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薔薇
被黑夜籠罩的天臺上,杵立著幾道身影,忽明忽暗的火星在晦暗中閃爍著,當(dāng)頂樓的鐵門被大力地踹開,本如雕塑的幾個人才互使眼色,聚攏過來。
寒徹刺骨的空氣撲面而來,閔婧被身后的男人蠻橫地扯到天臺上,本捂緊她嘴巴的手才松懈下力度,在她的背部一推,將她圍困在了幾個男人中間。
“怎么這么久?”
說話的是等在天臺上的一個男人,語氣里盡是不耐煩,除了那個挾持她來這里的侍者,其他人都是一身喬裝打扮,口罩和鴨舌帽,讓她更加難以在光線陰暗的頂樓看清對方的長相。
“還不是這臭娘們想跑,浪費了我不少力氣!”
那個侍者氣惱地朝著地面吐了口口水,碎碎念地罵著閔婧,一手揉著自己剛才被打疼的胸膛,站在閔婧身后,擋住了她的退路。
“喲,原來是個剛烈性子,那等會可得費點神了!”
幾人間邪惡的示意讓閔婧心中警鈴大作,袖下緊握的手心是細密的冷汗,想要往后避開這些危險男人,只是一步便撞上身后的肉墻,纖臂被大力地捏住,過重的力度讓她吃疼地擰緊眉心,卻不讓自己發(fā)出痛呼。
“老實點,不然有你好看的!”
侍者打扮的男人惡狠狠地在閔婧耳邊威脅道,他們盯著她的眼睛,似黑夜中閃爍著綠光的狼眼,透著一股陰狠的歹毒。
清冷的空氣讓閔婧的頭腦逐漸恢復(fù)冷靜,壓下心口澎湃的不安和恐慌,見這些男人久久未動手,只是用陰森狠絕的眼神打量她,暗暗地猜測他們抓她來得目的。
“抓我來這里,難道是為了讓我欣賞這里的夜色?”
看著閔婧強作鎮(zhèn)定的模樣,其中一個男人輕笑一聲,將指間的燃燒殆盡的香煙頭隨手往旁邊一丟,然后從褲袋里拿出幾張紙,在安寂的環(huán)境中,隨著他打開折疊好的紙張而發(fā)出嘩嘩聲。
“給她筆!”
拿著紙張的男人,朝著身邊另一個男人吩咐道,而后者立馬掏出一直簽字筆,兇神惡煞地遞給閔婧,不管她是不是愿意,直接塞到了她的手里。
這個時候突然給她筆,是需要她簽署什么東西?她身上又有什么能讓這些人覬覦的?
目光緊緊地盯著男人手中的紙,閔婧腦海中精光閃逝,想到了一個可能,卻是沒有百分之百的肯定,那個人還不至于這么喪心病狂,做出這種玩命的勾當(dāng)!
黑暗之中,閔婧聞到濃重的煙草味,和周圍這群匪徒相比,這點難受已經(jīng)不算什么,她現(xiàn)在想的是如何保護好自己。
“要是不想活受罪,就乖乖地簽了它!”
那個男人將那幾張紙摔在她身上,痞子般又點著了第二根煙,打火機里升騰起的藍色火焰也照亮了他摘掉口罩的半張臉,閔婧想要看清楚是不是自己認識的人,卻被那鉗固著自己手臂的男人一拉,怒喝道:“臭娘們,看什么看,還不快簽字!”
閔婧甩了甩那只使勁拽著自己的大手,不悅地冷聲反駁道:“你這樣死拉著我,我怎么簽,況且,紙也被你們?nèi)釉诘厣狭!?br />
侍者模樣的男人被閔婧堵得說不出話,倒是旁邊一直未出言的男人似乎等不及了,沙啞粗獷的嗓音帶著暴躁穿透夜空的寂寥,一把明晃晃的刀倏然襲上閔婧的脖頸。
“老子叫你多嘴,四條,放開她,讓她趕緊地把字簽了,我們好走人,大冷天地呆在這里找晦氣!”
手臂上的束縛消失,連她身后的那股壓力也撤后了幾步,閔婧小心地避開鋒利的刀刃,聽從那個拿刀男人的命令,俯下身從地上撿起了那幾張紙。
從剛才這個脾氣火爆男人的話里,閔婧可以清楚一點,他們只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挾持她頂多是為了謀財,至于害命,還勾不上,只要她乖乖地簽了字,他們便會放她走。
“這里伸手不見五指,總該讓我看清楚在哪里簽字吧?”
閔婧瞇起眼,隱約看到白紙上密密麻麻的黑字,卻因著天色,看不到內(nèi)容,不由挑眉征詢幾人中算是領(lǐng)導(dǎo)的男人,也是那個將紙張扔給她的那個。
“四條,點個打火機,讓她趕緊簽了!”
原來緊張不安的不止她一個,閔婧冷笑地低頭,在火焰的照耀下,才依稀看到紙上的內(nèi)容,尤其是在看到那碩大的標(biāo)題時,拿捏著紙的手不由地握緊,手背上的青筋隱隱突起。
閔氏股份轉(zhuǎn)讓協(xié)議書……
盯著標(biāo)題的美眸里,迸發(fā)出的是冷冽的寒光,閔婧沒有即刻在最后一頁的簽名處簽下自己的名字,而是抬起頭,接著晃動的火焰,冷眼掃過那幾個男人。
“就算我現(xiàn)在簽了,到了明天這也只是一張廢紙,到時你們不但拿不到主使者答應(yīng)給你們的費用,而且,作為從犯的你們,鋃鐺入獄也是必然的事!
閔婧從容地談吐之下,是一顆謹慎氣憤的心,握著轉(zhuǎn)讓書的手似要將紙張撕裂成碎片,沒想到,閔婕為了錢真的可以這么喪心病狂,到底是威爾的指示還是她自己的授意,她都無法不去痛恨閔婕!
“她給你們多少錢,我給你們雙倍,只要你們馬上離開,這件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如果你們不相信,支票我可以馬上開給你們,你們犯不著為了這樣無謂的事,賠上自己的大半輩子!”
閔婧已經(jīng)看出了有人在動搖,剛想再接再厲地勸服,忽然她身后的侍者厲聲沖其他人道:“別信這娘們的,她在誆我們呢,她是想借我們的手,揪出那個指示我們的人,然后把我們一網(wǎng)打盡!”
閔婧沒料到自己的心思會被看穿,眼看那些幡然明了的男人渾身散發(fā)出被欺騙的怒氣,在那把利刀再次逼過來前,明智地拔開了筆套,故作輕松遺憾地喃喃道:“好心當(dāng)作驢肝肺,既然你們執(zhí)迷不悟,我也不多說什么,名簽好了,我可以走了嗎?”
閔婧以假亂真的表情讓那幾個男人暫時熄滅了怒火,當(dāng)閔婧配合地在簽名處簽上自己的大名,將轉(zhuǎn)讓書遞還回去后,幾人中的領(lǐng)導(dǎo)者立刻接過,查看了一番才收回褲袋里。
對閔氏股份的持有,她并不是有多在意,和生命安全相比,她自然是會識趣地讓出股份,只是,一想到閔婕的兇殘歹毒,閔婧只覺得渾身發(fā)冷,恨也如藤蔓在體內(nèi)迅速的滋生。
那張嬌柔惹人憐愛的臉龐背后,隱藏的究竟是一顆怎樣骯臟的心,一個如何邪惡扭曲的靈魂?
閔婧轉(zhuǎn)過身,不再去理會這群混混,臉色冷肅,凜冽的目光橫過擋住她去路的一個男人,對方有霎那的怔愣,隨后便訕然地讓開了道。
“想就這么走了,陸太太,事情可沒這么簡單!”
忽然眼前白光一晃,閔婧驚愕地止住腳步,看清擋在她身前的是那把寒光乍現(xiàn)的刀刃,而持刀者已經(jīng)換成了那個叫四條的侍者,他正邪氣地歪頭盯著閔婧,猶如盯著掉人陷阱的動物。
閔婧沒想到他們會出爾反爾,慍怒之后是自嘲的苦笑,像這種市井流氓,難道她還要求他們是言而有信的君子嗎?
“你們還想要什么,一次性說清楚吧!”
閔婧自是知道現(xiàn)在自己處于被動位置,卻也是無可奈何,這個時間點,還有誰會來天臺,沒有了手機,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呵呵,陸太太果然豪爽,我其實也不想要什么,就是想讓陸太太施舍一點跑路的盤纏!”
四條壞壞地咧著嘴,露出他森白的尖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刀刃又往閔婧靠近了幾厘米,而閔婧身后其他混混都氣惱地斥責(zé)起來,明顯他們也沒料到四條會臨時起意打劫閔婧。
“四條,你個蠢貨,是想害死我們嗎?還不讓開,讓她走!”
“讓她走?”
四條“呸”地一聲,刀子在空中劃過一道刺眼的白光,指著閔婧身后蠢蠢欲動的幾人,教訓(xùn)道:“我蠢?你們這群腦殘貨,難道看不出這個女的是披著羊皮的狼嗎?反正都干了一次了,多一次也無妨,大不了拿了錢馬上出國去躲個三年五載的!”
閔婧一抿嘴,漠然地看著眼前這個略顯瘋狂的男人,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幾步,避開他手里那把在夜空里狂舞的利刀。
“我的包掉在走廊上了,你若是想要錢,只有跟我下去拿!
“下去拿?陸太太,你真當(dāng)我是傻子啊,現(xiàn)在跟你下去不是等于自投羅網(wǎng)嗎?”
四條警惕地哼聲一笑,犀利的眼眸在注意到閔婧左手無名指間閃爍的摧殘晶瑩時,流露出貪婪的芒光,閔婧也發(fā)覺了他的意圖,左手已經(jīng)本能地背到了身后。
“這件事我不想再多做計較,你要的是錢,我要的是生命安全,你跟我下去取錢,我不會告訴任何人這件事,只要你不傷害我!”
閔婧擲地有聲的強調(diào),帶著十分的誠懇,放置在身后的右手早已覆蓋住了左手,摩挲著那枚海豚,心中如戰(zhàn)鼓作響。
“戴上了就不要再脫下!
溫柔慎重的叮囑似還縈繞在耳畔,閔婧握著海豚戒的手一緊,少帆,如果他要的是它,我該給嗎?
你的真心,我真的可以這么無動于衷地給人嗎?
“我倒有個好辦法,既不用下去拿錢,也不用傷害你的性命!”
四條沒有再給她商量的余地,蠻橫地持著刀,沖上來死命地去扯她擱在身后的手,嗜血的目光在暗夜中,染淌著某種貪婪的興奮,早已讓他失去了理智。
“放開我!”
纖柔的左手腕被緊緊地扼住,布滿粗繭的手指捏住她指間的戒指,往外拽卻怎么也拽不下來,精美昂貴的戒指就像是黏在她手上,和她的血肉融為一體。
閔婧吃疼地變了臉色,黑暗中,她能感覺到手指上的紅腫,可是他還在拼命地往外扯,不顧她的手指是不是會被弄傷。
“媽的,怎么這么牢!”
四條一聲咒罵,也被不肯出來的戒指弄惱了,索性舉起另一只手上的利刃,寒芒盡顯的刀光下,他猩紅了眼,只有無盡的貪婪,毫不憐香惜玉之情。
閔婧料到他想干什么,心中一緊,在他揮刀而下之際,右手使勁地擋住了他的手臂,不讓他那一刀下來,造成她的悲劇。
“把刀放下,你要多少錢我都給你!”
四條聽到閔婧壓抑著顫抖的聲音,冷哼一聲,按壓下利刀的手臂不斷加大力氣,大有不拿到那枚戒指不罷休之勢。
其他的混混都不敢加入兩人的爭執(zhí)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察覺到四條的瘋狂之后,一致選擇了往門邊退去,忐忑不安地觀望著兩人,準備一有不對勁就撒腿跑人。
“啊!”
冰冷的寒芒劃破暗夜的死寂,狠狠地掠過溫?zé)岬募∧w,寒冷的空氣中,飛逝而過的血色凝珠劃出一道優(yōu)美而猙獰的弧線,在堅硬的地面上濺開一朵妖冶的紅花。
“出人命了,快跑!”
恐慌的男聲似遠似近,本陰暗不明的視覺緩緩地模糊,禁錮她左手腕的力道驟然消失,腳步聲在她的身后倉促而凌亂地響起。
一陣微風(fēng)拂過面頰,沒有任何的感覺,只有右手腕上,傳來風(fēng)吹過后激起的涼意,夜風(fēng),輕輕地撫過,卻帶來了鉆心的疼痛。
溫?zé)岬囊后w潺潺滑過掌心,沿著纖細的手指,凝聚在指尖,一滴,一滴,無聲地滴落在地面上,濃重的血腥味混淆了清新的空氣,也紊亂了她本該清醒的意識。
纖細的手腕,蒼白的肌膚,觸目驚心的刀痕,奔騰的血流從狹隘的傷口間,安靜而急速地涌出,麻木的五指微微地顫動,卻無法再感覺到痛楚。
血滴順著指線掉落,匯聚成一潭暗紅的血水,閔婧想要呼喊,喉間卻只有冷風(fēng)灌入的干澀,按住右手腕的左手,白皙的指縫間無法遏止地泄流出嫣紅的血絲。
燈光忽明忽暗的天臺山上,纖瘦搖曳的白影想往前邁步,卻是一個踉蹌,血循著手臂下滑,染紅了雪白的外套,點綴出一朵又一朵鮮艷的血色的薔薇之花。
痛嗎?
她的世界變得迷蒙不清,天旋地轉(zhuǎn)的炫目盈滿視野,想要邁開的雙腳卻癱軟得失去知覺,緩緩地倒落在地。
周遭的黑暗閃過星辰的晶瑩,她沒有看見,只看到恐怖的黑洞如地獄里的惡魔想要吞噬她的靈魂……
“愛爾蘭,我想回愛爾蘭!”
“好!”
溫柔寵愛的柔語在耳邊回蕩,如同她心底最誠摯的禱告,那張如夏日陽光般溫暖干凈的笑容,以后可不可以繼續(xù)見到,伴隨著黑洞攝取她思維的是無盡的恐懼。
他們的孩子,還未出生的孩子……
蒼白似紙的臉色,冷汗不住地滑過臉側(cè),淹沒在烏黑的發(fā)絲中,呼吸在漸漸地減弱,她用力地按住割裂的手腕,大口大口地喘息,冰涼的夜色似在傾聽她低沉困難的呼吸,卻無動于衷,一片肅殺的沉寂。
她不想死,一點也不想離開這個世界,離開他的身邊,可是,為什么,幸?偸侨绱说貧埲,現(xiàn)在是要收回她所擁有的一切了嗎?
教堂前,他親吻著她的額頭,清亮的眼眸中泛起的是點點暈染的笑意,他說:“閔婧,我們會幸福的。”
無名指上的戒指浸染在血色中,她慢慢地闔上眼,一顆淚水悄然滑過眼角,混著透明的汗珠,安靜地流淌過她格外安寧恬靜的臉……
少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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