”

  黑衣人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緩緩地接過,終是吐出一個字:“好!”

  水玉水荷兩人絲毫不敢松懈站在沈千染身前,待黑衣人離去后,水荷去關上窗戶。

  “二小姐,你有沒有受傷?”水玉扶著沈千染坐下,想起方才黑衣人臉上的殺氣,猶豫了一會,擔憂道,“剛才有機會殺那個人,二小姐你放過她,只怕她不肯放過你!”

  “她是三殿下的人。殺了也沒用!”沈千染有些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這樣的暗衛,這些皇子身邊到底有多少,能殺得盡么?”

  但凡皇子,身后都會有一股力量在支持,蘭亭也有。據她重生前所知,蘭亭身后支持他的力量正是信義候府,但信義候府的勢力已在多年前已隱藏起來,直到皇子之間的爭斗到了后期,才暴光了出來。蘭亭身邊的暗衛正是出自信義候府,可今晚那女衛的眼神給她一種很強烈的提示,為了護主,這股力量會不惜一切地殺掉她。

  一想到這,沈千染坐不住了,她不能坐以待斃。

  水玉和水荷倆人腦海里一片混沌,今晚發生的事完全在她們的預料之外。沈千染不過是個閨中小姐,怎么會引來這樣的頂尖高手刺殺?同時,兩人也被沈千染云淡風輕的淡定給驚懾住。

  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沈千染心里一慟,使了個眼色給水玉,走到屏風后面。水玉會意,馬上息了房里的燈,水荷警戒地站到了沈千染的身前,若有意外,兩人可憑借著對寢房的熟悉,先下手為強。

  水玉提著短匕,悄然走到門邊問,“誰?”

  “是我,快開門,我是傾姨!”門外傳來傾城氣喘息息地聲音。

  “快開門,認識的!”沈千染從屏風后出來,水荷迅速地點上了燈。

  “李媽?”水玉開了門,直直愣了愣,房門外站著的不正是李媽。

  傾城臉上沉重,推了把擋在門口的水玉,疾聲道,“這外頭全是皇帝的暗哨,我剛把他們藥倒,托延不了多少時間,阿染,你快點收拾一下隨我離開京城。這里已經不能呆了。”以她對蘭御謖的了解,寧常安入宮,不但求不到解藥,反而,蘭御謖很快會發現藥已被她偷偷調包,屆是她也無法預知蘭御謖會做出什么驚人的殺戮。

  “什么?”沈千染吃了一驚,怎么跟皇帝又拉上關系?

  “路上慢慢我會解釋給你聽,但現在,你得聽我的。”傾城上前先搭住沈千染的脈息,她滿臉焦急之色,“你體內的毒已經不能再拖延。我本想湊齊了藥材給你治,現在來不及了,你得馬上隨我去東越,你身上的毒所需的各種藥材,在西凌內,是沒有一個藥鋪敢出售。”一時之間二十多年的恩怨,怎么讓她從頭開始解釋。可是讓一個閨中的女子半夜隨她離開深宅,這確實讓她難以接受。

  “傾姨,我原是準備等我舅舅來接我到江南尋找鬼醫,我……”沈千染一時猶豫不定,下意識中,她覺得傾城是可以信托的人。

  “鬼醫?”傾城大吃了一驚,打斷沈千染的話問,“誰告訴你鬼醫在江南?誰跟你說的?”難道她的師父還活著?不可能,如果活著,不可能連一絲的消息也不傳給她。

  沈千染異于傾城的失態,她忙道,“傾姨莫急,是珈蘭寺的住持慧能大師告訴我的。他說我中的是十年白發換紅顏,當今世上,唯有鬼醫可以醫治,還告訴我,鬼醫在鄭州的竹門鎮。”

  “竹門鎮?”傾城臉色慘白地搖搖首,“那個地方十多年前已化為灰燼,又怎么又可能在那里行醫?孩子,實話告訴你,鬼醫早就在十多年前失蹤,很可能已……”

  死了?沈千染瞳孔劇烈一縮,滿腦子思緒被抽成空白,心沉海底,冰冷漸漸竄上了四肢,她心心念念這么久,以為自已的病找到鬼醫就沒事了,她的賜兒也有救了!

  “孩子先別急,或許是真的也未必可知,你跟傾姨說說,到底是怎么個情況!”她與慧能大師在十幾年前曾有過一面之緣,他是方外之人,不打誑語。

  “好!”她壓制心中的苦,償試收住情緒,走到衣柜邊,從里面翻出早已備好的包袱,找出一封當初慧能交給她的信,遞給傾城,“這是當初珈蘭寺的慧能大師給鬼醫的一封信,大師說鬼醫曾經欠過他一個人情,會看在他的面上為我治病!”

  傾城打開信,細細看了一遍,抬首時,臉上已溢滿苦意,她望著沈千染,口中喃喃自語,“她果然到現在還不肯放過你們母女,阿瑤,你到底要毀掉多少人……”傾城把信遞回給沈千染,在桌旁坐了下來。她臉上寫著淡淡的愁思,眸中有苦淚,“我,你母親,另一個就是蘭妃秦之遙,是鬼醫的入門弟子。當年,先師的醫術冠絕天下。我們三人有幸在師父晚年時,被收入門下。先師有三門絕學,一是醫術,二是毒術,三是易容。你母親志在懸壺濟世,便選擇了醫術,我選擇毒術,阿瑤自小羨慕你母親的美貌,便學了易容,常常喜歡易容成你母親的樣子,那時師父偏愛你母親,說你母親是三人中天賦最高的一個,我和阿瑤都不服氣,便私下授對方各自所學,所以,我學會了易容,而阿遙掌握了毒術……”傾城說到此時,心中壓抑著無法排解的悔恨,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先師已于十多年前失蹤了,到現在連一絲的音訊也沒有,很可能已不在這世上。這封信的筆跡是秦之遙,那個慧能定是她易容所扮,她要把你誘向江南。”

  “蘭妃?”她的臉驀然浮起蘭錦的臉,她不解,事情好象越來越復雜,先不說原來母親就是鬼醫的弟子,令她匪夷所思的是蘭妃一個帝王的寵妃,為什么會設下這樣的陷阱來害她?

  重重凝云不得解開,她思忖了會,問道,“既然蘭妃與我母親同一衣缽,她為什么這樣做?”

  “現在沒時間跟你解釋,你愿不愿意隨傾姨走?為了你腹中的孩子?”傾城抹去臉上的淚,深吸一口氣站起身,直勾勾地看著她,若沈千染拒絕,那她自認,她已經努力了,她欠寧常安的這筆債,已經傾盡她的心力去還了。

  水玉和水荷一聽到“你腹中的孩子”兩人齊齊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看向沈千染的小腹,驀地明白這一陣來,沈千染胃口不開,常常嘔吐,及月信不至的原因。

  “我跟你走,傾姨,我相信你!”沈千染也沒有去詳問為什么傾城會扮成李媽隱在她的身邊,一聽到事關賜兒,眸光里精利畢現,她果斷地回應,并吩咐愣在一旁發佇的水玉和水荷,“你們倆個快去拿包袱。”

  她坐到案臺上,執筆留下書信。待水玉提著一個大包袱進來時,她將信遞給水玉,吩咐她悄悄放在兄長的書房中。

  沈千染穿上早已備好的裘衣,把自已包得嚴嚴實實。

  四人從后門出來時,寒風刺骨,沈千染裹緊裘衣,回頭深深看了一眼浸在漫天雪花飛舞的沈宅,眸中閃過無法隱藏的復雜之色,她不知道,這一走,何時才能回來。

  “去鏢局!”傾城攏緊身上的棉衣,將帽延往下拉,擋住黑夜寒風,解釋道,“俗話說蛇有蛇道,鼠有鼠路。此時能出城門的,除了手上有禁軍統領的手諭,還有一種人能出城、進城,就是鏢局。”

  水玉恍然大悟地拍了拍額際,懊惱道,“多年不走江湖,倒把這一茬給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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