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皇上也轉(zhuǎn)眸看著皇后,眼神里略含愧意,皇后唇邊帶了一絲譏笑,收回目光,轉(zhuǎn)過頭去,對葉成紹道:“紹兒,你既是司安堂的主管,那這點(diǎn)子事情也查不出來,你可真算是白掌司安堂這么些年了。”
皇后的聲音有些發(fā)冷,手也在輕輕顫抖,皇上對她的懷疑,太后要針對她時,皇上的虛偽和冷漠,都讓她心寒,如果不是葉成紹及時來救她,及時揭穿劉全海的陰謀,那自己就會被打入冷宮去,這個自己愛了幾十年的男人,依賴和信任了那么多年的男人,讓自己拋家棄國,背景離鄉(xiāng),將全付的身心全問托付的男人,滿腔愛戀全付予他,到后來,得到了什么?
親生兒子不許相認(rèn),就一個可笑的皇后之位,他也不想讓自己再當(dāng),想借別人之手奪去……他以為,自己真的就那么在乎權(quán)勢嗎?
就像紹兒說的那樣,他的眼里,只有權(quán)利、江山、地位,何曾有愛?何曾有親情?
“是娘娘,微臣……”葉成紹心疼又可憐地看著皇后,點(diǎn)了頭應(yīng)道。
“不許在我面前稱微臣,叫我娘!你是我兒子。”皇后截口道,她已經(jīng)聲心灰意冷,出離憤怒了,葉成紹那一句微臣像是一根刺一樣,刺痛了她的神經(jīng),她再也不要為那個男人委屈求全了,這一刻,她就是想要拆穿那個男人偽裝的臉,想要看他在親生兒子面前,是不是也敢矢口否認(rèn)他的身份。
皇上聽得大震,眼中厲芒一閃,渾身的冰寒之氣層層漫開,臉若冰霜地看著皇后,大聲喝道:“皇后,你想做什么?”
皇后看也不看他一眼,拉住葉成紹的手道:“兒子,送娘回宮去。”
葉成紹聽得眼眶一熱,他自小,就被人罵成是陰溝里的老鼠,見不得光,見不得太陽,人家的侯府世子風(fēng)光無限,自己卻是在侯夫人嫉恨的眼光中,皇室上下怪異的目光中長大,有些人,對他很是巴結(jié),尊重,而有些人,卻常用同情的眼光看他,更多的,卻是嘲笑和譏諷,后來,他在一次偶然的機(jī)會里,得知了自己的身世,當(dāng)時,他就覺得好笑,原來,自己是有著天下最尊貴的父母,天下最尊貴的身份的,可是,那又如何,生為親生父母的那兩個人,口中稱他為“侄兒……”而他,卻是要在他們面前自稱‘臣’,眼看著別的皇子叫他們‘父皇、母后’而他卻是沒有資格跟著叫的他們‘父皇,母后’只能稱‘臣’。
乍聽皇后叫他‘兒子’他很不習(xí)慣,但是久違了的心酸卻是涌上了心頭,鼻子一陣酸澀難忍,他一片刻的呆滯,似是很難適應(yīng)皇后對他的態(tài)度和稱呼,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張著口,一聲也沒有發(fā)出來,而皇上的一聲冷喝,卻是讓他清醒,差一點(diǎn),他就被那潛藏在心底里的那份對父母、親情的渴望給迷惑了,他轉(zhuǎn)過頭,譏誚地看著皇上,聲音里帶著懶懶的痞氣:“皇上急什么?放心吧,便是臣叫她一聲娘,也不會叫你爹的。”
說罷,扶著皇后往外走,皇上被葉成紹的那句話說得一滯,眼里閃過一絲痛色,沉了聲,聲音里帶著無奈:“紹兒……”
“不敢,皇上還是稱臣為葉大人吧,微臣聽著不習(xí)慣,哦,微臣治河大臣的封賞還沒有下下來,請皇上盡快下旨,微臣想盡快去兩淮治何,為皇上分憂,為大周造福。”葉成紹仍是揚(yáng)著下巴,鄙夷地看著皇上,話語卻是規(guī)矩得很,讓皇上半點(diǎn)錯處也找不到,而且,他很快就轉(zhuǎn)移了話題,不想再與皇上糾纏那個身份之事,既然人家根本就不想要認(rèn)他,他何必強(qiáng)求?本就沒有得到過,就不存在失去,所以,他還是他,沒有什么變化。
葉成紹的話讓皇上的眉頭緊蹙,眉宇間凝著一層傷痛,他斂了眸中的精光,顫著聲道:“紹兒,不是我不想要……”
葉成紹揮了揮手,像是揮走一只討厭的蒼蠅一樣,淡笑道:“明白,明白,臣很明白,所以,臣不會為難皇上的,臣帶自己的娘回宮去了,皇上您慢忙。”
皇上聽得再也忍不住,伸手拽住葉成紹的手臂:“紹兒,你不能……”
“不能稱她為娘嗎?可是,她就是我娘,您不覺得您太過份了嗎?哪有不許自己的娘親與兒子相認(rèn)的?您口中所說的孝道,綱常又在哪里?”葉成紹冷冷地盯著皇上拽著他的那只手,聲音輕輕的,像是在喃喃自語,幽幽的,如一個離家走失的孩子一般,委屈而無助,卻又帶了一絲的渴望。
這與他說出來的話完全想反的神情,讓皇上一陣錯愕,甚至忘了他言語中的不敬和質(zhì)問,眼前一陣恍忽,被葉成紹甩開了一步,好半響,他才似是平息了內(nèi)心的翻涌,聲音干澀地說道:“紹兒,明日旨意就會下達(dá),我……不會奪了你治河大臣的身份的,你的才華我是相信的,好好干,我不會虧待你的。”
葉成紹聽了輕呲一聲,不屑地轉(zhuǎn)過身去,撫了皇后往外走。
太后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方才的一切,等那對母子走后,太后嘆了一口氣,問皇上:“皇兒,你究竟想要如何對待紹兒?那孩子的身份……”
皇上似乎陷入沉思之中,被太后一問,才回過神來,有些疲倦地對太后道:“母后不用擔(dān)憂,兒臣自有主張。”
說完,便龍行虎步而去。
太后怔怔地站在慈寧宮的大殿里,深深地看著皇上遠(yuǎn)去的背影,半晌,才揚(yáng)了聲道:“趙嬤嬤,你可留下了什么痕跡?”
趙嬤嬤在先前葉成紹進(jìn)來之時,便很見機(jī)的悄悄將宮里的一干宮人都叫了出去,這是皇家私事,有些話根本就不能讓那些個小太監(jiān)們聽到,這會子像幽靈一樣閃了出來,躬身站在太后身后,沉聲道:“回主子的話,奴婢做得干凈,并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便是司安堂的人要查,也能以查出來,不過,主子,小主子這一次的手筆著實(shí)有些冒險,您看……”
“去警告他,不要再輕舉妄動,那小子如今是越發(fā)的沉不住氣了,這一次惹火了皇后,逼得她竟然敢當(dāng)著我的面叫成紹為兒子……真有點(diǎn)得不償失啊。”太后有些倦怠的坐到軟榻上,嘆了口氣道。
“可是,至少世子爺對皇上的隔駭更深了不是嗎?奴婢還是覺得有所收獲的。”趙嬤嬤面無表情的說道。
“你下去吧,哀家要好好想想,藍(lán)氏……是不能跟著去兩淮的,不然,離得太遠(yuǎn),哀家便難以掌的控,而且,哀家感覺,那個女子太過不簡單,她很可能會讓哀家二十多年來的心血付諸東流啊。”太后揮了揮手,手支著頭歪躺在軟榻上。
“主子,原想著那藥會將她困在京城,至少兩個月起不得床的,誰知,她竟然福緣深厚,竟是得到了藥仙谷的靈藥,生是將那毒給解了。不然,主子也不用如此擔(dān)憂了。”趙嬤嬤悻悻地說道,躬身正要退下去,太后微睜了眼又道:“你跟他說,以后不許用這么陰狠的手法了,將來可是要成為天子的人,太過陰狠殘戾,會失了民心的,他若再如此大膽的自作主張,可別怪哀家不客氣了。”
趙嬤嬤聽得一震,忙垂了頭道:“是,主子,奴婢這就送信過去。”
卻說葉成紹扶了皇上回到宮里后,便要起身離開,皇后突然扯住葉成紹的衣袖道:“紹兒,跟娘離開這里吧,帶著素顏一起離開,娘不想再呆在這宮里了。”
葉成紹聽得一滯,蹲在皇后面前,仰頭看著皇后,眼中帶著濡慕和心疼:“你都忍了這么多年了,就這樣放棄,你心甘么?”
皇后聽得眼淚就下來了,哽著聲搖了搖頭道:“沒意思了,真的,很沒意思,娘這么些年,一直不甘心,就是為了你的身份不被承認(rèn),所以,才不停地與他們斗,斗得娘都忘了當(dāng)初進(jìn)這宮的原因是什么了,娘從小便輕視權(quán)勢,所以,才會離開了家鄉(xiāng),可是,沒想到,是從一個金色墳?zāi)估锾拥搅肆硪蛔鶋災(zāi)梗遥纫郧暗哪莻墳?zāi)垢幚洌膳拢膳碌茫锊钜稽c(diǎn)失去了珍貴的你。如今想來,承不承認(rèn)又如何,你過得開心和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何況,孩子你根本就不在乎那一些,娘再辛苦斗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可是,我雖對那個位置看不上,但是,兒子也要先光明正大的將該屬于兒子的東西奪回來,他們?yōu)榱四莻位子竟然敢害我娘子,陷害您,兒子若就這么著走了,不是正合了他們的意么?而且,您苦了這么多年,就此放棄,您能甘心么?”葉成紹雙手伏在皇后的雙膝上,眼神堅(jiān)定而毅然。
這一刻,皇后感覺自己的兒子是真的長大了,以往那個吊兒郎當(dāng),對什么事都渾不在意的葉成紹已經(jīng)成長為一個有擔(dān)當(dāng),有抱負(fù)的男人了,悲涼的心境里,終于流進(jìn)了一股溫暖而欣慰的熱流,皇后含淚笑道:“嗯,不甘心,紹兒,如果你想要,娘就幫你奪,便是粉身碎骨,娘也要幫你討回公道,以前娘太顧及那個人的面子,顧及他的難處,如今娘想通了,他不仁,娘也不會再癡心妄想了,以往,他是娘的一全部,而現(xiàn)在,你就是娘的全部,娘只為你而活。”
葉成紹走后,皇后換了身簡潔輕便的衣服,帶著花嬤嬤向后殿走去,轉(zhuǎn)到一個偏房里,她拿出一根小竹管,向窗外彈出一股彩色的輕煙,花嬤嬤看得一震,小聲提醒道:“主子,您這是要見……這可是在的皇宮里啊,若是被御林軍發(fā)現(xiàn)……”
“如果拓拔宏邊這點(diǎn)子隱身的本事也沒有,他也不必再做北戎鷹首了。”皇后淡淡地說道。
發(fā)完后,皇后便又回到了正殿里,如往常一樣靠著軟榻假寐著,不多時,外面走來一名宮人,身穿普通的青色太監(jiān)服,頭上的青紗帽壓得很低,坤寧宮的宮人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執(zhí)事太監(jiān)小六子見了小聲斥道:“小順子,你不經(jīng)召喚,進(jìn)內(nèi)殿來作什么?找死么?快快出去。”
那被喚作小順子的太監(jiān)聽了腳步頓了頓,正要說話,花嬤嬤走了出來道:“小順子,娘娘找你問話,隨我來吧。”
那小順子低著頭走了進(jìn)去,一時內(nèi)殿,小順子便單膝跪地,聲音卻是渾厚的男中音,哪里像平素的太監(jiān)說話那樣的尖細(xì):“屬下參見公主。”
皇后自榻上坐正,美艷的雙眸瞪得老大,細(xì)細(xì)打量了一陣小順子,才開了口道:“你竟是親自來了,本宮還真是沒想到。”
那小順子猛然抬頭,露出一張英俊剛毅的臉龐,哪里是什么小太監(jiān),分明就是個中年俊男人,他眼里也帶著驚喜:“公主,皇上很是想念您。”
皇后一聽,垂下眼簾,掩去眼中的難過和思念之意,淡淡地說道:“我如今在大周過得很好,叫他不必掛念,你們這次來大周,所為何事?”
“皇上想請公主回去。”小順子也就是北戎的鷹首拓拔宏熱切地對皇后說道。
“回去?談何容易,本宮如今是大周皇后,怎么可能說回去就回去?當(dāng)年……算了,本宮不想談當(dāng)年,告訴他,本宮暫時不會回去。”皇后冷靜的對拓拔宏說道。
“可是,公主……臣尋公主尋得好苦,不知公主竟然是大周深宮之中,若公主不主動與臣聯(lián)系,臣只怕還要找尋二十年才能找到您,公主……跟屬下回去吧,皇上他……”拓拔宏的剛毅的臉上閃過一絲痛楚,眼里含著股熾熱的火苗,正在燃燒著,聲音卻是帶了一絲的蒼涼。
皇后的臉色終于有一絲的動容,自嘲的笑了笑道:“辛苦你了,不過,本宮確實(shí)不能走,本宮之所以找你,是需要你的幫助。”
皇后與拓拔宏究竟說了些什么,暫且不表,卻說葉成紹自宮里出來后,首先就去了司安堂,但是,一進(jìn)司安堂的總部,屬下便說有人在等他,并將他引到了一個小屋子里,他抬眼看去,一個偉岸的身影站在暗處,盡管是背對著他,但他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了那個人,唇邊不由扯出一絲冷笑來,也不等那人開口便道:“怎么?不放心將如此重要的機(jī)構(gòu)再交由我的手上了嗎?你對我的防備又升級了?”
那人緩緩地轉(zhuǎn)過身來,黑暗中,雙眼如利芒一樣閃著寒光,語氣威嚴(yán)無比:“這是你對朕說話的語氣嗎?不要總挑戰(zhàn)朕的忍耐度,朕自認(rèn),除了個身份之外,并沒有虧待過你,給了你大周最強(qiáng)的黑暗勢力,你那兩個皇弟根本就無法望你項(xiàng)背,你還要如何?”
“最大的黑暗勢力?您也說了,是黑暗勢力,也就是陳貴妃口中的陰勾里的老鼠,對吧,你如今是想拿回去么?”葉成紹嘻嘻笑著,對皇帝的威嚴(yán)渾不在意。
“這幾年,你做得很好,朕為何要收回去,大周朝中,還有誰能讓朕如此信任?你為何就不明白朕的心意呢?你那兩位皇弟各有所缺,難堪大任,朕對你的期望很高,你母親不明白,你應(yīng)該是明白的啊。”皇上大步走向葉成紹,伸手向葉成紹的臉龐撫去,葉成紹臉一偏,倔犟地躲開了,皇上的手便停在空中,半響也沒有放下來。
“可是我也是個游蕩子,也是難堪大任的,你還是不要對我存了什么心思的好,我做不來你那樣無情無義。”葉成紹后退一步,與皇上保持了距離,似笑非笑地說道。
“算了,朕的心,你遲早會明白的,總之,你要相信,朕并沒有害你之心,你倒底是朕的嫡長子,是朕與柔兒所生的孩子,朕對你的期望又何止只是個大周……”皇上神情有些黯然,說了一半后,頓住了,并沒有繼續(xù)往下說,見葉成紹聽了后,劍眉立蹙,又改了口道:“治河之事刻不容緩,也是你提升名望的最佳時期,兒媳提的那些建議,很是新穎,但實(shí)施起來,怕是有難度,你且先邊做邊像,在實(shí)踐中改進(jìn)吧,兩淮,今年怕是不能一下就治得好,今年,就不要帶藍(lán)氏去了,你……就是太兒女情長了些,要作大事,可不能太多情,更不能窩在婦人懷里舍不得起身啊。”皇上語重心長的說道。
“是太后不想我?guī)镒尤グ桑裕镒硬艜卸荆裕艜盅萘诉@么一出,你們也不嫌累么?”葉成紹對皇上的話絲毫不動容,但皇上那句不止只在大周,卻是讓他聽出了一些訊息,腦子里飛快轉(zhuǎn)著,有很多以往想不明白的,不合理的事情,這時,都能想得通了,果然,皇上的野心還真是不一般的大,也許,幾十年以前,初遇皇后時,他就存了那種心思的。
皇上聽了他的話,并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道:“這次的事情,肯定是與他們兩兄弟有關(guān)的,朕也知道你手里有人有權(quán),很快就可以查出那個人來,但是,畢竟是親兄弟,你可以小小的報復(fù),卻不可以傷及手足,朕許你小懲大戒,但決不能傷他們的性命。”
葉成紹聽得一跳三尺高,憤怒地看著皇上道:“你也知道可能是他們中的一個,那你也看到了,他們可是差一點(diǎn)就要了我娘子的命,這連環(huán)毒計(jì)使得多順溜啊,一個一個陰狠毒辣,我放過他們,他們可會同意放過我?你還想讓我一直被動挨打,而且是,打不還手嗎?”
皇上聽得眉頭緊皺道:“紹兒,說了許你小懲,但無論如何,藍(lán)氏還是好好的,她并未傷及性命,所以,朕請你手下留情。你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也是大周的子民,如果一個皇子被殺,你知道那會有多嚴(yán)重的后果?”
葉成紹聽得一滯,不過,也不得不承認(rèn)皇上的話很多,如今他還身單力薄,根本就還很弱小,沒有與皇上對抗的力量,如果太過忤逆皇上,會給寧伯侯府,藍(lán)家,乃至皇后都帶來災(zāi)禍,他現(xiàn)在并不是孤家寡人,也并非無所顧及,還有一個他深愛的妻子需要他的保護(hù),他答應(yīng)過她,要給她一分寧祥和的生活,那所有的一切,就要以她的利益和安全為重……
“放心吧,我知道輕重的,等我先查清,究竟是誰了再說,總不能白冤枉了一個,又白放任了一個。”葉成紹不得不低了頭,語氣里很是不甘地說道。
素顏睡得迷迷糊糊的,一直就沒太醒,半夜時,她被自己咕咕叫著的肚子餓醒來的,艱難地睜開眼,竟是感覺屋里有昏暗的燈光,探手向身邊一摸,竟然沒有摸到那個熟悉的身體,不由微怔,心道:“還沒有回來么?難道,皇后娘娘真有危險?”
正擔(dān)心著,就見紅色的紗帳被輕輕撥開,眼睛就落入了一雙墨玉般的黑眸里,葉成紹穿著一件寬大的錦襖,腰間松松地系著一根紫色的腰帶,眉頭上,鼻梁間,竟然掛著一些白色的東西,燈光太暗,素顏看不出來是什么,但那個樣子,有些滑稽,好像一個小丑一樣,素顏不由輕輕地笑,柔聲嗔道:“你這是從哪里鉆出來的,怎么弄得那么臟。”
一聽素顏的聲音很是平穩(wěn),葉成紹臉上立即綻開一朵快樂的微笑,附了身,手向她的腰背間抄去:“娘子,你感覺好多了么?”
素顏被他抱得坐起,他又在她身后塞了一個大迎枕,讓她舒服的靠著,又把被子拉上來,蓋到她的肩膀處,將兩邊的空隙掖緊,以免她凍著,深更半夜的,他自己不睡覺,也不讓她睡,素顏被他弄得莫明其妙,忍不住問道:“紫晴幾個呢,相公,你怎么不睡?”
“我沒讓她們進(jìn)來。”葉成紹柔聲回了一句,又將紗帳給掛起一邊,向床邊的床頭柜伸過手去,竟是像變戲法一樣的端出一個碗來,上面還插著一雙筷子,素顏立即就聞到了一股清香,香姑,麻油,外加蔥花生姜的味道,她肚子很應(yīng)景的咕咕叫了起來,口里忍不住就流下口水,興奮地向葉成紹手里的那只碗看去,可惜,聞著香,看著就是……真不好看啊,蔥花放得老了,早變成了黃黃的,而他手時的那碗東西,看著粘乎乎的,一砣砣的,不知道能不能稱之為“面條”,她不由斜了眼睨著葉成紹,唇邊笑意掩都掩不住:“相公,你不要告訴我,這是……面?”
葉成紹一聽急了,拿起筷在挑了幾挑,還特意將一束面條挑得老高,神情像個獻(xiàn)寶的孩子:“是面啊,娘子你看,真的是面,我和了好久,又切得細(xì)細(xì)的……只是,好像有些粘在一起了哦……”又覺得有些懊惱,嘟嚷著嘴道:“我明明就是聽了方媽媽的,先把水煮開了才把面放進(jìn)鍋里的啊,怎么還是煮成了砣呢?是哪里沒有做對?”
素顏的心里就像塞進(jìn)了一個大大的暖水袋,暖得她渾身都懶洋洋的,一個自小便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竟然會去廚房和面,做面條,煮面,這事要是說出去,怕是全京城的人都會震驚,誰會相信曾經(jīng)的紈绔公子會親自下廚做這種婦人和下人才會做的事情?
素顏的眼神讓葉成紹很不自在,端著碗的手就有些發(fā)僵,很是為難地看著自己碗里的東西,端走又怕素顏餓著,給她吃又實(shí)在是……連自己看著都沒有食欲。
“這是你親手做的?”素顏歪著頭,大而清亮的眼睛里閃著異親的亮光,聲音輕柔要,帶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柔情。
“娘子,要不,我再去做一碗吧,你先躺回被子里吧。”葉成紹很不好意思的就碗往回收。
素顏眼疾手快就將碗雙手捧住,雙眼彎成了月牙兒:“不行,我要吃,餓死了,真好啊,有面吃。”她看面的眼神,就像發(fā)現(xiàn)了一個人間佳肴一樣,一臉的饞樣。
葉成紹冷不防就被她搶了碗,忙道:“怕是不好吃呢,娘子,這個……要不,還是讓顧余氏親手做吧……呃,你慢點(diǎn),嘴邊都是湯,沒人跟你搶。”
素顏在他還在那里嘀咕時,已經(jīng)拿起筷子開動了,挑了一大束面嗦進(jìn)了口里,吃得眉花眼笑,嘴角邊全是濃濃的湯汁,葉成紹拿了帕子忙不迭的幫她拭著嘴角,眼中盡是寵溺,看她吃下去一口后,眼睛一鼓,神情僵了一下,他的心不由立即高高提起,眼神黯了下來,嘟著嘴,無辜地看著素顏,小意地說道:“要是……要是太難吃了,娘子還是別免強(qiáng)了。”
“誰說的,真好吃啊。”素顏瞇著眼,快樂的嘆了口氣夸道。
葉成紹的眼睛立即像黑夜中點(diǎn)亮的明燈,興奮地說道:“是嗎?真的嗎?不難吃?給我償償。”說著,就伸手去拿素顏的筷子,素顏卻是將手一縮,護(hù)住手中的碗道:“不嘛,我好餓,我先吃飽了再說。”
葉成紹聽了忙點(diǎn)了頭道:“嗯,嗯,娘子吃,娘子吃,吃得飽飽的。”神情像個中了大獎的暴發(fā)戶,正強(qiáng)忍著滿心的歡喜,坐在床邊盯著眼睛看素顏吃面,兩手也不知是緊張還是太過高興,不停的來回搓著。
素顏像風(fēng)卷殘?jiān)埔粯樱芸鞂⒁煌朊嫒汲酝炅耍f,她原就沒吃多少東西,后來又在坤寧宮里吐了好一回,回到府里就沉沉睡了,肚中空空如也,一碗面下肚,還眼巴巴地看著空碗,一副沒有吃飽的樣子。
“呃,娘子,你還要不要?我再去做點(diǎn)?”葉成紹意得志滿地端著那只空碗,有些期待地問素顏。
“飽了,再吃就會睡不著去,相公,你過來。”素顏一把扯過葉成紹,拿了床頭的帕子,伸了手去擦他眉鼻上的面粉,眼里卻是濕濕的,唇邊卻全是暖暖的笑意。
葉成紹伸著頭,微瞇著眼睛任素顏擦著,小聲道:“是什么?不會是鍋灰吧,可是,我沒有燒火啊。”
“是面粉,相公,以后不要再下廚房了,會讓別人笑話你的。”素顏輕心的將他的臉擦得干干凈凈,忍不住將他的脖子勾下來,在那張俊臉上吻了一下。
葉成紹聽了卻有些失望地垂著頭,脧著素顏道:“娘子,是不是我做得不好吃?娘子,方媽媽說,多做幾次,就會有經(jīng)驗(yàn)了,以后肯定會做得好吃的……不會難吃。”
素顏聽得鼻子酸酸的,將他手里的碗奪了放到床頭柜上去,一伸手,將他腰間系的那根松松的帶子一扯,他原本就很隨意的穿在身上的錦袍便散開了,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看樣子,應(yīng)該也是上了床睡了后,才起來做面的,是在睡夢中聽到了自己肚子咕咕叫的聲音了么?
一種小幸福爬滿了素顏的心頭,這個時代的男人,莫說是大家公子,便是貧苦人家的男子也很少進(jìn)廚房的,他們認(rèn)為,那是女人和下們做的事情,做這種事,會丟了顏面,可是他……他明明就有那么尊貴的身份,天子驕子,竟然肯為自己下廚做面,她沒有告訴他,剛才那碗面沒有放鹽,但是,她吃在嘴里能償?shù)揭还傻奶鹣悖芎贸裕钦娴暮芎贸裕撬猩詠恚缘降模詈贸缘拿妫@個傻子,性子純良得就像個孩子,以前只當(dāng)自己是被迫嫁給了他,現(xiàn)在才知道,自己是撿了個大寶了,撿了個多么好的好男人。
前世時,她便最是羨慕那肯為自己妻子下廚的男人,她覺得那樣的男人最有魅力,最貼心,最是好丈夫的體現(xiàn),沒想到,今生,她在這個男尊女卑的世界里,也遇到了這樣的一個男人,讓她如何不感動?
衣襟被驟然扯開,葉成紹有些措手不及,他看著散開的錦袍,又看了看自己修長的手,上面還有些面粉呢,可是,娘子這是在做什么?她在……
素顏跪立起來,雖然身子還有些虛弱,可是,這一刻,她真的很想將這個男人擁進(jìn)自己懷里,很想將自己的全身心都交付于他,以往都是他主動,這一次,她要給他回報,讓他體驗(yàn)不一樣的感覺。
手,自他的中衣衣襟里探了進(jìn)去,柔軟而溫暖,緩緩向上撫摸,觸手的,是他如絲般細(xì)膩緊致的肌膚,是他健碩的腹股,手下的身子明顯的一僵,葉成紹慌忙地捉住她的手,眼里火苗四竄,聲音都有些發(fā)干,很艱難地說道:
“不行,娘子,你……你才大病過,我……我怕傷著你。”葉成紹強(qiáng)忍著身體的躁動,閉著眼,急急地說道。
素顏卻是另一只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仰起頭,將自己的唇貼上他的薄唇之上,不容他再嘰歪,把他那脆弱的抵抗全吞進(jìn)了嘴里。
“唔……唔……娘子……”
“你好吵……專心點(diǎn)……”
屋里傳來一陣蟋蟋嗦嗦的聲音,屋外的方媽媽靜靜地站著,唇邊露出了一絲歡喜之色,可是沒多久,她又皺了眉,正要離去,轉(zhuǎn)身卻看到紫綢也站在正屋里,不由怔住,嗔道:“你這個妮子,怎么沒聲沒響地站著呢,不知道人嚇人,嚇?biāo)廊税 !?br />
紫綢輕輕一笑,指著屋里道:“大少奶奶好像身子好了?”
方媽媽白了她一眼道:“小丫頭片子,懂得還真不少,不知羞。我讓你拿的那只羊脂白玉的手鐲可拿來了?”
“拿來了,自少奶奶手腕上取下來的,這會子大少奶奶怕是還沒發(fā)現(xiàn)呢,連著那串貴妃娘娘送的珍珠項(xiàng)鏈也一并拿來了,媽媽,這兩樣?xùn)|西有問題么?”紫綢邊說邊拿出一個綢布包。
“別亂說話,這些都是主子們送給大少奶奶的東西,一個不好,傳到主子們耳朵里去,不是又要給大少奶奶惹事非了?”方媽媽無奈地?fù)u了搖頭,對紫綢道,卻是將手里的綢布包放進(jìn)了腰包里,抬腳就往自己屋里去。
紫綢正是詫異,方媽媽這會子把東西拿走,明兒個大少奶奶問起時可怎么辦啊,正要開口問,方媽媽轉(zhuǎn)過身道:
“以后不要再給大少奶奶戴這些手鐲項(xiàng)鏈了,除了頭飾,大少奶奶身上的首飾盡量簡單些,哦,都戴金銀好了。”
紫綢聽得一怔,卻是點(diǎn)了頭應(yīng)是,就聽方媽媽似是自言自語道:“在大少奶奶懷上之前,什么東西都不能輕易的給她戴了,明兒個,我會跟她說去的,你也早些睡吧。”
紫睛從暗處走了出來,看了遠(yuǎn)處的方媽媽一眼,很是不屑地說道:“爺不是要去治河了么?大少奶奶也要跟著去,這要是有了身子……可就不在安全啊,若是跟了爺去了,兩淮也是極苦的,又是連年遭了災(zāi)的地方,大少奶奶怎么有養(yǎng)得好胎?若是不跟著去,這府頭根本就還是亂的,爺不在府里,只怕又有人欺負(fù)大少奶奶,依我看啊,還是不要懷得太早了的好。”
紫綢聽她這話也說得有道理,只是又瞪了紫睛一眼道:“這些個話豈是你我能說的?快些回去睡吧,明兒個可是你的班,可別起來時沒精神。”
紫睛聽了撇了撇嘴,轉(zhuǎn)身回了屋。
卻說大皇子,將司徒蘭兩手一抄抱進(jìn)了馬車?yán)铮褌司徒蘭嚇得大聲尖叫,面色蒼白,奮力反抗著,大皇子卻是將她往馬車?yán)镆环牛笫忠幌戮豌Q住了她的,眼神陰戾地看著她道:
“別裝貞節(jié)列女了,方才你不還在主動對葉成紹投懷送抱么?爺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氣。”說著,大手在她豐滿而高聳的胸前狠摸了一吧,眼里放出如狼一樣的綠光來。
司徒蘭真的嚇著了,以往葉成紹再是可惡,卻從沒有真碰過她,更沒有猥褻過她,這大皇子,看似忠厚老實(shí),怎么……像一頭色中餓狼一樣,好生可怕,不由放軟了聲音,哀哀地求道:“王爺,你……你不可如此,這里可是紫禁城里呢,來往肯定會有很多人的。”
大皇子一聲淫笑,捧起她的頭,就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放開她道:“也是,這個地方確實(shí)不太好辦事,不若司徒小姐跟本王回府?”
司徒聽得大驚,正要叫,大皇子突然拿出一條帕子,在她面前一甩,司徒頓時暈了過去,她的丫頭根本就不敢抬頭看她,更不敢做半句聲,大皇子對前面的車夫冷冷地說道:“送本王回府。”
將司徒弄回了王府,但大皇子卻并沒有真對他如何,只是讓那貼身丫頭回護(hù)國侯府報信,就說司徒姑娘在他府里就是。
夜幕降臨時,大皇子正坐在他正妃的房里用飯,臉上帶著一臉的溫厚可親的笑容,對陳妃道:“娘子,我想娶司徒姑娘為側(cè)妃。”
陳妃聽得一震,臉上立即閃出一絲不豫來,冷聲道:“聽說司徒大姑娘是要許給東王世子的,王爺,只怕皇上不會允了這樁婚事,她好好的世子正妃不做,怎么可能回做您的側(cè)妃呢?”
“娘子,司徒姑娘性子高傲,心性又高,一個小小的王爺世子,怎么能入得了她的眼……難道,在娘子的眼里,本王比那東王世子差?”聲音仍是溫和得很,就是眼神也是透著忠厚,但陳妃卻是沒來由的打了個冷戰(zhàn),干笑著道:“王爺,臣妾不敢,自然是王爺要強(qiáng)過那東王世子。王爺您志向宏遠(yuǎn),又豈是東王世子能比得上的?”
大皇子這才笑了起來,眼中的陳妃看著也不似以前老氣了,這個正妃雖和母妃長得相似,但是,卻是個最會轉(zhuǎn)彎的,從來不會正面反對自己,嗯,好些年沒有進(jìn)過她的屋了,今天,做為獎賞,就陪陪她吧。
說著,兩眼便有些發(fā)光了起來,很是溫柔奪牽了陳妃的手道:“娘子,安歇去吧。”
陳妃聽得一喜,忙站起身來隨他走,陳妃的屋子里這個時侯還燒了碳,又薰了香,暖暖的,清香雅致,大皇子聞著那香味,便覺得心神一蕩,手便慌忙急火地往陳妃身上摸,陳妃也很配合他,伸了手,嬌羞地替他解著衣扣……
整個屋里,滿室旖旎,不久,便傳來一陣陣地喘息聲,可是,再過了一會子,便聽得大皇子的一聲咆哮:“怎么會是這樣?”
又聽得陳妃略帶幽怨和恥辱,又不得不安慰地聲音:“王爺,不急,可能是太過疲累了,休息休息吧。”
“不行,本王怎么可能不行?再來一次……”
又過了好一陣,終于聽到了拍的一聲響,大皇子又在怒罵:“肯定是你這賤女人太丑,污了本王的眼,來人,將那司徒蘭剝盡了送到本王屋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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