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成拙 一
一句話嚇得我氣都不敢喘,由于我們都是便裝,并沒有特意改裝夜行,所以提縱奔跑時衣衫發出聲音很明顯,有幾個侍衛聞聲朝這邊跑過來,盡管在樹林中,但天已微亮,眼看著那侍衛再向前一點就能發現我們。
大哥將我護在身后,能感覺到他全身都繃緊著,此時卻聽見不遠處的二哥輕聲說:“別出聲!”
緊接著他直直朝那幾個侍衛快步走去,很快照了面,二哥掏出身上令牌晃了一下,沉聲道:“京城來辦公務的,可見到什么可疑人在附近出現?”
那侍衛見了令牌行了一禮:“屬下奉命在此設防,并未看到閑雜人等,此乃禁區,大人可有公函?”
二哥聲色不亂:“此為密務,并無公函,你們屬誰統領,我親自去向他解釋。”
“我們是胡總兵麾下,總兵大人并不在此。”
那侍衛猶豫著朝我和大哥的方向看過來,二哥忙道:“我是京城禁軍佐領慕冠群,眼下這邊誰在,帶我過去相見。”
“是,程副參領就在那邊,請大人隨我來。”
眼看著二哥隨那幾個侍衛走遠,我和大哥眼下暫安,悄聲后退,直退到足夠遠,才放開步子朝拴馬之處而去,大哥帶著我一路策馬狂奔,快到京城時天已經亮了,路上的人越來越多,我這么拋頭露面太危險,只好棄馬改乘了馬車。
這樣一來速度就慢了許多,我心里愈發焦急,一邊不知道二哥是否順利脫身,一邊怕露了行蹤惹上麻煩,另外還在擔心回去的晚了耽誤回宮的時辰,甚至連爹娘問起來,都不知如何應對才好。
“冠群他既然敢要求去見他們統領,自然有法子可以抵擋過去,不用太擔心了,”趁著四周清凈,我把馬車簾子掀起來透氣,雖然不發一言,大哥還是看出我的擔心,溫言寬慰著我。
“況且他們又沒有發現咱們,現在誰不知道冠群是貴嬪娘娘的兄長,諒也沒人會多事多嘴。”
盡管知道大哥只是安慰我,我心里還是稍微好過了一點,點點頭:“讓大哥二哥為我涉險,愉兒心里總是不安。”
“從你小的時候,大哥就很少陪在你身邊,如今你離開家,才讓我發現家里的小妹妹長大了,我卻沒有為她做過什么,愉兒,大哥會在京里住上一陣子,能為你做的,都會盡力為你做,”大哥沒有看我,只是看著遠方,淡淡開口,接著放下簾子,“要進城了。”
城里已經初聞喧囂,我躲在馬車里面,想著大哥二哥,想著家里的親人們,知道他們才是我最親最親的人,永遠會為我想,為我做,不求回報,比起來,那座皇宮又帶給了我什么。
到了家,清晨白日,再不能翻墻而入,只得走了后門,到門口,卻被禁軍侍衛攔住了。
那些侍衛是認得大哥的:“請問大少爺,車內何人?”
“幾位大哥辛苦,”大哥不在官場,自然扮演的是商人的角色,聲音客套又謹慎,“車內是貴嬪娘娘的奶娘,娘娘一早特地吩咐去接了來,要趕在回宮前見上一面。”
我的確有個奶娘,住在城西的兒子家,想必早就報備過了,侍衛那里定是看不出蹊蹺,我不由佩服起大哥思維敏捷,只聽有侍衛答道:“是,請進。”
剛要松一口氣,卻又有人說:“大少爺見諒,今兒個已是初一,祭月規矩嚴些,眼看娘娘就要回宮,出了什么差錯我等實在擔當不起,還請把簾子撩起來給咱們瞧一眼,也就安心了。”
我驚得冷汗直冒,大哥顯然也沒料到這點,車內就這么一點大,躲也無處躲,又去哪里變一個奶娘出來?
正僵持著,有人催了:“大少爺?”
就在我以為一切都要敗露之際,聽到了一個幾乎讓我想沖出馬車的聲音:“娘娘的吩咐,奶娘身子不好,不易吹風,不用看了,放他們進去。”
竟然是二哥!
進后院過了一會,終于聽到大哥叫我:“可以出來了。”
我趕緊下了車,卻沒有看到二哥——他又變成那個忠于職守的慕佐領,并沒有跟進來。大哥示意我趕緊進去,我也不便多說,環佩環鈴聽了動靜從小院里沖出來接我,大哥則牽了馬車離開。
兩個丫頭顯然也是一夜沒睡,滿臉焦急,拉著我飛快進屋:“小姐啊!你這是去哪了,再不回來,奴婢真要急死了!”
環鈴急切道:“夫人都派人來問過兩次了,都回說小姐還沒起,這個時辰眼看瞞不下去!”
環佩相對鎮定,迅速幫我換著衣裳,拆了頭發:“別羅嗦了,先去外頭報小姐正在梳妝,很快就過去。”
環鈴跑出去,環佩幫我張羅著梳妝打扮,今日回宮自當大妝,因逢了祭月初一,一切從素,讓我省了滿頭珠翠的煩惱,只著了素雅莊重的妝容衣飾。
出來院子,進了堂屋,一家人早已等候多時,我上前拜父母,娘淚汪汪的扶起我。
眾人坐下來用膳,獨不見二哥,我心里還是擔心,幾乎沒吃什么,只陪著有一句沒一句的說了些場面話,直到巳時將過,二哥進來,公事公辦的報了時辰預備啟程,說完朝我微微點一下頭,給了我一個萬事安心的眼神,我這才舒一口氣。
姨娘們和嫂嫂們起身預備,爹卻突然道:“你們先出去,我有話對愉兒說。”
我有些意外,心里惴惴的,看看爹,又看娘,接下來爹把娘也支走了,環佩環鈴作勢也要離開,爹卻道:“你們留下。”
兩個丫頭立在一邊,我心里忽然平靜,慢慢跪下:“愉兒請爹訓示。”
“快起來,家禮已畢,你便又是皇室娘娘,可不能再跪。”
爹爹連忙叫環佩來扶我,我則不以為然:“沒有外人。”
他還是堅持要環佩扶了我起來,一臉鄭重:“愉兒,你是慕家的獨女,自幼知禮好學,聰穎異常,全家都寵著你,咱們家多年經商,算不得官宦世家,所以你比別家女兒有著更多的自由,許多事,知道你懂得分寸,讓你自己做主,哪怕是任性妄為,爹娘也大多由著你。”
“咱們家境富庶,衣食無憂,爹爹為官多年,身居吏部,看多了官場是非,深知高處不勝寒,皇家的是非想必更甚,有什么事情,家里都鞭長莫及,很難幫上什么,慕家不需要借你升官掌權,也不需要靠你斂財造勢,你只需照顧好自己,別讓家里為你擔心,再多的,要知道,你身上還負著這一大家子人的性命安危。”
“一時無人不代表不會被人知道,你需時刻明白自己的身份,做任何事都要慎之又慎。”
一席話深深觸動著我,我一直知道爹爹是睿智的,只是不想他透徹至此,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知道我夜半出去的事,但那不重要,他遣開了眾人卻又不點破,就是要我自己去思考反省,給了我最大的信任。
于是垂首:“是,女兒記住了。”
又是坐在轎中,夾在長長的儀仗中間,心里踏實了許多,街上設了禁,祭月又無禮樂,外面除了倚仗腳步沒什么聲響,微微的晃動讓一夜奔波無眠的我開始昏昏欲睡,眼皮不住的打架,好在路程并不很久,很快聽到了進宮門請安的聲音。
三日省親,時間雖短,卻是極大的恩典,與離宮時一樣,回宮后還要去太后和文朗處謝恩,去榮妃靜妃那邊報備,才能算是完結。
拖著疲累的身子各宮奔走,應付完了后面幾宮,就只剩乾元宮——雖然文朗早早派了人來說不必去了,但我卻非去不可。
回宮前我叫環佩抽空去問了二哥,關于皇陵脫身之事,二哥只道按照大哥所言而對,并無人起疑,叫我不必擔心,但我還是放心不下,雖說皇陵設防的官員幾乎沒有可能為此等小事向上奏報,但二哥畢竟是假傳了旨意,況且皇室祭祀還有好多天,本不該在今日就早早布防,這些都讓我不敢輕易忽視。
文朗見了我很開心,看來這幾日與睿蓉之間再無隔閡,也讓他心情愉悅許多:“愉兒,不是說叫你不必過來了么?”
我欣然道:“這等時候跑出去一趟已經夠惹眼,再這么沒規矩,可真是罪過。”
“太后她們都忙著籌劃年忌之事,可無暇注意你有沒有來謝恩,至于下頭的人,我給了旨意,誰還敢尋你的不是不成!”文朗輕哼一聲,“這回遂你所愿,心里要爽快些了罷吧,再不要愁眉苦臉的,家里頭可好?”
我一福身,笑道:“托皇上的福,家里都好,父母姨娘都康健,我也新添了小侄兒,承朗哥哥的關照,這一趟前呼后擁,愉兒風光不少,都是你寵著我,讓愉兒覺得,做個皇家妃嬪實在是件光宗耀祖的事!”
文朗微笑著看我,沒說什么,只是伸手招呼我近前去:“就只光宗耀祖么?”
“很久沒見你這般模樣了,愉兒,你笑起來——”他頓了一下,“你笑起來,很好。”
我一呆,文朗的話并無什么特別,卻給了我一種異樣的錯覺,不及深想,又聽見文朗道:“你急著過來,一定有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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