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不期而遇
斷壁,殘垣,入目所及,到處都是流離失所的人群,凍斃街頭的傷殘者……
這哪里是人間?分明是人間地獄。
霽云只覺得心仿佛被什么東西給緊緊攫住,有一種喘不過來氣的感覺——
這樣的大災,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對抗的吧?自己當時僥幸逃脫,那身受重傷的阿遜他們呢?
霽云驚慌的放下窗簾,簡直不敢再想下去。
“今兒個是什么時日了?”霽云強自壓下心頭的惶恐,探頭問跟在車旁的十一。
十一低頭算了下,不由一愣,今天,竟就是除夕了呢!
除夕又是一年了嗎?霽云一時有些惘然。
重活一世,對過節什么的,霽云心里早已不甚在乎。倒是阿遜,每年這個時候,無論身在哪里,都必定會克服千難萬險,趕過來和自己吃上一頓團圓飯。
兩人性子里其實都有著冷情的一面——阿遜似是從來不知道該怎樣才能熱鬧起來;霽云則自覺是大人了,對那些小孩子家的熱情便少了幾分興趣,再加上懸念老父,便也從不曾提醒過什么。
很多時候,都是李虎和夏老伯忙來忙去,做了好大一桌子菜端上來,然后他們幾個熱熱鬧鬧的笑著鬧著,霽云卻和阿遜一旁靜靜的坐著看著,但是不論怎樣,兩人卻都在守歲上很是默契,阿遜一定會在新的一天到來的那一刻,輕輕抱一下霽云,那模樣,實在是虔誠的很。而霽云,那一刻也必定乖乖的任阿遜抱著……
一陣噠噠的馬蹄聲傳來,經過霽云一行人身邊時,那馬蹄聲忽然止住,一個中氣十足的男子聲音響起:
“各位兄臺,借問一下,到朔州去,要怎么走?”
“朔州?”林克浩一愣,有些警惕的看向來人。卻是一群打扮利索的彪悍男子,簇擁著一個一身貂裘眉眼冷厲的美少年。說話的是個中年男子,外表雖是吊兒郎當的,內里卻偏是邪氣的很。
十二也是心中一凜,這些人外表雖是看不出來,卻總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威脅感。這群人,便是如此。
看清車子旁邊的眾人,對方也似是有些詫異,仍是方才那問話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從容笑道:
“我等并非有意叨擾,實在是到此迷了路徑,各位兄臺儀表非凡,一看就是古道熱腸之人,還望不吝賜教。”
那般正經的態度,卻是說出這樣不經的話語,委實讓人哭笑不得。
那男子看著神情愈發嚴肅的眾人,神情似是有些懊惱,這大楚人不是最愛聽奉承話了嗎?怎么這些人卻好像聽不懂人話啊?
霽云微微撩起一角窗簾,心里卻是略有些犯嘀咕,此次大震以奉元為中心,便是朔州據說也受災嚴重,一路上所遇到的,大多是從朔州方向逃出來的難民,這些人怎么竟還要趕過去?
又看了那始終默不作聲的俊美少年一眼,不覺微微一愣,這般相貌,自己怎么好像在哪里見過?
正自發呆,那少年眼睛微微一挑,猶如實質的冰冷寒光霎時好像透過布幔,刺得霽云心里一寒,忙放下布簾。心里更是疑竇叢生,這人身上,好厲害的煞氣,好強大的威勢!
“從這條路一直往西,很快就能上官道,順著官道再走一日,就能到達朔州。”李昉已經很是客氣的開口。
那些人互相看了眼,忙向霽云眾人道了謝,又圍著少年商量了片刻,便打馬而去。
又走了會兒,眼看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李昉微一思量隔著窗簾對霽云道:“小主子,眼看著天色也晚了,我記得不錯的話,前方百里內都沒有可供投宿的地方,今天又是除夕,還這般天寒地凍的,前面就有個村落,咱們不妨去借宿一晚吧,明日一早再趕路也不遲。”
霽云明白,李昉定是擔心自己大病初愈,唯恐引發舊疾,而且如他所言,即便心情如何沉重,今天,畢竟是除夕。便點頭認可了李昉的建議。
聽李昉這樣說,別人還不太顯,李虎卻是有些興奮,轉而又想到阿遜幾個仍是下落不明,神情又轉為黯然。
很快來到村里。村子并不大,本就沒有多少人家,房屋也大都是東倒西歪的,倒是最中間處有一處院落,里面的房屋看著還算完整的樣子。
眾人便朝著那房屋的方向而去,很快就到了院外,林克浩剛要上前敲門,門卻自己從里面打開,一個面黃肌瘦、神情憔悴的婦人抱著個孩子就從里面跌跌撞撞跑了出來,門后面,還站著一群同樣虛弱不堪的老幼婦孺。
那女人沒想到外面竟來了這么多人,本就餓的頭暈眼花,又有些被嚇到,竟是一下踩空臺階,懷抱著孩子就從上面滾了下來。
眼看著就要撞上霽云,林克浩和十二忙齊齊往前一錯身,便擋在了霽云面前,警惕無比的瞧著眼前的人。
那院內眾人也看到了霽云一行,嚇得趔趄著轉頭就去抓鏟子、榔頭之類的,又是恐懼又是厭憎的瞧著前面的人。
霽云愣了一下,很快明白,八成這之前,也有人上門借宿,卻是給他們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卻也并未在意,倒是腳下的女人和孩子——
那女人方才差點兒被跌暈過去,一陣寒風吹來,又慢慢清醒,看到自己正在眾人腳下,頓時驚恐至極,趴在地上邊不住磕頭邊哭叫道:
“奴家不是有意沖撞各位老爺的,各位老爺饒了奴家吧,奴家的孩兒病重,求你們讓奴家帶孩子看大夫吧——”
霽云已經發現了孩子的臉色很是不正常,蠟黃里又透著慘白,呼吸間還間雜著陣陣惡臭。
神情一緊,忙矮下身子溫和的對女子道:
“這位大嫂莫慌張,我家大哥恰巧就是大夫,大嫂若放心的話,不妨讓我大哥瞧瞧——”
聽說這些人里竟然有大夫,那婦人頓時喜極而泣。
李昉探了下孩子的脈搏,又捏開嘴巴,看了一下舌頭,果然如自己所料。當下沖霽云點了點頭:
“是毒疫痢。”
什么?女子頓時面如死灰。這之前就聽說有地方得了這種時疫,一個村里的人都死絕的,那現在豈不是說,自己的孩子,也是活不成了?
后面人群里也有人和孩子一樣但癥狀并不太明顯的,聞言呆了一下,便坐在地上嚎啕起來。
居然是瘟疫?林克浩也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就想抱起霽云放在車上跑,卻被李昉攔住:
“無妨,這孩子還只是剛染上,并不如何嚴重。只要有藥便可醫,你忘了,咱們車上就有藥物。”
對呀,林克浩這才想起,除了派專人悄悄護送藥物趕往朔州外,他們車上還帶了好多。
那院里眾人也看到了希望,一個個頓時喜極而泣。忙把霽云等迎進院子,但凡有些力氣的,便忙里忙外的給大家收拾房間。
李昉先讓大家支起一口大鍋,從車中取出藥草熬了一大鍋藥湯,讓所有人都先喝了一碗,同時又開出幾味藥,讓婦人小火煎了喂給孩子吃,不過一頓飯時,那本已昏迷的孩子竟然就醒了過來。
那婦人抱著孩子不住磕頭,跑回屋拿出僅有的幾塊硬硬的饅頭,非要塞給霽云,便是其他人家,也都把自己小心裹了一層又一層的吃食拿出來,一一擺放在眾人眼前——這些吃食中,除女子的饅頭外,最好的,也不過是粗面餅子罷了!
霽云看的心酸,忙讓這些人把吃的東西都收起來,又叫過來林克浩吩咐了幾句。
林克浩領命,來到外間,告訴眾人,公子發話了,要和大家一起共度除夕。
說完一揮手,馬上有人從車上搬下米面,甚至最后,還有一大塊豬肉,并半個豬頭。那些人呆愣了片刻,明白過來,頓時一片沸騰,更有人喜得跪在地上不住口說著“感謝恩公,好人長命百歲——”
正自喧擾不堪,又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霽云皺眉,這么晚了,又是除夕,竟還有人連夜趕路嗎?
哪知那馬蹄聲竟然在門外停住,等林克浩打開門來,雙方都是一滯:
怎么會那么巧,竟是方才那群問路的人。
“小兄弟,我們又見面了。”開口的仍是那個問路的中年男子,男子對林克浩的冷臉視若未見,只一徑的把頭探進去,拼命的吸著鼻子,似是對院中的香氣饞的不得了,好半晌才回頭對身后諸人道,“啊呀,咱們不是還有好些牛肉和美酒嗎,趕緊的,拿出來招待貴客。”
說著,就攀著林克浩臂膀往里擠,那架勢,好像他是主人一般。
他身后的人倒聽話的很,果然拿了好些牛肉下來,又解下酒囊,交給不明就里的那些鄉親。
霽云正站在臺階前,聞言瞄了瞄男子,男子忙笑呵呵的一拱手:
“公子好,姬二有禮了。”
忽然又回頭瞟一眼仍是結結實實的裹在貂裘里的少年:
“好羽兒,往日舅舅只說我家羽兒是最漂亮的,今兒個可見著一個你也比不下去的了。”
那少年冷冷一眼掃來,姬二忽然響起,啊呀,怎么忘了,自己這個親親外甥,可是最討厭人家說他漂亮的,可沒辦法,自己不逗的話,羽兒就每天都是一張死人臉,實在是沒有一點趣味。
剛要再逗,少年卻已收回眼光,漠然的掃了霽云一眼,眼睛忽然停駐在霽云裝著金針的錦袋上,神情微微一滯。便是那中年人,也詫異的愣了一下。
霽云面上不顯,心里卻已是一片驚濤駭浪,看對方的樣子,分明是見過這樣的一袋金針,可這金針卻自來是阿遜的招牌東西,難道,他們見過阿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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