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是喝過酒，哪怕聽得再清楚也有假裝糊涂能夠挽回點顏面的資本，明錚搖搖晃晃往自己的車走去。

　　傅染跟上前，握住明錚的手臂，“哥哥，我送你回去吧，你酒喝多……”

　　他手臂向后甩，傅染手里的袋子啪地摔在腳邊，煎得脆黃的生煎包一個個滾滿地，“小染，別再跟他糾纏不清，你招惹不起他，遲早有天會受傷。”

　　明錚的車風(fēng)馳電騁般開出去，傅染望著腳邊的滿地狼藉，一時生出莫名的無力感。

　　沒有再去排隊，她坐進駕駛座內(nèi)，也許是兩年來一個人寂寞的太久，每回看到宋織和秦暮暮，她都會心生羨慕。

　　多少個凄冷的夜，她只當(dāng)還是在依云首府，手臂揮出去才知道旁邊是空的，那陣熟悉的味道和那個熟悉的人都不在。

　　傅染開六十碼，很慢的速度，耳中陡然竄出明成佑說的話。

　　傅染，我們重新開始吧？

　　她緊握方向盤，心里那刻的悸動在此時回味竟都是清晰的。

　　傅染依循著原路往回開，遠遠的，眼睛也不能看得太真切，依稀見到傅家大門口停著輛黑色的跑車，路燈獨有的光澤將黑色車身照出罌粟花般的沉迷與巧妙。

　　還未見到坐在里頭的人，僅僅是車而已，傅染卻鼻尖酸澀難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似乎從來沒這樣脆弱過，往昔有過的陪伴與美好，瞬間淹沒她心里一直堅持的理智。

　　傅染猶豫要不要下車，經(jīng)過黑色的布加迪威龍，傅染透過車窗竟未看到里面有人。

　　車子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停在那，只看這車牌和車款就知道，整個迎安市只有一個是它主人。

　　傅染心生幾許惆悵，也略有失望。

　　她開車進入園內(nèi)，停好車，埋頭順小道走進屋。

　　傅染在玄關(guān)處換好鞋子，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男人特有的醇厚嗓音夾雜著她所熟悉的性感穿透偌大的客廳而來，她幾乎有些措手不及，釘在原地竟不知道該如何邁步。

　　“小姐回來了。”陳媽一句話把所有人的目光轉(zhuǎn)移到傅染身上。

　　她看到明成佑坐在其中一排沙發(fā)上，目光穿過林立在玄關(guān)處的盆栽，傅染踩著粉色拖鞋，兩條腿的節(jié)奏有些僵硬不自然，“爸，媽，我回來了。”

　　范嫻捧著杯茶，客廳內(nèi)的氣氛說不出的怪異，傅頌庭面色冷峻，明成佑來家里時他應(yīng)該在看報紙，展開的報紙隨意擱在茶幾上，陳媽隨手收拾，傅染順便把外套遞給她。

　　傅染兩手摩挲著褲沿，視線對上明成佑，“你為什么會在這？”

　　明成佑朝她伸出手。

　　傅頌庭和范嫻對望眼，并未開口，似乎在靜觀其變，傅染望著他伸來的手，一時也不懂明成佑這樣做的意思。

　　他起身拉住她讓傅染坐到身邊。

　　“爸，媽，”他這樣的稱呼令所有人一驚，接下來的話更是出人意料，“我想跟傅染重新開始。”

　　范嫻驚得手里茶杯差點捧不住，傅頌庭望向女兒，“小染，這也是你的意思？”

　　傅染微怔，但心里到底清楚，她搖頭，“不……”

　　“爸，我希望你們能同意。”

　　傅染壓低聲音，“明成佑，你又鬧什么？”

　　居然還跑到家里來。

　　“我不同意。”傅頌庭直截了當(dāng)。

　　這回答完全出乎明成佑的意料，他以為至少傅家會率先同意，“爸，為什么？”

　　“我們高攀不起，”傅頌庭到底未說出心里的疙瘩，想來明云峰已過世，逝者已矣，既然明家誰都不知道當(dāng)年的事，他們索性也絕口不提，省得傳出去被說成落井下石，畢竟也沒有十分證據(jù)，“再說小染這時回去算什么？只會被外界說成貪慕虛榮，有難不能同當(dāng)，有福卻能同享。”

　　“日子是我們兩個人過得，不用介意外面的眼光。”明成佑語氣堅定，范嫻自始至終表現(xiàn)出為難，傅染抽出被他握住的手，“你回去吧。”

　　明成佑抬頭見她側(cè)臉冷靜，他薄唇緊抿，看傅染的樣子照例是無動于衷，他心口驟然生疼，恨不能把她捏在掌心看看她那張臉是否還能平靜的下去。

　　他原也是來表明個態(tài)度，意思帶到，也沒有多留。

　　傅染見他起身，她跟出去，“爸媽，我去送送。”

　　看著兩人走出客廳，范嫻抿口茶，“事情怎么會這樣？”

　　傅頌庭冷著張臉。

　　“你方才把話說的那么滿，你也不問問小染自己的意思。”范嫻開口責(zé)怪。

　　“小染說不，你又不是沒在這。”

　　范嫻把落向遠處的視線收回，“你當(dāng)著成佑的面問，再說你態(tài)度擺在那小染能說實話嗎？”

　　傅頌庭脾氣也跟著上來，“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你又懂，那你說說小染當(dāng)初為什么離開明家，所以現(xiàn)在沒必要重新再開始。”

　　范嫻眼見這樣非吵起來不可，她主動軟下聲音，“那我問你，小染這兩年來都不肯好好談個對象，又是為什么？”

　　傅頌庭皺眉，“許是沒遇上個感覺對的。”

　　“當(dāng)時跟明錚鬧得沸沸揚揚，我起先認為能成，還勸過小染，你看看現(xiàn)在，馬上都27了，我倒想她要跟明錚好就好吧，可偏偏又不見定下來，”范嫻心里是真焦急，“小染這孩子太冷情，我看也只有每次遇上成佑才會失去方寸，再說，成佑喜歡小染是我一早就看出來的。”

　　“但明云峰做過的事我不能釋懷，更不能再把小染送進明家。”

　　“頌庭，”范嫻輕吐出口氣，“還是看小染自己的意思吧。”

　　事到如今，不強求，是對傅染最好的補償。

　　明成佑走在前面，傅染雙手插進兜內(nèi)，她踩著男人的背影一路緊隨，他走著走著腳步慢慢落下來，傅染鼻翼間聞到股清冽的煙草味道，有人說經(jīng)常抽煙的男人哪怕洗完澡這種味道還是會在。傅染望著幾乎抵到她鼻翼間的肩膀，其實也不完全是香煙，而是有種屬于明成佑的體味，甚是好聞。

　　黑亮的眸子在同樣黑的夜里顯得格外清凈，傅染因明成佑的轉(zhuǎn)身而杵在原地，“你自己出去吧。”

　　他握住了傅染的手，兩人掌心都冷，傅染這回沒有拂開，而是任由他牽著往門口走去。他以為她會掙扎，所以握得死緊，沒想到手里的力道變得乖順，明成佑片刻訝異后，神色驀然一松。

　　傅染隨他來到大門外，“你回去吧，以后也別來家里。”

　　“為什么？”

　　傅染眼睛瞥到明亮的大廳，深知傅頌庭剛才反對的理由，“你讓我想想，行嗎？”

　　她尋個借口，想將他快些支開。

　　明成佑擔(dān)了一肩月色，“我明天去工作室找你。”

　　似乎并不想給傅染反悔的機會。

　　她神色有些躊躇，“過段日子吧。”

　　傅染站在大門口，眼睜睜看著明成佑的車離開，想想又忍不住頭疼，他的性子豈是三言兩語能說服的，估摸著明兒開始她休想有太平日子過。

　　傅染依原路回客廳，范嫻和傅頌庭坐在廳內(nèi)，見她進來也沒多問，氣氛跟往日并無不同，但傅染總覺得怪異，畢竟明成佑這沒頭沒腦的一出誰碰上都會懵。

　　范嫻在傅染房間待了會，問半天也沒能問出點實際來。

　　傅染在舞蹈室看授課，她也經(jīng)常會練舞，生怕生疏了忘記，巨大的落地鏡豎在朝西的墻上，她跟工作室另一名老師在跳現(xiàn)代舞，熱情洋溢，細膩腰肢伴著音樂聲扭動，傅染頭發(fā)散落，幾縷貼在頸間，自成風(fēng)情。

　　“啪啪啪——”

　　門口突然傳來擊掌聲，傅染和同伴收住舞步，看到明成佑一襲休閑西服倚著門框，嘴角淺淡的笑露出妖孽本質(zhì)，看得這幫色女們各個眼睛都直了。

　　傅染伸手把頭發(fā)束在腦后，才運動完，臉頰兩旁還淌著汗。

　　她拿起毛巾擦拭，即興跳舞也沒換衣服，一件淺色的低領(lǐng)毛衣，兩邊鎖骨若隱若現(xiàn)，她走到明成佑跟前，“走吧。”

　　“呦，這是去哪啊？”身后人起哄。

　　“約會去呢吧？”

　　明成佑還是第一次進傅染的辦公室，他大搖大擺往辦公椅內(nèi)一坐，“傅染。”

　　他喜歡以那樣的口氣喚她。

　　傅染洗把臉，外套穿回身上。

　　“想清楚了嗎？”

　　她胸口沉重，“你覺得我們還能在一起嗎？”

　　“我說能就能。”明成佑食指輕敲桌面，“傅染，從小到大我想要的都會習(xí)慣占為己有，有時候會不顧別人的意愿，但這次我是真想讓你跟我重新開始。”

　　他話語懇切，聽不出話里面的半分虛假，傅染輕咬唇肉，他以這幅姿態(tài)再度出現(xiàn)在她的生活中，傅染原先堅持的東西正被慢慢摧毀，以她自己都無法預(yù)料的速度。

　　明成佑抬起頭，眼睛定在她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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