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奸,退親
寬闊寂靜的街道上寥落無人,兩邊都是高門大宅,門戶緊閉,因此,運(yùn)貨車那沉重的車輪聲,馬蹄的踏地聲便顯得異常清晰。因為運(yùn)貨車比較沉重,里面的貨物也貴重,因此并沒有走鬧市區(qū),而是選擇這條比較安靜的道路。雖然偏僻了些,但因為兩邊都是富戶,因此治安也很好,從來沒有出過婁子。
運(yùn)貨的人漫不經(jīng)心地說笑著,倒是十分熱鬧。
“前面不遠(yuǎn)處就是我新買的宅子了,兄弟們趕了這么久的路,也累了吧?走走走,到我的宅子里坐坐,喝兩杯!反正天黑前把這兩車貨運(yùn)到庫房里也就是了,時間充足得很!”領(lǐng)頭的朱管事笑呵呵地招呼著眾人,“上次來過的兄弟可是知道,我家里的廚子和美酒,那都沒的說!”
“是啊是啊,現(xiàn)在想起來我還流口水呢!”一個年輕小伙子嘻嘻哈哈地說笑著,“尤其是朱管事家里的丫鬟,嘖嘖嘖,一個一個那叫漂亮,看得我心里癢癢的。我說朱管事,你發(fā)發(fā)善心,給我找個媳婦唄!”
“小趙你不想活了吧?敢搶老朱的人?”另一個領(lǐng)頭的王管事笑道,“那些說起來是丫鬟,可誰不知道老朱家有河?xùn)|獅吼,不敢往家里帶妾,這才在這里買了棟宅子金屋藏嬌來著?我說老朱,你可得請我喝好酒,堵住我這張嘴,不然一個不小心,在嫂子跟前漏了口風(fēng),你可別后悔。”
朱管事倒也不惱,笑呵呵地道:“這不是正請兄弟們過去嗎?不過,吃了我的好菜,喝了我的好酒,到時候都可得把嘴給我閉嚴(yán)了。別說我家里那個母老虎,兩位掌柜那里也不能給我漏了口風(fēng)。不然,兩位掌柜又要嘮叨訓(xùn)斥我,那你們可太不講義氣了!”
“放心放心!”眾人起哄道,“只要把我們的嘴堵住了,保證誰也不說!
到了朱管事新買的宅子前,看著眼前高墻黑瓦,裝飾得頗為不俗的宅院,有第一次來的人不僅倒抽一口冷氣:“朱管事,你這宅子,沒個幾千兩恐怕拿不下來吧?”
朱管事不在意地笑笑:“還不是夫人心善,待人寬厚,月銀分紅從來就沒計較過,不然哪能買得起這宅子?說起來也是我運(yùn)氣好,這前任主人也是在在這里置的外室,因為趕著離京上任,房子急著出手,因此也沒計較銀錢,兩千兩就連同丫鬟家具什么就給我了!正好請兄弟們們一起坐坐,樂活樂活!”
將貨車運(yùn)入庫房,按照簡寧齋的規(guī)矩,要留人看守。
“張寧,趙烈,上次你們來過了,這次就吃點(diǎn)虧,在這守著這些貨,讓其他兄弟們松散松散。放心,趕明兒我請你們到翠香樓好好地享受享受,虧待不了你們!”朱管事笑哈哈地拍了拍兩人的肩膀,遞了個眼色過去,見兩人都應(yīng)了,這才笑著招呼眾人往正廳里走去。
張寧和趙烈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幾分笑意,知道這看守的好處可是豐厚得很,上次便宜那兩個小子了!
酒是美酒,菜是好菜,還有美貌的丫鬟在旁邊歌舞勸酒,旖旎動人,別說那些伙計,就連王管事都沒見過這樣的溫柔鄉(xiāng)。絲竹悅耳中,眾人觥籌交錯,很快就喝得酒酣耳熱,氣氛漸趨熱烈。誰也沒有注意到,連同朱管事在內(nèi)的幾個人都已經(jīng)悄悄地不見了。
庫房內(nèi),幾個彪形大漢正在將原本的貨物卸下來,再把原本準(zhǔn)備好摻放了假貨的東西放進(jìn)去。
“真他媽的晦氣,還以為上次那車假貨只要賣出去,到時候顧客一起鬧上門來,肯定能讓簡寧齋翻不了身。誰知道新招來的一個伙計不懂事兒,取貨的時候沒照規(guī)矩取完一個貨架再取另一個貨架,結(jié)果提前把假貨賣出去了。偏偏來鬧事的魏師傅又被東家小姐撞到了,安撫了魏師傅不說,還察覺到庫房里的假貨,一下子把東西都給清點(diǎn)出來了!敝旃苁聺M面懊惱地向一個天藍(lán)色錦緞細(xì)袍的人稟告道。
“沒懷疑到你吧?”藍(lán)衣人問道。
朱管事?lián)u搖頭,道:“因為進(jìn)的貨都有假,所以東家小姐懷疑是慶元商行的問題,帶了二掌柜去理論,偏巧慶元商行的東家也在,好像是看上了我們東家小姐,又是賠禮又是道歉,還給進(jìn)貨講價錢,百般討好,竟是把假貨的事情滿口應(yīng)了,東家小姐壓根兒就沒想到別的地方。真是人美好辦事兒!”
“沒事,這種事情能壓下一次,壓不下第二次,這次要再出事,肯定壓不住。如果你們東家小姐再把責(zé)任推到慶元商行上,那東家再蠢再覬覦你家小姐的美色,也不會蠢得承認(rèn)是他們慶元商行的問題,除非他們慶元商行不想再混了!到時候簡寧齋就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了。”藍(lán)衣人不在意地道。
朱管事面帶希望地道:“之前那位老爺曾經(jīng)說過,要提拔小的做二掌柜……”
“放心吧,到時候少不了你的好處!”藍(lán)衣人不屑地道。
“多謝張管事提拔,多謝張管事提拔!”朱管事點(diǎn)頭哈腰地道,“反正這里有人換貨,還有小趙他們看著,不會有事,張管事要不要到里面坐一坐?好酒好菜,還有菊香那丫頭也在候著張管事呢!”
那張管事正要說話,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轉(zhuǎn)頭望去,卻見近百名身著黑色勁裝的護(hù)衛(wèi)打扮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了進(jìn)來,將這些人連同貨物統(tǒng)統(tǒng)圍了起來,或年輕或滄桑的臉上都帶著鐵和血的剛毅,顯然是在戰(zhàn)場上磨礪出來的利刃,炯炯有神地盯著在場眾人,手按在刀柄上,一副整裝待動的姿態(tài),十分懾人。
青衣打扮的門房被領(lǐng)頭的趙景仍在地上,顫巍巍地道:“老爺,他們假稱是京兆府的衙役,要來要來查戶籍文書。奴才剛開了門,就……就一股腦地涌了進(jìn)來!
即使張管事見過些場面,也被這些兵卒的陣勢嚇到了,強(qiáng)自鎮(zhèn)靜道:“你們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這話問得好,正是我想問問閣下的!偷換我簡寧齋的貨物,想要我簡寧齋名譽(yù)掃地,閣下這手不可謂不狠毒!”忽然人群中分開一條路,一名身著綠衣,頭戴帷帽的年輕女子緩步走了出來,后面跟著兩名衣著精致,容貌秀麗的丫鬟,以及發(fā)須幾乎全白的老掌柜,以及二掌柜,皆是怒目看著場中眾人。
“老掌柜,二掌柜,東……東家小姐!敝旃苁骂澪∥〉亟谐隽藖砣说纳矸。
聽到是裴府的人,張管事雖然感覺到棘手,卻也稍稍定下心來,道:“這位想必就是裴府的四小姐了吧?在下姓張”
話音還未斷,就被裴元歌嚴(yán)厲冰冷的聲音打斷:“我不管你是誰,敢這樣栽贓陷害我簡寧齋,就絕不能輕饒!趙統(tǒng)領(lǐng),把這些人都給我拿下,統(tǒng)統(tǒng)塞住嘴,綁回裴府。別的不說,先統(tǒng)統(tǒng)給我打四十軍棍,讓這幫吃里扒外的奴才,以及污蔑陷害他們的混賬東西知道厲害。盡管給我往死里打,只要留口氣讓我還能問話就行!”
朱管事叫那藍(lán)衣人張管事,八成是廣致齋的人。
到了這個地步,知道她是裴府的四小姐,卻還能這么鎮(zhèn)靜地想要報名號,他背后的東家來頭一定不小。等他說出來后,就要考慮裴府和他東家的顏面,說不定會有波折,因此裴元歌索性不問三七二十一,先拿住人打一頓,給他點(diǎn)苦頭嘗嘗。就算最后真是得罪不起的人,只說是誤會就好,誰叫他們要來陷害簡寧齋?
趙景立刻命人執(zhí)行,不容那些人說話,就個個都五花大綁起來。
這時候,原本在大廳里吃喝做了的伙計和王管事也被驚動,紛紛出來,看到裴元歌和兩位掌柜,以及庫房的這架勢,都驚呆了;镉媯兊挂擦T了,王管事卻是知道簡寧齋先前出了假貨的事情,看到這情形,哪里還有不明白的?慌忙跪地道:“小姐恕罪,小姐贖罪,奴才真的不知道朱管事居然……居然做這種吃里扒外的事情!可奴才冤枉,奴才沒有……”
想到自己在那邊吃喝玩樂,給了朱管事偷梁換柱的機(jī)會,再想想眾人說的東家小姐的精明能干,心驚膽戰(zhàn)之下,渾身都冒出了冷汗,不住磕頭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哦?”裴元歌的聲音聽不出息怒,“王管事哪里就該死了?”
“簡寧齋的月銀和分紅都十分豐厚,足夠奴才一家衣食無憂,想要享樂什么時候都成,奴才不該被一點(diǎn)小便宜迷了心竅,在進(jìn)貨的時候被人利誘,出了差錯!”王管事不住地磕頭,他知道假貨的厲害,保不定簡寧齋會因此敗落甚至關(guān)門,到時候他這個管事也就跟著倒霉了,“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還請小姐給奴才一次機(jī)會!”
這些在大廳里享樂的人,應(yīng)該不知道換貨的事情,但是簡寧齋鋪?zhàn)永镉幸?guī)定,進(jìn)貨時不許中途厭惡,不許喝酒,這些人卻明知故犯,為了一時的口腹貪欲,置簡寧齋的規(guī)矩于不顧,這才給了朱管事機(jī)會,也十分可惡!不過見王管事態(tài)度還算誠懇,直言其錯,沒有遮掩,也沒有把責(zé)任推到別人身上,裴元歌淡淡道:“罰你杖二十,罰俸一年,暫時留著你管事的位置,下次再出差錯,就別怪我心狠!”
對管事來時,這算是比較重的責(zé)罰了。
王管事卻不敢有絲毫異議,伏地道:“奴才多謝小姐開恩!”
“我知道,你這種都是家里的頂梁柱,沒了月銀,日子難免要艱難些,這是讓你長個記性,記住,只有簡寧齋好了,你們這些管事才能更好。不過,如果你這段時間表現(xiàn)好,年底的分紅會照樣分給你!”裴元歌恩威并施,道,“至于這些伙計,就交給你處置,到時候報給二掌柜和老掌柜的!”
王管事心中乍驚乍喜,簡寧齋的分紅是十分豐厚的,而且,現(xiàn)在離年底只剩半年,雖然沒了月銀,還能撐下去,但年關(guān)難免要寒磣了。而四小姐答應(yīng)在年底給他分紅,這是體貼他,讓他過個好年!心中十分感激,磕頭道:“奴才謝四小姐的恩德,以后一定盡心竭力,絕不會再出差錯!”
知道王管事現(xiàn)在一心想要表現(xiàn),一定會妥善處置那些伙計,也不再理會,命趙景等護(hù)衛(wèi)帶了那些五花大綁的人,便回了裴府。
按照裴元歌的吩咐,將這些人帶回裴府后,先打了四十軍棍。不過,行刑的人尺度掌握得很好,四十軍棍打下來,張管事那些裴元歌不認(rèn)識的人,已經(jīng)連喊叫的力氣都沒有了。但朱管事被帶到房間里時,雖然半邊身子沾血,疼痛不堪,卻還能跪下行禮,說話只帶了些痛音。
紫苑和木樨都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血腥的場面,有些緊張地咽了咽口水,臉色有些發(fā)白。
裴元歌有心磨練二人,將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zhǔn),她的身邊總不能都是些心慈手軟,連看到血都會怕的人。因此也不理會二人,輕輕地刮著碗茶,淡淡地問道:“朱管事,你該知道我想問什么?是你自己老老實實地說呢,還是想再挨四十軍棍再說?如果想再挨,可就沒這么輕松過關(guān),人被打廢了也是有可能的!
朱管事見過那張管事那些人的模樣,早就嚇得心神俱裂,膽戰(zhàn)心驚,這會兒再不敢小覷裴元歌,更加不敢狡辯,遂低聲道:“回小姐的話,那張管事是廣致齋的管事,就是他找上小人……”
將事情的經(jīng)過詳細(xì)道來。
這朱管事別的還好,就是有個好色的毛病,偏偏家里的妻子兇悍,不許納妾,只能在外風(fēng)流。最近正好在翠香樓見到一位美貌的花魁,被迷得顛三倒四,花了無數(shù)銀錢,更賭咒發(fā)誓要為那花魁贖身。但贖身的銀子哪里那么好湊?他只是個管事,為了這個花魁已經(jīng)填進(jìn)去不少錢,根本再湊不齊那一千兩。
就在這時,有人找上了朱管事,說愿意幫他,只要他在簡寧齋的貨里做些手腳。
朱管事本來不愿意,但經(jīng)不起那花魁的半百勾搭哀求,又被那張管事的話語迷了心竅,這才答應(yīng)了。于是張管事在進(jìn)貨的路上添置了一套宅院,弄得好廚子好酒,美貌丫鬟,讓他把進(jìn)貨的伙計們都帶過去,又收買了看守貨物的伙計,偷梁換柱,把那次進(jìn)的貨物都換成摻假的。而對不知情的管事和伙計,則說是畏懼家里娘子兇悍,所以置辦了外室,請大家代為遮掩,連在二位掌柜那里也別露口風(fēng)。
那些人只把這是當(dāng)做尋常,就都沒有在意。
原本以為一次就能成事,沒想到卻出了意外,于是故技重施,結(jié)果卻被裴元歌人贓俱獲,連人帶貨當(dāng)場逮個正著。
“他們許給你什么好處?”裴元歌問道。
事到如今,朱管事自然知道,上次假貨的事情被揭穿后,東家小姐根本就對進(jìn)貨的人起了疑心,只是按而不發(fā),讓他們放松警惕,趁著這次人贓俱獲。這份心性和手段實在令人心驚,遂老老實實地道:“張管事說,等事成之后,這棟豪宅和里面的家具仆人都?xì)w奴才,另外到時候還會讓奴才做到鋪?zhàn)拥亩乒瘛?br />
這些老管事都明白竭澤而漁的壞處,不會不為自己謀后路,實在是既得了美人,又能得豪宅,還能提升為二掌柜,處處都得意都好,這才打動了朱管事,答應(yīng)替廣致齋做事。
裴元歌不緊不慢地刮著碗茶,黑眸凝滯,潛心思索著,好一會兒才蹙眉道:“簡寧齋雖然說是老字號招牌,生意也還興盛,但終究也只是一間中上的絲線鋪?zhàn)樱退惚粩D垮了,廣致齋能得到多少好處還不一定,居然又是送美人,又是送豪宅,還許了你掌柜的位置,這樣大費(fèi)周章地處事,就不怕得不償失嗎?我看你想跟的這位新主子,恐怕也不怎么樣!”
“那當(dāng)然是”朱管事被他一激,脫口就要說出真相,隨即又頓住,緊緊地閉住嘴。
這件事的要緊處就在這里,而這是他最后的底牌。
“小姐,奴才知道您是聰明人,廣致齋這樣大費(fèi)周折的對付簡寧齋必定有原因,而且廣致齋的東家,也不是裴府能夠招惹得起的!比绻皇侵肋@些,朱管事也未必有膽子這樣做,畢竟裴諸城還是刑部尚書。但現(xiàn)在裴元歌以雷霆之勢,將所有人都拿下,或許會顧忌廣致齋身后的主人不敢怎么樣,但他卻還是簡寧齋的人,裴元歌絕不會輕易放過他。
所以,他要以此為籌碼,替自己謀得一條生路!
“奴才知道,奴才這樣做實在是忘恩負(fù)義,小姐要打要罰,奴才都毫無怨言,只求小姐留奴才一條命,奴才另有內(nèi)情奉上!敝旃苁滦攀牡┑┑氐,“奴才可以保證,這件事只有奴才一人知道,其余的伙計都不知情。而張管事雖然知道,卻絕不會說。若非小人那次趁他酒醉聽到只言片語,只怕也想不到!”
裴元歌秀眉微挑:“你在跟我講條件?”
“人都怕死,但如果說結(jié)果無論如何都是死,奴才也沒必要再多說些什么!敝旃苁乱ба溃仓^皮道,“奴才可以保證,這件事真的很重要,對簡寧齋,甚至對裴府都一樣,小姐知道這件事后,在處置簡寧齋的問題上菜不會犯糊涂。否則,不止簡寧齋保不住,裴府還白白得罪了貴人!”
這朱天貴倒是很狡猾,所說的都是她已經(jīng)猜到的東西,而她真正想知道的,卻一字都沒有吐露,原來是想拿這個做條件,跟她交換!
裴元歌冷笑,如果連這么一個刁奴都收拾不了,她也就不是裴元歌了。
“趙統(tǒng)領(lǐng),把這人待下去,把你們軍中對待俘虜?shù)姆ㄗ咏y(tǒng)統(tǒng)拿出來,看看這位朱管事的骨頭,是不是比那些經(jīng)過嚴(yán)格訓(xùn)練的探子還要嚴(yán)緊?連那些人最后還是被撬開嘴,把敵方的軍情布置說了出來,如果你們拿這位朱管事沒法子,那可就太丟人了!”裴元歌緩緩地道,語調(diào)輕淺,“不用擔(dān)心,就算真把朱管事弄死了也沒關(guān)系,這種叛主的刁奴,死不足惜!”
朱管事心中一驚,猶自覺得裴元歌只是在嚇唬他,咬牙道:“小姐,如果奴才抗不過這些刑罰,那那些秘密,小姐就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了。奴才不過是想活命而已,小姐又何必這么咄咄逼人?”
“你那些秘密我的確感興趣,但知不知道根本不要緊。廣致齋不就是想要簡寧齋關(guān)門嗎?我管它身后的主人是誰,有什么圖謀?大不了這簡寧齋我不要了!”裴元歌端起蓋碗茶,忽然猛地砸在了朱管事跟前,冷聲道,“不過一間鋪?zhàn)佣,我看的沒那么重!最多拼著這間鋪?zhàn)硬灰,我也不容許一個刁奴爬到我頭上來威脅我,簡直反了天了!”
朱管事心中一顫,突然間覺得自己太自以為是了。
的確,所有的爭執(zhí)都是因為簡寧齋而起,若是小姐拼著不要簡寧齋,那……但心中仍不肯死心,哀求地道:“小姐何必賭這個氣?簡寧齋再怎么說也是間盈利的鋪?zhàn),每年也有兩三萬兩的盈利,也是很大的一筆進(jìn)項,何必為了奴才這條賤命舍棄?”
“我樂意,別說兩三萬兩,就是十萬兩,百萬千萬,也買不來我樂意!”裴元歌微微一笑,“你愿意說就說,不愿意說就不說,我無所謂。不過,惹惱了我,就不只是你的性命,連帶你的家人也別想好過。尤其,聽說你有個兒子,還有兩個女兒,是不是?”
朱管事終于癱倒了,失去了渾身的力氣。
他是很疼愛這些孩子的,尤其是兒子,聰明乖巧。他真是油脂了心了,為了一個青樓花魁,為了那些所謂的好處,鬧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其實簡寧齋待下一向?qū)捄,除了老婆兇悍些,他的日子還是過得很富裕的。就算簡寧齋將來撐不住了,夫人是心善的人,也不會虧待他們這些老伙計……
現(xiàn)在,說這些都晚了!
“小姐,這事情真的跟奴才家人無關(guān),還請小姐開恩,不要牽連到他們!”朱管事的心理防線終于崩潰,伏地道,“那廣致齋的東家,只是京城兵馬司的一名參贊,叫做葉誠。他本人不算什么,但是,父輩是葉家的世仆,母親更是當(dāng)今五殿下的奶娘,從小跟五殿下一起長大,情分非比尋常。名義上廣致齋的東家是他,實際上根本就是葉家,甚至是五殿下和皇后,只是不便出面,所以由這名參贊管理!
葉家,五殿下,皇后?
裴元歌心中一沉,難怪廣致齋如此囂張,原來有這種背景!不過臉上卻是一副懷疑的模樣:“你不要隨便胡謅些貴人就來蒙混我!五殿下和皇后是什么人?小小一個廣致齋也能驚動他們?”
“廣致齋的確小,但是葉誠的野心很大。簡寧齋所在的這條街,在京城是繁華地段,葉誠是想把整條街的鋪?zhàn)佣假I下來,變成專賣絲線和刺繡的地方,販賣各個地方的各種絲線,以及各種刺繡,慢慢地將整個京城的絲線和刺繡都集中在他的手里,慢慢將其他鋪?zhàn)雍屠C莊都擠垮。到時候壟斷整個京城的刺繡和絲線。”
裴元歌心中一驚,別人或許不明白這番話的意思,但是她卻是清楚的。
因為前世在江南,她就這樣做過。
她獨(dú)創(chuàng)出畫繡之技,繡出如繪畫潑墨般的繡品,才剛問世就在附庸風(fēng)雅的江南風(fēng)靡起來。但這種繡技只有她會,后來又教了幾名可信的繡娘,但仍然遠(yuǎn)遠(yuǎn)供不應(yīng)求,眾人哄抬之下,每幅都賣的是天價。
利用這筆本錢,她買下江南最繁華的地段,專門出賣各種絲線和刺繡,物品齊全而且從無假次,又因為有畫繡的資金,她每卷絲線都比別家便宜一錢銀子,拼著少掙錢,很快擠垮了其他的絲線鋪?zhàn)樱鹊皆僖矝]有絲線鋪?zhàn)幽軌蚺c她抗衡,江南人一買絲線和刺繡第一個就會想到萬家時,絲線和刺繡行業(yè)基本就由她一言而決,不說其他,就算每卷絲線提一錢銀子,加起來就是一筆天文數(shù)字。
沒想到,廣致齋的東家居然也在打這樣的主意。
不過,她的本金,和薄利多銷的依靠,在于畫繡所賺的高額利潤。但廣致齋卻沒有這樣的本事,它所依靠的,恐怕是……朱管事說得沒錯,這種事情,必須有五殿下在背后撐腰,不然單憑廣致齋根本就做不到。難怪廣致齋這么針對簡寧齋,一方面是因為簡寧齋橫在街道的中心,最好的位置;另一方面,簡寧齋本就是老字號的絲線鋪?zhàn),堪堪好擋住了廣致齋的路子。
只是,用這種手段想迫使簡寧齋倒閉,進(jìn)而買下店鋪,實在太卑鄙無恥!
但是,若這件事真有五殿下在背后撐腰支持,以達(dá)到壟斷整個京城的絲線和刺繡行業(yè)的話,那廣致齋絕不對善罷甘休,一定會連續(xù)不斷地陷害污蔑,不置簡寧齋于死地決不罷休。難怪朱管事敢說,如果不知道這些,簡寧齋最后要丟掉不說,還會白白得罪貴人,的確沒有說錯。
雖然說只要簡寧齋咬死不賣店鋪,就能狠狠地惡心這活人一把,但這樣一來,就將裴府和葉家乃至五殿下徹底的對立起來,為了一個簡寧齋將裴府置于這等境地實在不劃算;但要是就這么忍氣吞聲,裴元歌又覺得很不甘心,絕不能就這么便宜了廣致齋!
想來想去,這件事還是應(yīng)該要告訴父親一聲,再商量著拿主意。
想清楚這些后,裴元歌再沒有興趣審問其他人,尤其眼前這個好色蠢鈍之人。她才不信事情剛好就那么巧,他需要湊花魁的贖身銀子,張管事就找到了他頭上,八成是天仙局,引這個男人上鉤!
命裴府的護(hù)衛(wèi)好好看管這些人,裴元歌正要派人去打聽下父親的所在,正巧遇到石硯來請她:“四小姐,壽昌伯夫人來了,說要見您。老爺和夫人都在大廳里,讓奴才請您過去!”
壽昌伯夫人要見她?
裴元歌一怔,不過經(jīng)歷了皇宮的事情后,對于壽昌伯夫人的刁難,她已經(jīng)不怎么放在心上了,只要不理會,當(dāng)她是蚊子哼哼,不往心里去就行了,總比在皇宮勾心斗角來得好。于是回靜姝齋換了見客的衣裳,這才帶著紫苑和木樨來到大廳。她能夠帶著趙景和近百的護(hù)衛(wèi)出去,自然將這件事稟告過裴諸城和舒雪玉。
舒雪玉這才知道,上次鋪?zhàn)拥氖虑,不是進(jìn)貨的慶元商行有問題,而是簡寧齋有人吃里扒外,跟人換了貨。雖然元歌瞞著她,不過她也知道自己的性子,多半忍耐不住,會露出行跡。何況,在抓內(nèi)奸前,元歌也跟她通了聲氣,因此并沒有任何不滿。
聽說有人有這種手段搗亂,裴諸城也十分惱怒,他平生最討厭這種鬼蜮伎倆,因此二話不說就派出了裴府的護(hù)衛(wèi)。
見她進(jìn)來,裴諸城和舒雪玉就知道,簡寧齋的事情必定是查出眉目了,不過現(xiàn)在有壽昌伯夫人在,也不好問這些。相互見禮過后,舒雪玉便道:“壽昌伯夫人,您一直說有要事,可是要等元歌過來才能說,F(xiàn)在元歌來了,您可以說了吧?”
壽昌伯夫人倒是笑意盈盈,罕見地拉起裴元歌的手,仔細(xì)地打量著,笑道:“以前還真沒發(fā)現(xiàn),四小姐原來生得如此美貌,瞧瞧這臉,瞧瞧這身段,瞧瞧這手,還有這通身的氣派,在京城的名媛小姐中實在少見,還會的一手好刺繡。虧我之前還說嘴呢,四小姐的刺繡,連太后娘娘那樣眼界高的都愛得不行,我哪能跟她比。∨嵘袝团岱蛉擞羞@樣的女兒,真是有福氣!”
這話一出口,裴諸城、舒雪玉和裴元歌三人私下對望一眼,都覺得不可思議,下意識地想去瞧瞧外面的天。
壽昌伯夫人居然夸獎裴元歌,今兒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吧?
是有反常則為妖,裴元歌心中暗暗警惕,臉上卻仍然帶著笑,福身道:“夫人謬贊了!”
“沒有謬贊,沒有謬贊,我說的可全是大實話,沒半句虛言!”想到待會兒就能退掉裴元歌這個身份高貴又有手段的嫡女,換成裴元巧那個乖巧柔順的庶女,壽昌伯夫人臉上的笑意越發(fā)由衷,笑呵呵地道,“四小姐若不是好,哪能讓太后那般入眼,想要封四小姐做昭容呢?皇上更是連昭儀的話都說出來了,這要不是四小姐好,難道太后和皇上都眼瞎了不成?”
這話十分不好接,裴元歌索性不說話,只是笑。
裴諸城和舒雪玉對視一眼,心里都有些嘀咕。這件事說起來其實挺尷尬,畢竟裴元歌已經(jīng)跟傅君盛訂了親事,怎么壽昌伯夫人還能說得這么輕松?裴諸城猶豫了下,道:“也不知道太后怎么會心血來潮,突然說出那么一句話。這些日子京城謠言迭起,只怕也給傅老弟和夫人你添了很多困擾,裴某實在有些歉意,如果有需要裴府的地方盡管開口,決不推辭!
這樁事在他看來,裴元歌和裴府半點(diǎn)錯都沒有,不過壽昌伯府總是受到了牽連,心里或許會有些怒氣,裴諸城寧可自己這會兒賠個不是,表個態(tài),讓壽昌伯府消消氣,以免元歌嫁過去后,這股氣就積到了元歌的身上。
“不用不用,裴尚書不用覺得抱歉!”壽昌伯夫人渾不在意地?fù)]揮手。
這么大方?
舒雪玉更覺得蹊蹺,百思不解,怎么都想不通壽昌伯夫人今天怎么這么好說話?難道真是開竅了?便笑著道:“說的是,畢竟咱們現(xiàn)在都是親家了,也說不上什么歉意不歉意,以后彼此扶持也就是了。”
彼此扶持?
哼,裴諸城根本就失了圣心,這么多年,連個爵位都沒掙上,F(xiàn)在有武將轉(zhuǎn)文職,做了個頭大如斗的刑部尚書,以后能扶持壽昌伯府什么?壽昌伯夫人心中道,臉上卻還是帶著笑,道:“話不能這么說,說起來還是我們壽昌伯府礙了四小姐的前程,心中實在不安,不然,四小姐將來必定是昭儀了,那可是宮里的貴人,尊貴無與倫比啊。我思來想去實在不安,所以今天來,是想說……”
說到這里,壽昌伯夫人頓了頓,道:“我們盛兒跟四小姐的婚事就算了吧?畢竟四小姐的前程大好,為了我們君盛被妨礙了,不值得。我已經(jīng)把四小姐的庚帖帶過來了,這就奉還,四小姐改日做了貴人,可別忘了我這老婆子,得多照看著才是!
裴諸城原本聽她的話雖然不倫不類,倒像是真的沒有怪罪裴府,還覺得壽昌伯夫人說話雖然難聽,但還是個通情達(dá)理的,沒想到最后居然冒出這么一句話,幾乎跳了起來,難以置信地道:“你說什么?”
舒雪玉和裴元歌都驚呆了,緊緊地盯著壽昌伯夫人,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
退婚?!
但是,看她連庚帖都帶來了,完全不像是戲言。
“你們放心,雖然盛兒跟四小姐的親事不成了,不過盛兒的庚帖也不用還了,我很喜歡府上的二小姐,就改訂了二小姐做我們壽昌伯府的媳婦吧!我家老爺念舊情,一直都顧念著跟裴尚書這些年的交情,是真心實意結(jié)這門親事。裴尚書和裴夫人盡管放心,二小姐進(jìn)門后,我一定把她當(dāng)做自己的親生女兒看待,絕不會因為她是庶女就虧待她!”壽昌伯夫人喋喋不休地道,絲毫也不理會裴諸城和舒雪玉鐵青的臉。
倒是裴元歌,最初的震驚過后,臉色反而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沉淀下來,只靜靜地看著她。
但不知為何,接觸到裴元歌那樣目光,壽昌伯夫人反而心里一驚,原本想好的大篇話語再也說不下去,掩飾地私下看看,道:“咦?怎么不見二小姐?不如請她一道過來坐坐,我真的是很喜歡二小姐!”哼,神氣什么?囂張什么?我是念在裴府和壽昌伯府的交情上,才沒有上來就戳穿你。
今天要是裴府肯好好退婚,換了新娘也就罷了,不然她絕不善罷甘休!
“巧兒?”裴諸城更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壽昌伯夫人你想要退掉和歌兒的親事,改定巧兒?這算怎么回事?這事兒跟巧兒又有什么關(guān)系了?”裴諸城莫名其妙,“明明咱們兩府當(dāng)時說的好好的,是歌兒和君盛的婚事,為什么突然又要改訂巧兒?”
因為太后的那番話,裴府和壽昌伯府肯定會受影響,但是,在裴諸城的思維里,這些都是小事。五殿下心胸狹窄,但皇上身為君王,絕不是那樣的人,更加不會公報私仇。所以,他完全沒想到壽昌伯府會是因為這個而想要退婚,只聽到壽昌伯夫人左一個二小姐,右一個二小姐,心中忍不住懷疑起來。
難不成巧兒在中間做了什么手腳?
“來人,請二小姐過來!”裴諸城吩咐道,臉色很是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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