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掌家權
終于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大雪,雪片洋洋灑灑整整下了一夜,夾著凜冽呼嘯的寒風。舒安夏房內的的暖爐已經加成了三個,但她仍然覺得冷,古代的取暖設施實在簡陋,除了早期暖爐的雛形,其他什么都沒有。
舒安夏已經壓了幾床被子,仍然覺得冷,無奈之下,她只好穿著厚厚的棉球襖子入睡。一夜睡得極其不安穩,半夢半醒間夢到了許多人和事兒。
翌日清晨起來,大雪依舊紛紛揚揚地下著,已沒過腳腕子,惠人和碧云頂著雪早早起來打掃,春梅去準備熱水。自從上次春梅幫長公主的事兒之后,惠人和碧云都對春梅有所芥蒂,但是因為春梅在她搬到二夫人的計劃中,吃了不少苦頭,所以功過相抵,那件事就那么過去了。
春梅是個有分寸的人,同時也是個感恩的人,舒安夏相信,她不會再背叛她第二次。
因為舒府連日來的禍不單行,舒正易娶寧安伯府的嫡女做填房一事就一直被推遲,現如今,舒正易走馬上任,老太太為了討個好彩頭,便定在舒正易上任的七日后,也就是明日,娶寧安伯府的嫡小姐入府,一時間,舒府上上下下都陷在喜悅當中,尤其是老太太,整天拿著串佛珠一直念叨著“陰霾過去好事將來。”
昏迷了兩個月的舒天香醒了!因為二夫人的死去,下人們對舒天香的態度也是冷嘲熱諷。然而舒天香卻是一臉的茫然,無論是對于二夫人的死訊,還是對于下人的刁難,她都是出奇的冷靜。
對于這個消息,舒安夏還是有些震驚。不哭不鬧并不像舒天香的性格。因為原本她身體的主人死過一次,所以才會她才會穿越過來,難不成?……
房門的響動打斷了舒安夏的思緒,她一看來人,不禁笑了出來。
顧瑞辰的滿頭滿身,都是大大小小的雪片子,有的化開結成了冰,冰上還掛著新的雪片子,他的靴子已經濕得可以踩出水來,不難看出他走了很遠的路。
舒安夏趕忙起身,將他身上的雪拍掉,然后解下他厚重的貂皮披風,并吩咐春梅去準備些姜茶驅寒。
“你這是從軍營過來?”舒安夏一邊拍掉他發絲上的雪,一邊開口問道。
“嗯——”顧瑞辰的聲音悶悶的,好像有什么心事。
舒安夏扯著他坐下,站著的他身高太高,舒安夏根本就夠不到頭頂,“去軍營就先辦正事,別急著趕過來。”雖然舒安夏也想天天見到他,但是看到他如此辛苦,她不禁有些心疼。
顧瑞辰長臂一撈,將舒安夏圈在懷中,輕點了一下她的鼻尖,“丫頭,不許趕我走!”
舒安夏這才看到他的正臉。
他的表情懨懨的,眉頭輕蹙著,仿佛在思索什么棘手的事兒。
“軍營中出了什么事兒嗎?”舒安夏一般不過問他軍營的事兒,但是看著一向自信神采飛揚的顧瑞辰,如今悶悶的,她還真是不習慣。
“不是軍營——”顧瑞辰喟嘆一聲,扯起她的手把她箍在他身上。他定睛看著她,緩緩開口:“江東和魯西一帶受災,二十余萬百姓無糧挨餓。兩地巡撫上表,向朝廷求救,然后戶部在孫正云貪墨,就把糧庫搬空了,前陣子秋收,按計算,至少收入八十萬石,卻上報只有十萬石,剛夠明年朝廷的米糧。而恰好這時九皇子囤積米糧,抬高糧食價格,戶部就想當然地參了一腳。”
一說戶部,舒安夏直接想到了舒正易。輕輕地蹙契眉,舒安夏心里一陣氣悶,“三叔他——”
“沒關系,我當初舉薦他,也是要牽制皇后,無論此消彼長還是彼消此長,只要控制在一定的度,就不會動搖到皇權。只不過,如今百姓受災,戶部幫著九皇子趁機斂財,至百姓安危于不顧,實在該死!”顧瑞辰咬牙說著,幽深的黑眸中滿是波濤洶涌。
舒安夏抿著唇,“這件事長公主知道嗎?”九皇子既然敢這么做,就要承擔上此事流傳出去的后果,而長公主又寄予他要繼承皇位,民心就極為重要。
“昨日知道的,據說大發雷霆,嚴令九皇子開倉救民,但九皇子堅決不從,誓要把這件事做死做絕!”顧瑞辰長長的睫毛垂著,黑眸中也閃過一抹疑惑。
舒安夏的心顫顫,顧瑞辰還不知道九皇子是長公主之子一事,她又不知如何開口,此時關系甚大,一個不小心就會牽連整個家族的滅亡,正如她跟長公主談的條件一樣,她保證這件事不會讓第三個人知道,長公主保證她不會再找她和舒家的麻煩。舒家——畢竟還有個倪姨娘。
“九皇子——難道不怕這件事傳出去,讓天下百姓知道嗎?”
聽著舒安夏如是問,顧瑞辰的眼中也有了費解之色,“九皇子此舉,像是破釜沉舟,跟長公主決裂,但是我實在想不出,他脫離長公主的羽翼,會對他有任何的好處。”
舒安夏嘆了一口氣,“也許九皇子自己認為,他無論做了什么,長公主都不會拋棄他!”
顧瑞辰輕笑出聲,“對于長公主而言,任何一枚棋子,都可以隨時棄之,而不聽話之棋更要毀之棄之,除非——”說到這里,顧瑞辰頓了一下,黑眸忽地精光一閃,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緊接著,他的黑瞳中閃過一抹了然般的恍然大悟和濃濃的不可思議。
舒安夏扯起嘴角,揚起一個舒適的弧度,她沒有對長公主食言,將秘密泄露出去,她只不過稍微引導和提醒了一下顧瑞辰而已。
顧瑞辰的雙臂收緊,將頭埋在她的腋窩,喃喃道,“丫頭,你真是我的福星。”
舒安夏回抱她,腦中卻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你說,如果聯合京都的米商們,共同跟九皇子打這場米糧的價格戰,如何?”舒安夏淡淡的聲音從頭頂響起。
顧瑞辰的氣息變得有些沉,思忖半響,搖了搖頭。
“京都的米商們都是以利為本,九皇子囤積糧食,把糧價抬高數倍,‘利’字的當頭,米商們高興都來不及,怎么可能會跟我們合作去跟九皇子打價格戰?在利益面前,國家和他人的死活,在很多人眼中,都卑微的不如金銀。”
“也許,有一個人不會!”舒安夏揚起秀眉,水眸閃閃。
看著如此自信的舒安夏,顧瑞辰愣了一下,有些詫異地盯著她。
舒安夏俯身在顧瑞辰耳邊,輕聲嘀咕了起來。顧瑞辰身子一顫,雙眼愈發的晶亮。
這時,房門輕微的響動了一下,一個鵝黃色的身影便閃身而入,看到顧瑞辰和舒安夏兩個依偎著的身影之時,那個鵝黃身影身子狠狠地顫了顫。
你儂我儂的兩人,忽然被打斷,一齊向門口望去。
舒安夏一見來人是惠人,不由得愣了一下,惠人的腋下夾了一個包裹,手上端著一個熱氣騰騰的碗。
惠人尷尬地扯了扯嘴角,“顧將軍先喝碗姜茶驅驅寒。”惠人一邊說著,一邊向他們這邊走來,眼神不經意地瞄了一眼顧瑞辰放在舒安夏腰間的手。
舒安夏動了動,想要從顧瑞辰身上站起來,然而困在她腰間的手收得更緊了。
舒安夏的雙頰浮上一抹紅暈,剜了顧瑞辰一眼,示意他還有外人在。畢竟他們兩人的親昵,舒安夏還是不想當著他人的面展現。
顧瑞辰挑了挑眉,像是沒看到舒安夏的尷尬般,手臂像鉗子一般,沒有絲毫松開的意思。
舒安夏無奈地嘆了口氣,轉念一想,畢竟惠人也是她的婢女,不算外人吧,舒安夏扭動的身子又安靜下來,自我安慰。
就在惠人從門口走到他們身邊的這短短的瞬間,舒安夏和顧瑞辰眉來眼去地交流了數次,惠人雖然低著頭,但是余光瞥到的地方,已經剛剛她們倆的一切動作都盡收眼底。
端著姜茶碗的手指不斷收緊,惠人咬著唇,臉色微變。
坐在顧瑞辰腿上的舒安夏如坐針氈,并沒有注意到惠人的變換,看著惠人一點點走進,舒安夏尷尬地扯扯唇瓣,“怎么不是春梅送過來?”
惠人一聽雙手一顫,些許姜汁濺了出來,滴到她手上。灼熱的感覺從她手背襲來,惠人死死地咬住了下唇。
“春梅換奴婢去掃雪了,就讓奴婢替她送姜茶過來。”惠人故作鎮定地說著,彎下腰,將姜茶放在離顧瑞辰最近的桌子上。
舒安夏了然點了下頭。
“春梅讓奴婢帶一雙干凈的靴子過來給顧將軍換上,六姑娘,您能不能起來一下?”惠人一邊把腋下的包裹打開,一邊說道。
舒安夏愣了一下,因為惠人一直沒有抬頭,所以她也沒注意到,剛剛說這句話的時候,惠人向她這邊瞄了一眼,她這才看到,一向從不碰胭脂水粉的惠人,竟然化了淡妝?視線緩緩下落,落在惠人抱著的那一雙嶄新的靴子面前,舒安夏的心咯噔一下。
他們舒府要想找一雙男人的靴子,只能去找管家。而她們“夏園”是未出閣的小姐,“夏園”的人去要男人的靴子,根本不可能要的出來。小廝們穿的靴子,又不可能做工這么精細。那只有一種可能,就是這雙靴子是惠人早就做好的,她是給誰做的?再加上,她都忘記顧瑞辰靴子濕了這一茬,為何春梅會記得那么仔細,亦或是實際上在顧瑞辰進來的時候,只是門口掃雪的惠人注意到了,而故意借著春梅之名送進來?
想到這里,舒安夏的目光沉了三分。
感覺到周身氣息變冷,顧瑞辰知道舒安夏定然是察覺到了什么,實際上,他早就發現了這個叫惠人的婢女看他的眼神不一樣,只不過在不確認之前,他不想讓他的丫頭因此失去了一個得力的助手,所以他一直都沒有開口。
“六姑娘——”見舒安夏沒反應,惠人又試探地叫了她一聲,自己的目光卻落在整個靴子都被雪水打濕的了顧瑞辰的腳上,不經意間,閃過一抹心疼之色。
這一回,舒安夏終于捕捉到了,惠人眼中的那抹心疼!
舒安夏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回想每次顧瑞辰來,基本上都是惠人伺候,還有惠人時不時地出現在他倆面前,她這才明白了這么多巧合的緣由。原來,惠人對顧瑞辰是有了別樣心思的。
忽然一股氣悶襲來,舒安夏瞇起眼。幾個月以來,惠人對她的忠心,她是看得見的,但是再多的忠心或者是再親的姐妹,心愛之人,絕對不能讓。
想到這里,舒安夏的眸光驟然變冷,凌厲地看向惠人。
迎上舒安夏的目光,惠人身子瑟縮了一下,試探地開口,“六姑娘,您——”
“不必了!除了丫頭給的,任何人的東西我不會要,包括舒府的!”顧瑞辰故意用了“舒府”的,是要給惠人一個臺階下,也不想讓舒安夏為難。
惠人一聽,小臉煞白,捧著靴子的雙手,狠狠地抖了抖。
“穿上看看合不合腳再扔了也不遲,起碼讓我知道你的尺寸嘛!”舒安夏唇瓣翹起,臉上的表情云淡風輕,說出的話,卻是毫不留情。
“有些東西就算尺寸合適,我也不屑要,何必浪費那個時間?”顧瑞辰的指尖在舒安夏的腰間掐了一把,輕笑出聲。
舒安夏吃癢,笑著用手肘擱他。兩人立即鬧做一團。
被冷嘲熱諷之后又被忽視的惠人,死死地咬住下唇,剛剛顧家軍和六姑娘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她再聽不懂那就是自取其辱了。
看著嬉笑打鬧的兩人,惠人灰頭土臉地退了出去。
待房門再次關上,嘴角掛笑的舒安夏,忽然冷了下來。
“她什么時候開始對你有歪心思的?”舒安夏斜睨顧瑞辰。
“咳咳——我——”
“敢說不知道試試——?”舒安夏掀了掀唇,滿是一副要掐他的架勢。
顧瑞辰趕忙討好地扯起一個大大的笑臉,“應該是——”顧瑞辰煞有介事地附在她耳邊說道。不知道顧瑞辰說了什么,舒安夏的臉登時紅到了耳根子,她霍地起身,雙手襲上他的脖子,顧瑞辰立即求饒,兩人的嬉鬧聲回響在整個房間……
翌日一大清早,鞭炮聲四起,舒正易雖然是娶了填房,但是禮節上卻跟娶正妻沒兩樣。因為他也剛跟上任,舒潯易也回了朝廷,所以這次的婚禮來的朝廷官員比舒若香出嫁之時,不知多了幾倍。
舒正易一身大紅喜服,親自去寧安伯府將新娘子接了過來,給足了寧安伯府面子。寧安伯和寧安伯夫人歡天喜地地親自把女兒送到了伯府門前。
禮節一樣的繁瑣,嘻嘻鬧鬧地折騰了一整天,終于把這個寧安伯府的嫡女娶進了門。不知道是舒正易太久沒碰女人,還是這個新進門的三太太太厲害,總之,當晚的春宵一刻變成了春宵十二時。第二日的早上,自然就是新媳婦敬茶請安的時候,包括舒安夏在內的所有人,都來到了“福康園”。
新進門的三太太今日穿了一件緊身華貴錦緞貂領褙子,領口拉得極高,插了五支純金鑲玉金釵,高貴而華麗。一出場,其他幾房的太太姨娘們,便唏噓開來。
舒正易跟在旁邊,嘴角掛著滿意的笑容,臉上盡顯得意。
三太太跪下,先是給老太太行禮敬茶,老太太臉上雖然掛著淡淡的笑意,卻沒有接。
三太太就這么低頭舉著,紋絲不動,“福康園”內坐著的眾人,原本還竊竊私語,結果一看老太太這個架勢,全部都閉了嘴,等待著看好戲。
坐在舒安夏身旁的舒冬煙輕輕地擰起眉,不解地望向舒安夏,明明老太太十分看好這樁婚事,怎么如今卻為難起三太太。
舒安夏淡淡的笑了,輕輕地端起手旁的茶碗綴了一口,老太太此舉目的有二,一是給新進的三太太一個下馬威,讓她知道長幼有序、尊卑有別,別像二夫人那樣,對她不敬;二是試探一下這個三太太的心機,適不適合以后替舒正易掌家。
舒正易見老太太不接茶碗,心里閃過一抹不快,剛要開口,老太太揚眉凌厲地掃了他一眼,三太太這個姿勢已經足足保持了幾分鐘,她端著茶碗的雙手已經開始顫抖,但卻仍然沒有抬起頭來,看來這個三太太不簡單。
就在眾人的視線全部落在那個顫抖的茶碗上,以為馬上會摔的時候,老太太伸出了手,將茶碗接了過來。
眾人失望地“切”地幾聲,三太太依然挺直脊背,紋絲不動地跪著。
老太太滿意地點點頭,喝了一口茶,將茶碗放回去的同時,放上了一對翠綠的翡翠玉鐲。
眾人的眼底立即閃過無比驚訝之色,這對翡翠玉鐲,是舒老太爺因公殉職以后,皇帝為感謝舒家而賞賜的,據說宮中的貴妃娘娘所帶的玉鐲,都沒有這對玉鐲的呈色純,當年的二夫人,可是使出了渾身解數,也沒能把這對玉鐲騙入囊中,卻沒想到今日,老太太會毫不猶豫地把這對玉鐲送給三太太。
舒正易的眼中也是濃濃的不可思議,感激地給老太太扣了三個響頭。
而這個新進的三太太看著這對玉鐲之時,臉上卻沒有驚訝的表情,也沒太多的喜怒哀樂,只是跟著舒正易一樣,給老太太叩了三個頭。
舒潯易的臉色也沉了幾分,畢竟他身為一家之主,他的妻子中,包括舍命救了老太太的倪姨娘,都沒能得到這對玉鐲,而老太太卻把如此珍貴的東西,給了新進門的三太太。這不但讓他的面子沒地方放,而且似乎也透露出一個詭異的信息。
一旁的舒安夏,出于本能地蹙起了眉。舒老太爺死了以后,老太太把舒家的田產地產鋪子等給幾個兄弟分了,這些年雖然大家仍然住在舒宅大院里,但是錢財基本上是獨立的,各過各的日子。
然而三老爺舒正易卻是個例外,他當年原本可以繼承侯位,但是在老太太的作用下,他這個嫡子得身為長子的庶子舒潯易打敗,所以舒正易一氣之下,沒要舒家的任何東西,便去了江西。這么多年以后,舒正易忽然回了舒府,老太太自然不會虧待他,所以,從舒正易回府之后,三房的所有開支用度全部都由長房來出。所以嚴格意義上,就等于長房和三房并未分家。
再加上今日老太太的態度,舒安夏的腦中忽然冒出個想法——老太太此舉,會不會是想替三房正名,然后讓三房當家?
舒安夏擔憂地掃了一眼坐在舒潯易身旁的倪姨娘,她的臉色依然有些蒼白,嘴角掛著輕淺的笑意,友善地看著三太太。
她這個傻娘親,恐怕被人家賣了,她還會在幫人家數錢!輕輕地搖了搖頭,舒安夏喟嘆一聲。
又過了一陣,三太太給長輩們都行過禮,給同輩們見過禮后,小輩們就給她問安。
三太太說了聲“等等”,然后響指一打,她的幾個貼身丫鬟每人抱著一個托盤魚貫而入。
眾人瞠目結舌地看著幾個丫鬟托盤中的金銀珠寶和首飾,不由得看愣了眼。
小輩們挨著個兒給三太太見了禮,三太太就按照順序,每人給了一個大大的紅包,外加一個首飾。這下下面一直等著看三太太笑話的小輩們,登時笑開了花,一齊開始議論這個三太太有多么高貴,多么好。
舒安夏也得到了一個紅包,掂量著紅包里面的分量,比之前的顧府壽宴,還要多上一些。舒安夏對這個三太太,立即又多了份戒備。
收買人心……
之后的短短三天,舒府上下都在傳新進的三太太多么賢良淑德,多么善解人意,多么大家閨秀,多么知書達理……
舒安夏輕輕地落下一枚棋子,這個人物,太不簡單了。
倪姨娘這陣子身子好轉,也經常出來走動,這個三太太閑來無事,就來“夏園”找倪姨娘。
舒安夏跟她交談了幾次,三太太一片熱絡,沒發現任何的蛛絲馬跡,但她給舒安夏的感覺,總讓她有些隱隱不安。
顧瑞辰那邊,舒安夏將當初剖腹的那把匕首給了他,讓他去找萬老板,萬老板看后,說了句“義不容辭”。于是這陣子,顧瑞辰天天忙著跟萬老板聯合其他京都米商跟九皇子打價格戰。
原本舒正易正值新婚,朝廷放了幾日假,結果敬茶那日之后,舒正易便被急詔詔走,留下新婚的三太太,不用多想,舒安夏也隱隱猜到是米糧一事。這時,碧云匆匆忙忙跑進來,行了個禮,“六姑娘不好了,‘福康園’傳來消息說,老太太要把咱們舒府的掌家權交給三太太了。”
“什么?”舒安夏霍地起身,不可思議地瞪著她。
“奴婢也只是聽說,可是這會兒倪姨娘也在‘福康園’呢,聽說倪姨娘也同意了!”碧云一臉不解,但是她聽說的,確實如此。
舒安夏臉色一沉,雖然說現在長房和三房的用度是統一支出,可是畢竟三房是寄居長房生活,又怎能當長房的家?
倪姨娘是善良的,性子又太軟,如果老太太和三太太唱一出雙簧給她看,她自然就會同意。
輕輕地攥起拳頭,“老太太說沒說什么理由?”
碧云怔了怔,“據說是舒府外宅有一個鋪子賬目上出了事兒,然后老太太叫三太太和倪姨娘處理,倪姨娘一頭霧水,完全束手無策,而三太太卻冷靜地分析了利弊,提出了解決辦法。老太太十分滿意的同時,就提出了這個掌家權的問題,倪姨娘因為剛才的羞憤,一時間也說不出話來,所以老太太就順手推舟,說她老了,管不動了,就由這個三太太暫時幫忙打點。倪姨娘雖然也想幫忙,但是礙于羞于自己幫不上,十分懊惱自己。奴婢想,無奈之下,也許就答應了讓三太太管家。”
舒安夏目光沉了沉,這個三太太動作真快,這剛進府幾日,就開始搶掌家權,看來這件事跟老太太也有直接關系,當年的她扶植了舒潯易繼承侯位,但是卻仍然出了個二夫人張揚跋扈,所以,她現在想扶植自己的親生兒子嗎?
輕輕地冷笑一聲,恐怕這個三太太,比二夫人有過之而無不及。想到這里,舒安夏輕聲開口,“去‘福康園’”。
這幾日的“福康園”都是熱鬧非凡,剛進了園子的大門,就聽見門里的傳出來的陣陣笑聲。
舒安夏放緩腳步,這笑聲里有老太太的,有三太太,還有——六房的李氏。
舒安夏水眸閃閃,蓮步輕移,進了房中。
“給祖母問安,給倪姨娘問安,給三嬸子、六嬸子問安!”舒安夏走上前,挨個問候了一遍。
六太太李氏一看到她,笑著的臉登時繃起,眼底閃過一抹不屑和鄙夷。三太太則是笑意盈盈地起身,趕忙扶起舒安夏,熱絡地抓起舒安夏的小手,“難得六姑娘也來了,一起在這兒用了午膳吧!”
如果不是閱人無數,舒安夏還真會被這個三太太所感動,但是基于掌家權這么一說,她還是對她心生反感。
同樣扯起一抹熱絡的笑容,舒安夏唇瓣輕啟,“夏兒就是故意趁著兩位嬸子都在來湊熱鬧呢!”
三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像是主人一般,“歡迎歡迎,快來坐到嬸子身邊來!”三太太說著,就把舒安夏往自己身邊拉。
舒安夏輕輕地收了一下手,“三嬸子,祖母還沒同意呢!”舒安夏的言外之意,就是“你喧賓奪主了”。
舒安夏此話一說,滿臉笑容的三太太臉上登時僵了一下,畢竟“福康園”的主人老太太還未開口,這個三太太就邀人本身就壞了規矩,再加上她以主人自居,那可是以下犯上。
李氏冷笑了一聲,她早就警告過新來的三嫂要小心長房的六姑娘,結果她還對她這么熱絡,也難怪六姑娘給她使了個牽絆子,那也是她活該!
這是,一直不說話的老太太揚了揚眉,“這有什么關系,都是一家人,不要那么拘束了,你三嬸子啊,會察言觀色,知道祖母想說什么,就直接說了做了,甚好甚好!”
老太太這么一說,三太太趕忙笑了笑,剛剛臉色的尷尬之色全然消失。她加重了手中的力度,拉著舒安夏就坐了下來。
舒安夏心里暗罵,老太太你偏袒不用這么明顯吧。
這時,正對面一臉哀怨的倪姨娘的臉,映入了舒安夏的眼中。
舒安夏擰起眉,倪姨娘一臉委屈之色,好像被什么事兒憋得,雙眼通紅,卻又發泄不出來。
舒安夏眨眨眼,天真地看向老太太,“祖母你們在討論什么呀?怎么倪姨娘的滿臉的郁結之色呢?你們不會趁著爹爹不在,故意欺負姨娘吧?”舒安夏調侃著,但是此話一出,老太太臉色大變,三太太臉上雖然沒有變化,但是眼底,卻多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復雜。
倪姨娘的身子顫了顫,臉色委屈之色更濃。
“夏兒,你怎么也開始沒規矩了?這里都是長輩,你怎么能說出這樣的話?”老太太聲音一沉,滿臉不悅地開口。
“夏兒只是開個玩笑,祖母和兩位嬸子別介意,不過呢夏兒是覺得,三叔雖然身居要職,但是在這個舒府中,還是爹爹說的算,所以,祖母如果想要討論什么重大問題,還要等爹爹下朝回來再做討論。”舒安夏笑意盈盈,雖然說著恭敬的話,語氣中卻讓人聽不出一絲一毫的恭敬。
舒安夏話音剛落,老太太端著茶碗的手一抖,幾滴茶水濺了出來,老太太的指尖緩緩收緊,聲音冰冷,“在咱們北國,向來崇尚‘能’和‘賢’,能者為之,賢者敝之。某些事情如果有些人無法勝任,即使占著位置,也真是浪費時間而已。”
老太太話一說完,倪姨娘孱弱的身子狠狠地抖了抖,本就難看的臉色霎時間變得慘白。
李氏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滿臉看好戲的味道,三太太則是一直垂著頭,讓人看不清表情。
舒安夏抬眸,波瀾不驚地看著老太太,還未等開口,三太太便搶先出聲,“母親,玲兒知道您顧家,做事總是從方方面面考慮,以最大限度的利于舒府為前提。但是咱們北國畢竟是禮儀之國,舒府也是禮儀之府,咱不能單單為了利于舒府,就壞了規矩。”三太太小臉垂著,一臉的真摯。
舒安夏一聽這話,真想冷笑幾聲,這個三太太果真是個笑面虎。好像一副柔弱謙讓的樣子,實際上,卻是處處謀算。說話拐彎抹角的藝術,不說是什么事兒,卻又讓所有的人心里明白。
舒安夏輕淺一笑,“三嬸子的話說得怎么這么別扭?是什么事兒有利于舒府,反而又壞了規矩呢?”他們既然避重就輕,那么舒安夏就要把它弄到臺面上來,她倒要看看,是這個三太太處理事情的能力強呢,還是老太太事先就安排好了的戲份給她演呢!
三太太張了張嘴,波瀾不驚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抹懊惱之色。
老太太見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索性直接攤開了說,“老身覺得倪姨娘身子欠佳,并不適合管家,所以暫由你三嬸子來管家,正好,剛剛老身也測試了一下倪姨娘和三嬸子的能力,你三嬸子果真不負所望。”
舒安夏揚揚眉,臉上一副了然的表情,“侯爺的家,由尚書的夫人來管,可真不是一般的壞了規矩啊!恐怕這朝廷的上的人知道了,也要再議論舒家一陣子呢!”
“這都是自己府內的事兒,有什么好議論的?”老太太懊惱地瞪了舒安夏一眼,聲音又沉了半分,她何必跟她多解釋,她現在是舒府的大家長,做事還用著跟這個小娃娃解釋嗎?
“祖母雖然不擔心悠悠眾口,但是做的決定起碼要讓府內的人折服吧?”舒安夏也不再假意帶笑,而是一本正經地看著老太太。
老太太被舒安夏問得有些煩躁,要吃一咬,“誰敢不服!”
“夏兒不服!既然祖母說倪姨娘能力不如三嬸子,夏兒不知,從早晨到現在,這短短的兩個時辰,祖母就下了如此結論,是不是有失公平?在這之前,倪姨娘早已管家二十年,一直以來風平浪靜,舒府井井有條,如今祖母就用了短短的兩個時辰,抹殺了倪姨娘二十年的苦勞,試問,祖母此舉,讓誰能服氣?”舒安夏說的義正言辭,字字珠璣。
老太太嘴角狠狠抽搐,氣得手臂發抖,身子一晃。三太太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老太太的手臂,“母親莫急,要不等老爺和侯爺回來,再說這件事吧!”三太太見情況不對,趕忙打圓場。
“老身當了這么多年的家,還沒被誰懷疑過,你不服氣是吧?好,來人,把賬本拿上來!”老太太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濃濃的憤怒。
不一會兒小廝就拿上來一騾竹簡卷著的卷軸,呈了上來。
這里是舒府京郊的兩間鋪子和三塊田地的一年內收支情況,老身就給你們母女三個月時間,如果能讓這兩間鋪子轉虧為盈,讓那三塊地有個好收成,那么舒府的掌家權,就給倪姨娘!
倪姨娘一聽,臉上的憂郁之色更甚。京郊的兩間鋪子,已經連續虧損五年,換了十幾個管事,仍然無法轉虧為盈,侯爺前幾日還說,要把那兩間鋪子賣掉,免得年年找府內補貼。還有那三塊地,原本是肥沃之地,但是自從京郊駐軍征用了附近的田地之后,戰馬經常踐踏,久而久之,田地就變成了荒地,難為了附近的水源。老太太故意把這兩間鋪子和三塊地給她們,明擺著就是讓她們認輸嗎?
看著倪姨娘的表情,舒安夏心里也大致有了數,雖然她不知道這幾間鋪子和田地的情況糟糕到什么程度,但是好歹倪姨娘還有機會,而不是直接把掌家權交給三太太,為了倪姨娘,她無論如何也得試一試。
想到這里,舒安夏直接福了福身,“希望祖母言而有信!”
老太太冷冷地看著她,老眼中是滿滿的算計。
既然目的達到,舒安夏便攙著倪姨娘告了辭,走出“福康園”,倪姨娘臉上的為難之色更甚,“那兩間鋪子和三塊田地,根本就回天乏力,你爹爹不在,我們母女就跟母親達成了終于的協議,等你爹爹回來,我們該如何交代啊?”
“娘親,你以為我們不答應祖母就不會把掌家權交給三嬸子了嗎?從三嬸子入門的那天起,老太太已經開始盤算了,爹爹是個孝順人,再加上心里對三叔的愧疚,老太太如果執意要求讓三太太掌家,他也一定會同意。女兒剛剛故意說等爹爹回來商量,不過就是想拖延時間,激怒祖母而已!”舒安夏耐心解釋道,私下無人之時,舒安夏都是直接喚她“娘親”。
倪姨娘干枯的手指死死地攥著舒安夏,臉上滿是懊惱和委屈,“沒想到二夫人沒了,又來了個三太太,我怎么就這么沒用?”
舒安夏喟嘆一聲,回握她,她冰冷的手指觸著她的,有了一絲異樣,“娘親,你放心吧!有女兒在,不會讓你丟了這個掌家權!”
倪姨娘一聽“女兒”二字,忽然水眸撐大,眼底閃過一抹濃濃的復雜。
舒安夏看著倪姨娘的表情,也怔了一下,心生疑問,她剛剛說的話,哪里驚到倪姨娘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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