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73章
申氏冷冷“哼”了一聲,“隨你罷。”兒大不由娘。定海侯府家資饒富,自己哪會在意荀氏這點子妝奩?不過是惱怒荀家不給臉面。嫁妝半點不剩全要回去,連笨重家什也一件不拉下,荀家是想要斷親不成。荀氏雖出自世家大族,卻是父母早亡,家中只有一位嫡親兄長荀光,在翰林院任編修。一個窮翰林而己,也敢跟定海侯府較勁?
申氏想到此,怒火蹭蹭蹭上升。阿喆你這沒出息的,當年我是怎么勸你的?無父無母的孤女,沒福氣,不能娶!你偏偏為她美色所迷,執意要討她做媳婦。自她歸了丁氏,請醫問藥的,吃了多少人參肉桂下去,到最后還是藥石無靈!你年紀輕輕的做了鰥夫,是什么好事么?好人家的姑娘,誰肯做填房。
丁喆一身素服,容顏有幾分憔悴,神情有幾分慘傷。“荀氏雖不好,和他卻是結發夫妻,也難怪他如此。”申氏本是心中不快,看到丁喆的形狀,卻不忍苛責。罷了,死者為大,且不跟荀家計較。
歸置清理好之后,金銀首飾、上好衣料等一一裝箱,連同整套的紅木家什,全部依照荀家的要求,送到荀氏一個陪嫁宅子。那宅子在朱雀大街西頭,極是繁華熱鬧的地帶,一抬抬的嫁妝抬回來時,惹的路上行人紛紛圍觀,紛紛議論。
“荀家姑娘不是嫁到定海侯府了么?姑娘青年早亡,嫁妝退回給荀家。”“這是怎么個意思?看樣子是要斷親。看見沒?連馬桶都沒拉下。”一點念想不給夫家留,想必娘家人是恨極了。
“說起來這位少奶奶來,也是個可憐的。書香門弟知書達禮的姑娘,年紀輕輕嫁入侯門,不到三年人就沒了!唉,你聽說了沒?這位少奶奶的夫婿,便是江南小筑的主人。”行人交頭結耳議論著,不少人搖頭嘆息。少女失蹤案雖是匆匆結了,誰不知道江南小筑是個藏污納垢之地?這位少奶奶遇人不淑,嫁了這么個不知廉恥的丈夫,無怪乎不愿茍活人世。
丁喆處置完亡妻的嫁妝,疲憊的回到定海侯府。“這下子荀家舅爺可滿意了吧?多了六個鋪子,兩個莊子,兩所宅子,金銀首飾無數。”申氏看到他回來,譏諷的說道。死了個妹子,拿回來這么多財物,荀光賺大了。
丁喆想起妻兄那冰冷的眼神,分明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苦笑道:“娘親,舅兄清貴之人,哪里在意財物了?他心痛幼妹青年早夭,言行或有不當之處。您莫要跟他計較。”荀光豈是愛財之人,他是不愿妹妹所有之物,留下一絲半點給丁家,給自己的繼室。
好言好語勸了申氏半天,見申氏顏色稍霽,丁喆試探著說道:“兒子總要續弦的。那謝家姑娘立誓不肯嫁人,一直在白云庵……”以前情濃之時倒不覺得謝綺年是良配。如今看她如今一身粗布衣服在白云庵苦守,轉覺此女并非水性楊花之人,可以禮聘回府,托付中饋。
“休想!”申氏霍的站起身,變了臉色,“阿喆,娘便是給你續一個小門小戶的姑娘,也不許那喪德敗行的謝氏進門!”當時稀里糊涂的,后來什么都想明白了。阿喆前腳拐她去江南小筑不成,后腳江南小筑便成了窩藏失蹤少女之所!若說這事與謝綺年無關,誰信?!這般狠辣的女子,娶進門來定會家宅不寧,萬萬不可。
丁喆俊美的面孔上現出迷惘之色,“娘親,她等著我,她一直等著我。”從前是使君有婦,她又不能屈節作妾,只能隱忍著。如今,荀氏已經病故,自己已能續娶,還要再辜負她不成?于心何忍。
“不可,她太過心狠手辣。”申氏連連搖頭。想到愛子因為惹了謝綺年,便招出一場天大禍事,心有余悸。因著那一個案子,自己娘家哥哥廢了仕途,整個申家一蹶不振。定海侯被上諭申斥、奪俸,丁喆雖安然無恙出了獄,卻被革了職。丁喆多不容易才年紀輕輕做到正四品武官,這下子可好,從前的努力,全部付之東流。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謝綺年,那個禍水。
“娘親,我如今是娶繼室。她的家世、身份,盡夠了。”丁喆低聲下氣講著道理,“至于人品、性子,我這大半年來冷眼看著,確是好的。娘親,事發后第二日她便被送到白云庵關起來了,外面的事她哪知道?您想想,真的是與她無關。”謝綺年若有那等本事,還用纏著自己?
丁喆想起江南小筑前那輛飛馳而至的馬車,想起車簾掀開那張精致絕倫的男子面孔,那種成竹在胸的淡定自如,不由得心中一寒。那時車中明明只坐著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謝玉郎,攔路的幾十名護衛卻一個一個倒下,可見暗中保護謝玉郎的人武功何等高強。謝玉郎,真是不可小覷。
自己若是另娶他人?丁喆打了個寒噤,急急對申氏說道:“娘親,無論如何,咱們不可做了無義之人!兒子和她曾有百年之約,還發下毒誓,若是兒子負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丁喆深知自己母親迷信鬼神之說,情急之下,只好祭出絕招。
“呸呸呸!大吉大利!”申氏啐道:“胡說什么!不過是娶個填房,娘依了你便是。”橫豎這家是自己當著,那謝氏若好便罷了,若不好,少不得替阿喆好生管教。少年婦人,只要她不太笨,總能教得出來。
丁喆大喜,一揖到地,“謝謝娘!”他多日來忙于荀氏的喪事,人消瘦不少,形容憔悴,申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這一喜,眼睛也有光了,臉上也有笑容了,申氏笑罵道:“快快離了我的眼!這沒出息眼皮子淺的!”答應他娶謝氏,就這么高興啊。
晚間,申氏命丫頭,“去請了世子爺過來,有事相商。”定海侯府世子丁博聞跟申氏“相敬如冰”,早多少年起已不歇在她房里。申氏若有事要見丈夫,需命丫頭鄭重相請。
丁世子倒是很給世子夫人面子,一請就來了。但是來了之后,臉色不善,氣色不佳,“什么事?”連坐都不坐,背著手立在屋中,不耐煩的問道。丁世子是習武之人,雖人過中年,還是虎背熊腰,神采奕奕,卻難免失之粗魯。
申氏微笑道:“我跟你,還能有什么事,不過是幾個孩兒。”申氏育有嫡子丁嘉、丁喆,嫡女丁潔,丁世子對發妻雖不多么敬愛,對嫡子嫡女卻是看重的。若是事關兒女,丁世子還是會洗耳恭聽。
丁世子神色略有緩和,“請講。”他和定海侯府其他男子一樣,廣蓄姬妾,頗多內寵,庶子庶女眾多。可他眾多子女當中,最寵愛、最上心的還是嫡出子女。
申氏微笑說了丁喆的親事,“阿喆沒了妻室,總要再續上一房。光祿寺主簿謝大人家中有一嫡女,家世、身份都配得上,人品性子也沒的說。我倒是樂意的,不知世子爺的意思如何。”
丁世子臉色沉了下來。丁喆自小出色上進,處處都好,只是過不了女色這一關。謝家姑娘的事雖然從沒外傳,可自己哪有不知道的?便是因為此女,惹上謝家,惹出一場禍事。定海侯府名聲受損,更令太子殿下吃了個大虧。
“這門親事能結。”丁世子簡短的交代,“你卻不能使人上門提親。這件事你莫管了,我自有道理。”謝家實在辣手,你若上門提親,不過是被人老實不客氣的拒了,徒然丟定海侯府的臉面。
親事能結,卻不能上門提親?申氏怔了怔。這是什么意思?是要設法令謝家提親不成。可結親之事,哪有讓女家先開口的?還該是男家提親,方是正理。
申氏待要再問什么,丁世子已抬腳走了。申氏追之不及,恨恨道:“又被哪個狐媚子勾了魂去!”他的狐媚子單住侯府一處幽靜雅致的所在,自己管不了,也去不了。
申氏恨過氣過,拿丁世子也沒什么辦法,胡亂洗漱了睡下。第二天見了丁喆,實話實說,“你父親說,親事能結,卻不要我管,更不能上謝家提親。”丁喆笑道:“父親說的有理。娘親您想想,荀氏新喪,我還要守一年的孝。咱們太急吼吼了,可是不好。”要提親,怎么著也要等到明年春天方可。
父母親大人都同意結親了,丁喆心中喜歡,少不了悄悄去到白云庵。重金買通庵內粗使尼姑,傳信給謝綺年,“待到明年春天,即上門提親。守孝期滿,便迎你過門。”謝綺年聞訊,略顯蒼白的臉上飛起紅云,眼睛閃閃發亮。他是有情有義的男子,他沒有負我。
謝綺年等啊等啊,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定海侯府也沒到謝家提親。不過謝綺年并不著慌,反倒甜甜蜜蜜的:丁喆常常出城看望她。若是不能見面,也會托小尼姑送個口信。“他大老遠的出城一趟,只為見我一面。”謝綺年怔怔想著,臉上飛起嬌羞的紅霞。
三月初八,太子殿下在保和殿宴請朝鮮使者。宴請很成功,太子殿下溫言褒獎了光祿寺、鴻臚寺、教坊司。光祿寺負責宴席安排,鴻臚寺負責擺放桌椅、斟酒遞水,教坊司負責宴會歌舞表演,都很盡心盡力。
光祿寺主簿謝尉只是個從七品小官,時運卻好,“謝卿風度翩翩,儀表不俗。”太子這未來的帝王真是目光如炬,只在宴會上見了謝尉一面,便對他很是欣賞。知道他出自太康謝氏后,更是青眼有加。
謝三爺受寵若驚。這日太子殿下率數名王公大臣巡視京城各衙門,到了光祿寺后,辦過公務,又逗留了片刻。當時定海侯丁正雷和謝三爺都在場,太子平易近人,問及兩人的家事。知道丁喆喪妻,謝家有女待嫁,微笑說道:“若兩位卿家不棄,孤做個媒人如何?”親口替丁喆和謝綺年作伐。
謝三爺快樂暈了。太子殿下親口提的,這是多大的體面!丁正雷也是感激涕零,“臣子孫皆不爭氣,愧對殿下的栽培!”謝三爺和丁正雷都跪下磕頭謝了太子,站起身的時候已互稱“親家”。
“他自己還娶不著媳婦呢,替別人瞎操心。”謝流年不屑說道。她是剛剛從張乃山口中得知這個消息的,現在她眼前只有張乃山,說話可以毫無顧忌。
太子已定下徐抒為太子妃,不過他總是拖著不下聘。禮部去催請時,太子總有各種各樣的借口推掉。太子娶妃,和民間普通男人娶媳婦的程序大體上是一樣的,也要三書六禮,也要下聘、迎娶。不過他娶媳婦不擺灑不請客,禮儀繁瑣的要命。
“那你家怎么辦呀。”張屷替古人擔憂,“韓老太太便是出自定海侯府。定海侯府里齷齪事實在太多了,藏污納垢的,有丁喆這樣的女婿,你家太可憐了。”
“不用擔心了。”謝流年仰起小臉,甜甜一笑,“張乃山,我祖父和大伯,還有我爹爹,自然會有法子的。”謝家能怎么辦,分家唄。分家后讓定海侯府和謝三爺一家子打交道去,燈市口大街可不管他們的閑事兒。
兩人才溜出來跑到紫藤園說了幾句話,謝棠年便追過來了,“小七,乃山,回去用功。”淡淡掃了一眼張屷,你小子到底是不是來學習書法的?
兩人灰溜溜的回去了。“你爹爹真小氣。”張屷偷空跟謝流年嘟囔道。謝流年輕輕笑了笑,“他還算好了。”他要是真小氣,干脆不許你到謝家來,或是不許我到墨耕堂,你也拿他沒轍。
謝四爺淡淡一眼掃過來,兩人趕忙分開,一本正經的坐下來,各寫各的功課。
“他沒有我爹爹好。”張屷偷個空,又跟謝流年嘟囔。謝流年連連點頭,“對,沒有。”張伯伯是世上最好的爹了,沒有之一!還有張伯母,也是完美母親!
晚上,謝流年照例去靜馨院問侯何離。謝四爺也在,似笑非笑問她,“小七,爹爹好不好。”謝流年板起小臉認真想了半天,很客觀的回答,“除了逼功課的時候像后爹,其余的時候,都還好。”
何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玉郎臉色不對,眼神不對,姿勢也不對!玉郎這是要打人么?他除了打過小七,沒打過旁人。大概這世上唯一能讓玉郎氣急敗壞的人,也就是小七了。
謝四爺并沒有動手打人,什么也沒說。回身倚在蹋上,閑閑的翻起書本。何離偷眼看了看,捂嘴笑了笑,玉郎怎么會看《字匯通》?謝流年也笑,看字典啊,字典好看么。
不過功課看的更緊了,松懈一點都不成。第二天謝四爺又拿著謝流年功課劃了一大半,“重寫!”謝流年手捧兩張宣紙,欲哭無淚,“爹爹,要不是我跟您實在長的太像……”我真懷疑,我是您親生的么。
四月,謝家隆重熱鬧辦了喜事,二少爺謝鶴年娶了親,新娘是大理寺任少卿之女崔氏。這場喜事過后,謝家又有了一件大事:謝老太爺、謝老太太發了話,謝家四兄弟,分了家。
其實早在謝老太爺過六十大壽那一年,謝老太爺、謝老太太已經把家分好了。族長主持,族中耆老作證,寫好了分家文書。分家文書上謝二爺、謝三爺、謝四爺都簽了字,唯有謝大爺尚在京都,不過謝大爺有書信“分家事宜,仰仗父母”,父母說怎么分,就怎么分,他惟命是從。
該給二房的莊子、鋪子、宅子、仆從、現銀等,臨來京城前都留給了二太太。如今再說分家,不過是把該給三房的也給了,就算完事。
謝三爺、三太太十分不情愿,可是謝老太爺、謝老太太主意已定,他們卻也沒辦法。“老三,你已在京城立住了。這家,分了吧。”謝老太爺才到京城時不說分家,怕的是謝三爺自己撐不起門戶。這個時候,情勢已是不一樣,非分不可了。
分家后,謝三爺一家搬出玉鳴坊祖居,住進北兵馬司胡同一處三進宅院。這處宅院,是除分家文書上所列財物之外,謝老太爺額外買來的。“老三,你官職不高,俸祿微薄,三進宅院夠住了。”不讓他們再住在玉鳴坊祖居。
六月,定海侯府請了武國公和夫人做媒人,到北兵馬司胡同謝宅換了庚貼。接待武國公和夫人的,是謝三爺和三太太。謝三爺笑容滿面,待客熱誠,三太太更甭提了,一盆火似的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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