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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秋意 四


  第二日傍晚,接到冀中的飛鴿傳書,三日前出事的朝廷車隊,百人遇難,未發現幸存,同時也尚未發現世子和環佩的尸身。這與再一次深夜前來的文朗帶來的消息并無二致。

  我不禁燃起了一絲希望,讓左大鴻將環佩與世子單乘一車的消息連夜傳至冀中,讓四海堂火速派出精銳弟子著重搜尋。

  第三日,消息再次傳來,發現車輛殘骸,未見尸身。

  當希望乍現,帶來的是比聽到噩耗以后更加劇烈的心急如焚,坐立難安,再加上朝廷與四海堂的對立局勢漸明,大哥坐鎮冀中,恩華和甲家兄弟也都在那邊不得離開,我從未接觸過江湖事務,唯一在京城的左大洪辦事尚可,心思主意卻是沒有,讓我簡直比之前幾日更加手足無措。

  一些消息靈通的幫派和大商賈,頗有些本事的,竟然還有找上門來自愿援手幫協,滿口報恩結盟之類的江湖話,我雖不便露面,隔門聽著也是頭昏腦脹。

  無法,我吩咐左大洪將客棧關了門停業,對外只稱四海堂在京城沒有分堂,有事請找京東二百里的海津分堂,海津那邊同時也緊急調遣了幾十名弟子進京,以備我這邊所需。

  一連三日,文朗都是趁夜出現,每每耽擱一兩個時辰,一個人來,一個人去。

  他一來,左大洪便會領著人遠遠退開去,不會與我說起任何堂里的事。對于文朗的身份,他應該是有些猜測的,我不說,他也不問,但他眉宇間的些許敵意讓我本就不安的心更添了焦慮。

  對于這些,文朗也從不會問,哪怕是有關環佩的事,他也只是淡淡的敘述得到了什么消息,收了誰的折子,有什么進展,一句半句的,給我聽了,便再不多說什么,只是依舊用藥膏幫我治療手腕的傷處,慢慢揉散淤血,他的樣子是那么小心翼翼,仿佛捧著一件易碎的珍品。

  對于這些,我沒有拒絕,環佩不在我身邊,左大洪的人又都不甚熟悉,我自是不愿也不能給他們展示我的傷處。更重要的,也是極怪異的,在我幾乎對這段感情做了告別之后,面對文朗,面對每天夜里一個時辰的彼此相顧無言,我竟反而能在這么多嘈雜之中感受一絲寧靜,可以讓我思考現狀,分析局勢。

  我不知道文朗用的是什么藥膏,透明清涼,有著淡淡的香,那瓷瓶上有著明顯的皇室標記,想來一定是極稀罕的東西,效用也明顯,到第三日,那一團嚇人的紫黑已經只剩了淺淺的紅,我盯著這淺淺的紅,忽然覺得有些傷感,這么快,就要消失了,心里竟是泛了隱約的遺憾。

  突然渾身一顫,我這才意識到,什么無人療傷,什么偷得寧靜,全不過是我自己騙自己的借口,我只是放不下他,盡管說了絕情的話,依舊放不下他。

  驟然明白,憤恨乍起,恨他的良苦用心,恨自己的拖泥帶水。

  抽回手,我認真的將衣袖整理好,輕描淡寫:“成了,這傷好得差不多,皇上明兒個就不必來了。”

  文朗一愣,有些吃驚的看著我:“愉兒——”

  “本來嘛,”我笑笑,特意甩了甩左手,“不算什么傷,既然皇上在意,愉兒也不忍辜負一片好意,如今沒事了,就算皇上覺得有什么虧欠,也已不相干。天下大事那么多,就不必記掛了,臣妾過幾日回宮去,再自行就離宮之事向太后請罪!

  文朗的嘴唇有點抖:“愉兒,你說什么——”

  “皇上怎么這般健忘,三日前才說過的話,這就不記得了么?”我別開眼,“可惜我卻沒有再說一次的興致!

  他滿眼的傷痛此時在我看來只是覺得好笑,終于覺得痛了么?

  我看看外頭,依舊是帶著笑:“天色不早,皇上該回了!

  文朗愣了一會兒,點頭道:“不錯,是該回了!

  我滿意的點頭,站起身就要朝門口去,正此時,卻見從不在這會兒出現的環鈴急急忙忙的推門進來:“小姐!找到了!找到環佩了!她還活著!還活著!”

  我一把抓住她:“什么!當真?”

  環鈴拼命的點頭,又哭又笑的,隨即泣不成聲。

  我看向她身后跟著的左大洪,只見他穩穩的點頭,據實回報:“是,剛收到冀中的信兒,人找到了!

  “太好了!太好了!”我高興得連連稱好,趕緊追問,“她人怎么樣?”

  “受了傷,性命無礙,”頓一頓,左大洪道,“堂主說過些日子派人送她回京,叫小姐放心!

  我敏銳的捕捉到他話里的意思,過些日子,為何是過些日子,難道環佩傷得很重?

  并沒有開口問,我道:“你安排一下,我要去冀中!”

  左大洪一怔,隨即道:“堂主說,小姐還是留在京城的好,那邊,不礙事——”

  說著,有意無意的朝文朗瞟了一眼。

  我皺眉,知道這是有事,大概還有什么消息是不能說的,于是硬生生壓了壓情緒,轉過身看文朗。

  文朗明白這是在請他離開,沒表現出什么,只是走到我面前:“愉兒,環佩還活著,我也很高興!

  我笑了,盡管眼里噙著淚,這個笑容倒是發自內心:“嗯,我知道。”

  他沒有再說什么,轉身離開,那一襲青色的背影有些蕭索,很快模糊在夜幕中。

  我一直看著,直到看不見了,才吸一口氣,對左大洪道:“進來說!

  環鈴關了門,左大洪這才壓低了聲音:“與環佩姑娘一同找到的,還有小世子!

  我“啊”了一聲:“他也活著?”

  “是,”左大洪點頭,“幾乎毫發無損!

  我很驚訝:“這怎么可能?他明明與環佩同乘一車,沒道理——”

  “詳細的還不知情,”左大洪搖搖頭,道,“據目前所知,除了咱們,至少還有兩撥人手在找他們,其中一方先得了手,是甲壇主親自帶了不少高手去把人搶了回來,具體的,相信很快會再有消息!

  我點頭,明白大哥要我留在京城的目的,如此的狀況,我更不能離開,還有兩撥人,會是誰,如果是怡貴嬪那邊,肯定不會留活口,得了手還留著人,是文朗么,若是他,為何瞞我。

  一時也想不清楚,只得作罷,對左大洪道:“加強戒備,咱們繼續等消息。”

  翌日夜,本以為前一日被我以那樣的方式趕走的文朗不會再來了,不想他卻還是如之前每夜一般的,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院子里,隨著他一起出現的,還有青衫紫衣。

  我看著他把已經合為一體的兩把劍放了在桌上,微微訝異,開口依舊冰冷:“皇上這是為何?”

  文朗聽我這樣問,微微閉了眼,并沒有轉頭看我,只是看著那劍,用手輕輕的撫過劍柄,聲音飄忽又緩慢:“愉兒,在我生命里的前面那十八年,我從沒想過自己會處在這個位置上,小的時候,上面有兩位皇兄,我身上并沒有被賦予多少期許,大些了,母后膝下還有二哥,母后偏愛二哥,我從未覺得不妥,因為我覺得他是一個天生的王者,天下自該是他的。后來二哥眾望所歸的做了太子,我替他高興,也替自己高興!

  “自從繼位,每天有無數人叫我皇上,他們誠惶誠恐,殊不知我也是一樣,漸漸的,強迫自己習慣,告訴自己,已經沒有二哥了,君臨天下除了代表站在權利的頂端,同時也意味著站在責任的底端,千鈞壓頂,沒有喊累的權利,一切情感,都要為社稷讓路,這就是帝王,是人人口中喊出那句皇上!

  “四年多了,大部分時候,我已經是一個帝王,要高高在上,又要體察細微,要果斷干練,又要知人善用,朝堂上,還算過得去!

  “至于后宮,母后總是怪我寵得太專,干涉得太多,表露得太多,我也不理,其實我只是累,想找人說說,哪怕只是歇一歇,幾樁不大不小的事出了以后,讓母后很失望,我覺得自己很不孝,盡管母后不說,但我知道她一定會因此想起二哥,二哥不會讓她失望!

  “于是我開始時刻牢記自己的身份,再不敢恣意,再不敢忘情,不得不去那些女子身邊的時候,我只好沉默,擺出一副威嚴的模樣嚇她們,偶爾,也會為著某個目的故意說些什么話,后宮里果然平靜了一些,在聽到她們小心翼翼的喊皇上這樣,皇上那樣的時候,我漸漸的不再覺得不安,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異樣的麻木!

  “就這樣時刻提防,不得松懈。還好,我還有睿蓉,還有你,所以尚能偷得喘息。”

  “睿蓉成為皇后之后,不知為什么,在她面前,我總是有一種莫名的擔憂,也就越來越少的在她面前開口,于是我只剩了你,現在,我連你也要失去了!

  文朗頓一頓,轉過頭來:“愉兒,你可知道,時隔兩年,你再一次叫我皇上,已是一種懲罰,每一聲都如一根尖刺,深深的戳進我心里,痛,卻讓我清醒,我想,這是我應得的。”

  我睜大了眼睛望著他,喉頭直有些抖,是那種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的哽塞,眼前的這個人,他是個帝王啊,就算有再多辛苦,再多負擔,我從未想過,他竟是這般的寂寞。

  張張嘴,才要說什么,被文朗阻止了:“愉兒,聽我說完,這些話,也許再沒有機會說第二次了。”

  “你說得對,你和睿蓉是完全不同的,這讓我一度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我想要照顧你,卻發現你足以照顧自己,想要保護你,卻總是找不到方式。你的好,是一種明亮的態度,是一種無法掩蓋的光芒,讓我會時常覺得這宮廷埋沒了你,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對于睿蓉,我想我一直是覺得虧欠的,她曾是一個那么好的女子,第一次遇到,那么驚惶無措、楚楚動人,有一種柔弱中的倔強,平白的讓人生了保護之心,讓我在尚不能掌握命運的年代,輕易的給出了承諾。從那時開始,保護這個女子,幾乎成了我心中最重要的那一個信條,又深又牢,不計代價,不計對錯。所以在看到那封手諭的時候,我瞬間鑄下了大錯。”

  “你掙扎在生死一線時,我恐懼得無以復加,不敢也不愿相信你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我不斷的試圖說服自己,你是為了給二哥報仇才那樣做,但心底里的那個聲音,沒日沒夜的抓撓著我,告訴我,是我傷了你的心,是我的無情讓你絕望了,厭倦了。那時我便發誓,如果你能活下來,我一定要好好愛你,無關托付,無關政治,只是好好愛你!

  “我不想替自己辯解,也沒有任何立場辯解,我從不認為你是我們之間的第三個人,卻不曾明白的說出口,我從未曾想要犧牲你,卻對于許多事自欺欺人的視而不見,我保護她,因為一個承諾,你保護她,卻是因為我,這是不對的!

  “我愛你,愉兒,我努力了,卻不曾盡力,所以當你想要放棄了,我甚至沒有挽留的理由!

  “到今天,我只希望,愉兒,聽聽你的心,選擇你想要的生活,不要因為一些旁的原因把自己禁錮在那樣一個冰冷的宮廷里,沒有愛,那里將永遠是冬天,盡管我知道你可以做得到,但是不要!

  “朝廷和四海堂的問題,相信我和你大哥一定能找出一個辦法,相信我們,就算是需要一個平衡的籌碼,也絕不會是你,我們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至于宮里的事,交給我,你獨自扛了那么久,也該我替你做點什么了。”

  “把你的劍拿來給你,盡管四海堂有足夠的實力保你平安,但身邊有個順手的東西總是好的,知道你喜歡靠自己!

  “無論你是早已做下決定,還是尚有疑慮,都不必急,因為要怎么做,你只需要告訴自己,不必理其他任何人,包括我。”

  文朗說得很認真,那深黑的眸子里面,有著無限的溫柔和無限的惋惜,還有那么多的傷心和不舍,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原來一雙眼睛可以流露這么多樣的感情。

  他走到我面前,我仰頭看他,有點模糊,還好,淚還沒有多得想要流下來。

  文朗慢慢的抬起手,輕輕的撫了我的頭發,我沒有躲,甚至有一點期待,然而就在我以為他會把手落在我肩膀上的時候,他卻只是將手收了回去,伴隨著的,是一聲輕嘆。

  “愉兒,謝謝你聽我說,這么多話,不是本朝皇帝說給你聽的,是文朗,你永遠的朗哥哥,朗哥哥也永遠在這里。”

  文朗轉身離開的時候,我感覺心都被抽走了一樣,知道他這一轉身,是真的不會再來了。

  看著那個背影漸行漸遠,我想要追上去,卻終究沒有動。

  許久,我緩緩的轉過頭,那桌上放著的,是孤單卻親密的青衫紫衣,還有一塊小小的金符,最高等級的權限,任意進出皇宮的那一種。

  淚終于掉了下來,他竟然,放了我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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