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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事起波折


  掀開印福壽安康紋樣的彈墨竹簾,裴元歌進入內間,只見一名男子坐在雕花圓桌前,身著蓮青色素紋左衽文士袍,烏黑的頭發用一根烏木簪挽住,周身素淡尋常,只是帶著一股淡淡的疏離氣息,顯得有些淡漠蕭索。他對著裴元歌一頷首,伸手道:“裴四小姐請坐。”

  裴元歌坐下,若有所思地道:“顏公子,沒想到會在這里見面。”

  “我也沒有想到。”顏昭白淡淡一笑,神情微緩,“多虧裴四小姐代我和明月向九殿下求情,讓我有了轉圜的余地。”為她倒了一杯茶,道,“這是江南名茶鐵觀音,美如觀音重如鐵,裴四小姐不妨嘗一嘗。在下以茶代酒,謝裴四小姐求情之恩。”說著,雙手舉起青花瓷茶盅,先干為敬。

  裴元歌也淺淺地啜了一口,只覺得茶香馥郁,圓潤甘甜。

  放下茶杯,裴元歌道:“顏公子怎么知道我跟九殿下求情成了呢?”當晚她回廂房時,實在太晚,深夜拜訪多有不便,因此想要等次日再告訴顏昭白消息。誰知道第二日她醒來時,顏昭白和顏明月已經離開,后來也曾經派人到顏府去,去發現大門緊鎖,人去樓空,之后就再也沒有見過。

  “好消息無論什么時候告知,都不會有影響;相反,若是壞消息,裴四小姐一定會在當晚就派人通知到,好準備應對之策,以免不測。”顏昭白微笑道,“所以,當晚裴四小姐不曾派人過來,我就知道,九殿下必定是應允了,所以才敢放心帶著明月離開。而這些日子的事實讓我知道,我猜對了。”

  難怪他年紀輕輕,就能撐起偌大的商行,果然是心思敏銳之人。

  裴元歌暗自想著,又問道:“明月還好嗎?”

  提起明月,顏昭白的眼睛微微亮了兩,神色卻似乎有些黯然,混雜在一起,顯得十分復雜難測:“明月她……說不上好,也談不上壞,一直就是那樣子。不過,對我來說,她能夠活著就是萬幸了,其余的,我不敢強求。哦,對了,因為她身體不好,我派人送她到幽靜之處休養,忘記告訴裴四小姐了,明月也很想念你。我還是第一次見明月這樣喜歡別人,倒叫我很好奇。”

  聽他話里的意思,明月的身體情況似乎很嚴重?

  裴元歌忍不住問道:“明月她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看起來好像很虛弱。”

  “她是胎里弱,生下來后就五臟失調,氣血頹敗,稍加不慎就可能會……原本很多大夫說,她活不成的,能活到十五歲就是奇跡。”提到顏明月的病,顏昭白的臉上也蒙上了一層陰影,說不清心頭的百般滋味。看到明月為疾病所苦,他比任何人都難受;但有時候卻又覺得,如果不是這些疾病,以明月的年齡,早就該婚嫁了,到那時候,他這個哥哥又有什么理由守在妹妹身邊?

  裴元歌看得出來,顏明月身體不好,但是沒有想到會如此嚴重,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憐惜之意。忽然挽起袖子,解下手腕上的紅線,道:“對了,我聽說七彩琉璃珠對身體虛弱的人很好,不如”

  “多謝裴四小姐的好意,不過,七彩琉璃珠只對因為中毒而身體虛弱的人好,明月她不是中毒,所以七彩琉璃珠對她并無用處。不然,我也不會拿它作為斗棋的彩頭了。”沒有想到裴元歌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這說明她對明月是真心的,顏昭白心中倒是有些感激。

  只是,眼前的女子太聰慧,他還是不希望明月跟她有太多的接觸。

  這些年來,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掩飾著那種不該有的感情,不敢在明月跟前露出絲毫端倪,畢竟他們已經是兄妹了,即使明月再善良,再天真,也不可能會接受這種不為世俗所容的感情。連他自己都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可是,有的事情根本無法控制,他只能努力地壓抑著,不要被人發現。

  也許他有時候還是太過露骨,但別人只以為,明月身體虛弱,所以他這個做哥哥的緊張她,也算正常,并沒有起過別樣的心思。但從來沒想到,這樣隱秘的感情,居然會被九殿下察覺到。那日在臨江仙,聽到九殿下那句“生生世世永為兄妹”,真的如同被萬千利箭同時穿心,痛得連他都忍不住失色。

  生生世世永為兄妹,這真是他聽過的最狠毒最殘忍的詛咒!

  眼前的女子聰慧敏銳,若是接觸得多了,恐怕也會發現他的心思。在世人眼中,他居然對明月有這種心思,那是很污穢的吧,畢竟,他們是名正言順的兄妹,顏家家譜上有他顏昭白的名字,這根本就是亂一倫!誰能對這樣的感情報以寬容之心?而明月又那么喜歡信任她,愿意跟她親近,如果她告訴明月,如果她對明月譴責他,如果她……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唾棄鄙夷他,他也不在乎。

  但是,他經不起明月哪怕一點點的鄙夷、厭憎、畏懼,或者其它想要疏遠的眼神!

  裴元歌并沒有察覺到顏昭白的異樣,仍然在擔心顏明月的身體。是啊,這枚七彩琉璃珠,還是顏昭白的棋鑒軒斗棋的彩頭,原本就是屬于顏昭白的,如果這東西對明月有用,顏昭白又怎么會拿出來呢?“那有沒有找過好的大夫看看?也許不是沒有辦法的。”

  雖然不愿意裴元歌跟明月多接觸,但顏昭白還是很感激她的這份心,搖搖頭道:“連宮里的太醫,我都通過五殿下請過來,給明月看過,卻都是同樣的話。這些年來,但凡聽到有好的名醫,我都想辦法帶明月去看過,結果都卻都一樣。明月能夠活到現在,已經讓他們很驚訝了。”

  “這樣啊。”裴元歌也有些神色黯然。

  “算了,不說這些讓人掃興的話了,明月先能活著,就是好事,別的不提了。”顏昭白不太習慣跟人談及顏明月,便轉過話題道,“真是抱歉,雖然說慶元商行跟簡寧齋合作八九年了,卻只聽說簡寧齋的東家是官宦人家,卻不知道原來與裴府有關。早知如此,我就早吩咐他們與簡寧齋便利了。怎么?聽裴四小姐剛才的話,似乎貨物出了問題?”

  裴元歌點點頭:“是,不知為何,半個月前進的一批貨,絲線全部都有摻假,繡圖也有問題,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錯。”

  如果說剛開始,她還懷疑過是慶元商行的進貨有問題的,現在看到慶元商行的東家是顏昭白,頓時就打消了這份疑慮。顏昭白能夠將景軒商行做得如此之大,多年來都未曾出過差錯,顯然是個心細如發之人,也深知聲譽的重要,絕不會做出這種自毀長城的事情。

  “裴四小姐不必憂心,之前你救了明月,又向九殿下求情,我卻無以為報,這批貨物我會吩咐商行的人先補上,再慢慢追查事情的前因后果,總能查個水落石出。”顏昭白爽快地道,“而且,以后但凡簡寧齋進貨,全部照原價給你,就算是我的一點謝意的。”

  其實,就算他免費給簡寧齋供貨,也并不影響什么,但是這位裴四小姐很有些外柔內剛的感覺,未必會答應這種條件,因此他只提出照收購的原價供貨,反而對彼此更好些。

  “多謝顏公子的好意,不過,”裴元歌眉眼微冷:“這樣太便宜那些動手腳的人了,我要他們把吞了我的貨加倍吐出來,這樣才算能稍稍解氣!”

  “裴四小姐已經有頭緒了嗎?”顏昭白問道。

  裴元歌冷笑一聲道:“庫房沒有問題,進貨的慶元商行也沒有問題,那問題只有可能出在從商行進貨,到庫房運倉的過程中。每次要進的貨,老掌柜必定要親自盤點,如果全是假的,或者貨物的數目不對,老掌柜立刻就能察覺,能夠知道簡寧齋要進的貨物數量,又能夠準備這么多有摻假卻又不會輕易被看出來的絲線繡具替代,要說簡寧齋里沒有內奸,打死我都不信!這批貨物數目如此巨大,想要偷換也不容易,運貨的人肯定有問題。只要抓住這兩點,我不信查不出端倪來!”

  前世白薇白芷和桂嬤嬤的背叛,讓她對這種事情深惡痛絕。

  只要被她查出內奸,絕不姑息!

  顏昭白點點頭,心中倒是有些驚訝。他從商已經十數年,經歷的事情多,能看清楚這些不稀奇,但裴元歌只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之前又從未涉足商事,居然能夠如此明察秋毫,倒是讓他不得不驚嘆。“四小姐所言有理,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請盡管吩咐!”

  “現在就有一件事,要請顏公子幫忙!”裴元歌說著,低聲說出一番話來。

  聽完,顏昭白微微愣了愣,神情有些尷尬:“我盡量……”

  裴元歌進去與慶元商行的東家商談這次的貨物問題,趙二掌柜和簡寧齋的一些仆從,以及慶元商行的小二們都候在外面,隱約能聽到里面模模糊糊地說話聲,但是卻聽不清楚到底說的什么。忽然間,里面傳來“碰”的一聲響,似乎是拍桌子的聲音,緊接著是裴元歌怒氣沖沖的質問。

  “我說了這次我們從你們慶元商行進的貨物全部有問題,害得我們簡寧齋差點聲譽掃地,這件事,你們慶元商行總要給我個交代!我在這里跟你說了半天,你顛來倒去的糾纏不清,到底準備怎么處置?你們這個樣子,我們簡寧齋以后再也不會從你們這里進貨了!還有,這里的事情沒完,你若再這樣推諉下去,咱們就公堂上見!”

  “姑娘別急,有話咱們好好說嘛!再怎么說,咱們也是多年的交情了,不能說斷就斷,我說了一定會給姑娘個交代的。”另一道男聲則帶著些討好的意味,忙道,“這樣好不好?這次有問題的貨物,全部由我們慶元商行賠償姑娘的損失。當然,為了表示歉意,以后姑娘從我這進貨,全部照原價給你,我保證不收姑娘絲毫的利錢,如何?”

  小二愕然睜大眼睛,他們慶元商行的貨物從來都沒有過問題,怎么東家居然這樣說?

  而且,聽東家的語調,總覺得……

  另一邊,趙二掌柜也跟身后的奴仆交換了個眼色,神情古怪。方才小二對著東家小姐還很不客氣,出來一趟就變了臉,顯然是房內的東家發了話。而現在聽這慶元商行東家的口氣,似乎很不想他們東家小姐跟慶元商行斷交,開口閉口就是交情,還張口就說要按原價給他們東家小姐……這怎么聽怎么讓人覺得不對勁兒。難不成這位慶元商行的東家看上他們東家小姐了?

  不然,很難解釋這種種異常啊!

  正想著,卻見裴元歌憤憤然地掀起珠簾,猶自怒喝道:“念在你們這是第一次出這種事情,我饒了你們商行這一次,你們盡快把貨物給我們簡寧齋補上。如果再有下次,我絕不會如此容易地善罷甘休,咱們到公堂上見去!”走到趙二掌柜等人身邊,喝道,“咱們走!”

  趙二掌柜不敢作聲,忙跟著裴元歌出了慶元商行。

  裴元歌看起來怒氣不小,腳步都帶著風,趙二掌柜掂量許久,還是忍不住問道:“小姐,這事兒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慶元商行的貨物出了問題,連累到我們簡寧齋嗎?慶元商行雖然遠不如景軒等大商行,但多年來都是很有聲譽的,真的做了這種事情?”

  “可不是嗎?”裴元歌怫然拂袖,“不過算了,看他們東家認錯態度還好,這次就算了。要是再有下次,我絕對不會放過他們!”說著,踩著車階,彎腰進了馬車,趙二掌柜等人則上了后面簡寧齋的馬車,隨著裴元歌一聲令下,車夫揮鞭,馬車噠噠地朝著簡寧齋的方向而去。

  單獨坐在馬車中,裴元歌臉上的怒氣頓時散去,只剩下一片沉思。

  原本以為這次事件只是個意外或者巧合,正巧簡寧齋進貨進了假的絲線,被魏師傅賣到,偏又是那么重要的一幅繡圖,所以鬧將起來,正好被廣致齋抓住,想興風作浪,趁機扳倒簡寧齋。

  江南是絲綢之鄉,絲布絹羅花樣繁多,相應的,各種造假也久盛不衰,像用茜紅草粉泡白絲充當紅繡絲,以及那些假貨的造假方式,許多都是江南那邊的秘法。如果說是慶元商行進貨時不小心,在江南被人所騙,那倒是正常,但現在出現在京城,用來特意替換簡寧齋的貨物,難免會讓裴元歌多想。

  這樣一來,事情就沒有那么簡單了。

  運貨的人絕對有問題,不然不會被人將整批貨物換掉而不自覺;管事和掌柜之中有人里應外合,否則不可能準確地知道所要進的貨物及數量,事先備好相應的摻假貨物。雖然說不能排除管事和運貨之人勾結,拿真品去買以謀取利益的可能性,但要準備那么一批摻假卻又不容易在短時間內被發現的貨物,本身就不是容易辦到的事情,所要耗費的精力和時間必然不菲。

  再說,如果被爆出賣嫁禍,簡寧齋也要跟著倒霉,倘若簡寧齋因此一蹶不振,對這些管事和運貨的人損害也很大。竭澤而漁,都是在商場多年的老油條,沒有這么鼠目寸光。

  若只是為利,還不如在進貨的價格上動手腳來得輕松容易。

  這樣費盡心血準備這么一批假貨替換,若說想要簡寧齋一蹶不振乃至倒閉,才更合理。而那些管事和運貨的人之所以敢做這種事情,想必是有了后路,知道簡寧齋倒閉后,他們依然能有優渥的條件,沒有了后顧之憂,這才敢這樣肆意妄為。

  這樣說起來的話,是廣致齋在背后動手腳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如果說這件事是廣致齋動的手腳,他們的目的顯然是希望簡寧齋因此倒閉。以魏師傅的暴躁性子,那副繡品的重要性,再加上有人在旁邊煽風點火,興風作浪,事情只怕會鬧得不可開交。倘若她不在,在兩廂僵持的時候,旁邊有人喊句要驗簡寧齋的絲線以證真假,再從庫房找到摻假的紅繡絲,只怕簡寧齋真的要一敗涂地了。

  但是現在,魏師傅被她安撫,假貨的問題又被她中途截斷,看似平靜了事端,但廣致齋必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那么她的引蛇出洞之計,便有了施展的余地。

  她假裝沒有發現簡寧齋內部有問題,而通過和顏昭白的爭吵,又造成一種假象,似乎慶元商行的東家因為看上了她,而認承下來假貨的事情,加以補償,讓事態就此平息。這樣一來,就給簡寧齋里有問題的人吃了一顆定心丸,讓他們以為自己并沒有暴露。

  這次的事情沒能鬧起來,廣致齋必定不會就此作罷,老字號店鋪,第一次出現問題,只要處理得當,還能夠挽救。但是如果接二連三的出現假貨問題,那無論善后措施做得有多好,都會動搖在顧客心中的地位,慢慢零落。廣致齋在簡寧齋有內線,有這么好的動手機會,必定不會放過,肯定會故技重施,讓簡寧齋聲名掃地。

  餌,她已經丟下了,現在就只能下次進貨的時候,來個人贓俱獲。

  因此,回到簡寧齋后,裴元歌并沒有告訴任何人真相,只說是慶元商行這次進的貨物有問題,已經照原價賠償,并保證以后不會再出現這種事情,讓大家不要擔心。而與此同時,派出去到各家商戶走訪的下人也都回來稟告,這半個月在簡寧齋買東西的顧客里,果然還有兩人買到的貨物有問題,好在他們還沒有使用,也沒有發現異樣,結果簡寧齋的人卻主動上門,更換貨物并退錢補償,倒是讓他們覺得很驚訝,對簡寧齋贊不絕口。

  聽到這話,趙二掌柜擦了擦冷汗,還好小姐想得周到,不然,這兩家也鬧將起來,事情就麻煩了。

  想到這里,更是對年紀輕輕的裴元歌佩服得五體投地。

  簡寧齋的事情處理完,裴元歌扶著舒雪玉,乘坐馬車回府。奔波了這半天,裴元歌早早地回靜姝齋歇息,紫苑木樨忙上來服侍她換衣裳,忽然間紫苑驚訝地道:“小姐,你身上那個喜鵲登枝的荷包呢?怎么不見了?”

  裴元歌一怔,低頭往腰間望去,果然先前出門時所帶的荷包已經不知影蹤,不知道是被人偷走,還是不小心弄丟了,心中微微一沉。不過,好在那荷包是她隨手做來玩的,所用的布料,繡的花色都是外面常見的,也沒有什么特殊表記能夠認出身份的,里面裝的也不過是尋常香料,這才微微定下了心神。

  這樣普通的荷包,就算被人撿走,也不至于生出事端了。

  “算了,只是個尋常荷包,不見就不見了。”想清楚這些關節,裴元歌倒沒有太在意,沐浴一番,換了衣裳躺在床上歪著。不過,這事也給她提了醒,虧得這荷包是沒有表記的,若是個能夠辨認出身份的其他貼身物件,指不定要生出多少事來,她也太疏忽了。

  往后要更加謹慎才是。

  這邊舒雪玉在蒹葭院卻是翻來覆去了無睡意,白日里跟老掌柜的談話不住地在腦海中翻騰,在蒹葭院被封這十年里,她的嫁妝鋪子也曾經有過許多問題,有的時候甚至入不敷出,都是多虧裴府名下的鋪子掌柜提點,扶持。章蕓絕對不會有這種好心,那么,這能說這一切都是裴諸城授意的。他……

  舒雪玉思緒萬千,忽然聽到外面白霜似乎在跟誰說話,提到“老爺回來了”的字樣,猛地坐起身來。

  想了想,又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但卻仍然起身換了衣裳,梳了頭發,對著妝奩臺發了半天的呆,反復猶豫著,最后才下定決心,起身走出屋外,見白霜正在跟新調上來的大丫鬟白伊整理著八寶閣,悄聲地說這些什么,咬了咬唇,問道:“老爺回來了嗎?在哪里?”

  第一次聽夫人問起老爺的事情,白霜有些驚訝,答道:“老爺在同澤院呢!”

  “我有事要找老爺商談,白霜你隨我過去一趟!”舒雪玉百般思索,最后才說出了這句話。白霜知道自己夫人脾氣倔強,嘴又硬,不敢打趣,應了一聲,便跟著舒雪玉后面,來到同袍堂。舒雪玉頓了頓,猶豫了下,道:“你先等在這里,我優化想要單獨跟老爺說,不許傳出去!”

  白霜臉上不敢有絲毫異色,恭恭敬敬地道:“是,夫人。”

  舒雪玉從蒹葭院出來后,這是第一次自己主動找裴諸城,也是第一次踏足同袍堂,進門后見裴諸城不在外間,轉過屏風,來到偏間,果然看到裴諸城坐在桌前,正凝神專注地看著手里的公文書箋,眉宇緊蹙,神色有些沉凝,似乎心情并不好,一時間又有些想要轉身離開。

  就在這時,背后傳來裴諸城的聲音:“愣著做什么?倒杯茶過來給我!”

  顯然聽到了動靜,察覺到有人過來。

  舒雪玉一怔,驀然回首,卻見裴諸城依然低著頭,目光似乎并未離開公文,猶豫了下,環視四周,最后發現右邊的茶幾上放著一個海棠紅紫紗茶壺,以及配套的茶杯,上前去倒了一杯茶,試了試杯溫,感覺還可以,這才慢慢地走過去,遞到裴諸城跟前。

  裴諸城目光仍然凝聚在公文上,隨手接過,正要喝,忽然察覺到不對,猛地一轉頭,看到手足無措的舒雪玉,猛地一怔,手一抖,一杯茶全潑灑在公文上,連茶杯也“砰”的一聲掉落在地上,砸個粉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裴諸城忙用衣袖擦著公文上的茶漬,低頭有些不自然地道:“我以為是石硯,沒想到會是你!”

  “是,”舒雪玉低聲道,:“我很少到你的院子來。”

  無論是現在,還是從前。

  裴諸城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能說些什么,只“嗯”了一聲便沒再接話。好一會兒才抬頭,神色有些焦慮:“出了什么事?”舒雪玉從前就很少到同澤院來找他,更不要說現在兩人的尷尬情況。現在她居然過來,唯一的解釋就是裴府出事了,而且還是很要緊的事情,所以她才會來。

  “沒有。”舒雪玉也能猜出他為什么問這種話,頓時覺得十分窘迫,“沒事,我這就走。”

  說著,掉頭就要離開。

  見她這樣的神態舉止,裴諸城更覺得的確是出事了,偏偏她卻又不肯說,刑部的事情已經讓他頭大,剛來回來又聽到一個不好的消息,本就是焦頭爛額,看到舒雪玉這樣子,忍不住一陣焦躁,有些不耐煩地道:“舒雪玉,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說出來行不行?能不能不要總這么遮遮掩掩的讓我去猜!”似乎察覺到自己的焦躁和震怒,他深吸一口氣,按捺著道,“都是裴府的人,有什么事,我會解決。聽說你今天下午和歌兒到鋪子里去了,鋪子出什么事了嗎?還是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煩?”

  “沒有。”舒雪玉咬著牙,“沒有事。”

  裴諸城剛壓下去的火又冒了出來,有些惱怒地道:“沒事你來做什么?”

  他的本意是覺得,舒雪玉就是從前都很少到同澤院來,何況現在的處境?以她的性子,要不是大事,絕對不會到這里來。但聽在舒雪玉的耳朵里,卻覺得全然不是那么回事,本來的窘迫無錯,一時間也全部化為憤怒,揚頭冷笑道:“是啊,我怎么會到這里來?這是你裴大將軍的院子,章姨娘能來,明錦能來,我算什么?我怎么就能到這里來?”

  話才剛出口,就感到一陣后悔,但卻又不肯低頭,兀自冷眼看著裴諸城。

  “你”

  裴諸城霍然起身。自覺好心問她,結果卻換來這么一句尖刻的話,尤其還提到明錦,只覺得十分刺心,氣得手緊握成拳,渾身都在發抖,有心想反擊兩句,又竭力忍耐,但最后還是沒有忍住,發泄般地將公文重重地往桌上一甩,冷冷道:“舒雪玉,我到底哪里又招你惹你了?好好的你跑到同澤院來找我的茬?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一定要爭吵不休,弄的家務寧日才滿意嗎?”

  聽他這話,宛然又在從前的言語,一時間勾動心事,舒雪玉只覺心臟緊縮得一陣陣的疼,卻強自忍著,脫口道:“對,我就是沒事找事,我就是看不得日子過得太平靜了,怎么樣?反正我舒雪玉就是這樣的人,我強橫霸道,我無事生非,我處處都要找茬,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若想要溫柔婉約善解人意的,四德院有章蕓,飛霜院有秦青霜,宛月院有肖婉兒,要不要我替你叫她們來?”

  “……”

  裴諸城自認為這十年他的脾氣已經收斂了許多,不再是從前的暴躁易怒,但現在他知道,他錯了。他還是能輕易地被舒雪玉幾句話弄得暴跳如雷。胸口急劇地起伏著,死死地盯著舒雪玉那張倔強依舊的臉,時光似乎突然倒轉,儼然又回到十年前爭鬧不休,雞犬不寧的局面……

  “舒雪玉,我不想再跟你吵了!”裴諸城一字一字地道,指著門口道,“出去!”

  “不用你趕,我自己會走,你也不用再說其他的,從今往日我再也不會來這里!我今天是昏了頭,油脂蒙了心才會過來!你放心,以后再也不會來打擾你!”舒雪玉憤憤地道,頭一扭,身形如風地離開了裴諸城的視線。

  “哐當”

  等她一走,裴諸城抬腳將自己原本坐的黑棋紅木圈椅踢倒在地:“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

  白霜原本以為自家夫人終于開竅了,居然知道到同澤院來找老爺,想著兩人或許能就此化解前嫌,現在又沒有章蕓來搗亂,也許能夠重拾舊情也說不定。再怎么也沒想到,夫人進去的時候忐忑不安,患得患失的,怎么一會兒工夫屋里又吵了起來?

  正驚慌失措著,舒雪玉卻已經沖出房門,手緊握著胸口,臉色白得嚇人。

  白霜嚇了一跳,忙上前攙扶著她,連聲問道:“夫人,您怎么了?”

  舒雪玉擺擺手,甩開了她的手,踉踉蹌蹌地出了同澤院,看到有經過的丫鬟仆婦,不愿意被人看到自己這模樣,深吸一口氣,勉強按捺住心中的思潮,強撐著走到蒹葭院,將自己鎖在房內,一進內室,就忍不住倒在床上,淚水奪眶而出。她只是……只是因為鋪子的事情,想要去道謝而已,為什么到最后卻又變成這種境地呢?

  就像很久很久之前一樣,無論之前在想什么,想要做什么,到最后都會變成爭吵。

  其實她并沒有想要吵的,真的沒有……

  白霜在外面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卻又不知所措,居然眼前一亮,吩咐白伊等人看好院子,自己跑到了靜姝齋,跪倒在裴元歌跟前,將事情的前因后果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末了磕頭道:“四小姐,您去勸勸夫人吧,至少讓她開了門呀。奴婢剛才瞧著夫人臉色很蒼白,情形很不好,奴婢真的很擔心。”

  說著,磕頭不止,神情哀戚。

  “父親跟母親吵架了?母親把自己鎖在房內?”裴元歌吃了一驚,急忙起身換衣裳,又吩咐木樨幫她梳頭,邊對白霜道,“你先別急著磕頭,既然知道擔心母親的身體,還不趕快拿了府里的名帖去請大夫過來,在這里愣著做什么?你先去請大夫,我這就去看望母親。”

  白霜這才恍悟過來,急忙奔出去請大夫。

  “紫苑,你到同澤院去,告訴父親,就說母親身體不適,看父親的反應。我先帶木樨和楚葵過去蒹葭院。記住,不要漏了行跡,被人看出不對來!”裴元歌吩咐著,隨便梳妝了下,便帶著丫鬟們出了門,來到了蒹葭院,果然見正房房門緊閉,丫鬟們都愣在院子里不知所措。

  裴元歌上前拍了拍門:“母親,女兒是元歌,有事要跟母親商議。”

  “我身體不好,有什么事你自己決斷,不必來問我。我累了,想要休息,你不要吵我,回去吧!”舒雪玉的聲音從屋內傳來,悶悶的,似乎還有些哽咽。

  “母親身體不好嗎?那更應該請大夫過來,仔細診治才是。”裴元歌還是第一次吃舒雪玉的閉門羹,看來白霜說的沒錯,母親的確跟父親爭執得很厲害。只是不知道兩人到底為了什么爭吵,居然能到這種地步?“母親,讓女兒進來好不好?女兒很擔心母親的情況,母親!母親!”

  這次,舒雪玉卻不再理會她了。

  裴元歌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正愁眉時,到同澤院去的紫苑來跑了過來,附耳小聲道:“小姐,老爺說,病了就請大夫,他還是有事要忙,不要打擾他!還有,奴婢進同澤院里,里面正在打軍棍,奴婢打聽了下,說是今天值守同澤院的護衛中途偷懶打了個盹,沒有通報老爺,夫人進去了。老爺很生氣,說他們玩忽職守,直接軍法處置。”

  居然動了軍法,看來父親也的確很惱怒,只是……裴元歌一頭霧水,兩人到底是為什么爭吵起來的?

  裴元歌這邊還想著讓舒雪玉開門,沒想到,沒過多久,守門的小丫鬟飛速來報道:“大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都趕來了,還有秦姨娘和肖姨娘,說是來探望夫人。”

  她到了才一炷香的功夫,裴元華裴元巧裴元容連帶兩位姨娘就都得到消息,怎么會這么快?

  難道說這蒹葭院里有內奸?還是同澤院?

  而與此同時,壽昌伯府內,壽昌伯傅英杰也垂首坐在燙傷,神色凝重卻又疑惑:“奇怪了,這次我把盛兒的名字報上去,求個御前三等護衛的位置,怎么到現在都還沒有音訊?這不對啊!”他們這些有爵位的武將,子孫們走的都是蔭庇的路子,按理說,以他的爵位資歷,以盛兒的人品武藝,御前三等護衛應該沒有問題才對。

  他也詢問了相關官員,對方卻都閉口不談。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誰知道呢?說不定就是這門親事攪和的,我看那個裴元歌就像是不祥的人,不然好好地當初鎮國候府怎么會退了婚呢?”雖然兩家婚事已定,但只要想要裴元歌那個尚書府的嫡女,又深得裴尚書的喜愛,又是個有手段的厲害人物就要成為自己的兒媳,壽昌伯夫人就覺得渾身不舒坦,越看越覺得這個兒媳婦不中意。

  “胡說什么呢?”壽昌伯皺眉,“裴大哥的女兒,能差嗎?何況盛兒自己也很滿意。”

  “哼,盛兒年紀小,懂什么?還不是被裴元歌那張臉迷住了?”說到這里,壽昌伯夫人就越發覺得不舒服,未來兒媳婦身份又高,手段又厲害,老爺護著,盛兒又滿意,將來她這個婆婆還有存身的地方嗎?忽然想起今天無意中聽到的消息,忍不住道,“說不定盛兒的事情就是被她耽誤的,我可是聽說了,那個裴元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搭上了五殿下,鬧得五殿下想要立她為側妃,聽說都跟皇后請旨了。說不定就是五殿下不忿咱們盛兒搶先一步,估計刁難著盛兒的差事呢!”

  她言者無意,壽昌伯卻是聽者有心,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有這種事情?”

  如果這樣的話,這樁婚事恐怕得重新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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