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宴會 二
“豆豆要嗯嗯啦,媽媽……”
剛走進會客室,豆豆就撲騰著短臂,要從陸少帆懷里下來,看著閔婧殷切地擰著兩條淡淡的眉毛,言外之意明顯,想讓閔婧帶他去廁所。
陸少帆拍著豆豆的屁股,壓低聲線,佯怒道:“豆豆不是說要保護弟弟么,怎么還要讓媽媽辛苦?”
豆豆委屈地扁著粉唇,才焉焉地呆在陸少帆的懷里,“那爸爸陪豆豆去吧,媽媽在這里等著豆豆。”
閔婧含笑地摸了摸豆豆的臉頰,就坐在沙發(fā)上,讓父子倆安心地離開,自己一個人翻看放在一旁的雜志,等著他們回來。
高跟鞋落地的聲音由遠及近,閔婧黛眉微蹙,懷孕后她對高跟鞋有著莫名的反感,別說是穿就是聽到聲音也會覺得煩躁,閔婧正想起身去關上門,就看到洪嵐姿態(tài)高傲華貴地站在門口。
如果說閔婧在以前還能勉為其難喚洪嵐一聲“媽”,那么在經(jīng)歷閔婕的事情后,她們之間的關系也算是徹底地撕破臉,現(xiàn)在洪嵐忽然出現(xiàn)在她面前,閔婧雖疑惑但更多的是厭煩和不悅。
翻動著手里的雜志,閔婧低垂著眼眸,不再去理會門口的洪嵐,她不認為和洪嵐發(fā)生爭執(zhí)是明智的選擇,尤其在她有孕在身的時刻。
“小婧啊!”
溫柔的聲音有著刻意的親近,只是閔婧了解洪嵐的為人,也清楚她對自己的那份討厭,自然不會為了這一刻的親切而受寵若驚,只是將目光從書上轉到了洪嵐身上,靜等下文。
洪嵐對閔婧淡漠的神態(tài)并沒有來氣,化著妝容的臉上是和藹的笑容,正慢慢地朝閔婧走過來,手里還端著一盤精致的水果沙拉。
閔婧抿著唇瓣,對洪嵐突如其來的殷勤好奇之余是警惕,孕婦總是比一般人敏感多,對一些居心叵測的人她也不得不防,畢竟現(xiàn)在,她不是一個人。
“剛才在外面沒看到你,聽你爸爸說你在這里,我就過來看看,在陸家過得還好么?”
閔婧看著洪嵐幾乎可以亂真的關心神韻,不明白今晚洪嵐的言行,但是留意到她眼底閃過的嫉恨,還是不敢松懈提防,發(fā)現(xiàn)洪嵐要坐在她身邊,便不著痕跡地挪開身體,和洪嵐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洪嵐對閔婧疏遠的舉動仿若未見,將水果盤放在桌幾上,轉而打量著閔婧,溫婉的語調(diào)和她一貫的刻薄尖酸著實不符:“少帆去哪兒了,怎么把你一個人留在這里?”
閔婧一扯唇角,算是對洪嵐最好的答復,徑直拿過雜志繼續(xù)閱讀,她覺得她和洪嵐可做不到心平氣和地談笑風生,所以也沒必要費精力去應對,倒不如彼此安生些。
“這是你爸爸吩咐廚師特地為你做的,嘗嘗吧!”
“不用了,我這兩天身體不太舒服,不適合吃冷的。”
閔婧沒有去看那盤做工精細的水果,只是看著雜志隨口拒絕道,對洪嵐瞬息萬變的臉色也不甚在意。
她以為洪嵐在自討沒趣后會生氣地離開,卻沒料到洪嵐會主動地挨近她,不豫地凝起眉頭,閔婧轉頭看向洪嵐,耳邊卻是洪嵐委婉的試探聲:“少帆是市長,平常工作應該很忙吧,聽說最近A市的國際友好城市佛羅倫薩市的訪問團馬上就要來本市了。”
閔婧并沒有做出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洪嵐,等著她說出自己的意圖,而洪嵐顯然也被閔婧盯著不自在,卻也沒有轉移話題。
“這次訪問團來A市下榻的酒店是本市政府包辦,行程也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說到這里,閔婧大概猜到了洪嵐今天對她大獻殷勤的緣由所在。看來為了拉攏陸少帆,洪嵐真的是無所不用其極啊,連一向厭惡的人都能刻意討好!
“所以呢?”
閔婧故作不知地反問讓洪嵐臉上顯得尷尬難看,卻依舊沉住氣,撐著示好的笑容,商量道:“閔氏旗下的酒店正好符合政府選擇住處的條件,你就和少帆說說,讓他指定雷迪奧酒店作為接待訪問團的酒店,怎么樣?”
洪嵐說到后面的語氣誠懇而客氣,閔婧聽在耳里卻覺得諂媚惡心,一旦閔氏被政府選為接待外賓的酒店,那么,帶給閔氏的就不單單只是商業(yè)上的利益,社會聲望估計也會隨之提高,這一石二鳥的好事,洪嵐豈會放過?
“您也說了,閔氏的酒店附和政府選酒店的條件,那么又有什么好擔心的,難道閔氏還比不過其他的酒店么?”
閔婧無辜地笑著將閔氏夸贊一番,成功看到洪嵐面色的陰沉,那些強撐的笑意也慢慢地褪下,卻也沒有即刻翻臉,似乎還想進行最后的一搏。
“小婧你不在閔氏,自然不曉得最近閔氏的經(jīng)營遭遇瓶頸,閔氏是你祖輩父輩辛苦打拼下來的事業(yè),要是這次真的就這么毀于一旦,你爸爸該如何面對過世的閔家先輩們!”
遇到瓶頸?閔婧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葉云韜,憑著閔家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除非是有政治權力的人物,否則有誰會給閔氏下套!跟閔氏有仇的人,除了自己的那位市委舅舅,她再也想不出第二人來。
洪嵐看出閔婧沉思的凝重神色,再接再厲地說服道:“你爸爸年紀也大了,要是看到閔氏出什么事,也不曉得會不會經(jīng)得住這種打擊。”
洪嵐儼然一個為夫家著想的賢妻良母形象,閔婧卻是因她這般說辭而冷笑地勾起嘴角,小臉上也不再見剛才的思索嚴肅,倒是讓洪嵐有些摸不著頭腦。
“既然爸爸選擇了涉足商業(yè)界,就自然會想到風險和收益是并存的,閔氏遇到麻煩我相信爸爸有能力自己解決,如果真的不行,也應該是爸爸自己來找我,而不是由您來當說客!”
閔婧不肯幫忙的強硬態(tài)度,最終還是讓洪嵐的笑臉陰霾滿布,氣惱地瞪著笑意漣漣的閔婧,恨恨道:“你爸爸真是白養(yǎng)你了,有了了不起的婆家就瞧不起娘家了?哼,別忘了,當初是你爸爸不顧長輩的反對,把你從孤兒院救出來的!”
“救?”閔婧譏嘲地輕笑出聲,從沙發(fā)上起身,俯視著一臉怒意的洪嵐:“如果在你眼里,救的定義是把一個人從火坑帶出來卻推入更加黑暗的深淵,那么,這樣的救命之恩,我寧愿從來沒要過!”
閔婧將雜志隨手丟在桌幾上,掠過滿臉不敢置信地瞪著自己的洪嵐,拿過手提包和外套,不愿在這里和洪嵐久待,走出了會客室。
陸少帆和豆豆一直沒回來,閔婧不禁有些擔心,既然會客室已經(jīng)呆不下去,倒不如就去找他們,然后準備回家去。
衛(wèi)生間在走廊的最里面,閔婧并不急,所以邁動的步履也悠閑不少,看到走廊上的掛畫時,會停駐下腳步看幾眼,當注意到一副母子油畫時,閔婧嘴角上揚起淡淡的弧度。
纖細的手指輕撫畫中肥嘟嘟的男嬰,望著那張干凈稚嫩的小臉,閔婧甚至能想到自己肚子里胎兒將來可愛的模樣,纖手按著小腹,目光柔和地下垂,明媚的臉上幸福太過明顯,或許也在無意間刺傷了他人的眼和心。
纖瘦的身體仿佛被兩道灼烈的目光穿透一般,閔婧循著第六感,轉頭望去,走廊上,修長英挺的身姿,冷峻倨傲的臉龐,就這樣毫無遮掩地進入她的視野中。
冷漠的寒瞳依舊沒有多余的情緒,此刻落在她臉上,卻讓她感到莫名地不自在,閔婧笑容斂起,收回賞畫的目光,就那樣,默默地走過他,走向他的身后。
身形錯過,淡淡的酒氣襲入鼻翼,那是曾經(jīng)記憶中最為熟悉的味道,每次他應酬回家,西裝上都會有,那時的喜歡到了今日,早已變?yōu)樽顬楸苤M的氣味。
閔婧不禁加快了腳下的步伐,一時沒注意,鞋子絆到兩塊地毯的接壤處,整個人不可遏止地朝前倒去。
恐慌頓時侵入大腦,閔婧本能地伸手想要去護住小腹,下傾的速度在加快,害怕,懊悔一一閃過腦海,預想中的痛楚沒有來臨,閔婧慌忙地摸向自己的小腹,確定無恙后才重重地舒了口氣。
肩頭和腰際都攬著強勁有力的大手,鼻息間,不是熟悉的薄荷清香,閔婧驚愕地轉眸,只望進一方泛著層層漣漪的寒潭,深沉而失神的感覺讓閔婧意識到抱著她的是誰,驚慌卸下的小臉上是冷冷的漠然。
“請你放開我!”
紀陌恒仿若沒聽到閔婧冷漠的命令,深邃的寒眸一直望著她,手上也未因閔婧的反抗而放下力道,就如凝固的雕塑,不為所動地維持著一個動作。
被他看得有些羞惱,閔婧氣瞪著紀陌恒凝望著自己的朦朧眸光,不明白他的反常,壓制著憤怒,忿忿道:“雖然感謝你救了我,但是,請你放開,免得被人看到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不是也是這樣的情景?”
紀陌恒低沉略帶沙啞的嗓音穿過她的掙扎聲,灌入她的耳蝸,也讓她反抗的動作一頓,疑惑地看向他。
一貫冷寒的瞳眸此刻卻搖曳著璀璨的明光,薄硬的唇線有些松動,喉結上下滾動,望著她的目光變得溫柔而迷離。
那樣的神態(tài)和動作,讓閔婧產(chǎn)生了片刻的怔愣,誠如他所說,他們的第一次相遇,是不是真如她曾經(jīng)想的那么美好?
畫廊內(nèi),他體姿挺拔地立于畫前,她掛著畫框,腳下踩空,從架子上不慎跌落,他驟然回身接住了體態(tài)輕盈的她。
光線柔和的畫廊內(nèi),她震愕地仰望著那個倨傲完美的男人,他冷峻的眉眼間是淡淡的笑意,悠揚的音樂滑入心田,就如眼前那個男人,住進了她的心底。
再次回想起,早已沒有了從前的怦然心動,只覺得苦澀而自嘲,當時的紀陌恒應該深陷熱戀中,才會露出那么愉悅的笑容,而她卻以為那個驚鴻的笑容是為她而露,現(xiàn)在想來,是多大的笑話!
閔婧拉回悠遠的神思,紅唇抿緊,和紀陌恒緬懷的表情不同,淡淡地望著走廊的盡頭,平靜得幾乎無情:“沒有意義的過去有必要記得那么清楚么?我只知道我和我丈夫浪漫的相遇,紀少要有興趣,我不介意回憶一遍。”
本緊摟著她的大手有些松動,閔婧趁機用力地推開紀陌恒,提防地往后退了幾步,就像是一只炸開毛的貓咪,氣憤地看著紀陌恒。
紀陌恒一時沒注意,被閔婧一推,修長的身體不穩(wěn)地撞上墻,濃黑的劍眉微微一蹙,望向閔婧的目光帶著讓人無法理解的沉痛和失落,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閔婧撇開頭,不去看他眼中暈染開來的復雜情緒,撿起掉落在地的手提包,剛準備走去衛(wèi)生間,身后響起女子委屈而憤怒的質(zhì)問聲。
“你們在干什么!”
“恒,這就是你出來透氣的理由么?我那么信任你,你怎么可以這么騙我!”
閔婧撣撣包上的灰塵,閔婕歇斯底里的控訴似乎已隔離在她的世界之外,目光流轉,眼角還能瞥到閔婕仰著淚眼,憤懣地指責著依靠在墻上的紀陌恒。
紀陌恒疲憊地擰著眉宇,英俊的面容上是對閔婕吵鬧的不耐,冷眸輕抬,在對上閔婧輕嘲的表情時,眸底閃逝的是似水般的柔光。
閔婧沒看到,不代表閔婕沒注意,尤其還是時時在提防著閔婧的閔婕,對紀陌恒和閔婧之間的關系變化更是了如指掌,此刻看到紀陌恒凝視著閔婧的背影轉不開眼,更是不肯善罷甘休。
“你是不是現(xiàn)在覺得她好了,所以想要拋棄我和孩子,重新回到她的身邊?”
閔婧對閔婕豐富的想象力佩服得五體投地,似乎,任何不相關的人,到了她的嘴里,都能牽扯出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紀陌恒一直鐘情的是她閔婕,為什么總是要疑神疑鬼地把屎盆子扣在她的頭上?
與其像現(xiàn)在這么胡鬧,倒不如體貼地守在紀陌恒身邊,以紀陌恒的性格,似乎不喜歡女人整天這么無理取鬧,她很好奇,紀陌恒和閔婕是不是真的能走完一生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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