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生路 三
我想我這一刻的臉色一定驟然變得十分難看,因為陳雁羽的面上分明現了愈發濃郁的得意和嘲諷,盡管那里面并掩飾不住深處的哀痛悲傷,依舊讓我徹底亂了陣腳。
我疾步沖出屋子的時候,環鈴剛好回到門口:“小姐,這就走了?不要安排——”
“環鈴,”我打斷她,“辦后面的事,然后去坤裕宮找我!”
環鈴不明所以,怔怔的點頭,身后傳來陳雁羽的聲音:“木已成舟,這才叫做木已成舟!”
我不回頭,急急的走,想要快些逃離她近乎癲狂的笑聲,卻發現自己如魔怔了一般,無論離開多遠,那尖銳的聲音依舊響徹耳畔,久久讓我無法自拔,甩也甩不掉,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滿腦子只剩一句,不會的,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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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裕宮外,我沒有進去。
一頂明黃的轎輦停在那里,昭示著文朗此時正在里面的事實,讓我望而卻步。
我并非是害怕當著文朗的面質問睿蓉什么,盡管我一直擔心會與睿蓉有相視而陌的那一天,但是這一天如果真的來臨,我想我也已經有了足夠的勇氣和立場去面對。
我也不是害怕會得到睿蓉肯定的回答,如果她真的參與了這件事,只能說是這樣一座宮廷改變了她,讓一個原本善良溫順的女子變得如此不擇手段,如果環佩真的因此受到傷害,我想我會恨她,哪怕她是迫不得已,我也一定不會原諒。
但是,我不知道文朗在這其中是否知情,知情多少,畢竟是他開口要求環佩前去的,也只有他能讓我點頭應允,如果連陳雁羽、連冷宮的婆子都看得出陰謀,連環佩都會覺得心神不寧,那么文朗沒道理毫無察覺,他到底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會不會是他為了平衡和消融這一切,默許環佩成為了一個犧牲品。
看到那抹明黃的時候,這個念頭剎那間涌上來,讓我驟然寒戰,恐懼得無以復加。
所以我只是站在那里,沒有進去,也沒有人看見我,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經無形的孤立了自己,或者是帝后同在的光芒太過耀眼,在如此青天白日的一個午后,我站得并不算遙遠,但坤裕宮沒有一個下人看到我。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環鈴無聲無息的站在我身邊:“小姐,事都辦妥了。”
我若有若無的點了下頭,見我不吭聲,環鈴看看坤裕宮的方向,又問:“小姐,你怎么站在這?是還沒進去,還是已經出來了?”
我沒有回答,只是轉過身,無比疲累的說了一句:“回吧。”
環鈴看出我的異樣,不敢多問,亦步亦趨的跟著我,一路無話走回翊仁宮,到門口的時候,我總算停下來:“環鈴,以前環佩在宮里是怎么聯系大少爺他們的,你知道么?”
“大致知道,”環鈴點頭,隨即又搖頭,“可是宮里已經很久沒有聯絡人了,自小姐你受傷之后,就再沒見環佩聯系過。”
我垂下眼睛,知道環鈴說的不假,當即有點沮喪,一會兒,我又道:“你還是去嘗試聯絡一下,另外叫長青,想辦法去乾元宮打聽小世子他們的行程,算起來這兩日就該到了,會有信報回來,派人守在那邊,一有消息,立刻告訴我。”
“小世子?小姐怎么不直接問皇上?”環鈴有些不解,忽又一驚,“會有什么事么?”
“別多問了,”我別過頭,“快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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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來的時候,接連兩日的食不安寢得到了印證,也讓我在剎那間痛極,悔極,深深的懊惱著我為何沒有在之前沖進坤裕宮去質問,為何偏偏桎梏自己于那些虛妄的恐懼之中,為何我明明有機會阻止,卻生生錯過了。
環鈴跌跌撞撞的跑進來,尚未開口,我便已經從她的慘白和顫抖中得到了訊息,猛的站起來抓住她,張張嘴,卻甚至連問都不敢問。
“環鈴——”
環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在這炎炎夏日她一路跑回,手卻是冰涼。
我緊緊的攥著她的手,眼神轉到隨后進屋里來的長青身上,吸一口氣,問他:“長青?”
“娘娘,出事了。”
這個答案并不意外,卻無比沉重,讓我話出口時都有些氣短:“說。”
“今兒個曲陽來了急報,昨日那邊接應的禮仗并未按時等到小世子一行車馬,因著日日皆有飛鴿報信,想來不會耽擱太久,便多等了半日,仍還不見蹤影,于是派人沿路快馬去尋,才發現——”
長青皺緊了眉,咬咬牙才說出后面的話:“小世子他們遭遇了山賊,侍衛死傷殆盡,幾輛馬車更是全數翻進了山澗。”
“什么!”我有再多心里準備也萬萬料不到會是這種境況,當即呆住,訥訥的擠出一句,“那隨行的人呢?”
長青看著我,滿面悲愴:“娘娘,據報說——無人生還。”
無人生還,當這句話重重的撞在心上,我的腦袋里轟然便亂了,為何不是受傷,被俘,哪怕是失蹤,為何偏偏是無人生還!
好一會兒,我才想起來,又問長青:“皇家車隊,走的是官道,怎么可能有山賊出沒?”
長青道:“京城轄界都是走官道的,路上還有下級官員隨護,后來進了冀中地區,官道受阻,為了不耽擱行程,改道山路的。”
我一聽便急了:“誰允許隨便改道!官道受阻為何早沒有報?”
“說是因暴雨所致,巨石滾落官道不及清理——”長青猶豫一下,走近一步道,“娘娘,奴才有句大不惟的話,不知當不當講。”
我看他,輕輕的點頭。
“娘娘,奴才家里是冀東的,與冀中相鄰,據奴才所知,現下這個時節冀中雨水并不多,更別說能沖落巨石的暴雨,”長青臉上有著憤恨和難過,“娘娘,你說這——”
我勉強理一理思緒,吩咐長青:“祺嬪家里昨日有人進京省親,她家是山東的,想來也要走冀中的官道,你去問一問,隱晦些。”
“是,”長青點頭,看一眼環鈴,終是嘆口氣,“奴才知道該怎么做。”
看著長青剛要邁出門去,我叫住他:“等等!”
長青回頭:“娘娘?”
我咬咬牙,問:“這事,皇上那邊是什么反應?”
他呆一呆,才告訴我:“奴才聽相熟的茶水內監說,皇上收了報,叫不讓聲張,另派人知曉了太后和皇后娘娘那邊,奴才怕被人瞧見,匆匆的趕回來,后頭的便不知道了。”
見我不語,長青又小心翼翼的補了一句:“想來很快就要派人通知咱們了。”
我的嘴角抖了一下,終是沒說出什么,只道:“知道了,你去吧。”
心沉得更加徹底,很快么?若是打算通知,早該到了。
再看環鈴,她安靜得讓人心痛,紅紅的眼睛并沒有掉淚,呆呆的看著長青離去的方向,如癡傻了一般。
我輕輕的喚她:“環鈴?”
她僵硬的慢慢轉過頭,滿面的困惑,仿佛孩童般的問我,聲音輕飄飄的:“小姐,她死了么?”
比起上一回環佩被關進暴室時幾近崩潰的環鈴,眼前不哭不鬧的她更加讓我撕心裂肺,我騰出一只手扶了她的肩膀,聲音直有些發顫:“環鈴——”
她卻還是一個模樣,眨眨眼,如犯了錯的孩子,無辜又空洞的問我:“小姐,為什么?”
到這里,我終于再也忍不住,淚霍然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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