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序幕 一
心中迅速過濾著人選,一個名字閃過腦海,難道是……
我脫口而出:“宋碧寧?!”
環(huán)鈴點頭:“正是狀元的妹妹,宋家大小姐,曾經(jīng)被指給殿下做側(cè)妃的。”
這消息讓我的心狠狠顫動了一下,也未出聲,只垂下眼睛,慢慢的往回走。
上頭,不知是哪位上頭,宋碧寧,那個有名的才女,無辜被卷入這場變故,又是以這樣的身份和方式入宮,她心中想必亦不好過。
順著陰涼幽靜的小路回到梅院,幾個丫頭清點打理著內(nèi)務(wù)府分撥下來的物品,環(huán)鈴見我不爽快,便捧了幾件剛領(lǐng)回的宮裝展給我看,一面還不停的叨念這件顏色不錯衣料差了些,那件樣式不好看但做工真是精致……我心中有事,提不起興致,虛應(yīng)了幾句,便起身進了臥房,吩咐她們不要進來擾我。
環(huán)佩環(huán)鈴很快端了晚膳進來,我卻沒什么胃口,只叫她們放在一旁,天漸漸黑了,即將度過在這宮中的第一晚,我望著窗外,心中還是感慨。兩個丫頭拖著不肯出去,直叫我用上一點,此時卻聽見外頭來了人,環(huán)佩連忙迎出去。
我有點詫異,宮中規(guī)矩,入了夜是不得隨意相訪的,在這錦粹宮中執(zhí)行得更是嚴(yán)格,所以此時有人來,若非要緊的事便是奉了旨意。
留心著外面的動靜,來人聽起來是個內(nèi)監(jiān),傳了內(nèi)務(wù)府的話,要環(huán)佩環(huán)鈴跟著去一趟,有要事吩咐。
我聽了不覺皺了眉,與環(huán)鈴對視一眼,這內(nèi)務(wù)府怎會有如此蹊蹺的吩咐,正想出去問個究竟,就聽見環(huán)佩道:“公公稍候,奴婢進去跟我們小主稟告一聲,這就跟您去。”
環(huán)佩很快進了里屋,我還未開口,就被她拉到鏡前坐下,低聲道:“小姐,外頭是常公公。”
常遠!我頓悟,他過來叫,那定是朗哥哥的意思,于是輕輕點了頭,環(huán)佩隨即又出去了。環(huán)鈴明白過來,趕緊手腳麻利的幫我卸了釵環(huán),重挽了個丫頭的發(fā)髻。
事出突然,沒有備好衣裳,環(huán)鈴便將身上的外衫脫下來給我換上,一邊整理一邊嘴里嘮叨:“今日才領(lǐng)回來的新衣裳,借小姐穿一回罷!”
我笑笑,懶得理她,環(huán)佩再進來見我已收拾妥當(dāng),道:“巧梅和小永支開了,咱們走吧。”
到外屋,常遠給我打了個千,我笑著點頭,也不多說,跟著他便出了梅院,由錦粹宮的后門而出。宮中此時本來就少人走動,常遠又盡揀些僻靜的小道,所以直到經(jīng)一道小門進了乾元宮,我們?nèi)艘宦飞隙紱]碰到什么旁人。
乾元宮中燈火通明,附近卻沒見什么下人,想必早就安排妥當(dāng),常遠把我引到一處宮殿門外,向殿內(nèi)稟報:“皇上,人來了。”
聽見里頭一個聲音:“進來吧。”
推門而入,一眼便看到文朗在桌后,他見了我,立起身來,面上也帶了笑。
我見殿內(nèi)還有三四個內(nèi)監(jiān)宮女,不敢造次,與環(huán)佩一起跪下叩拜:“奴婢參見皇上!”
文朗“嗯”了一聲,沒了動靜,只聽到常遠將幾個內(nèi)監(jiān)宮女都遣了出去,待腳步聲遠去,文朗才道:“愉兒,快起來。”
我和環(huán)佩起身后,文朗示意常遠到門外守著,環(huán)佩也跟著出去了,偏殿中只剩我與文朗二人。
看著眼前的文朗,我心中不免躊躇,一襲白色金龍紋繡的長衫將他本就修長挺拔的身軀襯得更加氣宇不凡,雖然沒有了上回相見時那明黃的壓迫感,但在這堂皇的宮殿之中,文朗身前的御案和手中不及放下的奏折,都無不昭示著他帝王的身份,讓我望而卻步。
不過文朗溫和又疲憊的目光最終沖淡了我的顧慮:“皇上,朗哥哥。”
我淺笑著開口,將兩種稱謂一起喊出口。
文朗有點無奈的笑了:“愉兒,以后沒人的時候,還是像以前一樣吧。”
我挑了下眉毛,點頭笑:“是,皇上吩咐,愉兒遵旨——”
沒等文朗開口,我又道:“朗哥哥還是不習(xí)慣么?”
文朗嘆了口氣:“倒也不是不慣,只是十分懷念以前的悠閑日子,身邊的一切卻都已經(jīng)變了樣子,見到了你,才又尋到幾分痕跡。”
說著,拉過我到一旁的榻上坐了,我看著文朗的眼睛,輕聲道:“朗哥哥身系天下,萬民所仰,為著祖宗基業(yè),萬千黎民,總歸要犧牲一些自由。能繼承先皇仁政,使我朝民富國強,天下安定祥和,川哥哥在天之靈也定會歡喜的。”
說罷,我咬了唇,垂下了眼睛,只看著手中的帕子。
文朗輕輕的撫了我的肩膀,沉默了少頃,低沉而又堅定的聲音:“會的。”
我眨了眨眼睛,咽下酸澀,展開了笑容,文朗亦是暖暖的笑,那種與文川如出一轍的表情,讓我安定信任,又心酸失神。
一會兒,文朗言入正題:“愉兒,這回入宮的這些個女子,你怎么看?”
“俱是大家閨秀,且不乏名門,美女如云,賞心悅目。”
我中肯評價,文朗淡淡一笑,示意我繼續(xù),我卻搖了搖頭:“剛剛?cè)雽m,尚看不分明,只知道青澀沉穩(wěn),各有千秋。幾位重臣家中的,有備而來,俱不可小窺。”
文朗輕輕點頭,微皺了眉頭,見他此問此勢,我心中略有估量,文朗此時是定沒有心思探究后宮女子如何,想必是太后或者朝堂上在關(guān)注著這邊。
果不其然,只見文朗略一沉吟:“有備而來么?看來這后宮也要不得安生了。”
我了然,淡然道:“是要急著選一位皇后吧?”
文朗面上帶了無奈之色:“朝上幾乎日日有人挑頭議這個,劍拔弩張,弄得我煩惱至極,卻又奈何不得。”
“爭論的人選是倪樂寧和陳雁羽?”
見文朗點頭,我問:“太后的意思呢?”
文朗搖頭:“太后也是煩惱,只說此事事關(guān)重大,朝上只可聽議,萬不可妄下定論。”
“太后所言極是,先皇喪期未滿,朝中之人便如此心急,想必是想趕在喪期之后新皇大封之時落定塵埃,”頓一下,我道,“既如此,朗哥哥不妨趁機選拔可用之人,強壯臂膀。”
見文朗似有不解,我跟著解釋:“立后不比瑣事,歷朝歷代無不牽扯重大,丞相在位八年,根基也算深厚,太平盛世,重文輕武是難免的,前次選立太子妃,丞相的勝算頗大。但經(jīng)巨變,將軍身懷擁立之功,地位一下與丞相平分秋色,甚至略勝一籌,丞相哪能甘心。所以此時的后位之爭,實際上就是朝政之爭。”
文朗一怔,略有所思的點頭:“不錯。”
我又道:“三月喪期僅剩二十余日,大封就在眼前,朝中心急是一定的,而素來心急必失縝密,難免破綻。近年來朝上新晉官員大多是要員心腹,撇開才能不說,單是忠誠一項便難有可重用之人,朗哥哥不如趁此時機大舉選用賢才,培植心腹臂膀,丞相與將軍為成大事,定會盡力順著朗哥哥的心意,少有阻撓。”
文朗聽了擊掌而贊:“正該如此!愉兒果真聰穎,我竟沒有看透這層!”
我只道:“朗哥哥不過是朝事繁忙,當(dāng)局者迷罷了。”
文朗復(fù)又躊躇:“只是,這皇后終是要立的——”
我知道文朗的心思,睿蓉才是他心中的皇后,只是,今時今日絕無可能。
立起身走到御案前,我將一碗尚溫?zé)岬牟瓒酥廖睦拭媲埃偷剿种校骸袄矢绺纾缃裰畡荩(wěn)定朝政是首要之務(wù),無論立陳雁羽還是倪樂寧,都會牽制住一大批朝中勢力,對朗哥哥都是助力。”
文朗皺眉:“二虎相爭,讓他們互相牽制,豈不更好?”
“是,”我點頭,“但此舉在新皇登位之時有極大風(fēng)險,相互牽制難免相互攻擊,造成內(nèi)耗,對穩(wěn)定民心軍心十分不利。”
“當(dāng)然,若想維持平衡也是有法子,就是兩邊都不立,”對上文朗燃起希望的眼睛,我?guī)缀醪蝗檀驌羲案牧⒌谌耍@人選的確定要比二選一更加謹(jǐn)慎周密,稍有不慎,便會弄巧成拙,必須是可同時牽制兩位大員的高官或皇親之女。”
文朗低頭沉吟:“高官中只有崔少傅了,但他一向是個怕事的,平日里左右逢源,想必不會冒這個頭,不可指望他。皇親中更無合適之人。”
“所以此事朗哥哥還需與太后仔細商議,”我頓一頓,還是道,“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睿蓉。”
文朗抬眼,唇邊一緊,終究搖了搖頭。
我心中一軟,有點后悔自己說了這樣的話,此時忽然想起二姨娘的一句話:“朗哥哥,愉兒說句大不敬的話,哪朝哪代也不會只有一位皇后,朗哥哥也不必急于一時。”
文朗拉了我的手:“愉兒,你在我身邊,幫我出謀劃策,我心中便安定多了。”
他停一下又道:“只是將如此聰穎體貼又善解人意的你困在宮中,實在是委屈了。”
我聞言一愣,隨即抽回手起身,跪在文朗面前,他驚訝著要拉我起來,被我輕輕推開,鄭重道:“朗哥哥,在你面前的是一同長大的慕家的愉兒,愉兒自愿入宮,得朗哥哥照撫,絕無委屈可言。”
我低頭一禮,換了稱謂:“皇上,在你面前的是遴選入宮的慕氏,宮中規(guī)矩,未經(jīng)冊封不得擅離錦粹宮,不得獨自面君,祖宗規(guī)矩,妃嬪需慎言守禮,不得擅入勤政殿,后宮不得干政。愉兒今日樣樣觸犯,足以死罪。皇上今日許不追究,但請皇上牢記,愉兒說的話也許皇上愿意聽之一二,可后宮不得干政是亙古之理,絕無可疑,今后如有后宮妃嬪干議朝政,枕邊妄言,皇上萬萬不可輕信!”
文朗呆了一瞬,穩(wěn)穩(wěn)的扶起了我:“愉兒,你說的話我記下了,放心吧。”
他淡淡笑著,很快又道:“可是愉兒,你不是我的后宮,不得議政是那些個女子的規(guī)矩,不是你的,二哥也不會樂見你被那些規(guī)矩束縛在深宮之中。你在我眼里永遠是那個聰明漂亮的愉兒,那個才華橫溢的愉兒,朗哥哥也希望,你也能變回那個精明快樂的愉兒妹妹。”
淚水開始涌入眼眶,我?guī)缀跻蕹鰜恚睦恃劾飵е鴮櫮纾骸班牛策是那個愛哭的愉兒。”
我抹了一下眼睛,有些羞赧:“愉兒哪有那么好,也沒出什么主意,都是胡亂說的。”
“胡亂說?朝政豈容胡亂說?那可真真是死罪了,”文朗佯怒板起臉,隨即又笑道,“還沒出什么主意,趁機提拔賢才就是條好計策,我明日就選定人選頒詔任命,正好看看丞相他們的反應(yīng)。”
他沉吟一下:“嗯,宋浩然就是眼前最適合之人,以他的才華完全可以擔(dān)更多的差事,但卻無人為他保舉。”
我略一思量,道:“宋大人去年高中后被封為五品修撰,今年初得先皇賞識晉為正四品侍讀,隨后成為太子幕僚,他妹妹也被指婚給川哥哥,人人道他前途無限,卻無人敢保,定是上頭有人壓著。當(dāng)時尚且如此,時到如今,他的處境便更加尷尬,若能被朗哥哥大膽啟用,想必是盡心竭力的。”
文朗點頭,卻未出聲,直頓了一刻,才道:“愉兒,有件事要告訴你,宋浩然那個妹妹,明日也會入宮。”
我不動聲色,只道:“那可是位名揚京城的才女,愉兒恭喜朗哥哥再得佳人。”
文朗果然變了臉色:“愉兒,不是你想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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