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季小婉沒睡多少時間，也就兩三個小時吧！因為昨晚太過興奮，興奮得她怎么也睡不著，哪怕她使勁強迫自己睡覺，可她就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心里頭忐忑不安，彷徨，害怕，膽小，又那么極度渴望。

　　她內心里的矛盾，隨著夜晚的流逝，越來越大。

　　而那兩兄弟在客廳里一邊喝酒一邊聊天，直到凌晨五點才歪在沙發上睡了一小會兒。

　　早上九點，季小婉盯著黑眼圈起床的時候，那倆兄弟也醒了過來。

　　三個人的臉色，一樣那么蒼白，一樣那么憔悴！

　　易凌知道今天姓董的那個野男人要回來了，所以他早早的，把自己打點好以后，消失在家里，去了公司，準備料理展翔去了！好好的，和他算一算之前他強制收購掉他化妝品公司這筆賬！

　　而葉海唯，等著季小婉打扮好自己，然后帶著她，去了機場接機。

　　原本接機的人，只能待在放客大廳內等著，但是葉海唯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給季小婉走了員工通道，直接去飛機跑道上接機。

　　季小婉就站在那龐大的飛機前，焦急的等著。

　　機客一個挨著一個下來，直到機艙門口處，赫然出現一個坐著輪椅的男子，男子面容憔悴，肌膚十分白皙，頭上戴著秋帽，因為他沒有頭發。而男子身后，一名護士推著他，慢慢前行。

　　季小婉那雙閃閃發亮的眼睛，更加燦爛了。

　　她捂著嘴巴，幾滴眼淚就這樣子悄然無聲的掉在了地上。

　　葉海唯看見她這樣子哭的時候，臉色陰沉著。

　　他打從認識她到現在，一共看見她哭過幾次？

　　好像也就那么一次！不，只能說半次！

　　她的眼淚水像珍珠一樣昂貴，昂貴的，他花幾十個億，幾百個億也不一定能買得到！

　　他好不甘心！

　　真的好不甘心！

　　那個輪椅上的男人，除了照片之外，他算是第一次見到本尊吧。

　　董曉長得很像董卿，一眼看上去，就覺得他人很溫和，那張臉，不算秀氣，因為他太瘦了，瘦的臉頰都深深凹陷下去。

　　而他渾身上下唯一出彩的地方，就是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好像擁有魔力一樣！平靜的，讓人看著感覺心靈舒暢！好像，只要待在他身邊和他對視一秒，就能讓人忘卻一切煩惱。

　　這雙眼睛，讓葉海唯看著厭惡，想著，為什么他不是瞎子呢？

　　護士推著董曉，慢慢的朝葉海唯這邊走來。

　　季小婉捂著口鼻不停的哽咽著，早上起來給自己化的淡妝，都被她給哭花了，難看的要死。

　　董曉也看見季小婉了，他看見季小婉的那一秒，那張干澀的嘴角，牽出一抹很淡很淡的微笑。

　　季小婉再也站不住了，她一把扭開葉海唯的手，直接往董曉那邊撲去，但她沒有撲到他身上，只是急急忙忙在他面前剎住了腳步，然后蹲在在地上，把自己腦袋往他腿上一擱，放聲大哭了起來。

　　董曉沒有跟著她哭，嘴角處還是掛著淡淡的微笑，一雙瘦骨嶙峋的手，慢慢覆上季小婉的腦袋，輕輕的揉著她的腦袋。

　　他一句話也不說！

　　這種男人，到底哪里好了？

　　葉海唯盯著董曉盯了很久，始終找不出來，董曉到底哪里好了？

　　竟然能讓季小婉這樣子想著他念著他，他還能讓董卿一家子人，不畏強勢力的，要為他向季小婉報復！

　　這個男人，究竟哪里值得他們這些人，為他這樣子付出？

　　季小婉在董曉腿上哭了很久，直到她發現自己的淚水竟然把他的褲子哭濕了一大片，她才急急忙忙抬起頭來，擦掉眼淚，然后十分抱歉的說，“對不起董曉哥哥，我又把你褲子哭濕了。”

　　乍一看，董曉好像尿濕了褲子一樣，兩條腿上的布，一片深，一片淺。

　　董曉輕輕說了一句，“傻瓜。”

　　季小婉一聽見這句熟悉的話，眼眶又紅了，差點又淚崩起來，但她忍住了，她吸吸鼻子，然后擦掉眼淚，起身，擠開那個礙眼的護士，推著他，朝葉海唯走去。

　　季小婉的表情，變得陽光了，是打從眼底最深處，變得陽光起來。

　　而她的陽光，更加襯托葉海唯心中的陰暗。

　　他的心，被扔進了冰潭最深處。

　　季小婉有沒有看見他血淋淋的心臟？

　　沒有吧？

　　應該沒有吧？

　　葉海唯帶著季小婉和董曉去了桐華私立醫院，安頓董曉。

　　一路上，葉海唯一句話也沒說。

　　季小婉話很多，她對著董曉說，“董曉哥哥，最近過得好嗎？你的病，有起色嗎？醫生怎么說你的呢？”

　　董曉沙啞著，說，“我的病沒什么，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屁話！葉海唯心里頭暗暗罵了他一句。

　　這種安慰人的話，誰都會說！

　　看季小婉這副被感動的表情，他就氣得要死。

　　“董曉哥哥，我忘了告訴你了，我去年畢業了呢！我跳讀了兩個學年，所以提早兩年畢業了！我考取的是N省最好的一所大學，雖然專業比較冷門，不過沒關系，以我的手段，我還是能夠找到很好的工作的，以后，我會賺錢給你治病！”

　　這句話，藏在她心里藏了多久？很久很久！可她還是沒有忘記當初對他許下的誓言！

　　只有那句，她說長大后要當他新娘的話，她食言了！

　　董曉只是笑笑，好像，他沒有什么力氣說話，就連微笑，也扯得有點牽強。

　　他瘦了好多，比兩年前她看見他的側臉，瘦了好多好多。

　　董曉被葉海唯安頓在桐華私立醫院的八零二病房里。

　　這間病房里的護士，看見葉海唯帶著季小婉過來的時候，都對他們指指點點著。

　　他們全醫院的醫生護士，都認識季小婉。

　　和董曉一起過來的護士，叫艾森。是個二十七歲的成熟女性，不是外國人，是純種Z國人。

　　艾森負責董曉的一切吃穿住行，已經陪了他整整五年了。

　　二十七歲的她，到現在都還沒有結婚，是因為她的心，早就被這個無法站立起來的男人給虜獲了。

　　季小婉沒有發現艾森的存在，也沒有發現艾森看著董曉的視線有多深情，她就只顧著自己和董曉聊天。

　　艾森知道季小婉的事，董曉對她說的，而且她也知道，董曉心里一直念念不忘這個小丫頭。她對他，告白了四次，一年一次，但都被拒絕了。

　　確切的說，他用淡笑和沉默，拒絕了她。

　　艾森，沒有死心。

　　當艾森第一眼看見季小婉的時候，覺得她和自己想象中那個愛哭鬼，差不多。

　　接著第二眼，她覺得季小婉在某些方面比較遲鈍！例如情事上面！她真的很遲鈍！她都沒有看見董曉身邊已經有一個陪伴他的女人了么？

　　這種遲鈍的女人，老實說，會讓人感覺很窩火。

　　季小婉忙著打點董曉的行禮，給他掛衣服，給他整理包裹，給他倒水洗臉，最后，艾森看不過去了，每每季小婉想動手做一件事，她都把她擠開，然后說，“我來吧。”

　　“季小姐，你放手，這些東西我來整理吧。”

　　“你別弄亂他的衣服，我來好了。你去一旁休息去吧，季小姐。”

　　“這是我的工作，你別搶我的事做好嗎？”

　　艾森冷冷淡淡的口吻，終于讓季小婉發現她的存在。

　　季小婉沉默著，把工作交托出去，不過季小婉也就賞了她幾個眼神后，又不理她了。

　　季小婉沒事做，就跑去董曉身邊，給他削水果吃。

　　季小婉有椅子不做，偏偏坐在地上，就坐在董曉腳跟子邊。

　　房門外，葉海唯就靠在墻頭，在抽煙。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根煙。

　　心煩，焦慮，酒精麻醉不了自己的頭腦，他就想著試試看尼古丁的味道。

　　挺辣的，他不喜歡，不過等尼古丁過濾到腦子里的時候，他的心情果然平緩了很多。

　　醫院的走道里，是不允許抽煙的，但是那些護士看見他在抽煙，就給他端了個帶有煙缸的鐵桶垃圾桶過來。

　　葉海唯等在門口，偷聽里面的人說話。

　　他站在門口站了多久了？

　　葉海唯揉揉太陽穴，掐斷了手里的香煙。

　　這個時候，易凌徐徐走來，他靠近葉海唯身邊，聞到一絲絲煙味，低頭看看邊上的垃圾桶頭上，果然放著一只煙頭，易凌擰著眉頭說，“你抽煙？”

　　“壓力大，所以試了試。”他現在，又是酗酒又是抽煙，還是個黑社會老大。他當真是個壞男人了啊！

　　易凌沉了口氣，表示挺無奈的，他看看那扇緊閉的房門，問，“她進去多久了？”

　　“兩個小時。”

　　易凌冷冷嗯了一聲，然后一把推開房門，大大方方的走了進去。

　　走進去的時候，董曉坐在輪椅上，背對著他。

　　艾森聽見動靜，急忙回頭朝易凌看了過去，可董曉卻沒有回頭，好像當易凌不存在一樣。

　　季小婉坐在地上，看見易凌進門之后，慢吞吞的站了起來，問，“怎么了？”

　　易凌簡簡單單說了幾個字，“該回家了。”

　　易凌一說，季小婉微微愣了一下，眼神黯淡了一會兒，隨后開心的對著身旁的董曉說，“我明天再來看你，你等我哦！”

　　“嗯。”董曉淡淡的，應了一聲后，目送著季小婉投奔易凌身旁。

　　也在那個時候，易凌終于看見董曉扭過面容，正臉面對他。

　　易凌看見董曉這張消瘦的容顏，看著就十分礙眼。

　　易凌睨視著董曉，用非常鄙夷的目光看了他一會兒，當季小婉走到自己身邊的時候，他一把摟住季小婉的腰肢，哪怕她扭得再厲害，他也不放手。

　　易凌摟著季小婉回頭離開的時候，他偷偷的，把另只手伸到背后，對著董曉翹了翹中指，徹徹底底的鄙視他。

　　董曉淡然的，看著他們離去，至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艾森站在董曉身后，嘀咕了句，“這個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女人，如今，她已經跟了其他男人了，而且還不是一個！是兩個！”

　　艾森說這句話的時候，仔細看著董曉的表情，她驚訝的發現，董曉沒有一絲絲受傷的表情，反而顯得很開心似地。

　　艾森覺得奇怪！

　　為什么？

　　看見自己心愛的女子，被其他男人帶著走的時候，不是應該嫉妒的嗎？為什么他會這么開心？

　　艾森搞不懂了！

　　季小婉回家后，整個人的心情飛上了天，甚至是面對他們倆兄弟，她也是眉開眼笑的。

　　這前后的落差，當真是要酸死他們嗎？

　　這丫頭，還能表現得更過分點么？

　　季小婉回到家里，就著手準備做午飯，做午飯的時候，她問，“等會兒我能把午飯帶去醫院里給董曉吃嗎？”

　　“不能。”

　　“不能！”

　　兩兄弟異口同聲的說了句。

　　季小婉失落的，哦了一聲，然后又跑進廚房燒菜。

　　易凌走過去，搶走她手里的活，把她壓坐在沙發上。

　　季小婉說，“我想做飯給你們吃。”

　　她這是順便做飯給他們吃吧？她真正的目的，是想做給那個野男人吃，但是可惜，他們不準她送愛心午餐，于是就改成做飯給他們吃？

　　易凌問，“小婉，你別做這些事情，小心傷著身體。”

　　季小婉喜滋滋的說，“我的身體已經沒事了，你們不用擔心。”

　　季小婉這一說，易凌眼神就暗了下來，視線變得格外深邃，充斥著野蠻的掠奪味道。

　　他咕嚕一聲，沙啞著問，“你的身體已經好了么？”

　　季小婉還想傻傻的回他一句，是的，已經好了。可是她的話到了嘴邊，突然發現他的表情有點不對勁。

　　季小婉恍然想起來了。

　　他們倆個，已經很久沒碰她了！

　　打從上次她確證懷孕開始，他們就一直憋著，連小手都不肯欺負她，后來因為孩子沒了，他們就一直以為她身體很虛弱，就連關天親口告訴他們，她的身體已經沒什么大礙了，可他們還是強迫著自己不碰她。

　　這個時候，季小婉恍然大悟了，如果她點頭說她身體已經好了，估計她下一秒，就會被他扔到床上的吧？

　　季小婉心里頭的恐懼，一點一點升騰，她又想起之前被他們倆兄弟綁在沙發里折磨了一整晚的場景。

　　季小婉喜滋滋的臉，慢慢僵了下來，她低頭，眨了兩下眼睛，說，“我……我不知道。”

　　他問她身體好了么？她回答他不知道？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易凌心里明白，她的身體早就好了，她只是不喜歡他們碰她，所以才會用不知道來當借口，回絕他的求歡。

　　他明明可以用強的！可是他得不到她親口承認自己身體已經健全的話，他就沒辦法動她。

　　這個強迫癥，真的要折磨死他了。

　　易凌低頭喘息了一會兒，然后無奈的起身，去了廚房，忙乎起來。

　　那天過后，季小婉就發現了，他們倆個，原來在拿董曉當魚餌，給她釣魚。

　　她見董曉的時間，一天也就只有兩個小時，絕對不會超過兩小時零一分。

　　而且還不是每天都能見到他，因為他們倆很忙，她得等他們抽空，才能被放出去看看他。

　　這種像坐牢一樣的日子，如果是之前，季小婉一定默默的，咬牙隱忍，然后郁郁寡歡，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她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被他們壓迫下去，她必須得爭取自己的利益。

　　她要多多的和他見面，多多的和他說話，而不是等著他們給她施舍。

　　季小婉站在陽臺上吹風，腦子里一直在思考著問題。

　　她到底要怎么樣，才能自由的來去他身邊呢？

　　這個問題，她想了很久，不過這個問題的解決辦法，早在她思考之前，就有了。

　　那就是拿她身體去換！

　　易凌這幾天，時不時走到她身邊問她，身體好了沒有，一開始的時候，她回答他，不知道。

　　然后過了幾天，他每天要在她耳根子邊問三次，而她的回答，從不知道，轉變成‘還沒好’。

　　她就是擺明了要拒絕他的求歡，所以她和董曉見面的次數，也隨之越來越少。

　　葉海唯從來不問她身體好沒好，她知道葉海唯控制能力很好。

　　但是控制能力好，不代表不想要她。

　　那天晚上洗好澡，季小婉在客廳里看電視看到睡著了，等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趴睡在男人的大腿上，她醒了，但卻沒動，只是眨了眨眼。

　　她感覺后背上有跟手指，沿著她脊梁骨，來來回回來來回回的碰觸著。

　　那種碰觸，能逼得她全身起雞皮疙瘩。

　　她都不知道他要摸多久，時間越久，她身子就越顫抖，她不想再這樣被他觸碰下去，季小婉起身，順帶揮開了他的手，說，“我要回房睡覺去了。”

　　當她起身的那一秒，她清晰的看見葉海唯眼底深處，那不打掩飾的，赤裸裸的欲望。

　　葉海唯張嘴，好像也想問她，她身體到底好了沒有，可是他嘴巴剛剛張開，又緊緊閉攏。

　　葉海唯不碰她的原因，一是怕她身體還沒好，怕會弄疼她，二是因為他對她還有很多愧疚，上次把她逼進急診室，胃出血那次，他對她，心里還是有很多愧疚。

　　所以那聲問話，他沒資格問出來。

　　兩人強迫著自己不去碰她，倒是給了季小婉很大的喘息空間。

　　只是，季小婉心里頭，依然打顫著，心慌著，還有很多很多的恐懼。對于他們倆那暴戾的欲望的恐懼感，他們倆看著她的視線，實在太過赤裸裸了。

　　那種感覺，讓她覺得，就算他們倆沒有對她動手動腳，她卻好像沒穿衣服似地，一直暴露在他們倆面前，供他們淫虐欣賞。

　　她又躲起來了，一點也不體諒他們的躲了起來。

　　他們倆，拿她沒辦法。

　　她不松口，他們的強迫癥就好不了。

　　所以那天過后，她見董曉的次數，又少了很多。

　　季小婉明白，她要是想見董曉，估計得拿自己的身體去換。

　　可是她不喜歡這樣。

　　看樣子，她還是得給他們用次心機，要不然，她就只能被他們壓得死死的了。

　　那天，兩兄弟都出門去了，留下季小婉和他們兩個老媽子在家里休息。

　　季小婉去了陽臺，打了通電話。

　　董卿現在在郵局里工作，當了個輕松的文員工，他正在打電腦，突然手機響了。

　　他拿出手機一看，楞了兩下，是季小婉打來的！

　　他不是叫她以后都不要再和他聯系了么？這丫頭又來上門找罵了么？

　　董卿冷著臉，接了電話。“喂？哪位？”

　　明知道是季小婉，他還問哪位？擺明了是說和她不熟！

　　季小婉淡淡的應了句，“是我，季小婉。”

　　董卿冷笑著，沉默了片刻，然后問，“找我有事？”

　　“嗯，我想找你聊聊！”

　　“可我沒時間。”董卿一口回絕。

　　“你有時間的。”季小婉堅持著說，“關于董曉的事，我想和你好好聊聊。”

　　董卿心口里一悶，直接罵了出來，“我不想從你嘴里聽見任何有關我弟弟的事情，你別拿他來和我套近乎。”

　　季小婉脾氣也上來了，她不給臉面的罵了回去，“你不要給我假裝拿你弟弟的愛來給我找茬，你對你弟弟的情意到底有多少，在我面前真的是不值一提！”

　　“你說什么？你有種再說一遍？”

　　“再說兩遍，三遍，都是一樣的！你根本就不關心你弟弟，你們董家的人，根本就不關心他！所以你們別給我假裝受害者似地，拿董曉當借口擠兌我！”

　　“你放屁！”

　　“到底是誰在放屁？你要不要先打個電話給你的弟弟？問問他現在到底人在哪里？”

　　季小婉一說完，董卿頓時啞然了。

　　季小婉冷笑聲，從手機那邊傳了過來，“董曉他都回來半個多月了，你還沒收到風聲是吧？可見你對他的關心，延遲了半個月的時間呢！”

　　董卿又沉默了，他捏緊了拳頭，咬著牙，冷冷的說，“他在哪？”

　　“先和我好好談談，我就告訴你他在哪！”季小婉一樣冷冷的回了句。

　　董卿閉上眼，說，“好，哪里？什么時間？”

　　“就在電話里！現在聊！”因為她沒辦法一個人出門，所以她只能在電話里和他講話。

　　董卿起身，拿著手機走出了辦公室，進了廁所，坐在馬桶上，點了根煙，說，“說吧，想聊什么？”

　　“我想知道董曉的病情。”

　　“你自己問他。”

　　“問不到，他不告訴我。”

　　季小婉問過董曉很多次，董曉不肯說，董曉身邊的護士，也不肯說，因為艾森被董曉叮囑過，凡是季小婉問病情上面的事，一律不準說。

　　艾森很聽董曉的話，所以不管季小婉怎么逼問，都逼問不到！

　　董卿淡笑了兩下，說，“他的病挺復雜的，三言兩語還說不完，要不要咱們約個時間地點，坐下來喝杯茶再好好聊聊？”

　　董卿瞇著眼，想著，只要把季小婉挖到他身邊來，他就不信拿她沒轍。就算是嚴刑逼供，他也要把董曉的地址挖出來。

　　季小婉沉了口氣，說，“我在坐牢，董曉也在坐牢，我沒時間和你多廢話，你要是不想說，我就掛電話了。”

　　董卿惋惜了一下，看樣子，他不能把她騙出來啊！

　　“好吧，我說！”董卿吸了口煙，沉沉的吐了出來，“這件事，要從董曉為了你，拿自己身體去撞車開始說起。”

　　董卿一說，季小婉微微楞了下，急忙打斷他的話，“什么拿身體去撞車？”

　　董卿嘴邊露出一抹殘忍的微笑，“怎么？你連這個也不知道？”

　　“我……我沒聽他提起過！”季小婉急了。

　　董卿冷笑了兩下，問她，“還記得那次你被你老爸差點打死嗎？”

　　“記得！”

　　“你被我弟弟送進醫院，才幸運的撿回了你這條小命，可你竟然不問問，我那腿腳不方便的弟弟，到底是怎么把你送進醫院？還給你付掉一大筆醫療費的？”

　　季小婉沉默著，心里的愧疚越來越濃。

　　“我弟弟拿自己身體去撞車頭，攔下了一輛車子，然后威脅司機說，把你送進醫院治療，他就不敲詐他。你成功被救了，可我那白癡傻弟弟，就是因為你，害得他腦袋里積了塊淤血，是被車子給撞出來的。”

　　原來，這就是他們董家人一直憎恨她的理由啊！

　　季小婉心里頭揪疼著，眉頭擰成了死結。

　　“原本，我弟弟腦子里有一顆腫瘤，我父親說，M國那邊有免費提供治療腦腫瘤政策，所以我小伯一家子人，打算移居M國。但是因為你，我弟弟腦子里的那塊淤血，正好覆蓋住了腦腫瘤，那個時候因為醫療技術不發達，所以沒辦法測出到底是淤血還是腫瘤。阿曉他每天晚上都喊頭疼，疼得他受不了，幾乎每晚睡覺，都得吃止疼藥和安眠藥。那淤血始終沒有消下去，最后，伯父一家子人，他們還是下定決心去M國，想著，那邊的醫療技術好，說不定能夠確診！可惜，最后確診的結果就是，是腦淤血，而不是腫瘤！我弟弟無法參加免費治療政策，我小伯就想，待在那邊把他腦子里腦淤血給弄掉以后，再回來！至于錢這方面，他們倆夫妻，在批發商城里抗包裹打零工給他扛起來了。”

　　“腦淤血用藥物可以治療，治療完一個療程以后，我弟弟的頭疼病，慢慢變好了，只是沒想到最后一個療程結束后，拍了張片子才發現，淤血沒了，那顆腦腫瘤變大了。聽醫生說，有可能是被治療腦淤血的藥物給喂大的！”

　　“檢查結果一出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理壓力的緣故，當天晚上，他的病情就極度惡化，差點疼得想撞墻自殺，小伯和小媽兩個，一直把他壓在床上，直到醫生跑過來給他打了支止疼劑，他才消停下來！”

　　“醫生建議我弟弟馬上動手術，藥物與治療方面，全部免費。但是醫生也說了，手術風險性十分的高，因為那腫瘤位置不好！手術成功率，連百分之零點五都不到。我那傻弟弟，一聽見說手術有風險，他就拒絕動手術，他說，他還不能死，他說，他想見一個人，所以他不能死！他三番四次說，家里有人在等他，等他回國！所以他拒絕動手術！”

　　“為了這件事，我那傻弟弟和父親吵架，吵了很久，最后，小伯妥協了。他答應我弟弟，給他實施放療化療來治病，但這個過程，你知道有多難受么？”

　　“每次小伯看見他進化療室出來的時候，他都不知道掉了幾缸子眼淚！”

　　季小婉聽到這里，她也忍不住想掉眼淚，但是她咬牙撐住了。

　　她吸了口氣，說，“他現在病情怎么樣？治療到底有沒有效果？”

　　“有，怎么沒有？畢竟治療了那么多年了，放療副作用很大，所以療程周期很長，斷斷續續的，到今天為止，那顆腫瘤雖然沒有全部消下去，但也縮小了不少，可要是讓它全部消失，估計只能動手術才行。而最近幾年，他一直用中藥調理，那腫瘤就沒有再次變大過！但是那腫瘤壓迫他運動神經，他的腳，已經完全癱瘓了，他雙腳肌肉早就萎縮掉了，所以就算他動了手術，以后也不可能再有站起來行走的機會了！”

　　季小婉聽見這話的時候，有點心灰意冷了！

　　“還有很多事，你不知道，我就一次性全部告訴你！M國那邊免費治療腦腫瘤政策，早在四年前就取消了，換句話說，四年前，我小伯夫妻倆，為了承擔給我弟弟的醫療費，工作得十分辛苦。就在你即將上大二那年，我小伯因為勞累過度，死了。”

　　季小婉聽著，手一抖。

　　“小伯一死，小媽的壓力就大了起來，我和我父親一直在接濟他們，但是因為你，因為你身后的那兩個男人，把我們一家子人的工作全部搞沒了！沒了收入，我們就沒辦法接濟我小媽，最后，我小媽實在沒有辦法，她就去了紅燈區的街邊，‘做生意’。”

　　季小婉已經不是十六歲的懵懂少女了，她能夠聽得出來，董卿說做生意，是做什么生意。

　　“小媽的工作，沒有跟我們任何一個人提起，直到兩年后，也就是你剛上大四那年，她得了性病，我弟弟才發現。我弟弟知道這件事后，就再也不肯做任何治療了，而我小媽因為被自己兒子知道不堪的事，一時承受不了打擊，她選擇自殺，死了。”

　　董卿說出這些事的時候，語氣是平平淡淡的，好像在講一個和他不相干的故事一樣。

　　季小婉再也站不住腳，她慢慢蹲下身子，抱著雙膝，靜靜的發呆。

　　屋內，沈蓮看見季小婉情況不對勁，她急急忙忙跑過來問，“小婉？你沒事吧？”

　　季小婉拿下手機，朝沈蓮揮揮手說，“沒事，我打電話呢！我再聊一會兒，再聊一會兒就回屋來！”

　　“進屋聊吧，屋外冷呢！”

　　“媽，給我三分鐘，就三分鐘。”季小婉帶著哽咽的聲音懇求沈蓮。

　　沈蓮沒轍，只好進屋躲在附近近距離監視她。

　　季小婉知道自己沒有時間了，她急忙問董卿，“照道理說，董曉父母身故之后，就沒人給他接濟醫療費了，那么他也應該回國了，不是嗎？”

　　說到這里，董卿倏地一下，站了起來，他猙獰的吼了她一句，“還不是因為你身后那兩個男人？我爸媽想把我弟弟接回來的，可是我們去醫院的時候才發現，有人把他囚禁起來了，以給他繼續治療為名義，把他徹底的關押了起來，不讓我們把他帶回來，就連探病的機會，都不給我們！我們還被趕回了國內，連通電話都沒辦法和他聯系！因為你身后那兩個男人，不希望他回來！不希望他回來和你續緣！季小婉！你覺得你剛才對我的那幾句指責，是正確的么？你覺得你有資格說我不關心董曉么？”

　　季小婉又沉默了一會兒。

　　董卿罵上癮了，“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因為你！季小婉！我弟弟受了那么多的折磨！全都是因為你！如果不是你，我弟弟腦子里不會有淤血，那么他一開始就會接受腦腫瘤治療，他就用不著拖這么多年都沒治好！不拖這么多年，我小伯就不用勞累過度死掉，我小媽不用去紅燈區做生意！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沒必要和他一年多了都沒法聯系！”

　　“夠了！”季小婉一口打斷了他的話。她受夠了那么多的指責，受夠了他們這些人，不分青紅皂白的，把所有罪責全部轉嫁到她的頭上！季小婉閉著眼，忍著怒氣，淡淡的開口說，“董卿，你依然沒有資格找我茬！我之前說你沒把董曉放在心上，沒有說錯！一點都沒有說錯！”

　　“你有種再說一遍！”

　　“再說無數遍，我都是這句話！”季小婉冷冷一哼，淡淡的說，“當初，我的男人為什么要報復你？他們是無緣無故報復你的嗎？不是！是你自己咎由自取的！是你自己想毒害我！他們倆兄弟，對你一家人做的這些，都是你咎由自取！而且，我不是沒有給你們機會讓你們對我悔過！我上門，問你們要一句對不起，我只要聽見你們對我說一句抱歉的話，我就會把原先的生活還給你們！然后你們，就可以繼續用錢來接濟董曉一家，董曉的母親也不會跑去那邊做生意！可是可笑的是，你們一家三口，只是為了爭一口氣，全家人都跑過來罵我，打我，還潑我冷水？可笑！真的可笑！董曉的生命在你們眼里，還不如你們肚子里的一口郁氣！你們就只知道拿我來發泄，卻從沒想過，拿我發泄后引來的后果，究竟是什么！如今，董曉的母親因為你們無法接濟而自殺身亡，你卻依然只知道怪罪我的不是！你們一家人，從來沒有反省過自己究竟做錯了些什么！所以董卿，我可以大大方方的告訴你，我罵你蠢，是罵對了，罵你賤，也是罵對了，罵你無知，統統都罵對了！如果今天換成是我，我絕對不會像你們一家三口人這樣，為了想給董曉出一口惡氣，而斷了給他治療的財路！我會選擇委曲求全，因為他在我心中的地位，是最最至高無上的！為了他，給人跪下磕幾個響頭，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你們呢？可笑得竟然連一句對不起都不愿意給我說出來！你現在，竟然還敢在我面前假裝對他關懷？狗屁！你們一家子人，統統都是狗屁！”

　　董卿被季小婉罵得沒話說了，因為他當真像季小婉說的那樣，絲毫沒有對自己做錯的事情，有一絲一毫的反悔，更甚至，他把一切責任，一次又一次壓在了季小婉的頭上。

　　如今，季小婉的話，徹徹底底把他這一生做過最錯的錯事，給罵了出來。

　　罵的他傻傻的，拿著手機呆呆的，無話可說。

　　他心里頭的震驚，統統表現在了臉上。

　　手里的煙頭，不知道什么時候掉落在褲腳管上，在他腳腕處，燙了一個疤他都不知道。

　　季小婉罵完了董卿，心情舒暢很多很多！

　　她掛斷了電話，深深吸了口氣，進屋。

　　沈蓮看見她終于肯進屋了，也跟著大大的松了口氣。

　　季小婉到底在跟誰講電話？怎么她兇成這樣？看上去好霸氣的樣子！

　　季小婉剛掛斷電話沒多久，董卿電話來了。

　　季小婉冷冷的膩了電話幾秒，等了很久才把手機接起來，聽。

　　“你還沒告訴我，董曉他在什么地方！”

　　季小婉冷然回了句，“對我說一句對不起，代表你們全家，對我說一句對不起，說完，我就告訴你，他在哪里。”

　　季小婉無情的聲音，表示她的堅持，不是說假的。

　　董卿憋了。

　　季小婉聽他沒聲音，于是又掛斷了他的電話。

　　董卿一急，趕緊又打她電話，季小婉還是等了好久才慢吞吞的接起來聽。

　　“你難道就沒有一丁點過錯么？你敢說你沒有一點過錯嗎？”董卿還在跟她倔。

　　季小婉冷笑著說，“我錯也是錯在董曉身上，我虧欠也就只虧欠他一人！至于你們和我之間，只有你們對不起我！而不是我對不起你們！你們不要把連帶責任強行壓在我頭上，我受不起，也不想受得起！你們對我有無盡的指責，是我用一百張嘴也說不清的！既然說不清，那么我以后都不會再和你們溝通！我和你們一家三口的戰爭，我是絕對不會輸的！你們就繼續這樣子倔吧！你們倔，我也可以！董卿，你給我聽清楚了，你要是不想跟我說道歉，那么你別再打電話過來了，我也絕對不會告訴你，董曉他現在在什么地方。你們一家人，這輩子都別想再見到他了！”

　　這次，季小婉掛斷了電話后，對方沒有打電話過來，直到很久很久，電話鈴聲才響起來。

　　季小婉看著那鈴聲閃呼了好幾十下后，才慢慢接起來。

　　接起來之后，電話里，依然保持著沉默，三分鐘，五分鐘，最后，董卿終于吭了一句，“我道歉。”

　　季小婉冷冷的，沒有回話。

　　董卿得不到回復，心里又是一陣恍然，感覺對方好像沒有聽見他真心實意道歉的話似地，又忙著說了句，“小婉，我道歉！我真心實意的向你道歉！我代表我父母，很真誠的向你道歉！對不起！我不應該給你下藥！我們不應該給你潑冷水！你說的對，我們欠缺了對阿曉的考慮，為了肚子里的一口怨氣，生生斷了阿曉的財路。”不管這句話是為了董曉也好，還是真心悔過也好！他說得誠懇！他真心向她低頭了！

　　季小婉閉上了眼睛，好像打了一場勝仗一樣，心里有點小小的激動，她終于開心了一些了！

　　她原諒他了！原諒他們一家子人之前對她的無禮！

　　而她的要求不多，就只是一句真心實意的道歉的話罷了！

　　季小婉把激動的淚水，咬進嘴里，然后哽咽著說了句，“他在桐華私立醫院八零二號病房！你……可以去見他，如果見不到，你打電話給我！我會給你們放行！”

　　董卿聽完這句話后，他靜默了好幾秒，好半晌，季小婉才聽見電話那端，傳來一道十分清幽的聲音，“謝謝。”

　　董卿一說完，他就急急忙忙掐斷了電話，因為他覺得，他沒這臉再和她繼續通話下去。

　　他……這是在自責是么？

　　季小婉和董卿打完這通電話，好像用盡了全身力氣一樣，她疲憊的，倒在沙發上，連晚飯也沒吃，就這樣子睡著了。

　　她連睡覺都睡得那么不踏實。淺淺入眠都能做夢！

　　夢里的時候，季小婉在想，那年她大三，去見董曉那次的時候，如果她膽子大一點，能大大方方走到董曉面前，說不定，她會改變董曉母親的命運。

　　不！也可能不會！

　　因為董曉是不會對她說任何事情的，哪怕他困境再窘，他也不會告訴她些什么！就像現在，她只是問問他病情，他也憋著不說。

　　她不管問他什么，他都說，一切會好起來的。他只知道安慰她，卻沒想過，要來依靠她！

　　季小婉突然又笑了起來。

　　她以為她是世界上最傻的人了，哪知道原來有人比她還傻！

　　傻傻的付出，傻傻的不求回報，傻傻的只知道安慰別人，讓自己承受一切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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