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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局


  殿內(nèi)眾人的心神都被太后和皇后的爭執(zhí)吸引過去,原本趙婕妤的死,對在場的眾人來說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后面皇后針對裴元歌,若是能就此將裴元歌除去也是好事,但無論如何,都與眾人關(guān)系不大,眾人的關(guān)注,多半還是處于好奇和看熱鬧的心理。

  但現(xiàn)在,玉清的出現(xiàn)和證詞卻將情形變換,風(fēng)雨欲來。

  雖然她的話里只針對裴元歌,甚至還在為太后辯解,說太后被裴元歌所騙。但裴元歌是太后看重的人,人參是經(jīng)太后賞賜給趙婕妤的,而玉清是太后的心腹,遇事不向太后稟奏,反而去告訴皇后……這中間實在有太多值得推敲琢磨的內(nèi)情。

  且不說真相如何,但現(xiàn)在的情形,皇后和太后顯然是徹底地撕破臉,對立起來。

  無論這件事的結(jié)果如何,總有一方得利,一方失勢,而且失勢的一方也絕不會就此罷休,雙方又都是后宮中身份最尊貴的女子,這要是徹底地斗起來,無論最后誰輸誰贏,都必定會將后宮弄得天翻地覆,所有的格局重新洗牌,她們這些后宮的嬪妃,恐怕難以置身事外。即便能夠置身事外,但動亂往往是騰達的契機,若是能夠把握契機,站對立場,必定能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能夠站在這里的嬪妃,又怎么可能毫無野心?

  因此,比起方才,現(xiàn)在眾人更加全神貫注,不肯錯漏任何細節(jié),以決定將來的走向和立場。

  趁著這個時候,裴元歌悄悄地退了兩步,靠近綠衣娉婷,卻被驚得呆了的臘雪,目光依然注意著周圍的情形,輕輕地推了推臘雪,悄聲道:“想活命嗎?”

  臘雪一怔,惑然看著裴元歌,不明白她的意思。

  “趙婕妤身死,你們這些貼身宮女覺悟幸免,臘梅是個聰明人,知道要這時候要推出一個元兇轉(zhuǎn)移皇上的怒氣,才可能有一線生機。可惜,她挑錯了人,不該針對我。”裴元歌悄無聲息地道,“如果你想活命,就跟我合作,一起找出真正的兇手,到時候我會為你求情,無論如何都會救下你的性命。怎么樣,要不要賭一賭?”

  臘雪目光閃爍,能夠活的話,誰想死?

  “奴婢能幫裴四小姐什么?”

  雖然還未完全答應(yīng),但已經(jīng)意動,裴元歌輕聲問道:“趙婕妤身邊應(yīng)該有個懂得識藥的心腹,是誰?”

  “……是奴婢。可是,裴四小姐您怎么知道?”臘雪驚訝異常。

  這并不難猜,趙婕妤懷孕的時日不短,又仗著身孕如此驕橫,得罪的人極多。所有人都知道,趙婕妤的王牌在于她的身孕,趙婕妤想必也知道,大戶人家在飲食里做手腳的都極多,何況是皇宮?但趙婕妤到現(xiàn)在都安然無恙,而且還敢肆無忌憚地食用從眾人那里多來的補品珍饈,絲毫也不擔(dān)心別人會動手腳,唯一的解釋就是,趙婕妤身邊有個懂藥識藥的人,在幫她把關(guān),所以趙婕妤才敢如此肆無忌憚。只是,裴元歌也沒想到,那個人竟然就是平日里不聲不響的臘雪。

  “是你就更好了。”裴元歌點點頭,道:“我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還想請你幫個忙!”

  趙婕妤雖然張揚,卻也分得清輕重,身邊有人懂藥識藥的事情一直都極端隱秘,這位裴四小姐怎么會知道?雖然百思不得其解,但這至少能夠說明裴四小姐的敏銳聰慧,或許她真的有辦法找出下毒的元兇,而自己如果能在這中間出力,再由裴四小姐為她求情,或許真的能夠逃出生天。

  想到這里,臘雪頓時精神一震:“裴四小姐盡管吩咐,奴婢無不從命!”

  比起方才試探性的詢問,這句話則表明臘雪已經(jīng)完全相信裴元歌,愿意將所有賭注放在她的身上。

  “我想知道……”

  知道眼前的事情棘手,皇后的設(shè)計并不復(fù)雜,但越是簡單,破綻就越少,越不容易扭轉(zhuǎn)。太后心急如焚,一時間卻也想不到突破口,正焦急時,錯眼看到裴元歌悄悄靠近趙婕妤身邊的貼身宮女,正對她說些什么。太后心中一動,她知道裴元歌冰雪聰明,難道說她竟想到了破解的辦法,所以才在接近臘雪?太后想著,頓時提高了聲音,故意跟皇后爭執(zhí)起來,將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免得被人發(fā)覺裴元歌的舉動。

  和臘雪計議已定,裴元歌心中有了底,環(huán)視四周。

  對于如何推翻皇后的栽贓,她已經(jīng)有了主意,但是還需要一個能夠跟她配合的人。裴元歌思索中,忽然察覺到一道火熱的視線,轉(zhuǎn)頭望去,迎上的是宇泓墨幽黑而瀲滟的眸,方寸之間,卻似乎蘊含了宛如高山瀚海般的情緒,平靜卻又熱烈,輾轉(zhuǎn)纏綿,瞬間擔(dān)憂,瞬間卻又變作撫慰。他輕輕搖了搖頭,隨即又輕輕地點了點頭,眸眼熾熱。

  他是在說,不必擔(dān)憂,無論如何,他不會讓她出事!

  盡管置身如此險惡的境地,裴元歌卻突然覺得心神安定下來,宛如浸泡在溫泉浴池之中,整顆心都暖洋洋的十分熨帖。她嫣然一笑,眉眼彎彎間盡是欣然,微不可見地點點頭,隨即眼眸中微露求肯之意。

  有事需要他幫忙嗎?

  宇泓墨點點頭,眸帶詢問。

  裴元歌目光轉(zhuǎn)向床幃里宛若沉醉夢中的趙婕妤的尸體,隨即又環(huán)視殿內(nèi)四周的人,然后右手輕叩,做出一個敲打的動作,最后伸直右手,宛如利刃般往下一劃,帶著幾分干脆利落。

  這是什么意思?

  宇泓墨微覺惑然,沉思不語。

  這些天他奉皇帝之命,悄悄外出辦事,因為記掛元歌和皇后之間的爭斗,絲毫也不拖延,盡快將事情辦好趕回京城,卻沒想到才剛回宮就聽到趙婕妤亡故,元歌被懷疑是兇手。好在他之前也猜到,皇后如果要動手陷害裴元歌,多半會對趙婕妤下手,因此早就命人暗中監(jiān)視寒露宮的動靜,察覺到李美人跟趙婕妤突然過從甚密時,便敏銳地察覺到不對。

  李美人失寵許久,又沒有勢力,若無特殊原因,趙婕妤絕不會跟她相交。

  于是,他便將重點放在了李美人這邊,李美人托采買太監(jiān)購買毒蘭粉,又將東西交給趙婕妤,這些事情根本就沒能逃過他的眼睛。只是在這時候,他恰巧被皇帝派遣出京,來不及通知元歌,再回京已經(jīng)是今天。聽到趙婕妤遇害的消息后,他立刻動手安排,讓北照門的侍衛(wèi)將那個采買太監(jiān)逮個正著,人贓俱獲,又“恰巧”被他遇到,名正言順地來到寒露宮。

  原本他以為李美人是奉皇后之名謀害趙婕妤,嫁禍元歌,以為只要將李美人帶到即可,沒想到李美人卻是和趙婕妤合作,想要陷害裴元歌。而又查出趙婕妤并非身中毒蘭之毒,皇后又突然召出玉清,直指元歌。宇泓墨畢竟才剛回宮,對這件事的細節(jié)知道得并不清楚,又擔(dān)憂元歌,一時間也想不出應(yīng)對的辦法。

  這時候接到裴元歌的暗示,稍加思索,宇泓墨忽然心頭一亮,眸眼生輝,用力點了點頭。

  知道他一定猜到了她的用意,裴元歌十分欣慰,淺淺一笑。

  雖然說眾人的注意力都被太后和皇后吸引,但畢竟是大庭廣眾之下,裴元歌唯恐被人察覺,不敢多跟宇泓墨眼神交流,留戀地凝視他一眼,將目光轉(zhuǎn)開,投到了太后和皇后的爭執(zhí)上,同時凝定心神,準備迎接接下來的風(fēng)暴。

  而就在這時候,奉命到寒露宮庫去的張德海已經(jīng)帶人回轉(zhuǎn),身旁的小太監(jiān)捧著十幾盒的人參。

  趙婕妤懷有身孕,需要每日飲用參湯進補,因此皇上和皇后、太后都有賞賜人參,其他的妃嬪也有送來討好的。太醫(yī)上前一一查證,最后指著兩個黑漆描金的盒子道:“皇上,這兩盒的人參氣味色澤略微有異,似乎被人注入藥物。不過變化很淺,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查不出趙婕妤的死因,歸咎于毒蘭之毒卻又被拆穿,太后知道自己性命垂尾,因此盡力表現(xiàn),希望能夠挽回一二。

  “是被下了麗人姝嗎?”皇帝臉色陰沉。

  “這……”太醫(yī)擦擦汗,心頭惶恐,卻不敢再大包大攬,顫抖著道,“啟稟皇上,卑職并未見過麗人姝,書中也只是記載它的毒性,對于麗人姝的模樣色澤并無闡述,因此卑職無法斷定。不過,據(jù)古書記載,可以找來貓狗喂毒驗證,看是否與趙婕妤的死狀相同。”

  這番話他說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唯恐皇帝不悅,直接將他拖出去砍了。

  好在皇帝還有這份耐性,當(dāng)即命人去找來一只貓咪,因為麗人姝只對女子有毒,因此特意找來一只母貓。太醫(yī)將黑漆描金盒中的人參切成片喂食給母貓,母貓表現(xiàn)得并無異樣,依舊懶洋洋地邁著步子,后來似乎走累了,盤成一團睡了起來,看不出絲毫中毒的跡象。

  過了許久仍然沒有動靜,皇帝的眉頭已經(jīng)越皺越深,神色越來越陰沉,眼看著在爆發(fā)的邊緣了。

  太醫(yī)心驚膽戰(zhàn)地去碰了碰母貓,忽然猛地抬頭道:“皇上,母貓已經(jīng)死了!”說著猛地搖晃著母貓,母貓卻是一動不動,最后太醫(yī)索性將母貓?zhí)崃似饋恚鞣N折騰,母貓卻絲毫沒有動靜,顯然不是熟睡,而是死去了。只是模樣與生前并無二狀,跟趙婕妤的死狀頗為相似。

  看起來,趙婕妤所中之毒就是麗人姝,而且毒藥就藏在這人參中。

  雖然早就猜到人參會被動手腳,太后的臉色仍然極為難看。

  這些根本就不必再問,看太后的臉色,眾人就知道這兩盒黑漆描金的人參正是太后所賞賜的。皇后和章文苑相視而笑,眼眸中掠過一抹狠毒的得意,這次裴元歌死定了!而且,就連太后都會沾上一身的腥,引起皇上的懷疑。此消彼長,太后的勢力漸漸減弱,皇后的勢力也就相應(yīng)而升,這后宮慢慢的終究會變成皇后的后宮!

  然而,從這試毒的過程中,宇泓墨卻突然察覺到了不對。

  他迅速地去看裴元歌,想要將這個消息傳遞給她,卻見她的目光從被毒死的母貓身上轉(zhuǎn)開,也向他往來,眼眸中也帶著些微的疑惑不解,應(yīng)該是也察覺到了這其中的問題所在。不對,人參中所下的麗人姝的毒有問題,這個過程本身就露出了極大的破綻!

  按理說,即便皇后不能察覺到這其中的問題,章文苑也應(yīng)該能夠察覺到,不應(yīng)該露出這樣的破綻才對。裴元歌眉宇緊蹙,努力地整理著腦海中的思緒,試圖找出一個合理的解釋,難道說……但無論如何,這樣的破綻對她是有利的。裴元歌朝著宇泓墨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急于揭穿,用在后面或許會更有用處。

  “皇上,試毒的過程已經(jīng)證明,趙婕妤妹妹的確是中麗人姝之毒而死,毒藥就藏在人參中,而玉清也證明這毒正是裴元歌所下。”皇后迫不及待地發(fā)難道,“眼下事實再清楚不過,就是裴元歌害死了趙婕妤妹妹,還請皇上下令將裴元歌處死,以慰趙婕妤妹妹在天之靈。”

  “那倒未必!”太后冷哼道,“人參中有毒又如何?之前元歌丫頭所做的燕影金蔬中不也有毒蘭粉之毒,可那毒卻是趙婕妤命人所下,目的是為了栽贓嫁禍元歌丫頭!”

  “母后此言不妥,難道說趙婕妤還能在人參中下毒,自己害死自己不成?”皇后當(dāng)即辯駁。

  眼見雙方又僵持起來,宇泓墨覷準時機,開口道:“父皇,兒臣以為,無論這人參中的毒藥是誰所下,但趙婕妤中毒身亡,寒露宮宮女太監(jiān)伺候不利,給了兇手空隙,這疏忽失職之罪卻是逃不掉的。兒臣認為,應(yīng)該將寒露宮的宮女太監(jiān)全部處死,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殿內(nèi)的寒露宮宮女太賤都慘然變色。

  宮中貴人被害死,貼身宮女照料不知,失職處死是常有的事情,但其余的宮女是生是死,卻是在皇帝的一念之間,雖然有些殘忍,但大夏王朝的歷史上也有過處死整個宮殿的太監(jiān)宮女,為嬪妃陪葬的事情,越是受寵的妃嬪越是如此,畢竟是皇帝所寵愛的,被人害死,難免會遷怒于人,而宮女太監(jiān)的性命本就卑微,處死滿殿宮女太監(jiān),跟捏死幾十只螞蟻也沒什么區(qū)別,根本就沒有人會在乎。

  現(xiàn)在趙婕妤這般受寵,又懷有身孕,驟然而死,皇帝必然震怒,偏偏現(xiàn)在皇后和太后又僵持起來,皇帝無論處置誰都必須要三思而后行,這時候九殿下卻突然將矛頭轉(zhuǎn)移到他們這些身上,皇帝正焦躁期間,肯定會把怒氣全部發(fā)泄在他們這些卑微的小人物身上,只怕真要他們所有人給趙婕妤陪葬。

  果然,皇帝冷眉倒豎,冷聲道:“來人,將寒露宮內(nèi)的所有人都看管起來,等趙婕妤入葬時,全部為趙婕妤陪葬!”

  聞言,許多宮女太監(jiān)都虛脫般地癱倒在地上。

  “原來是這人參里有毒!”就在這時,原本似乎因為趙婕妤之死而懵了,一直都沒有說話的臘雪突然站了出來,指著角落里一個身著桃紅衣裳,瑟瑟縮縮的宮女,厲聲斥責(zé)道,“趙青,是你對不對?是你在人參中下毒,害死了婕妤娘娘。到現(xiàn)在你還不承認,還想拖著大家跟你一起死,你好狠毒!”

  這突如其來的指責(zé),將眾人都弄得懵了,不明白臘雪為什么會這樣說。

  叫趙青的那個宮女,原本就因為皇帝處死寒露宮所有人的圣旨而畏懼絕望,突然被臘雪點名,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更加恐慌得不知所措,換身顫抖著,神色慌亂地道:“臘雪姐姐,你在說什么?我沒有,我沒有啊!不是我,你不要亂說啊!”

  皇后見有人橫生枝節(jié),皺眉想要開口斥責(zé),還沒來得及說,就被臘雪打斷。

  “你不要再狡辯了!原本我還不知道是你,知道剛才看到那個下了毒的人參盒子,我才想起來!”臘雪聲色俱厲,步步緊逼,不肯給她絲毫的喘息時間,厲聲道,“婕妤娘娘雖然驕橫了些,可是對待咱們這些宮女從來都不曾刻薄,即使之前罵過你,那也是因為你做錯事,若是換了別的宮主,只怕早就打死你了,可婕妤娘娘只是罰了你的月例完事。這樣的寬厚恩德,你不但不領(lǐng)情,反而恩將仇報,因此謀害婕妤娘娘!趙青,你真是狼心狗肺,豬狗不如!”

  說到后來,神情已經(jīng)近乎猙獰狠厲,令人望之生畏。

  “沒有,我沒有怨恨婕妤娘娘!”看著臘雪如此的神態(tài),趙青更加慌亂,“我沒有怨恨,真的沒有!”

  “那你為什么要害婕妤娘娘?是不是別人給了你什么好處?為了一點金銀錢財,就背叛婕妤娘娘,暗下毒手,趙青你是在太過狠毒了!”臘雪死死咬緊趙青,似乎認定了她謀害趙婕妤,“你這個卑鄙懦弱的混賬,害死了婕妤娘娘,又不敢承認,現(xiàn)在還要拉著大家陪你一起死,平日里大家都待你不薄,你到底為什么要這么狠心?”

  “臘雪姐姐,你不要胡說,我沒有!”趙青已經(jīng)徹底亂了方寸。

  “你還抵賴?你說你沒有,你有什么證據(jù)證明你沒有?”臘雪厲聲斥問道,“你就是怨恨婕妤娘娘罵過你,所以故意害死了她?因為我和臘梅當(dāng)時幫著婕妤娘娘罵你,你懷恨在心,連我們也想害死,是也不是?那天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偷偷溜進庫房,站在放人參的盒子前許久,把麗人姝的毒藥加入人參之中,是也不是?當(dāng)時是辰時三刻,你穿著那身草綠色繡鳶尾花的宮裝,戴著鎏金西番蓮釵子,是也不是?我有哪里說錯了嗎?”

  被臘雪這一連串的質(zhì)問弄得手足無措,聽到最后的話語,趙青想也不想地就嘶喊出聲。

  “不對,我是昨天半夜進去的,不是辰時三刻,你根本不可能看到我的穿戴”

  突然間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趙青猛地頓口,雙手捂住了嘴,卻無法將自己脫口而出的話語再收回去。趙青的雙手慢慢放下,無力地癱倒在地,痛哭失聲。

  這場變故來得實在太過突然,以至于殿內(nèi)眾人都愕然當(dāng)場,甚至到現(xiàn)在還沒能反應(yīng)過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這其中最震驚的,莫過于皇后和章文苑。

  眼看著證據(jù)確鑿,連太后都只能辯解,卻無法證明裴元歌的清白,眼看著裴元歌即將入罪,怎么會突然間乾坤倒轉(zhuǎn)?裴元歌和趙青全無接觸,她怎么會知道是趙青在人參中下毒,而命臘雪針對趙青,逼問出真相的?難道是蒙的,可是怎么會這樣湊巧?

  裴元歌并不是亂蒙的。

  早在看到趙婕妤的尸體開始,她就在分析著整件事,最開始只能確定趙婕妤絕非是因為燕影金蔬而中毒,但除此之外,卻沒有更多的信息和線索去揭發(fā)真相。如果皇后不說話,一時間之間,連裴元歌也無法指證她。但皇后偏偏不肯罷休,讓玉清出現(xiàn),說人參中有毒,裴元歌立刻意識到,這是個突破點。

  人參中絕對被人做了手腳,所以皇后才敢這樣污蔑陷害她。

  那么,究竟是誰在人參中做手腳的?這個人必定是聽命于皇后行事的,只要能夠找出這個人,不但能夠洗清她的冤屈,而且能夠?qū)⒚^直指皇后。

  雖然玉清是太后的心腹,又是皇后的人,但裴元歌認為,下毒的人絕不是玉清。

  原因很簡單,太后因為體熱不能用人參,但是經(jīng)常拿人參賞人,因此萱暉宮庫房中的人參并不在少數(shù),再不能確定太后會將哪些人參賞賜給趙婕妤前,皇后絕不會命人下毒,否則萬一太后將有毒的人參賞賜給別人,那豈不是提前漏了陷?但是,當(dāng)太后確定把那些人參賞賜給趙婕妤時,就是要取人參給臘梅,命她帶回寒露宮的時候。

  這中間的過程極短,想要下毒不容易。

  而且太后是個很謹慎的人,之前裴元歌又暗示過她,說可能有人會借著太后跟趙婕妤的矛盾,暗害趙婕妤,栽贓嫁禍給太后,因此太后必定對此有所提防,而補藥飲食本身又是容易被人做手腳的地方,所以每次賞賜給趙婕妤的東西,都是經(jīng)過路太醫(yī)的檢驗,又隨著臘梅一路前去寒露宮。如果在去參的時候做手腳,一定會被路太醫(yī)檢查出來。而之后又有路太醫(yī)一路跟隨,想要做手腳更加不可能。

  所以,人參中的毒藥絕不是在萱暉宮被加進去的,而應(yīng)該是在寒露宮。

  換而言之,寒露宮中有皇后的人!

  趙婕妤的貼身宮女如臘梅臘雪等人,跟趙婕妤榮辱與共,趙婕妤若能順利生下龍裔,身份水漲船高,將來前途無限,這些宮女也會隨之得意;相反,如果趙婕妤死了,這些貼身宮女的失職之罪是跑不掉的,十有八九會跟著陪葬。截然相反的結(jié)果,猶如天壤之別,任何一個有頭腦的人都不會選擇明知必死,還要選擇后者,所以,這個下毒的人應(yīng)該不是趙婕妤的貼身宮女。

  但如果是灑掃或者粗使的宮女,又不可能進入庫房,在人參中下毒。

  因此,這個下毒的人應(yīng)該是介于趙婕妤的貼身心腹和粗使宮女之間的人,有趙婕妤相當(dāng)?shù)男湃文軌蜻M入庫房,但又不是特別心腹,不會因為趙婕妤的死而跟著陪葬。這樣的人,在任何宮殿都不會太多,裴元歌問過臘雪,得知能夠進入庫房的宮女太監(jiān)都在當(dāng)場,便格外注意眾人的神態(tài)舉止。

  果然,這其中被她察覺到身穿桃紅衣裳的趙青神色有異,在擁有其他宮女太監(jiān)都有的悲痛和畏懼的同時,似乎還帶著一點恐慌和心虛,眼神畏縮,絲毫也不敢朝趙婕妤的尸體望去。但同時,她似乎又格外注意事態(tài)的進展,眼眸中有著掩飾不住的祈求和希冀。

  當(dāng)然,但只這些,也不能斷定趙青就是下毒的人。

  于是,裴元歌請宇泓墨幫忙,敲山震虎,打草驚蛇,故意向皇上進言,要求將整個寒露宮的宮女太監(jiān)全部陪葬。如果趙青真的是下毒的人,她肯在人參中下毒,想必就是抱著希望,因為她不是貼身宮女,不大可能被處死陪葬,如果驟然之間這個希望被打碎,得知自己也會因之除此,這樣突兀的打擊之下,肯定會露出些破綻來。

  果然,當(dāng)皇帝下令后,趙青就好像被人砸懵了一樣,說不出的慌亂恐懼,還帶著一絲后悔,隨即又眼眸四處亂轉(zhuǎn),似乎想要像誰求助。

  這就更讓裴元歌確定,趙青就是下毒的人,因為她是被人指使的,而當(dāng)初指使她的人肯定說過,她不是貼身宮女,不會被處死之類的話語來安慰她。現(xiàn)在突然有變,被死亡的陰影籠罩,定然會下意識地覺得被那人所騙,想要理論或者求助,所以才會眼神私下亂晃,慌亂不堪,神色與別人有異。

  確定趙青是下毒的人,而且已經(jīng)心神大亂,裴元歌當(dāng)即拿手指指向她。

  而之前臘雪已經(jīng)得到了裴元歌的吩咐,待會兒只要看到她手指指向某人,就立刻朝著那人發(fā)難,咬定是那人下毒害死了趙婕妤。因為對裴元歌才智的信心,雖然見那人是趙青,臘雪也沒有猶豫,立刻按照裴元歌的吩咐,當(dāng)眾指控趙青,不給她絲喘息的機會,咬死了是她下毒。

  原本以為性命無礙,突然被宇泓墨的進言所擾亂,命懸一線,趙青本就恐慌,又在這時候又突然被臘雪點名,說她謀害趙婕妤,本就心虛的她肯定會以為被臘雪看破,心情更加緊張。再加上被臘雪的指控所引導(dǎo),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趙青身上,這讓本就慌亂的她越發(fā)恐慌起來,神經(jīng)更加緊張,繃成一條線。

  而裴元歌所要的,就是要讓她神經(jīng)緊繃,沒有思索的時間。

  臘雪剛開始的指控,都是憑空而來,只是咬死了是趙青下毒,又說趙青與趙婕妤有矛盾,有下毒的動機,因為是憑空而指,趙青無法辯白,只能蒼白地說不是她,無法辯解。她本就做賊心虛,這時候肯定更覺得這樣蒼白的辯解不足取信于人,反而更令人懷疑,心里一定滿腔滿懷都想著如何反駁臘雪,顧不得其他。

  而在這時候,臘雪卻突然給了她機會,說出了錯誤的時間和衣著,神經(jīng)緊張的趙青已經(jīng)被臘雪的逼問弄得腦海一片空白,只想著辯解,這時候突然有了機會反駁臘雪,肯定會想也不想地說出真相,從而證明臘雪所言是錯的。

  而裴元歌所要的,就是她這樣的一句話。

  這是一場完全的心理戰(zhàn),必須專注快、很、準三字要訣,要在片刻之間就從趙青口中逼問出真相,不能給包括皇后和章文苑在內(nèi)任何人回神的機會,臘雪表現(xiàn)得極為完美,步步緊逼,果然從趙青口中誘出真相,瞬間扭轉(zhuǎn)乾坤。

  甚至,直到趙青說出那句話,恐怕還有許多人都沒有回過神來。

  這個逆轉(zhuǎn)的過程非常短暫,但正因為短暫,瞬間顛倒乾坤,轉(zhuǎn)敗為勝,這才更讓人感到震撼!

  許久許久,寢殿內(nèi)都是一片寂靜。

  明明剛才玉清言辭鑿鑿地作證,說是裴元歌在太后賞賜的人參中下毒,謀害趙婕妤,而且才剛從人參中驗出毒藥,與趙婕妤死狀相類似,眼看著人證物證俱在,裴元歌恐怕難以脫罪,太后和皇后正為此爭執(zhí)不休,怎么一轉(zhuǎn)眼,毫無征兆的,寒露宮的宮女卻內(nèi)訌起來,爭執(zhí)間這趙青竟然脫口而出是她在人參中下的毒藥?

  如果是趙青的話,那就與裴元歌無關(guān)了?

  剛才臘雪和趙青的爭執(zhí),眾人都聽在耳里,趙青脫口而出,說自己在半夜偷溜進去,在人參中下毒。無緣無故的,趙青絕不會亂說這樣的話語,顯然在人參中下毒的人就是她,而萱暉宮的玉清則是在污蔑陷害。可是,臘雪又怎么會知道是趙青下毒的呢?看裴元歌早有準備的模樣,為臘雪求情的話語,難道說這一切都是裴元歌安排的?可是,裴元歌又是怎么知道是趙青在人參中下毒的呢?

  就連精明的太后,一時間也揣測不出來緣由。

  她的心神都在皇后和裴元歌身上,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周圍的寒露宮宮女。

  見元歌果然逼問出真相,既然趙青承認下毒,那之前玉清的指控就都煙消云散,元歌的嫌疑徹底洗清。宇泓墨極為歡欣,眼眸湛亮,看向裴元歌的目光中盡是贊賞和喜悅之意。

  就連皇帝也沒想到變故會來得這樣突然,一時間回不過神來。

  突然一道清脆的女聲響起,打破了沉寂。

  裴元歌向著皇帝盈盈跪倒,道:“皇上,剛才趙青的話您也聽到了,人參中的毒藥是她下進去的,并非小女所下,更與太后娘娘無關(guān),還請皇上明察!另外,若非臘雪姑娘機警,設(shè)計逼問出真相,揭穿趙青的真面目,只怕趙婕妤娘娘仍然要含冤莫白,還請皇上念在她有功的份上,饒恕她的失職之罪!”

  她并不擔(dān)心皇上不肯饒恕臘雪,對皇上來說,這件事真正重要的是能否打擊皇后,削弱葉氏,臘雪揭穿趙青,洗清了她裴元歌的冤屈,而若能通過趙青將皇后揭露出來,那臘雪就立下了大功。對于一個宮女的生死,皇上根本不會在意,饒了她的性命不過是小事一樁。

  被她的話語驚醒,皇帝還有些混沌,下意識地點點頭,道:“準!”

  終于得到了皇帝的這句話,臘雪輕吁了口氣,知道自己這條命算是保住了,一時間宛如虛脫般的無力,單薄的夏衫頓時被冷汗浸透,下意識地轉(zhuǎn)頭去看裴元歌,見她正看著自己,微微點頭,心中頓時百感交集。

  婕妤娘娘和皇后兩次的精密設(shè)局,都被她轉(zhuǎn)瞬擊破,迅速從陷阱中抽身。

  尤其是之前抓出趙青的過程。

  這樣變故在旁人看來已經(jīng)頗為震撼,但是作為當(dāng)局之人,生死攸關(guān),沒有人比她更能了解這中間的兇險,稍有不慎,她和裴四小姐都可能會萬劫不復(fù)。在這種緊要關(guān)頭,命懸一線,她早就慌亂不知所措,一直都是呆傻癡怔的狀態(tài),可裴四小姐卻能夠如此沉靜,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將整件事分析清楚,精準地找出下毒的趙青,并設(shè)計誘導(dǎo)出真相,這份沉穩(wěn)敏銳,玲瓏心思實在令人驚嘆!

  婕妤娘娘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

  也許,婕妤娘娘從一開始就不該與她為敵,皇后視婕妤娘娘為眼中釘,當(dāng)裴四小姐是肉中刺,或許婕妤娘娘能夠和裴四小姐聯(lián)起手來,一起對付皇后的。臘雪忽然想起,裴四小姐在做燕影金蔬前,曾經(jīng)跟趙婕妤說過的那句話,清楚地表明她對趙婕妤并無敵意。現(xiàn)在想起來,裴四小姐是不是在那時候就預(yù)料到了婕妤娘娘的下場,那是最后的忠告,或者說是警告?

  可惜,婕妤娘娘不肯相信裴四小姐,結(jié)果……

  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臘雪黯然垂首,婕妤娘娘已死,她雖然保住了性命,但下場如何還未可知,一切都已經(jīng)太遲太遲了……

  被裴元歌和皇帝的對話驚醒,眾人終于漸漸回過神來,都把目光聚集在伏地痛哭的趙青身上。這個趙青方才已經(jīng)承認在人參中下毒,以她寒露宮宮女的身份,不可能無緣無故地謀害趙婕妤,自毀前程,定是有人幕后主使,只要能撬開趙青的嘴,就能找出謀害趙婕妤的真正兇手。

  這個人,到底是誰?

  幾乎所有人的人都下意識地朝著皇后望去,剛才皇后命玉清出來作證,振振有詞說是裴元歌下毒,實在太過可疑,恐怕就是指使趙青謀害趙婕妤的幕后之人!謀害宮嬪及龍裔,又試圖嫁禍裴四小姐,更牽扯上太后,這樣的罪行,又鬧得人盡皆知,即使是皇后也不可能脫罪。只要趙青指證她,這件事基本就鐵板釘釘,即使有葉氏做后盾,皇后這個位置也就岌岌可危。

  若是廢后,后宮的勢力可就要重新洗牌了……

  誰都知道這個趙青是關(guān)鍵,早有大內(nèi)侍衛(wèi)在皇帝的示意下站立在趙青身旁,防備有人突施毒手,殺人滅口。

  皇帝冷冷地凝視著趙青,問道:“你還有何話可說?”

  “奴婢……”趙青只是開了個頭,便又痛哭不止,顯然是知道自己絕無幸理。

  “這么說,的確是你在人參中下毒,謀害趙婕妤了?”皇帝眸光陰冷,死死地盯著趙青,道,“你不要以為必死無疑,就在這里閉口不言。朕告訴你,死也分很多種,背主害主,謀害宮嬪及龍裔,以你的罪行,就算千刀萬剮,五馬分尸都不算過分,如果你肯老老實實地招供,朕就給你個痛快,留你全尸。不然的話,在死之前,朕會先讓你嘗盡人世間的酷刑,你好好思量清楚!”

  趙青打了個寒顫,咬咬嘴唇,泣道:“奴婢說,奴婢都說!”

  “到底是誰指使你?”皇帝緩緩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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