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貴嬪 二
我行禮退了出來,已有軟轎等在仁壽宮門外,我一路心里琢磨著這幾日的前前后后,以及太后頗含深意的話,堪堪不得解。
“給貴嬪娘娘請安!恭迎貴嬪娘娘回宮!”
一直到落了轎,外頭有奴才們的齊聲叩拜,我才回過神,看看已是景和宮門外。這后宮里一向存不住新鮮,晉封的正式旨意還未至,太后留我說幾句話的工夫,消息便已傳遍,自此宮中又多了一位貴嬪娘娘。
已有小太監打起了軟轎簾子,瞧著外頭一地的奴才,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狼狽,勉強理了衣裙,苦笑一下,起身下轎。
環佩環鈴跪在最前頭,見我起身都忙趕過來扶我,多日未見,這兩個丫頭紅腫著雙眼,尤其是環佩,明顯憔悴了,話更是語無倫次:“小姐,你可回來了,可急死奴婢……都是奴婢該死……”
我笑笑,拍拍她的手:“哪有這般夸張,我這不是好好的。”
環佩也不說話,只是不斷的掉淚,環鈴也陪在一邊哭,一時間,跪在景和宮門口的內監宮女有不少也抹起了眼睛。
“瞧瞧,這是怎么話說……都快起來。”
我心知他們擔驚受怕了多日,前一刻還是被禁在景和宮內,仿佛時刻就要丟了性命,后一刻又見好好的回來,還得了晉封,是悲是喜,都該有個出口發泄一下,弄得我當下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這時倒是桃云先開了口:“娘娘才回來,一定又累又乏,快進去歇歇,沐浴更衣,去去晦氣,奴婢們這就去準備吃食。外頭冷,快別耽擱了。”
環佩這才回過勁兒,趕緊張羅著打賞仁壽宮的下人,又扶了我進云知苑。屋內攏著兩個火盆,十分溫暖,沐浴凈身后,我也是覺著乏,顧不上幾個丫頭一問究竟的急切,硬是靠在榻上睡了一會,這才緩過氣力。
醒來時已過了晚膳時候,環鈴笑著服侍我起身:“小姐總算醒了,飯菜都涼了,奴婢去叫他們熱。”
我不以為意:“算了,不妨事,端進來吧。”
“那可不成!剛從那陰冷的地方出來,小姐還是這么不注意身子。”
環佩第一個反對,我還未開口,便被剛挑簾子進來的桃云接了話:“環佩說的是,娘娘可要小心養好身子,別落下什么寒癥才好。再說現在娘娘今非昔比,方才御膳房送膳來的時候,知道娘娘正歇著,人便沒走,說等娘娘醒來了,再馬上去端了新做的來,現下已經去了。”
“嗯,”我點頭,“桃云,你去囑咐外頭的,叫所有人這幾日謹言慎行,不可大意叫人尋了錯處去。”
桃云應著出去了,環佩湊過來問我:“小姐,你可有哪里不爽快的?”
我只是笑:“我好得很。你想必早已號過脈了,卻還來問我。”
她扁扁嘴:“小姐!奴婢是怕你……”
我淡淡的:“皇上怎么會真委屈了我,怎么?對你自己的醫術產生懷疑了?”
環佩立刻紅了眼圈:“是奴婢配的藥給小姐惹了禍,要不是小姐不讓說,奴婢一早去皇上面前請罪了。”
我搖頭:“我絕對相信你的藥,問題是出在別處。”
環佩滿面驚奇,我卻只能安撫道:“別急,會弄清楚的。”
接著問:“你們這些日如何,可有人來難為你們?”
“怎么沒有!”提起這個,環鈴頗是憤然,“仁壽宮、永祥宮、內務府,幾乎日日來審,翻來覆去都是那幾個問題,就是在變著法的逼咱們出賣小姐!”
“哦?”我有些意外這宮里奴才的異常衷心,“這許多日就沒人說錯話么?”
“奴婢二人沒經過這種事,那日里已是慌了神,也想不起要囑咐他們什么,倒是桃云,”環佩沉聲答道,“她聚了大家過來,也沒問那事是真是假,只是告誡眾人,咬緊牙關尚有生機,出賣主子才是自尋死路,這句話奴婢記得格外清楚。”
我聽了十分意外,想不到這桃云還能明白此等道理:“她倒是個見過事的。”
正在此時,外頭有傳皇上來了,兩個丫頭騰的站起來,趕緊幫我收拾妝容——我沐浴之后便睡下了,并未梳妝,起來時也僅用一根碧玉簪子松松挽了頭發。
我任由環佩幫我套上了外衫,阻了要往我發髻上添首飾的環鈴:“罷了罷了,左右已是這般邋遢,由它去吧。”
很快文朗帶著一股寒氣大步邁進了屋,我也沒跪,只行了個日常半禮給他,文朗笑得舒心,頗是滿意我的舉動。
我迎上去:“朗哥哥可用過膳了,愉兒剛睡了一會兒起來,正好給了御膳房獻殷勤的機會。”
“嗯,剛在外頭看見他們捧了食盒朝你這來,”文朗點頭,扶了我坐,“怎么樣,你身子沒事吧,看你面色還是蒼白。”
我笑:“那是因為愉兒并未梳妝,素顏面君,罪過不小。”
很快幾個丫頭把膳食端上桌,大大小小竟有二十多樣,看得我食欲大發,拉著文朗坐在桌前,開始享用我初為貴嬪的第一頓大餐。
文朗揮手打發走了幾個丫頭,也不動筷,就只淺笑著瞧著我大快朵頤。
我也不窘,現出一個有些夸張的困惑表情:“朗哥哥特意前來,只是為了看愉兒吃飯么?”
文朗繼續沉默了一下,道:“愉兒,你受委屈了。”
我笑得燦爛:“哪有委屈,如今這宮里只三個主位娘娘,就有我一份,皇恩浩蕩呢!”
“哦?”文朗面上有了探究,挑眉:,“此話當真?”
“是,左右我都已是在風口浪尖了,也就不怕再給卷高些,站在明處也能吸引些目光,”我不再笑鬧,露出一抹無奈,“再說,朗哥哥這么做,自然有其中的道理。”
文朗嘆一口氣:“問太醫,一個個都語焉不詳,全都推在那李仁貴身上。芊芊的身子拖了數日才略見了好,我問她,她也說不上什么,昨日母后曾跟她密談了一個時辰,之后母后就叫了我去,說此事作罷,叫我別再插手,我自然是不肯。”
說至此,文朗忽然閉了口,我有些疑惑,想起太后的話,隱約明白了些。
愣一下,抬頭問:“朗哥哥,太后的意思可是叫我頂了這個罪,然后結案了事?”
見文朗沒有否認,我有些哀怨的咬了唇,心頭難過起來,原來我也曾命懸一線,哪里是什么沉冤得雪呢,根本無人在意。
文朗看出我的心思,輕輕拍了拍我放在桌上的手:“母后說還讓你回景和宮,待日后有機會……”
我打斷了他的話,笑容不改:“沒事的朗哥哥,我能了解,不敢抱怨的。”
太后留了后路給我又怎樣,即便是要了我的性命,我也不能怨她,她是太后,她能如何。
文朗張張嘴,沒說什么,我知道他定是花了氣力精神與太后相爭,才換了我的清白與地位——太后哪里是那么容易妥協的人。
他百般維護于我,此時卻也決計不能說太后半句不是來安慰我,終是我為難了他。
想到了眼前的問題,我問:“那……現在這事要怎么了結?”
“我也想知道究竟是誰,”文朗面上露了無奈,“但母后的意思是不再追查了。”
我帶了困惑:“那朗哥哥今日不是還叫榮修儀和靜貴嬪去查?”
“她們能查出什么,形式罷了,”文朗輕描淡寫著,話鋒一轉,“不過今日母后提審你還真的嚇了我一跳,昨日母后似乎并未允我。”
我微笑:“太后明知朗哥哥要保我,若是要定我的罪,便不會派人叫朗哥哥過去了。”
文朗點頭:“是,只是當時不曾深想。今日我看母后有晉你位的意思,自然順水給你個高位。”
我有些落寞,哀嘆著自己的沒用:“朗哥哥,是愉兒令你和太后都為難了,只怪自己自負又逞強,惹出這許多麻煩來。”
“你并沒做錯什么,”文朗用手撫了我鬢邊散落的發絲,言語間帶了一絲寵溺,“不必自責,我自小在這宮中長大,見多了這等事,只覺得遺憾,倒也不稀奇,所以本釀著將來要遠遠避了開去,不想卻脫不得身了。”
我看著他笑,輕聲道:“朗哥哥擁有天下。”
文朗挑眉,唇邊一揚:“卻也一無所有。”
對于這一點我是實在沒什么有說服力的理由去安慰他,話在嘴邊轉了幾遍,苦了臉:“朗哥哥,愉兒可真不知說什么好了,世人定不知道,他們眼中最最尊貴的身份,倒被你這般嫌棄著。”
文朗忽然爽聲笑了:“瞧瞧,我來看你,倒發了這許多牢騷。不早了,你早點歇著,明日想必有你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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