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新局 一
娘離開后,我沉默了許久,想著,恐怕自己的太平日子又要過到頭了。
娘來了這一趟,我才知道了自己已經處在了一個什么樣的關鍵位置,才知道文朗在面對著怎樣的難題。
其實,對他是難題,對我來說,又何嘗不是。
我一直以來都無意于后位,并非是我看淡那個名份,在終身大事里面,哪個女子能看淡名份,上至宮妃,下至平民,相愛的,不相愛的,成為名正言順的嫡妻是天下所有女子的心愿吧,何況是面對文朗的我。
但是皇家終究是與尋常人家不同,相對妻子的身份而言,皇后之位更多的是虛偽規矩和丑惡權勢的龐大堆砌,早已失去了相濡以沫、母儀天下的意義,至少在我朝,是這樣的。
然而到了眼前,盡管我不知道文朗在猶豫什么,但至少他是在猶豫的,我還是忍不住會想象,如果文朗明日公開的反對立我,我會怎樣,如果他最終決定立我為后,我會怎樣。
我想,在這一點上,沒有人能輕易釋然。
在沒有想清楚現在問文朗是在幫他還是干擾他之前,我先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小姐,小姐!”第三日的午后,環佩輕輕的推醒我,“太后來看你了!
我有些迷糊的還沒聽清楚她說什么,便赫然看到了立在環佩身后的太后,一下子醒了,連忙掙扎著起來。
“太后——”我嚇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臣妾——”
“成了,”太后向前走了一步,很快開口阻止了我試圖下床的意圖,“別起來了!
我勉強靠起身子,看著太后,心里盤算著她來的目的。自出事之后,我就一直沒有見過太后,也沒見她有什么動靜出來,但無論如何,從來沒有太后看望妃嬪的道理,能免了我多日請安已經是格外的恩典,如今太后不但來了,還是在這樣一個立后的敏感時期,這樣一個白日的午后,人人都能看見的,這代表什么。
“叫人都出去,”太后吩咐的是她身邊的孫嬤嬤,“哀家要與瑜妃說幾句話!
待人都走了,太后卻也沒有急著開口,而是轉過身看向窗外,已經入了四月,外頭的青蔥翠綠早已開始蔓延,午后的時辰,日頭很好,明亮得有些晃眼,太后似乎在看風景,又似乎只是在思考。
“瑜妃,”過了一會兒,太后才出了聲,“前兩日,你家里人來過了?”
“是,”我不明所以,按照規矩,“承蒙皇上和太后恩典!
“既然來過了,”太后慢慢轉過身,盯著我問,“外頭的局勢你想必是知道了!
我知道太后在問什么,卻不明白她的用意,愣了一下,還是如實答:“是!
“哀家記得,上一回皇上想封你為貴妃的時候,咱們便這么說過一回話,”太后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也沒有任何傾向,“那么,這回哀家還是想聽聽你怎么說!
我知道我該按照那些早已被灌輸了無數遍的禮數,用誠惶誠恐的方式來宣告自己的賢良淑德,可猶豫了一下,還是放棄了,太后絕不是專程過來聽我說那些話的,聽那些她說了半輩子,聽了一輩子的話。
“太后——”我有些無辜的扯了下嘴角,帶了困惑的,“太后這么問,臣妾該怎么答呢?”
太后聽了我的話有些意外,倒也不怒不惱,慢慢走到我床邊坐了下來,這讓我真的誠惶誠恐起來。
“真不知道皇上身邊有一個你,是幸還是不幸。”
這話我是更不能答,有些悵然若失,不知道這代表著太后對我的改觀還是失望。
“愉兒——”太后看了我好一會,突然這樣開口叫我,“有一些事,并非哀家的本意,卻非行不可,還有一些事,是哀家想做卻不能做的,每每遇到這些,總是會覺得無奈。你替川兒做的事,哀家都知道,你對皇上,哀家也明白,所以,今兒個才來了這一趟!
“歷朝帝王身邊,形形色色的,總會有幾個特別的女子真正得了帝王心意,或聰穎,或傾城,大多曇花一現,因為一旦有誰出色得令所有人欽羨,便成了所有人的對手。想要活下來,就要站得穩,而想要留下來,卻要站得高,能又高又穩的,少之又少,就是這少之又少的人,才是后宮和皇上需要的。哀家這么說,你能明白么?”
太后的神情語調讓我在意外中有一些感動,又隱隱讓我覺得有些熟悉,我沒有出聲,只是輕輕點了頭。
“那么——”太后話鋒一轉,“便立你為后。”
我想不到太后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一怔,頭一下子有些暈:“啊——”
太后也沒有等我的回應,而是淡淡敘述:“盡管清除了眼前的威脅,朝廷依然不算穩固,動蕩仍在,立后之事不宜久拖,這是誰都明白的道理!
“是,”我總算恢復自己的思考,“但是立后之事,想來皇上自有他的判斷。”
我注意看著太后,在心里猜測著她的真實意圖,帶了些試探的:“明主盛世,便是隱患猶存,也不傷大局,太后何不順了皇上的意思呢?”
“你是想說,”太后一挑眉,“若哀家說立你,是拂了皇上的意么?”
我沒有應,算是默認,太后卻一笑:“皇上屬意瑾妃,哀家怎么會不知道,但若是他無意于你,又怎么會到這會子還沒有下旨,哀家不過是順水推一把罷了,也算是給你的承諾和補償!
我搖頭:“但是臣妾并沒有那個心,還請太后體恤!
“瑾妃性子不行,壓不住事,這后宮是不能交給她的,”太后盯著我看,一字一頓的,“你若不愿,便是靜妃!
我心里一震,沒有料到太后會這么說,這話聽起來頗有點威脅警告的意味,難道只要不是睿蓉,太后真的不在意是誰做皇后?
還是,只是想試探我。
“太后,臣妾大膽說一句,”我略一躊躇,還是決定賭一把,道,“若是皇后要在三妃中擇一,那么,瑾妃才是最適合的那一個。”
“哦?”太后絲毫不動聲色的,“何以見得?”
“皇上大局在握,股肱不缺,此時已非四年前,并不需要依靠外戚來支撐朝政,但卻依然需要仰仗重臣來治理江山,”我平淡而大膽的敘述,希望從點滴中洞悉太后的想法,“若是依靠,需委以權力地位,以示重視,妥協讓步,也都是有的。而若只是仰仗,則需誘以未來,懸而不予,才好把控,才能防止水滿而溢。”
“況且經過此前一劫,后宮里需要的更應是一位沒有威脅的皇后,溫和無害,不是么?”
太后微微瞇了眼睛看我,許久才道:“你說的有點多了。”
“臣妾逾越,”我忙垂了頭,“愉兒一時情急,在太后面前放肆了,在皇上面前,是決計不敢的!
“知道放肆就好——”太后倒也沒有繼續追究,而是進而問我,“你覺得你會成為皇上的威脅?”
“臣妾當然不會,”我坦然看著太后,有些動情,“只是有些事,不是不想就能阻止的,有些事,也不是閉上眼睛就看不到。愉兒很怕被推上那個位置,失去了自由!
“什么樣的自由?”太后似乎在品味著我的話,少頃問,“你愛皇上么?”
“太后這么問,誰會說不愛呢?”
我笑了,惹得太后也一起彎了嘴角,過一會兒,我才道:“只是我的愛,是希望站在他身后的風雨陪伴,而不是坐在他身邊接受天下朝拜。”
“哀家當年也不是先皇的皇后,卻熬到了最后,”太后微微沉了面色,“你想效仿哀家?”
“臣妾愚鈍,哪敢與太后相較,若能多伴皇上幾年,也就是臣妾幾世的福分了。”
“你可一點都不愚鈍——”太后恢復了神色,說出了她最后的擔憂,“皇室后宮,有誰能是真的溫和無害,不過是一時假象罷了,過不了幾年,便都是一個模樣!
太后看著我,若有所指的開口:“皇上現在猶豫不決,想來也是同感,以瑾妃的身世品性,就算做了皇后,也恐難服眾,到時候,這后宮難道要哀家來幫她收拾么?”
我到這個時候,才終于明白了太后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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