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腹舊事
顧佳婷死死地絞著帕子,她這回是闖禍了。明知道西王世子愛詩成癡,她竟然讓他知道了嫂嫂的才學,還把這么好的詩給念了出來,嫂嫂向來低調,不想出風頭,這可怎么辦才好?況且,西王世子風流倜儻,早就有和青樓才女的傳言,如今他要見嫂嫂,豈不是壞了嫂嫂的名聲?再者,那日晚宴上的事兒,她早就聽說了,西王和母親似乎達成了共識,要把大姐顧婉婷嫁給西王世子,如今這么一弄,會不會有什么后果?
顧佳婷越想越害怕,剛剛跟顧云婷杠上好不容易積聚起來的勇氣,因為趙一鳴要見舒安夏的這句話瞬間打垮。
顧云婷原本羞憤,卻因為趙一鳴的這句話雙眼發亮,一掃剛剛的陰霾,如果這詩是顧府任何一個姑娘,得到趙一鳴的青睞,定然是無比幸運之事,但是如果轉到了三嫂身上。顧云婷水眸閃閃,似乎有人要倒霉咯。
顧娉婷先是一愣,轉而額角抽搐了一下,臉上極為復雜。顧婉婷則是死死地咬著下唇。
趙一鳴看著幾個人不同的反應,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激動下的口誤,“顧小姐別誤會,在下只是想跟做詩之人切磋一下,絕沒有其他意思。”
顧佳婷揚眉看了看他,表示理解地點點頭。
原本這個事兒大家以為就這么過去了,一群人紛紛散去之后,趙一鳴又追上了顧佳婷,堅持要見作詩之人,因為舒安夏不在府中,顧佳婷無奈,只要先帶趙一鳴去了“睿園”的書房。
這么一帶,可壞事了,趙一鳴看著那一張張豪邁卻不失秀麗的字跡,那一句句膾炙人口的詩詞,一直如死寂般的心,終于又看到了生的希望。于是,他做了一個重要決定——堅決不娶顧婉婷。
還未到晚膳十分,這件事就鬧開了,本剛剛醒來的大夫人氣得直翻白眼,老太太心思更是復雜起來,原本跟西王結親,就不是個簡單的事兒,如今相當于定親信物的東西都給顧婉婷了,還這么一鬧,傳出去不但毀了顧婉婷名聲,還會影響顧府聲譽,最主要的是,會引發各種不靠譜的猜測,那樣就更加麻煩了。
西王知道了,直接上了鞭子,動用了家法,但是趙一鳴就像鐵了心,堅決不娶。
顧娉婷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直接添油加醋地把下午的事兒說了一遍,這下,顧府上下炸開鍋了。==
這邊的劍拔弩張,另一邊的舒安夏和顧瑞辰卻是毫不知情。
等顧瑞辰從軍營回來,專門去醫館接她的時候,兩人還是滿心歡喜,說說笑笑地回到了顧府,才到顧府大門,就看到管家凝重的臉東張西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舒安夏頓了頓,這時,管家看到了手牽著手回來的顧瑞辰和舒安夏,匆匆迎了過來,“三少爺、三少夫人,你們可算回來了,出事了!”
顧瑞辰和舒安夏對視一眼,蹙眉望向管家,“出了什么事兒?”
管家張了張嘴,試探性地瞄了一眼舒安夏,欲言又止。
顧瑞辰看著管家這個表情,登時臉色一沉,“有什么就直接說。”
管家趕忙點頭,“西王世子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堅決不娶大姑娘,西王已經給了顧府承諾,世子又鬧了這么一出,老太君和大夫人都覺得難看,西王也當著老太君和大夫人的面,就對世子用了家法,但是世子一口咬定,打死也不娶。老太君和大夫人十分不解,今日之前一切都好好的,為何忽然鬧了這么一出。然后四姑娘就將晌午幾個姑娘找西王世子品詩之事說了出來,下人們都在猜測——猜測——”管家有些語無倫次,說到這里又是為難地瞄了一眼舒安夏。
舒安夏擰起秀眉,雖然她整日都不在府內,也更不可能跟什么品詩有關系,但是管家這個態度,似乎這件事又把她牽扯進來了呢。
“詩詞——”舒安夏嘟囔著,忽然,她腦中靈光一閃,難不成是這幾日教佳婷寫字的時候,隨便扯過來的幾首小詩?
顧瑞辰攥了她的手緊了半分,男人的直覺讓他也隱約猜到了什么,但是為了確認,他低沉著聲音還是問出了口,“猜測什么?”
“猜測世子退婚,是跟三少夫人所做的幾首小詩有關,據說西王世子央求七姑娘帶她去三少夫人的書房,呆了整個下午之后,世子就開始反常了。”管家低沉地說道。
“丫頭你先回去,我去看看——”顧瑞辰拍了拍舒安夏的手,給了她一記放心的神情。
“可是——”管家趕忙插話,“老太太和大夫人都等著三少夫人過去解釋呢!”管家硬著頭皮把話說完,沒敢看顧瑞辰眼中的那抹凌厲之色。
舒安夏輕笑了一下,回握顧瑞辰,“我們夫妻同心,一起去!”
等到舒安夏和顧瑞辰到達“竹園”內的時候,“竹園”內的氣氛無比的凝重,一個墨綠色長袍的男子,挺直地站在前廳中央,他背后的衣衫已經破裂,一道道血檁子橫亙在上面,無比的觸目驚心。
前廳內的氣氛詭異,老太君面色凝重,大夫人不停地捋著胸口,顧婉婷雙眼通紅,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西王背對著他們,但是從他背在身后的雙拳緊握的程度,也不難想象他此時的心情。
顧瑞辰牽著舒安夏,先后給西王和長輩們問了安,趙一銘本是一派死寂的黑瞳,在看到舒安夏的那一刻變得炫亮無比,顧瑞辰身體一緊,出于男人的本能,他以最快的速度將舒安夏攬到身后。
西王看到趙一銘的樣子,恨鐵不成鋼地咬著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趙一銘看著顧瑞辰那張英俊的臉,這樣一個優秀的男子……趙一銘嘆了一口氣,低下頭去。
廳內的氣憤更加沉悶,西王咬著牙,狠狠地剜著趙一銘,滿眼的恨鐵不成鋼,老太君沉思半響,嘆了口氣,“西王,老身看這件事,要么就先放一放,剛剛世子說的話也沒錯,他有選擇真愛的權力,雖然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畢竟西王府和顧府都是開通的人家,既然世子實在不喜歡婉婷,也不能硬逼著世子強娶,否則的話,以后的日子孩子們也不會幸福。”老太太盡量把話說的婉轉,實際上,她反復思量,只要這件事不傳出去,暫時不跟西王府定親,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西王知道老太太在給他找臺階,也順著老太太的話哼哈了幾句,然后又罵了幾句趙一銘,大夫人則是氣得整個人都快炸了,自從舒安夏進來的那一刻,就沒給過她好眼色。
顧娉婷站在一旁,時不時地低頭還跟大夫人添油加醋地說著什么,大夫人盯著舒安夏的目光更沉了。
顧婉婷始終垂著頭,長長的睫毛遮蓋住了雙眼,讓人看不清她此時的心情。
大夫人本想就此刁難舒安夏一下,但是看著顧瑞辰那不善的臉色,最終還是閉了嘴。
此日一過,顧府上下就傳開了幾個版本,有的在理論舒安夏的才氣,還有的在指責舒安夏的出風頭不安生,什么一首詩就害得大姑娘被退了婚等,還有一種言論趁亂悄然冒了出來,說舒安夏早就跟西王世子關系匪淺。
這話傳到了顧瑞辰耳中,顧瑞辰一口氣從上大小把只要牽扯的人都揪了出來,賣的賣、打的打、罰的罰,一時間顧府上下人心惶惶,生怕被顧瑞辰的臺風尾掃到,所以顧府的下人人心惶惶,再也不敢胡亂議論舒安夏。
這件事在顧瑞辰雷霆般的手段下終于壓了下去,舒安夏也終于舒一口氣,就這件事本身而言,確實跟她無關,卻不想顧婉婷成了這件事的犧牲品。
西王世子在這之后又求見了她幾次,但是都被她婉拒。
顧瑞辰愈發的忙了,但是卻帶給她一個勁爆的消息,是從“法青寺”傳來的,原來舒思玉到了“法青寺”之后,又一次陰錯陽差的救了太后一命,才會被太后如此疼愛。
“救命?”舒安夏冷笑著,舒思玉才不是會舍己救人之輩,如果她猜得沒錯,這件事一定別有蹊蹺。
當時知道真相之人,早已被滅了口,舒思玉做得看起來倒是干凈利路。
至于舒安夏經營的舒府的那兩間鋪子,因為有的宣紙的熱賣的加入,生意如火如荼,鋪子的掌柜拿著的賬本一次比一次厚,銀庫中的錢財,一次比一次多。
舒安夏滿意地笑了笑,看來下一步,她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如何擴大規模生產,把造紙術全國推行,雖然穿越的守則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不要改變當時的生產力發展水平,但是本時代的生產力水平來看,已經有是雙面繡屏風,所以造紙術也就變得必不可少了。
“吱呀”一聲推門聲打斷了舒安夏的思緒,碧云一臉愁容地走進來。“三少夫人,趕快準備準備,宮里傳召!”
舒安夏合上手中的賬本,“誰傳召?”
“太后!”
舒安夏悄然一笑,該來的,終于來了。
她輕輕地擺了擺手,碧云趕忙湊到過來,舒安夏在她耳邊輕聲吩咐。
換了一身整齊的宮裝,舒安夏穿了一件蠶絲里襯配短暗紅碎花褙子,外披紫紅長裘,梳了一個挽手高髻,插了六支金步搖。看起來典雅而不失高貴。
臨出顧府前,老太君拉著她的手,再三囑咐要萬事小心,還有對西王世子和顧府定親又悔婚一事,一定要三緘其口。
舒安夏點了點頭,老太君的思慮比較周全,西王雖然禮貌性的叩拜了皇帝,但是卻未跟皇帝提過跟舒府要結親之事,所以也就是說,西王本身也不想讓皇帝知道顧府和西王府走得近,藩王親王的勢力越大,越會成為皇帝的眼中釘。
顧府的馬車進了皇宮之后直接就被帶到了“慈寧宮”,舒安夏優雅地下了馬車,在宮女的引領下,舒安夏邁進了慈寧宮的大門,然而,就在她另一條腿剛剛邁進來的那一刻,慈寧宮的大門,霍地關上了。
輕輕地彎起唇瓣,舒安夏直了直脊背,前面的宮女步子沉穩,卻愈發的慢了,舒安夏感覺事有蹊蹺,還沒來得及多想,慈寧宮里面的大門便敞開。
舒安夏目光一沉,盯著宮內的一屋子人,無聲地走了進去。
太后坐在主位,身旁站著滿臉笑意的舒思玉,太后右手下方坐著的安貴妃,左手下方的妃子她沒見過,但是看穿著打扮應該是婕妤,依次往下,舒安夏大致數了一下,加上安貴妃,一共八名宮妃,而坐在最末端的,便是舒冬煙。
舒安夏上前,挨個行了禮,禮畢,太后揚了揚眉,看了一眼舒思玉。
舒思玉會意,對著內室招招手,只見兩個婆子架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婆子,緩緩地走出來,那個婆子頭發散亂,贓物的血跡污滿了整張臉,讓她看不清五官,但是沒來由的,她有這個婆子給她一種無名的熟悉感。
“舒安夏,對吧?”太后輕輕地端起琉璃茶碗綴了一口,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
“正是臣婦!”
“還記得她吧?”太后眼神向右瞥了一眼。
“回太后的話,臣婦不記得。”
太后冷哼了一聲,“玉兒,她說不記得,那就幫她想想。”
“是,太后!”舒思玉行了個禮,手里握著一把銀針,緩步走到那個婆子面前,“你認不認識這個人?”舒思玉手指一翹,指向舒安夏。
婆子茫然地看了一眼舒安夏,半響,搖了搖頭。
舒思玉鼻子抽搐了一下,眼底閃過一抹狠絕,下一秒,她手中的銀針一個翻轉,直接對著婆子的眼睛狠狠地挫了下去。
“啊——”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起,本就滿是血污的臉上,又劃出了一道深深地血痕。
“認不認識?”舒思玉的聲音又冷了半分。“那個剖開人肚子的人,是不是她?”
舒安夏一愣,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她覺得這個被虐的婆子眼熟,原來她就是那日她剖腹救人之時的穩婆。
“是不是?”舒思玉的聲音愈發陰冷,身子向前探了半分,又凌厲地問了一句。
“是,是——”婆子以為舒思玉又要上來,趕忙回答。
得到了肯定的答復,舒思玉才扯起嘴角,確認似的又問了句,“是什么?”
“那日就是她剖開萬夫人的肚子,就是她。”婆子沾滿鮮血的手顫抖地指著舒安夏,另一只手則是捂著自己的眼睛。
舒思玉緩緩起身,輕蔑地掃了一眼舒安夏,于是轉過頭,去跟太后報備,“請太后裁決!”
太后手下的這幾個妃嬪,在聽到“剖開肚子”的時候,已經開始小聲議論,紛紛向舒安夏投來鄙夷的目光,這舒思玉“裁決”的話一出,除了舒冬煙和安貴妃在以外的嬪妃,紛紛應和,要求太后處置舒安夏。
舒安夏目光一沉,她早就猜到她們會找點茬子給她,卻沒想到,竟然是剖腹救人一事。
這時,太后嘴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舒安夏,你可認罪?”
“臣婦不認!”
“放肆!”太后直接將手中的茶碗扔了出來,不偏不倚地砸到了舒安夏的頭上,一股鮮血順著額頭流下,劃過唇瓣,舒安夏瀲滟一笑,分外妖嬈。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舒思玉非官非妃,還是出家之身,竟然可以在此動用私刑,逼人認罪,誰能服氣,臣婦不認!”舒安夏的話說的鏗鏘有力,一字一句,沒有一點懼怕之意。
“放肆!”太后還未等開口,舒思玉便先叫了起來,“你知不知道,不用說剖腹一事,就單單你冒犯太后,太后就可以以‘大不敬之罪’處死你!”
舒安夏沒有答話,而是緩慢地仰起頭,定睛看著舒思玉,忽地,舒安夏的嘴角扯起一個瀲滟的笑容,“四姐姐可還記得‘法青寺’那場驚心動魄差點亡命的刺殺?”
舒安夏的話音輕聲而落的同時,舒思玉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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