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食惡果
錦瑟見賀嬤嬤一臉焦急地瞧著自己,心中明了,面上便笑的越發(fā)歡悅,目光晶亮,閃動著驚喜,道:“真是有勞嬸娘了,如今還傷著,竟還記掛著此事,為我事事都想得周全。我前兩日為嬸娘新做了一條抹額,嬤嬤且等我回依弦院取來一并給嬸娘帶過去,可好?”
賀嬤嬤聞言見錦瑟一臉小女孩的天真和清爽神情,心中便打了個突,她到現(xiàn)在都有些弄不明白,這位四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分明先前一切都好好的,怎突然就叫人瞧不明白了。早先在老太太壽辰時,她叫夫人出盡了丑,偏她和夫人竟還以為一切都是巧合。等這次的事情夫人又吃了大虧,她們才算看了清楚明白,分明一切都是四姑娘預謀好的,一步步的算計,一步步的扭轉(zhuǎn)乾坤,竟是在夫人設(shè)下的層層陷阱中還能全身而退,并反撲為勝,這得多深的心機才能做到,哪里像是個十來歲的小丫頭?!
想著這些,再瞧錦瑟面上那神情,怎能不叫賀嬤嬤提心,她暗自捏了捏拳頭,這才笑著道:“夫人惦記四姑娘,這不也是因為四姑娘待夫人也恭孝的緊嘛,這段時間四姑娘多災(zāi)多難,竟還有心思為夫人繡抹額,看來是當真將夫人記掛在了心上。只是夫人如今已等著姑娘了,不若就叫丫鬟回去拿,姑娘便先和老奴一塊到淑德院去吧,叫夫人久等了豈不違了姑娘一番心意。”
錦瑟聞言點頭,便和白鶴道:“你回去取了那抹額來,王嬤嬤知曉放在那里,也和王嬤嬤說,我去淑德院瞧嬸娘,晚些回去。”
白鶴自明白錦瑟的意思,忙應(yīng)命而去。錦瑟坐了軟轎到淑德院時,凌燕已迎了出來,說話間她打起門簾將錦瑟讓進屋中,卻見吳氏便坐在明間的羅漢床上,正含笑看過來。
錦瑟望去,只見吳氏今日的打扮和往常極為不同,平日她慣愛穿明艷而華貴的衣裳,尤其喜穿象征正室身份的正紅色。頭上便是尋常時也要插上一排的金釵才罷,今日她卻穿著一件家常的素蓮色灰鼠里的繡銀絲菊花長褙子,下套一條顏色更為清雅的鵝黃色棕裙,頭發(fā)隨意挽起,只在側(cè)面別了一朵玉蘭絹花,映著那眉眼間的輕愁,微微發(fā)白的面色,倒顯出幾分嬌柔溫善來。
而她的身旁卻還站著一人,錦瑟望去眸光便微微閃動了下,這站在一旁伺候茶水的不是旁人,正是昨兒她在園子中遇到的那冰蓮姑娘。
她今兒穿戴的卻和吳氏有異曲同工之妙,一身淡藍色素衣將肌膚映的欺霜賽雪,蓮藕粉白的高腰驚濤裙,臉上也未施粉黛,烏發(fā)挽了個簡單的隨云髻,用紫碟木簪固定著,一雙含情目盈盈若水,彎彎新月眉似蹙非蹙。那裙子的腰帶束在胸下,雖是挺著肚子,但卻無礙那嬌弱輕柳,楚楚動人的風姿。
只看吳氏和冰蓮的打扮,今兒倒似一個個都要打苦情牌,錦瑟心中好笑,腳下便快趕了兩步,上前盈盈的福了福身,道:“給嬸娘請安,嬸娘今兒氣色倒好,錦瑟便也放心了。”
吳氏令賀嬤嬤將錦瑟扶起來,笑著道:“莫站著,到嬸娘這里來坐,快叫嬸娘好好瞧瞧,前兒匆忙間也沒能好好問問你,可有哪里受了傷?”
錦瑟上前在吳氏身旁坐下,神態(tài)恭敬而儒慕地被她拉著手寒暄一陣,吳氏這才似想起了冰蓮來,扭頭指著冰蓮,沖凌燕道:“給她也搬個錦杌子來,她身子不便,也別伺候著了,坐下一道說說話。”
言罷,又沖錦瑟,道:“冰蓮如今這身子也沉了,我念著你叔父子嗣單薄,好容易她進了府便懷上了,也是大功一件,便想著將她的名分定下來,將才已叫她敬過了茶,以后便也是這府中的姨娘了。”
凌燕給冰蓮搬了錦杌子,冰蓮這才放下茶盞,曲膝謝過自過去側(cè)著身子坐了,錦瑟便笑著瞧向她,道:“真是恭喜蓮姨娘了,姨娘昨兒在園子中閃到了腰,如今可已好了?”
冰蓮聞言便忙回道:“都是夫人仁慈大度,賤婢才能在府中有安身之處。賤婢早已無礙了,謝四姑娘惦記。”
錦瑟便點頭,神情淡然地又移開了視線,吳氏見兩人這般,越發(fā)覺著昨兒兩人不過是在園子中碰巧遇上說了兩句話罷了,她心中對今日之事便愈發(fā)胸有成竹起來。
吳氏又和錦瑟閑聊了兩句,白鶴才取了抹額進來,給吳氏請了安,退到錦瑟身后,沖錦瑟一笑呈上了那抹額。錦瑟心知一切都安排妥了,便笑著接過那抹額拿給吳氏,道:“早先給嬸娘做了條抹額,一直忘記帶過來,繡的不好,嬸娘瞧瞧可還戴的。”
吳氏接了卻見那抹額橘紅色的底,上用彩錦繡制云霞圖案,彩線配色極為精妙,望去當真是曄如雨后云霞映日,晴空散彩虹,吳氏目光一亮,贊道:“要說府上幾個姑娘的女紅,單論繡工你三姐姐要出彩一些,論心思巧妙卻無人能及你半分,瞧著花樣,真真新鮮又好看,嬸娘極喜歡呢。”
吳氏說著便令凌燕拿來靶鏡,叫賀嬤嬤給她戴在了額際,眾人自是一起稱贊,又說笑了兩句,吳氏這才沖賀嬤嬤道:“去將那些賬本都拿過來吧。”
片刻賀嬤嬤帶著兩個婆子,抬著一個大紅木箱進來,錦瑟瞧著不覺挑眉,道:“這么多呢……”
吳氏笑著叫婆子打開那箱籠,卻見里頭整整齊齊地擺放了數(shù)十本賬冊,她笑著指著那賬冊道:“這三年多來承蒙族中信任,叫嬸娘為你們姐弟照看著這些家業(yè),嬸娘沒有不用心的道理。每處產(chǎn)業(yè)都有明細賬目在此,今兒一并交給你,你可要好好理一理,來日也多幫襯著青哥兒。”
錦瑟自知吳氏既敢將賬目交了,那從這些賬本上便難查出什么倆,她兀自笑著點頭應(yīng)了,便起了身,道:“那我便不打攪嬸娘休息了,只是我今兒就帶著白芷一個,還得勞煩兩位媽媽將這箱籠幫著抬回依弦院才好。”
吳氏見錦瑟起了身,卻也跟著起身,道:“這又何難的,本便是叫她們給你送過去的,只是念著都是些重要物事,還是當面交給你的好,這才叫你大冷的天又往嬸娘這里跑了這一趟。”
錦瑟便笑著道:“原就是要來給嬸娘請安的,那我便先回去了。”誰知她言罷吳氏卻沒放開她的打算,依舊拉著她的手,道。
“這屋中炭火燒的太熱了,悶的緊,嬸娘也坐了半日了,也出去透透氣兒。”
她說著竟就邁步往外走,錦瑟心一提,知吳氏的籌謀,便也不多勸,只看著凌燕給她披上一件大斗篷。吳氏要出去,冰蓮和屋中丫鬟婆子們自是都要跟著的,一眾人出了屋,吳氏在廊下深吸了一口氣便笑著道:“果然是外頭空氣好,人都熨帖了些。”
她言罷就拉著錦瑟往臺階兒處走,錦瑟沖白芷兩人使了個眼色,便笑著扶著吳氏的手,道:“嬸娘慢著些……”
誰知她話尚未說完,便聞廊道的盡頭傳來一聲驚叫,接著便是物件摔在地上碎裂的聲音,眾人皆聞聲望去,卻見竟是一小丫鬟因走路不經(jīng)心摔倒在地,她捧著的鎏金托盤,連帶著上頭的白瓷纏枝梅花的湯藥碗一并摔在地上,碎的滿地都是,那小丫鬟顯也被藥湯燙到,故而扔在尖叫。
眾人尚未來得及將目光自回廊處拉回,便又是兩聲尖叫在身邊傳來,扭頭時便只瞧見本好好站在臺階上的夫人不知怎的竟是倒在了地上,而她的身下四姑娘正平躺著,用身體墊在了夫人的腰背下,一雙手更是抬著牢牢地護著撐在夫人的背上。四姑娘的兩個丫鬟白鶴和白芷一人一邊兒地架著大夫人的胳膊,大夫人半坐半躺地懸在空中。
瞧著情景,顯然是大夫人沒站穩(wěn)險些跌倒,是四姑娘眼疾手快地和丫鬟一起扶住了她,這才沒叫夫人摔倒!只是大夫人的面色卻極為難看,緊閉著的唇抿成一條鋒銳的線,眸中盡是陰厲之色。
而那尖叫聲卻還在繼續(xù),分明便不說大夫人發(fā)出的,眾人再觀,便見原先跟在大夫人身后的蓮姨娘不知何時竟已滾落在了臺階下,正蜷縮在地上用雙手捂著滾圓的肚子慘呼不已。那蓮姨娘面色蒼白,只一會功夫已出了一頭大汗,雙腿動作間粉白的裙子已濕了一片,顯然,羊水破了!
“姨娘!姨娘你怎么了?!天啊,姨娘被夫人推倒了,姨娘驚胎了!”蓮姨娘身邊伺候的單嬤嬤這才似剛剛反應(yīng)過來一般,忙奔下了臺階跪倒在地上將蓮姨娘給扶住,眼見蓮姨娘身下已經(jīng)漫出血水來,登時便大聲喊著。
吳氏將才趁著眾人目光都瞧向了那小丫鬟,便欲推開錦瑟假裝被錦瑟撞到往地上摔去,她摔倒的同時剛好又推了身旁的蓮姨娘一把,將蓮姨娘給推下來臺階。按她的計劃,蓮姨娘摔下臺階的同時她自己也剛好摔倒,兩人一并落胎兒,別人自便不會懷疑她刻意陷害錦瑟,只會覺著是錦瑟心中有恨,趁機推倒她,而那蓮姨娘不過是受了無妄之災(zāi)。
按吳氏的計劃,當真是一石二鳥,一來打擊了錦瑟,再來也除掉了蓮姨娘肚子里的野種,到時候便是姚禮赫也怪不到她的頭上,只會去恨錦瑟。
可她怎么也沒想到,錦瑟和她兩個丫鬟竟是如此的警覺和敏銳,她剛推開錦瑟的手,錦瑟竟就反過來死死拉住了她,接著倒先一步比她更快地倒在了地上,剛巧就用身子墊在了她的腰下,而她那兩個丫鬟更是一左一右地架起了她,這樣吳氏便再不能誣陷錦瑟推她了,一時間面色怎會好看?!
單嬤嬤那邊喊著,這邊錦瑟已是滿臉擔憂的驚呼一聲道:“嬸娘!快看看嬸娘她怎么樣了?”
她一言,賀嬤嬤等人才算反應(yīng)過來。賀嬤嬤的面色不比吳氏好到那里,忙上前和白芷兩人一道將半坐的吳氏給拉了起來,白芷已拍著心口說道:“夫人沒事,好在沒有摔到,都是姑娘反應(yīng)快呢,姑娘可摔疼了吧。”
白芷說著將錦瑟扶起來,錦瑟便疼呼一聲,撫著腰一臉難過。眾人不知內(nèi)情,只覺著四姑娘當真是善良,和夫人生了嫌隙,卻還如此仁厚地去舍身救下夫人,這般品行高潔,以恩報怨,當真是叫人不得不贊上一聲呢。
再瞧面色難看的夫人還有躺在地上痛呼的蓮姨娘,登時眾人心中便各有想法。這好端端的站著怎會發(fā)生這種事情,只怕是夫人和蓮姨娘在較勁,至于到底是兩人誰在害誰,那便不好說了。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卻在此時院子中響起一聲男人的震喝聲,正是姚禮赫自月洞門外快步過來,他的身后江姨娘抱著只寵物狗亦步亦趨地跟著也進了院子。
姚禮赫見吳氏被人扶著站在臺階上,而冰蓮卻倒在臺階下的青石地上,被單嬤嬤抱在懷中,身下一灘血水,顯然是驚了胎氣。偏吳氏和她那一院子的丫鬟婆子竟無一人上前幫忙,登時氣恨的面色鐵青,他虎步生風地過來,盯向吳氏的目光似能將吳氏給生吞活剝了!
但非是吳氏和丫鬟們不幫忙,實是將才一切都發(fā)生的太快,又太突然,也太過詭異,故而眾人都愣住了,便是吳氏自己也都還沒回過神來,誰能知道姚禮赫竟踩著這個點剛巧便進來了!
吳氏被喝斥,這才反應(yīng)過來,她見姚禮赫一臉盛怒,又因計劃沒按她所想的進行,故而心中著實慌了一下。可緊接著她便又平靜了下來,只因本來請姚禮赫來便是她計劃中的一部分,雖不明白江姨娘怎也跟著來了,雖是叫姚錦瑟那死丫頭警覺地又逃過一劫,可這都無礙大局。能除掉冰蓮肚子中的肉已經(jīng)是有所收獲了,其它的她都已安排妥當,只待老爺瞧見她也因此掉了胎,自便不會懷疑她,只會當這是一場意外罷了。
吳氏想著便忙也換上了驚慌地神情,忙吩咐著賀嬤嬤,道:“快!快看看姨娘怎么樣,都還愣著作甚,快去請大夫啊!”她說著卻是面色一變,一臉痛苦地捂著肚子往地上癱倒,慘叫著,“疼……我的肚子……孩子……乳娘……”
說話間她已軟倒在地,鵝黃色的裙裾下一抹血色蜿蜒而下,竟然和那冰蓮一般模樣了。丫鬟婆子見此一擁而上,紛紛驚呼。而姚禮赫本已將冰蓮抱起,見吳氏這般,登時便懵了,瞪大了眼睛盯著吳氏,身子晃蕩著當真是有些兩眼發(fā)暈,站立不穩(wěn)。
他好容易人到中年又得了這兩個子嗣,本便期待非常,卻沒想到今日竟同時沒了,他一來接受不了這慘劇。再來也實在弄不明白,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將才見冰蓮情景,他只當是吳氏害了冰蓮,如今看自家夫人也動了胎氣,倒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叔父快將蓮姨娘交給婆子們抱進暖閣安置吧,嬸娘肚子里的才是叔父的嫡子啊!”
身旁傳來一個焦慮卻清亮的聲音,姚禮赫回頭正見錦瑟滿臉擔憂地瞧著他。姚禮赫雖疼愛迷戀冰蓮,可嫡庶卻還分得清,聞言他回過神,忙見懷中冰蓮往婆子身邊一推,喝道:“快!將姨娘抬進暖閣好生照料!”
言罷,又看了一臉蒼白目光盈盈滿是委屈和痛苦的冰蓮一眼,這才快步上了臺階去瞧被丫鬟婆子護著的吳氏。
他見吳氏的裙裾已被鮮血和污穢等物染紅,面色便慘白了起來,忙抱起吳氏便往屋中沖。吳氏倒在姚禮赫的懷里,一手按著腹部,一雙眸子卻淚眼朦朧地盯著姚禮赫,道:“老爺……蓮妹妹她怎樣?”
姚禮赫見吳氏都這般了還惦記著冰蓮,又見她蒼白的面上滿是憔悴,一雙眼睛是那么的悲傷,映著那一身素衣,一頭烏發(fā)愈發(fā)嬌弱,登時心中便充滿了愧疚,只覺將才不該喝斥于她,興許只是一場誤會。
他正欲答,吳氏卻淚珠兒滾落,又斷斷續(xù)續(xù)地急聲道:“老……爺,都怨我……妹妹沒站穩(wěn),我沒能……沒能拉住她,卻又不中用地累地自己也摔倒了……我們的孩子……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她面上神情是那么脆弱,那么悲傷,又飽含著對他的歉疚之情,她的手抓著他的衣襟,那般無助。姚禮赫被吳氏瞧的心中一片疼惜和感激,翻騰著更濃的愧歉之情,他忙勸道:“莫慌,大夫快來了,孩子定然能保住的。”
說話間已進了內(nèi)室,他將吳氏放在床上,賀嬤嬤已一臉急切地道:“夫人這般,老爺還是快些出去吧。”
姚禮赫聞言這才又握了握吳氏的手腕,轉(zhuǎn)身出了房。誰知他剛出來,凌燕便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下,道:“老爺,您冤枉我們夫人了。將才實是蓮姨娘突然推了夫人一般,好在夫人福大,被四姑娘救下,而蓮姨娘自己卻惡人有惡報地摔在了臺階下這才動了胎氣。老爺您想想,夫人是正室,肚中小少爺是嫡子,她豈會拿自己的萬金之軀去和蓮姨娘硬碰硬?夫人已有三位子嗣,在府中地位牢固,那蓮姨娘的出身,便是生下了庶子也礙不到夫人啊,夫人她今兒將蓮姨娘喚來已喝了她的茶,正式抬了她為姨娘,若然夫人懷恨在心,又豈會如此?是蓮姨娘心胸狹窄,欲害夫人啊,老爺!”
姚禮赫聞言,想著將才吳氏的話,心中確實起了疑心,可蓮姨娘的身份竟敢這么明目張膽的害吳氏,姚禮赫卻不信的,一時便只覺許是一場意外。他想著面色便也不好看,沖凌燕冷聲道:“起來,還是先照顧好你們夫人要緊。”
而屋外,錦瑟瞧著婆子將冰蓮抬進暖閣這才舉步過來,聽到姚禮赫和凌燕的對話,她不覺微勾唇角。
原先她只當那冰蓮是通過手段知曉了吳氏落胎一事,見吳氏秘而不宣,便猜她是在謀劃一場陰謀,這才提前向自己示警,拉自己和她一并防范,互為依持。如今見此情景,錦瑟已然確定,多半?yún)鞘隙亲永锏娜獗闶潜徲H自弄掉的,而吳氏竟毫無所覺,還自以為是的設(shè)局去害冰蓮,豈不知她自己早便在冰蓮的網(wǎng)中了。
因為冰蓮今兒分明便是有意叫吳氏推倒她的,若不然冰蓮早有警覺,吳氏怎可能得逞?冰蓮這樣的身份,孩子對她太重要了,有了孩子才能在府中真正立足,若她肚中孩子能平安生下,她萬不會自毀長城,故而錦瑟估摸著冰蓮只怕身子有些不妥,根本就養(yǎng)不活肚中孩子。這樣的話,便就能解釋的通,她今日將計就計落胎的事情了。
不管冰蓮是怎么辦到不動聲色除去吳氏腹中孩子的事兒的,今日吳氏犯下此等蠢事,錦瑟便沒就此放過她的打算。她換上一副關(guān)切模樣,這才打簾進了屋。
姚禮赫正坐在上首的太師椅上神情焦慮地往內(nèi)室瞧,錦瑟上前勸道:“大夫就快來了,將才侄女扶了下嬸娘,嬸娘并未摔倒,應(yīng)該無事的,叔父也莫太過憂心才好。”
姚禮赫聞言想到將才凌燕的話,這才神情微緩地沖錦瑟道:“難為你了,可有摔到?”
錦瑟含笑搖頭,這才退到一邊也緊張地瞧向了內(nèi)室。片刻,那周大夫便在凌霜的帶領(lǐng)下匆匆進來,只他尚未往內(nèi)室去,內(nèi)室便傳來吳氏的一聲慟哭,姚禮赫一驚,霍然而起,門簾被打開,賀嬤嬤一臉沉痛地進來,手中捧著一個鎏金盆,那盆中一片血肉模糊。
她見到姚禮赫便兀自往地上一跪,道:“老爺,老奴們無用,夫人……夫人她小產(chǎn)了。”
姚禮赫瞧見那盆中血團已是兩眼發(fā)暈,再聽賀嬤嬤的話,兩腿就有些發(fā)軟,誰知這邊賀嬤嬤聲音剛落,那邊單嬤嬤便沖了進來,也是哭喊著撲倒在地,稟道:“老爺!姨娘她小產(chǎn)了,是個成型的男胎兒啊!老爺為姨娘做主啊,姨娘今兒到淑德院時還好好的,如今……如今……姨娘已暈死過去了,老爺!”
姚禮赫聞言雙膝一軟便又退后兩步再次跌倒在了太師椅上,神情木愣難言。
賀嬤嬤一出來,白芷見她竟端了個血盆出來,登時便將錦瑟擋在了身后,錦瑟卻還是瞧見了那盆中血團,一時間只覺胸間翻騰起一股憤怒來,難以平息。她早先雖算準了吳氏要用此招謀害自己和冰蓮,可只以為吳氏會弄些動物血水來裝裝樣子罷了,實沒想到吳氏竟還留著早先落下的胎兒,這般的心狠,連自己過世的孩子也要利用,實叫錦瑟齒寒憤恨。
就是為了叫姚禮赫瞧見這東西,能更加心懷愧疚,更加疼惜于她,吳氏竟就不惜放棄人性,她便不怕夜里被噩夢纏身嗎?
錦瑟這邊想著,那邊姚禮赫閉目良久,猛然睜開眼睛,一掌拍在旁邊的方桌上,怒喝一聲,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說夫人并未摔到,胎像也一直穩(wěn)固嗎?!怎會這般!”
周大人聞言上前,卻道:“夫人到底年紀不小了,先前雖胎像一直穩(wěn)固,可近日來連番遭受驚嚇……”他說著一臉惋惜地搖了搖頭。
門簾挑開,卻是郭氏被小郭氏扶著剛剛趕來,郭氏已聽說了吳氏和蓮姨娘相繼小產(chǎn)一事,面色有些發(fā)白,進了屋聽聞周大夫的話,便惱道:“胡說!昨兒早上我派雅芝來瞧媳婦,媳婦還說胎極穩(wěn)固,令我勿庸擔憂,怎今日不曾摔到反小產(chǎn)了!”
姚禮赫見郭氏進來忙起了身,待郭氏坐下,凌燕已再次噗通一聲跪倒,爬至郭氏腿邊兒哭喊著磕頭道:“是蓮姨娘推的夫人,奴婢瞧的真真的,老太太為夫人做主啊!”凌燕哭喊聲落,里頭吳氏便也慟哭了起來。
郭氏心中雖狐疑,但她自也不喜那冰蓮的出身,先前是冰蓮有了姚家骨肉,自不一樣,如今冰蓮肚子里的孫子沒有了,郭氏豈能容她?聽了凌燕的話,她便沉著臉,怒聲道:“這般心腸毒辣的女子,我姚家容不得!念在她為姚家養(yǎng)育過子嗣的份上,便叫她在此過了月子,出了月子便發(fā)賣出去吧。”
她言罷,姚禮赫身后的江姨娘便啊地驚呼了一聲,接著卻又捂住了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郭氏厲目瞧向江姨娘,道:“怎么?你不服?”
江姨娘一驚,忙噗通一聲跪下,嚇得瑟瑟發(fā)抖,道:“老太太的處決賤婢豈敢不服?賤婢只是……賤婢只是……”
江姨娘再次欲言又止,姚禮赫聽老太太就這么發(fā)落了冰蓮,心中著實不舍,他也不信今日是蓮姨娘害的吳氏,直覺蓮姨娘沒那么蠢。可母親的決議他又不好反駁,加之他確實剛失去了嫡子,而此事又和冰蓮有關(guān),他此刻便更不能開口為冰蓮求情了。如今見江姨娘如此,他心中一動,忙道:“有什么話便說,作何吞吞吐吐的!?”
江姨娘這才忙道:“是,賤妾只是想起來一件事……想著許是和夫人小產(chǎn)一事有關(guān),所以……”
老太太聞言雙眸一瞇,忙道:“還不快說!”
江姨娘這才道:“便是昨兒天將擦黑時,賤婢因有些氣脹,便和丫鬟紫兒在園子中逛,誰知便瞧見夫人身邊的凌霜姑娘鬼鬼祟祟地抱著個物件進了園子。賤婢心中疑惑,便和紫兒遠遠地跟著,就見凌霜在一處角落蹲下,將懷中東西取出竟是一個熬藥的藥缽,她挖了個坑,將那藥缽中的殘渣都倒了進去仔細掩沒了,這才又偷偷摸摸地出了園子。賤婢膽小,也不敢深究,便忙和紫兒一同回了院子。如今想來……凌霜是夫人身邊的貼身丫鬟,那藥渣八成是夫人平日用的湯藥,若然其中沒鬼,何故偷著掩沒……此事許和夫人小產(chǎn)有關(guān),是否是凌霜受人指使在夫人湯藥中加了什么東西……還請老太太明察。”
江姨娘言罷,賀嬤嬤登時都愣住了。那凌霜也是一詫,只因她根本就沒做過這樣的事兒,她見眾人都盯過來,忙跪倒,道:“老太太明察,奴婢昨兒天黑就沒出過院子,一直都在屋中呆著啊!”
郭氏卻冷聲道:“有沒有出過院子,一查便知。”
江姨娘說的言之鑿鑿,一時間賀嬤嬤等人心中也有些疑惑不定。郭氏言罷便令江姨娘身邊紫兒帶著劉嬤嬤等人前往園子中搜查,只一盞茶功夫,劉嬤嬤快步進來將一堆中藥殘渣攤在了地上,凌霜震驚地盯著這些殘渣,渾身冰涼。
這分明是有人早設(shè)下了局,在污蔑她!凌霜想著忙磕頭,道:“老太太,這不是奴婢埋的,奴婢沒出過院子啊,夫人,賀嬤嬤救奴婢啊!”
賀嬤嬤這才覺出不對來,忙跪下道:“老太太,凌霜昨兒確實沒出過院子,江姨娘是否看錯了?”
江姨娘聞言卻道:“明明就是凌霜,賀嬤嬤莫被她無辜的外表給騙了,夫人如今豈會無辜小產(chǎn),嬤嬤還是要一切以夫人為重啊。”
姚禮赫便迷了瞇眼,盯著周大夫,道:“周大夫瞧瞧這藥可有什么不妥之處?”
周大夫瞧見那些中藥殘渣面色就變了,只因那殘渣不是別的,正和當日吳氏小產(chǎn)他為吳氏開的藥方上所列藥物一致,這藥都是產(chǎn)后用的,和安胎藥可是半點不同啊!非但不同,這醫(yī)理還全然相反。
周大人額頭開始冒汗,他尚未言語,那邊江姨娘瞧了一眼藥渣登時面色大變,驚呼道:“這當歸、山藥、續(xù)斷、熟地、麥冬、肉桂等物分明便是產(chǎn)后亡血傷津,補血養(yǎng)陰的藥物,這鯉魚麟分明是治產(chǎn)后腹痛的……這些藥給夫人喝下還了得!凌霜,你好陰毒的心思!還有什么好抵賴的!”
江姨娘喝罷,賀嬤嬤等人的面色便也都變了。凌霜是吳氏的貼身大丫鬟,何況安胎藥和產(chǎn)后藥又怎么可能弄混?!這其中分明便有貓膩,江姨娘不敢明言懷疑吳氏早便小產(chǎn),可郭氏和姚禮赫見了吳氏一眾丫鬟和周大夫的神情卻已動了心思。
此刻屋中正亂,卻也無人注意不知何時江姨娘的那只寵物狗已溜進了內(nèi)室,此刻它唔唔地叫著,卻從內(nèi)室中拖出一物來,眾人瞧去,只見那是一條染血的褻褲,從衣褲中散落出來的卻有一個滿是污血的油紙包,令那褻褲里頭還縫著一塊棉墊子,可以看出正是用來墊高小腹的!
這東西是作何用的,此刻眾人瞧過簡直就一目了然!錦瑟冷眼瞧到此刻,這才松了一口氣,低垂的眸中閃過了笑意。
這被狗拖出來的東西不是旁物,正是吳氏將才脫了來內(nèi)含乾坤的褻褲。這東西不及處理,剛剛被賀嬤嬤脫下便塞在了床下,這會子賀嬤嬤等人都在外頭告狀,里屋便只大丫鬟凌霄照顧著吳氏。耳聽外頭動靜,吳氏已覺不妙,偏那幾包產(chǎn)后藥就藏在她的柜子里,吳氏忙叫凌霄去翻看,她一面焦急地盯著凌霄,一面束著耳朵聽江姨娘等人說話,哪里能注意到那溜進屋中的小狗。
所以,外頭已露了餡,里頭吳氏還在試圖掩蓋。凌霄翻看了藏在衣物中的藥材,卻見那藥果真就丟了一包,登時她便面色難看的瞧向吳氏。吳氏這才恍然,自己是掉進了別人一早設(shè)好的陷阱,原以為是狩獵人,卻原來自己才是那被獵的獵物!
她不知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登時心中便更慌。卻在此刻門簾被掀開,姚禮赫一手抓著那血粼粼的褻褲進來,沖至床前便將那污穢的衣褲扔向吳氏,怒喝一聲,“賤人!說!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吳氏被那褻褲兜頭打上,她尤其不知發(fā)生了何時,茫然將那東西自臉上扯下,一瞧之下面色就慘白了起來,哆嗦著唇,不知該如何解釋。眼見姚禮赫一雙眼睛含著憤恨瞪著她,吳氏心一怵,這才忙哭著道:“老爺,是有人要害妾,這東西妾不知是從哪里來的,妾不知啊!”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早已一目了然,吳氏徒然狡辯,實在沒有任何用處,只會叫姚禮赫更加厭惡她罷了。江姨娘這會子正抱著狗站在門外,聽到吳氏的話,她用沾了藥味的帕子在狗鼻子上一撫,手一松,那狗便自她懷中跳下,一溜煙地又進了內(nèi)室,便停在凌霄所呆的紅木大柜前汪汪的叫著,不停用爪子去抓那柜門。
吳氏面色慘白下來,凌霄更是搖搖欲墜,姚禮赫目光一瞇兩步到了那柜前,一把推開凌霄便將柜子扯了開來,幾下翻拉,柜子中衣物被扯了一地,從中掉出幾包藥來,姚禮赫將藥包扯開,一望那里頭藥材,氣得雙手發(fā)抖。抓起那藥包便往吳氏身上扔,吳氏再無話可說,哭著閃躲。
姚禮赫將藥包砸完,想著將才吳氏在他懷中裝可憐裝賢良的模樣,便氣性難消,一腳踹了八仙桌,這才沉喝道:“你自己沒保住孩子,卻還要利用他去害別人,你這等惡婦,豈能做我姚家主母,爺要休了你!”他言罷卻是一甩袖子怒氣騰騰地沖了出去。
外間,郭氏見那染血的衣褲被狗釣出來便已明白了所有,忙著將丫鬟婆子們都打發(fā)了出去,如今見姚禮赫風一般奔出去,她才面色陰沉地在劉嬤嬤的攙扶下進了內(nèi)室。
吳氏見郭氏進來,忙如瞧見了救星一般撲下床跪倒在地,哭求道:“母親……媳婦知道錯了!可媳婦也是一心為老爺好啊,那冰蓮的來歷母親也是清楚的,我姚氏的門風豈可被這樣的腌臜女子玷污……母親,您要相信媳婦都是為了姚家好啊……”
郭氏本便不喜吳氏,如今發(fā)生這種事更對她失望,見她此刻還狡辯,登時便面色一肅,厲呵一聲,“住嘴!你害那冰蓮我不管,可你不該害我那未出世的孫兒!”
她言罷,吳氏便是一震,郭氏卻又道:“念著你生養(yǎng)了老大和老二的份兒上,為著他們,我不會叫老爺休你!可你這般毒婦實不配做我姚家主母,今兒便到別院佛堂去恕罪吧。”
郭氏說罷扶著劉嬤嬤的手出去,屋中光影一明一暗,吳氏卻似呆了一般就蹲坐在地上,半響才痛哭失聲。
屋外,錦瑟待郭氏離去,便也邁步下了臺階,她還沒坐上軟轎,暖閣中冰蓮已被姚禮赫抱了出來,她身上披著姚禮赫的毛料大氅,整個人都被姚禮赫護在懷中,待下了臺階,已有婆子抬著暖轎過來,姚禮赫親自將冰蓮放進轎中,沉聲道:“姨娘剛剛小產(chǎn),動作都輕些,也莫叫姨娘著了風!”
他這話分明就是說給吳氏聽的,聲音著實不小,言罷錦瑟便聞里頭吳氏的哭聲凝滯了。
縱使錦瑟痛恨吳氏,但見姚禮赫這般寵妾滅妻瞧不清事實真相,也心中鄙夷。她舉步往自上了暖轎,轎簾未放下,那邊冰蓮的轎子剛好從一旁過,轎簾給一只素手掀開一角,冰蓮含笑的眸子一晃而過。
待錦瑟回到依弦院,王嬤嬤和柳嬤嬤早已知曉了淑德院的事兒,將錦瑟迎進屋中,柳嬤嬤已笑著道:“姑娘可摔著了?”
錦瑟在羅漢床上坐下,搖頭,道:“白芷和白鶴見機快,早便架住了嬸娘,我又穿的厚,連疼都沒感覺到。”
王嬤嬤便也笑了,道:“可恨老爺不會休掉夫人,只夫人去了別院是輕易回不來了,姑娘和小少爺也能松上一口氣。倒沒想到那江姨娘也是個妙人,竟就這樣揭開了夫人的陰謀。”
昨兒錦瑟令王嬤嬤到書宣院一趟,吩咐了寸草去探吳氏的淑德院,之后寸草便送來了一包吳氏的藥。今日天未亮,那包藥便被白芷送去給了江姨娘的丫鬟紫兒,白芷自免不了提點了紫兒幾句。
江姨娘是早年便跟著姚禮赫的老人,在吳氏沒有進門時便是姚禮赫的屋里人,雖無子嗣,但在姚禮赫身邊呆的時間最長,這樣的人又豈會簡單?吳氏今兒也算是自嘗惡果了,怨不得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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