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間，黎想有種自己真的被雷劈中的感覺，甚至感受到了老天帶給她的深深惡意。

　　舅爺？奶奶的哥哥。徐亦辰豈不是自己的親表哥？還有什么比這個更讓她崩潰！尤其是她還有孕在身。她張著嘴，眼神空洞的望著還在喋喋述說的奶奶，腦子里瞬間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塞滿。

　　喋喋敘舊的兩位老人，誰也沒覺察到她的異樣。經歷了幾十年的離別，這來之不易的重逢，使得他們眼中只看到了對方，哪還顧得上她這個傾聽者。

　　徐爺爺靠在床頭，神情激動的聽著奶奶口述，偶爾加以補充。奶奶的聲音低低的，淚水流盡的干枯面龐，在回憶的帶動下，煥發(fā)出溫柔和祥和的光。

　　那邊飽經風霜的徐爺爺彎著眉眼，仿佛看著自己的情人一般，充滿愛意的目光在奶奶臉上流轉徘徊。奶奶口中的那些過往，帶著奇怪的魔力，令病房的氣氛變得微妙而詭異。

　　黎想木樁似的戳在椅子上，插不上話也不敢打擾。她腦子里翻來覆去都是孩子怎么辦，她和徐亦辰要怎樣面對家人，面對世俗的目光。

　　“想想，去幫奶奶倒杯水。”奶奶突然停下來，目光慈愛的打量著自己的孫女。

　　“哦，好……”黎想拉回思緒，手忙腳亂的站起來，為他們各自倒了一杯水。

　　撇開自己和徐亦辰之間的血緣難題，她不知怎的，總感覺兩位老人臉上的笑，隱隱有種回光返照的不祥預感。

　　奶奶喝完水，抖著手取下掛在脖子上的紅線。紅線的另一頭被她拽著從背心里落出來，是一塊黑乎乎的木方牌，在自然光線的照射下泛著潤澤的光。

　　記憶里有個熟悉的畫面出現，黎想很快認出這塊方牌。和她第一次和徐亦辰回徐家別墅，徐爺爺當做寶貝拿來打發(fā)她的那一塊，一模一樣。

　　她怔怔的看著那塊木方牌，突然難受得無所適從。當時她若不是被甜蜜沖昏了頭，及時想起自己在何處見過此物，不就可以避免后來的種種。

　　可惜這世上從來不存在什么如果。

　　正巧這時兩位老人的主治醫(yī)生帶著一幫人進來，分別給他們做檢查，又讓護士把他們扶到輪椅上，推出病房。

　　沒等黎想開口詢問，徐亦辰的舅媽出現在病房門口，微笑著朝她點點頭。待護士將人推出門外，她大意說了下接走他們的原因。

　　原來黎想剛才的預感沒錯，他們這次能夠蘇醒并不是因為身體轉好，而是病情變得更加嚴重。所有人都走光之后，黎想自己呆在病房里，足足楞了10分鐘，才想起給徐亦辰打電話。

　　自從酒會之后，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給他打。電話一接通，她直接脫口而出：“我在醫(yī)院你快來。”

　　那邊徐亦辰正在和項目部的屬下開會，聽到她沒頭沒腦的話，忙問：“你在哪里的醫(yī)院，出了什么事。”

　　“我在慈濟，你快過來。”黎想說完不等他回話就掛斷了。

　　她承認她是個懦夫，涌到嘴邊的那句，你是我的親表哥，被她生生吞下。利刃一般在她胸口里輾轉碾磨，每一下疼痛都深入骨髓。

　　徐亦辰到的時候，黎想的情緒已經平復了許多，她看著他熟悉的俊逸容顏，笑容苦澀的說：“找個地方，我有話和你說。”

　　“丫頭，到底出了什么事？”身材高大的徐亦辰跟在她身后，眼皮突突的跳著，攪得人心煩意亂。

　　來到醫(yī)院附近的一家糖水鋪，黎想要了一份芒果汁，目光鎖著他的容顏，許久才輕輕的說了一句：“你爺爺是我奶奶的哥哥。”

　　“你說什么？”徐亦辰剛喝進口中的礦泉水險些沒噴出來，他不可置信的望著她，又重復了一遍：“你剛才說什么？”

　　“徐亦辰，你難道還聽不明白嗎？你是我的表哥……親的！”黎想聲音細細的，一句話沒說完人就已經泣不成聲。

　　“這不可能！就算是那又如何？”徐亦辰忙亂的掏出手帕，動作很大的幫她擦淚。

　　黎想目光呆滯的望著他，眼中的淚撲簌簌的洶涌而下，任憑他怎么擦都擦不完。

　　時近中午的糖水鋪并沒什么人，熱辣辣的太陽照在泛著白光的路面上，看一眼都能感覺到升騰的熱氣。兩人的身影倒映在巨大的落地窗上，清晰而壓抑。

　　徐亦辰到底年長，情緒恢復的速度很快。他仔細的端詳著她，如往常一般抬手揉揉她的短發(fā)，輕聲哄著：“你聽誰說的這個消息？”

　　“爺爺奶奶親口說的，你還記得那塊沉香木方牌嗎？”太過親昵的舉動令黎想觸電似的彈起來，她拂開他的手，驚恐的模樣好似受驚的兔子。

　　黑眸一點一點沉下去，徐亦辰的手僵在半空，俊臉涌起深深的痛苦之色。怎么會這樣！當初徐然父子找親子鑒定機構作假，他照著奶奶的遺言打開她留給自己的遺書，利用種種關系證明自己是爺爺的親孫子。

　　想不到有一天，這個證明會成為橫亙于他和黎想之間的鴻溝。這特么的都什么事啊！他訕訕的收回手，冷靜而決絕的說：“丫頭，我不管什么血緣不血緣的，我認定你誰都無法改變。”

　　“生活不單是你和我，這事我爸媽遲早會知道，你不要臉沒關系。你替他們想過沒有，你替我想過沒有？我們在一起算什么？”黎想痛苦出聲，到底說不出那兩個重如千斤的字眼。

　　“不行，我要親自去問爺爺。這件事說不定不是你想的那樣。”

　　“今天不用去了，爺爺奶奶今天要做輔助治療，你要是不信就明天自己過去問。”黎想抽泣一陣，扶著桌子站起來，痛不欲生的說：“我已經定好了手術的日期，還有我以后不想見到你。”

　　徐亦辰抬手想攔住她，卻在看見她痛苦的模樣后，頹然放下。可他心里何嘗不苦，等了28年終于等來一個能打動他心的人，結果卻是這般的荒誕。

　　曾經在他身下承歡索愛的妻，居然會是他親親的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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