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天高任鳥飛 二
一間有些破敗的山神廟內,伴著濃濃的烤魚香味兒,一大一小兩個孩子睡得正香。
半夜時分,蜷縮在墻角的小小身影微微動了下,片刻后,慢慢坐直身子。
睡在外面的半大少年卻仍是全無所覺。
嬌小身影慢慢爬起來,躡手躡腳的繞過少年,輕輕的放了個紙包在少年手邊,依稀的清冷月光下,本就俊美的少年宛若玉雕而成。
嬌小影子低聲說了句什么,隨即搖搖頭,快速起身,繞過破廟內其他幾領臭乎乎的席子,快步往破廟外而去,只是卻沒有馬上走,而是在破廟外面鼓搗了會兒,然后才起身離開,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屋內的少年翻了個身,咂巴了下嘴巴,又很快沉入夢鄉……
天光大亮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隱隱的,還有興奮的擾攘聲音。
那聲音越來越響,屋里沉睡的少年霍的睜開雙眼,手正碰到旁邊的小包,兩條金黃色的烤魚瞬時滾落在地。
“竟然,沒有全部拿走嗎?”少年嘴里喃喃道。茫然呆坐半晌,又伸手慢慢撿起,吹去上面的浮塵,咬了一口,又“呸”的一聲吐了出來——
明明昨晚如此鮮香可口,為何現在這樣難以下咽?
少年呆坐片刻,揚手就把兩條魚扔了出去,起身推開門,卻被外面的場景驚住了:
五六個流浪漢正興奮的舉著大棍敲打地上厚厚的冰層,而那冰層中,正凍著兩三條金黃色的烤魚……
屋外的人正砸的興起,忽聽見身邊“咚”的一聲響,下意識的扭頭去看,卻是兩條同樣的烤魚從天而降,頓時喜出望外,剛要撲過去搶,面前卻是突然人影一閃,別說那兩條烤魚,便是他們剛剛熱火朝天的從冰下砸出的魚兒也都一掃而空。
“喂,哪個龜孫,敢搶我們的魚——”一直撅著屁股砸冰冰的那個瘦子頓時勃然大怒,扭頭對塊頭最大的那個道,“大哥,咱們不能就這么算了——”
話說完,卻發現自己老大表情很是不對,竟是有些呆呆癡癡,傻了的模樣,不由嚇了一跳,小心翼翼推了老大一下:
“大哥,怎么了?”
大塊頭終于反應過來,忽然抬手朝著男子就是一巴掌:
“混蛋,都是你壞了大爺的好事!”
剛才那個美若天仙的人,可不就是從自己的窩里竄出來的!哎呀,真是虧死了,昨晚若不是聽了瘦子的話躲在暗巷里等著瞧紅梅院里的頭牌姑娘,自己怎么會錯過這個美人兒?
說不定這會兒子,自己早就軟玉溫香在抱了!
呸,什么頭牌兒,和剛剛那美人兒相比,怕是連人家一根汗毛都比不上啊!
阿呆抱著那幾條魚,腳下卻是越來越快,到最后,幾乎是飛起來一般。
終于明白昨晚小云那句話是什么意思了!
小云說:“這樣的美貌……”
小云說這話時,小小的眉頭肯定是皺著的吧?
卻竟然不是自己以為的嫌棄。
冷冷的抬手拂過自己過于俊美的臉龐——
自古世人都愛美厭丑,自己卻惟愿生的平凡些!因為很多時候,美其實也是丑惡的源頭!別說別人,便是自己,也對長成這個樣子惡心無比。
現在才明白,小云的語氣里沒有厭棄,倒還有那么一點點的憐惜呢,不,不是一點點,而是很多吧?
不然,小云怎么會把所有的魚都留給自己?還為了保護自己,在外面弄了那么厚的冰冰?
定然是怕自己在無知無覺中被人輕薄了吧?
阿呆嘴角忽然不自覺的咧開:真是想不通啊,明明那么小的年紀,卻偏有著和年齡如此不相符的老成!
前面山道上忽然出現一輛拉著車柴草的牛車,一個老漢牽著韁繩慢悠悠的走著,看到風一樣掠過的阿呆,明顯一愣。
阿呆剛剛跑過去,又想到什么,忽的一轉身就拐了回來,一把拽住韁繩對老人道:
“這位老伯,可曾見到一個七歲的孩子,有些像大人的孩子,不,很可愛的孩子,對了,還漂亮——”
阿呆有些語無倫次,眼睛卻是亮晶晶的。看老漢始終一臉迷怔的瞧著自己,終于苦惱的總結道:
“反正是你若見了,肯定會忘不了的人。”
老人愣怔了半晌,終于長出了口氣很是憐憫的道:
“孩子,你說的,不就是你自己嗎?”
這么好看的少年郎,難不成是個癡兒不成?
阿呆氣結,怎么這世上這么多呆子!跺了下腳,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老人卻不懂這少年人氣個什么,又傻站了半晌,才拾起韁繩,慢吞吞的繼續向前走,渾然不知后面的柴草堆里,一顆小小的腦袋悄悄探了出來,瞄了一眼那絕塵而去的白色人影,又很快縮了回去。
舞陽郡地處大楚西南,郡中少平原,多山,自古以來便算是偏遠之地。也因此,每年都有一些惹了權貴厭煩的官員被遣到這里為官——
若是能有法子重新得了權貴歡心,自是還有出頭之日,不然,便在這蠻荒之地終老吧。
郡中教諭蘇仲霖便是眾多不得志官員中的一個。
蘇仲霖之所以不得志,原因只有一個,作為小世家的蘇家,是依附于上京容家存活的。
容家近年來卻因為種種原因卷入了朝中皇子之爭,而且容家認可的皇子楚昭,雖然是皇上最愛的兒子,卻也是皇后一派最痛恨的人,連帶著也視容家為眼中之釘、肉中之刺。
皇后一派的勢力若想動百年世家容家自然不太現實,可若是打擊那些依附于容家的小世家,殺雞給猴看,卻還是綽綽有余。
也因此,蘇仲霖雖是他那批舉子中學問最好的,可也只能眼睜睜瞧著昔日同窗個個春風得意,他卻被貶到這般不毛之地。五年來,舞陽郡官員不知換了凡幾,蘇仲霖卻依然擔任著郡中教諭一職。
自然,也有些例外,比如當今郡守葛云龍,聽說就是太子座前紅人兒,卻不知因何也來到了舞陽,而且在郡守位子上還一坐就是兩年了……
不過雖同是上京人,葛云龍卻是看不上蘇仲霖的,蘇仲霖倒也樂得清靜,從不去礙郡守大人的眼。
不管前途如何,蘇仲霖早就打定主意跟著容家一直走下去,這世上,可以容忍作奸犯科的壞人,卻沒人愿意接受背主的奴才。更何況,公子對自己恩重如山,自來便是自己最敬慕的人!公子的決斷,自然不會錯的。
“老爺,”身后的家仆興沖沖的趕過來,手里還捧著一沓上好的湖州宣紙,“這是博雅齋主托小人轉交的,說是還有上好的墨寶隨后便到。”
蘇仲霖倒不怕處境困頓,卻最愛這些風雅事物。所幸來舞陽五年,雖是其他方面無所得,卻也很是交了些朋友,那博雅齋主便是其中之一。
正好蘇仲霖手中的宣紙用完了,聽家仆如此說頓時很是開心,接了那紙細細摩挲,果然質地細膩,甚或還有著淡淡的香味兒。
正想著明日少不得取些好茶葉送于那齋主,卻不防斜刺里忽然沖出來一個六七歲的孩子,好巧不巧,正好撞上蘇仲霖。蘇仲霖手中的宣紙頓時若蝴蝶般漫天飛舞。
“對不起,對不起。”孩子似是嚇了一跳,趕緊彎下腰幫蘇仲霖撿拾地上的宣紙,然后又一股腦塞回蘇仲霖手里。
“小心些,小心些,你這孩子,怎么——”看孩子用的力氣大了些,一些紙張都被揉皺了,蘇仲霖頓時很是心疼,只是話說了一半,卻在看清孩子的模樣時又頓住,心里也是暗喝一聲彩:
這孩子年齡雖小,卻生的一副好相貌!竟是霽風朗月般的人物。
只是,這樣的一張臉,自己怎么覺得有些熟悉呢?
男孩有些警惕的后退了一步,忽然轉身,竟是掉頭就跑。
蘇仲霖頓時哭笑不得:
今天才知道,自己竟生的如此可怕,瞧把這娃娃給嚇成什么樣了。
“咦?”旁邊正手忙腳亂的把蘇仲霖手中宣紙撫平的家仆忽然一愣,舉了張折疊的紙到蘇仲霖面前,很是奇怪道,“老爺,怎么這紙上有字?”
“有字?”蘇仲霖皺著眉頭,定定的瞧著那孩子消失的方向,為什么自己總覺得見過這孩子呢?
一邊漫不經心的伸手接過仆人遞過來的物事。下一刻,蘇仲霖眼睛突然睜大,失聲道:
“怎么可能?”
自己是不是眼花了,這張紙雖是最粗糙不過,甚至上面也只寫了簡簡單單的幾個字——仲霖如晤:速派人交與昭王子。
蘇仲霖卻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這分明是公子的親筆!
心里隨之一動,終于明白為什么自己覺得那孩子如此熟悉了,那張小臉竟和公子有七分相似!
一直到跑過一個拐角口,進了另一條小街,霽云才站住腳,長長舒了口氣——
爹曾經說過,蘇仲霖是蘇家庶子,得爹爹幫助良多,自己也知道人心叵測,這么大的事,自己是不敢把父親安危全交予這蘇仲霖手中,不過自己寫的這封信,蘇仲霖應該會派人給楚昭送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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