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16章
張雱和謝四爺酒量都很好,兩人推杯換盞,喝了兩瓶陳釀梨花白。張雱為人坦白直率,謝四爺也是光風霽月的性情,兩人倒很是談得來。
酒罷,捧上茶來。溫潤的蓮魚紋官窯茶杯,普洱茶湯色紅濃明亮,香氣九畹芳蘭,滋味醇厚回甘。謝四爺細品了品,“茶好,水更好。”不是雨水,不是雪水,像泉水,但比泉水輕。
“晚鴻真是雅人!”連這個也能喝出來,張雱真心佩服,“這是玉泉山上的水。”玉泉水,號稱天下第一泉,是皇家御用的泉水,尋常人家可喝不到。
“怪不得。”謝四爺微微點頭。玉泉水“水清而碧,澄潔似玉”,水輕,淳厚甘甜,實屬難得。
張屷在一旁小大人兒似的坐著,心中納悶,“一樣是水,有什么不同?丫丫一時興起要學茶道,皇帝便送了十幾壇子玉泉水給她,究竟和平常泉水也是一般無二。”都是泉水,能差到哪兒去。
冬日里天短,不知不覺天色暗了下來。謝四爺起身告辭,張雱也沒多留,命人搬了一壇子玉泉水、一壇子濟南珍珠泉水相贈,“我是粗人,水好不好的也吃不出來,白糟蹋了好東西。”
謝四爺拱手道謝,蕭蕭肅肅出了逸園,登車而去。
送走謝四爺,張雱夫婦二人帶著張屷、丫丫二人玩了會子。不久,沈邁帶著阿大沈忱、阿二岳池回來了。三人都是興高采烈,“過癮!”大和尚武功高強,掌法精妙,即便最普通的拳法被他施展開來后也是法度嚴謹、優美大方,令人大開眼界。
“爹爹您沒去真可惜,您要去了,準能和他打個旗鼓相當!”沈忱笑道。他從小好武,最喜歡看的就是自家英明神武的爹爹和人打架,功無不克戰無不勝,做兒子的也是于有榮焉。
他娘穿著秋香色盤金繡銀鼠小襖,水紅灰鼠皮裙,俏生生坐在窗下長案幾旁,一邊含笑聽著孩子們說話,一邊低頭在列一張菜單。他爹正溫柔注視著他娘,沒理會他。
岳池拉拉沈忱,“打牌。”甭在這兒沒眼色了。話說爹娘恩愛是好事,可若是爹娘太恩愛了,做兒子的真是備受冷落啊。
張屷馬上來了勁,“好好好,打牌!”咚咚咚跑到柜子旁,搬了個小凳子踩上去開了柜門兒,取出兩幅撲克牌。他和丫丫這一對小孩子,都愛打牌。
丫丫和張屷搶著洗牌,率先在小方桌旁坐下來。沈忱和岳池隨后也落了坐,四人打起牌,沈邁在旁觀戰。說是觀戰,其實主要是幫丫丫,丫丫最小嘛。
孩子們不鬧了,張雱走到解語身邊,把她手中的筆輕輕拿下來,拉了她出門。
解語披上一件大紅羽紗面白狐貍里的斗篷,圍著大貂鼠風領,被張雱牽了出去。“咱們到亭子上賞梅。”順著欄桿,曲曲折折的到了亭子上。
這亭子是園中最高處,站在亭中賞梅,別有一番風味。逸園種著幾百樹紅梅,梅樹上都掛著羊角燈,這時節將燈全部磊磊落落點將起來,就好似一顆顆明珠在照耀,掩映得那些梅花枝干越發橫斜可愛。
兩人擁在一處看了會兒景色,心中溫馨靜謐。“這樣閑下來真好。”張雱抱怨道:“從前在京中忙得像頭牛。”做什么都督,還不如做盜匪自在。
解語仰起臉,在他下頦輕輕一吻,“無忌,難為你了。”他從前是多么肆意妄為的男子,身為靖寧侯親生子卻流浪江湖,劫富濟貧。成親生子后這般規規矩矩的,很累吧?
謝四爺回府后,玉泉水、珍珠泉水全孝敬了謝老太爺、謝老太太,“知道您二老好這口。”謝老太爺、謝老太太眉開眼笑的,看看我玉郎多孝順!
自然會提到這般難得的泉水自哪兒得的。“逸園?”謝老太爺沉吟片刻,他自然知道逸園住的是沈邁、張雱一家,也知道張雱是四太太堂姐的小叔子。
只不過這小叔子從未認祖歸宗,后來還給沈邁做了義子,受封為東昌侯府世子。他和靖寧侯府的關系,一直很微妙。
如果張雱是正經靖寧侯府子弟,依禮節早該到謝府拜訪。可他身份究竟是有些尷尬,是以只投過名貼,并不曾上門。
可惜啊,可惜。
一進了臘月,日子過的飛快。從喝臘八粥開始,年味兒一日濃似一日。治辦年貨,清掃房舍,收拾供器,請神主,供遺真影像,謝府上上下下均是忙忙碌碌。
小孩子當然不用干活兒,所以謝流年是很舒服的。她每天只要練習走路,學說話,玩兩個時辰,吃五六頓飯,睡兩個覺,洗一次澡……謝流年仔細數一數,覺得自己還是很忙的。
謝四爺這樣的閑人都要忙著祭祖拜神過節諸事,跟他比起來,自己還是閑的呀。謝流年坐在炕上玩著洋娃娃,看著何離埋頭為自己縫制過年的新衣,很知足。
年關一日日近了,學堂里放了學,謝延年、謝棠年像飛出牢籠的小鳥,在后花園里跑來跑去玩耍。玩累了也到祖父祖母處撒嬌,或是逗弄謝錦年、謝流年兩個小妹妹。
謝錦年一歲半多,謝流年比她小幾個月,個頭自然小一點兒。謝延年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決定挑小一點兒的抱。“小七過來,哥哥抱!”
那是我妹妹!謝棠年心里極不情愿,也沖謝流年張開手臂,“小七過來,哥哥抱!”正在萱暉堂中邁著小短腿興致勃勃走來走去的謝流年停下來,看看謝延年,看看謝棠年。
謝老太爺、謝老太太都笑吟吟的,小七會怎么做?
謝流年先沖謝延年笑笑,又沖謝棠年笑笑,笑的很乖巧。然后一只小手臂沖謝延年伸過去,“的的,啊啊。”示意謝延年拉著她。
又沖謝棠年也伸出一只小手臂,“的的,啊啊。”一邊一個,拉著我走吧。本姑娘走路走上癮了,不想讓人抱。
謝延年和謝棠年果然一邊一個拉著她,在屋中走來走去,轉了幾個圈兒。
小七真有辦法!謝老太爺、老太太都笑彎了眼睛。
謝錦年一人落了單,不滿的大叫,“的的!”她的口齒也還不清晰。
謝延年忙沖她伸出一只手,把她也拉了過來,四人并成一排。
謝流年走著走著,仰頭望天呵呵傻笑起來,真逗!大概是傻笑會傳染,謝錦年也跟著傻笑,謝延年和謝棠年口中說著,“你們兩個小丫頭傻不傻呀”,卻也是喜笑顏開的。
忙碌了一天的謝四爺、四太太進到萱暉堂時,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幅景象:四個孩子在地下笑鬧成一片,兩位老人坐在上面樂呵呵看著,笑成了一朵花。
年前已經是這么樂和,過年的時候自然更歡快。臘月二十九,謝府全部換上嶄新的對聯、門神、新油了桃符,氣象萬千,煥然一新。
除夕夜,從大門開始直至正堂,一路正門大開,兩邊階下都掛著朱紅燈籠,猶如兩條金龍一般。“好太!好太!”謝流年站在地上拍手,好壯觀的景象啊。
謝棠年蹲在她身前,一臉無奈,“小七,你什么時候才能說個整話啊。”明明是“好看”,為什么她一定要說成“好太”。
你倒是長大了幾歲,很好玩么?光是日日要上學就夠煩的了。謝流年白了他一眼,繼續欣賞夜景。
除夕夜,謝流年在隆隆的鞭炮聲中甜甜睡著了。明天是新年哎,又長大一歲,可以穿新衣戴新帽,還可以收壓歲錢!想到已N年沒見過壓歲錢了,謝流年睡夢中流了口水。
第二天謝流年早早的被抱了起床,暈暈乎乎被嬤嬤抱在懷里拜來拜去,“真累啊,做小孩子過年也這么累。”謝流年有點想抱怨。不過回到西跨院,數著一個又一個金錁子銀錁子,謝流年又覺得“付出總有收獲”,大體上來說,還是值得的。
這個梅花式的好看,海棠式的也好看,還有這個如意樣式的,也很好看呢。謝流年帶著無限的情意把金錁子銀錁子摸了又摸,這可都是一般等價物!
她對金銀的這種偏愛很快被謝四爺發現了。“小七?”謝四爺不大能相信似的。小七生的這般粉粉嫩嫩,性子也靈透的很,她連《世說》也能聽懂,竟會愛上“阿堵物”?
“小七恨不得抱著這些睡覺。”何離也是不解,“玉郎,她是怎么了?”自己算是窮苦人家出身了,可也沒像小七這么愛錢啊。
謝四爺回去問了四太太,“延兒和錦兒愛不愛金子銀子?”四太太笑笑,“跟玉郎一樣,正眼都不看一看。”視金錢如糞土。
謝四爺又去問了謝老太太,“棠兒愛不愛金子銀子?”謝老太太正歪在炕上看小丫頭們斗牌,隨口說道:“我們棠哥兒可是好孩子,才不愛那些俗物。”
敢情就小七一個人愛錢。
謝四爺回到西跨院,命何離把金錁子銀錁子全部收走,“放好,莫給小七看到。”邊說邊想著,不如給阿離這兒放幾樣前朝古董,好生熏陶熏陶。
女孩兒家有銅臭氣,如何使得。
何離硬著頭皮去沒收金錁子銀錁子,柔聲哄女兒,“乖啊,先給你放起來。”好好給你放著,將來一個也不少的還給你。
謝流年本是坐著數錢的,一下子站了起來,雙手護住“一般等價物”,大聲宣布,“我的,我的,全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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