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你要去往哪里？”慈祥又不缺乏威嚴的嗓音從淡黃色的柔光里傳來，蓮花端坐，佛手單立。

　　白衣女子身形如蓮，腳下蕩出一層細細的波紋：“菩薩曾說魔王轉世，沛氏應劫，弟子愿以身試險，化去驅魔一族的戾氣。”

　　“阿彌陀佛。”蓮花端坐之人，雙手合十，僧袖飄飄。

　　雷電交加之中，孩啼聲震耳欲聾。

　　沛衍猛然坐直了身子，額頭上布滿了薄汗，伸手摸摸床邊，路易斯不知去哪里了。

　　天氣很好，陽光從窗外打進來，亮的刺眼。

　　沛衍下意識的伸手遮住自己的雙目，動作利落的將床單圍在身上，赤著雙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嗚嗚，嗚哇！”

　　哭鬧聲很真實，原來真的有小孩子在哭。

　　沛衍按了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呆呆的想著方才的夢境，過了許久之后，她才彎腰撿起地上的牛仔褲，穿戴完畢后，才推開門，想要出去看看發生了什么事。

　　“阿衍，你醒了！”驀然然見到她之后，本來蔫蔫的臉立馬變得五彩飛揚起來：“一覺睡到中午才起，真不像你的作風。”

　　沛衍小小的吃了一驚：“現在已經中午了？”

　　“嗯。”驀然然舔了舔薄唇：“都快要吃午飯了，我老媽做了糖醋排骨，正在廚房里燉著呢。”

　　沛衍隨意坐在沙發上，拿過桌子上水杯，輕輕抿了一口才說：“外面好像有小孩在哭。”

　　“聽說是受了驚，這兩天老哭。”驀然然挨著她坐下，將大腦袋放在她的肩膀上：“喔對了，阿衍，你家男人被我帶去井窖里了，這么好的陽光不太適合他活動。”

　　沛衍點了下頭，站起身來，走向院子，慵懶的伸了伸四肢，雙眸若有所思的盯著哭聲傳來的地方。

　　驀然然跟著過來，再次將大腦袋放好，一臉呆樣。

　　饒是察覺到了她不同尋常的反應，沛衍用手撥了撥她的頭：“你今天好像很粘人。”

　　“阿衍，我好喜歡你！”緊緊抱住，蹭胸，似乎這樣才能消除心底的不安。

　　沛衍溫潤的笑著替她把亂糟糟的頭發攬好：“出了什么事了，讓你煩的把頭發都快拔光了。”

　　“也沒什么。”驀然然悶著聲音：“就是有點害怕。”

　　沛衍挑眉：“害怕？”

　　驀然然重重的點了下頭：“你也知道，我從小跟媽媽姓，像小勾一樣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誰。其實小時候，挺容易受欺負的，嘿嘿。不過我從來都不害怕他們，打著打著就打成了小鎮的無敵手。“

　　“真厲害。”沛衍伸手攔住她的背：“既然這么厲害，干嘛還要哭。”

　　驀然然吸了吸鼻子：“因為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都不喜歡和我玩，說我是沒爸爸管的野孩子，整天只知道亂打人。”

　　“然后呢？”沛衍揉著她的短發，薄唇蕩著暖意。

　　驀然然將頭埋得更低了：“然后我就越來越喜歡打他們了。”

　　沛衍嘴角抽搐了一下：“這樣不太好吧？”

　　“我本來是想用拳頭征服他們來著。”驀然然說的很認真。

　　沛衍不用猜也知道使用暴力的結果是什么，只哭笑不得聽她繼續說。

　　“但是他們當時太小，沒有一個人懂得欣賞我。”驀然然灰燼般的瞳突然升起了光，眼睛晶晶發著亮：“后來唐洄出現了，小小的人背著大大的書包，衣服從來都是干干凈凈的和我一點都不一樣，他總喜歡低著頭走路，白白浪費一張洋娃娃小臉。每次放學，我都會跟在他身后，怕有見色心起打劫他。”

　　沛衍額頭滑了幾道黑線：“沒人會去色一個幼稚園的小孩吧？”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驀然然急急的解釋：“如果遇到像我這樣懂得欣賞美色的人，他就完了。”

　　沛衍忍住笑意：“好吧，那你跟蹤他的結果是什么？”

　　“嗯，那是我做了大概一個多月的護草使者之后吧。”驀然然皺了皺鼻尖：“我覺得很奇怪，他爸爸媽媽從來都不來接他，要知道我老媽有的時候還會放下牌友們過來看看我呢。”

　　沛衍抬頭望天，一個月之后才發現，這孩子是有多遲鈍。

　　“整個學期我都在想這個問題，他爸爸媽媽為什么不來接他呢。”驀然然語氣沉了沉，帶著讓人心疼的顫音：“后來聽到高年級的男生威脅他，我才知道唐洄不僅沒有爸爸還沒有媽媽，他是被人從首都扔來鄉下的。”

　　“那時候我還小，只知道沒有爸爸已經很難過了，真不知道連媽媽都沒有會是什么感覺。”

　　“我要和唐洄做朋友。”驀然然抬起頭來，眼眶通紅：“我這么告訴你，然后開始死命的纏他，連他上廁所尿尿我都跟著，每次媽媽給我做了粽子，我就去爬他家墻頭，給他送過去。”

　　“我們玩在一起好多年，從幼稚園到高中，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他有一天會突然不見。”驀然然笑了笑，拉住沛衍的衣服：“阿衍，以前他說他喜歡男人，我就買了一大堆漫畫書。后來，他出國回來，卻開始喜歡女人了。”

　　沛衍垂眸：“他喜歡女人這件事讓你覺得很困擾？”

　　“不是。”驀然然緊了緊手臂，將頭重新埋進沛衍的懷里：“我總覺得自己很可恥，胡攪蠻纏的賴了他那么多年也就算了，最近還總是想著要霸占他的下半生。”

　　沛衍撲哧一聲笑了：“你這句話真應該說給唐少將聽。”

　　“我不會和他說。”驀然然堅決的搖頭：“那個男人從小就對我言聽計從，我說了，他肯定會同意。”

　　沛衍不明白了：“那樣不好么？”

　　“不好。”驀然然用袖子蹭了蹭眼睛：“總有一天他會遇到自己喜歡的人，那個時候他就會后悔，不該錯把親情當成愛情，娶了我。”

　　沛衍執起她的下巴，眸低微寒：“然然，你難道沒有想過么？或許是你錯把愛情當成了親情。”

　　驀然然一愣：“我不知道，從小我們就陪著彼此，太久了，久到我根本分不清楚什么時候是親情什么時候是愛情。我覺得，他和我一樣，根本無法確定。”

　　“傻瓜。”沛衍拍了一下她的大腦袋：“不管是親情還有愛情，對你來說最重要的男人應該是他吧？”

　　驀然然立刻點頭：“那肯定了，我可是從小就把零食拿給他吃。”

　　“既然他都能重要到把你的零食比下去了，你就更應該緊緊抓牢他。”沛衍壓低聲音，湊到她耳邊：“你想象一下，如果你一個疏忽，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了，你會怎么樣。”

　　驀然然全面展開了自己的思維，回憶起之前的場景，胸口控制不住的絞疼了起來，似乎連呼吸都變得難受了：“那個女人喜歡他嗎？”

　　“唐少將那樣的高富帥，沒有哪一個女人會不喜歡吧。”沛衍淡笑著下猛藥。

　　驀然然僵直了身子：“那他會喜歡那個女人嗎？”

　　“不知道。”沛衍嘆了一口氣：“不過然然，你要明白，女追男隔層紗，沒有誰會不在乎喜歡自己的人。如果這份在乎停留的時間長了，會很容易變質喔。”

　　驀然然猛地抓緊了沛衍的衣袖，瞪著一雙腫腫的青蛙眼，充滿了羨慕嫉妒恨：“伯爵先生就不那樣，我看他眼里只有你，別人不小心碰到他，不是露牙就是挑眉，一幅似笑非笑致人死地的摸樣，潔癖變態男！”

　　“那是我調教的好。”沛衍伸出食指來彈彈她的耳朵，帥氣灑脫：“然然，記不記得《小王子》里的一句話，請你馴服我吧。”

　　驀然然瞇著眼睛，神色異常認真：“阿衍，我懂了。”

　　“嗯？”沛衍挑眉。

　　驀然然舉起拳頭：“我現在就去把那男人給馴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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