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突襲 上
京師終于慢慢平靜了下來,國公府喪事辦完后,如箏也曾去信給帶隊回府養傷的凌朔風,詢問他蘇有容的情形,凌朔風回信說二人早在回雁關被破之時便已被北狄軍沖散,自己是跟著自家父帥一路突圍出了北狄人的大軍,告訴如箏蘇有容很有可能是和凌逸云在一起,又安慰她說,分開時情形尚好,他們二人有勇有謀,定然能安然無恙的。
如箏雖然知道他的話里肯定有安慰自己的因子,卻也多少放心了些,便寧定下來,在寒馥軒里照顧著大姐兒仙兒,日日誦經祝禱。
老太君知道了如箏把大姐兒抱回寒馥軒撫養之事,便令手下得力的媽媽仔細查問了一番,翌日便將張氏叫到春暉園敲打了一通,又在請安時嘆著氣贊了如箏慈心懂事。
五月末,蘇百川的侍妾月兒順利產下一個男嬰,府里正悲痛著,老國公爺沒心情賜名,便隨便起了個小名兒叫著,洗三禮也是一切從簡,不過是按例賜下了些東西。
冷落了蕉聲閣,老太君對春暉園內馮氏的胎卻是萬分上心,不但早早便請了可靠的大夫和穩婆,自己也是常叫她到自己屋子里來,連帶著如箏都碰到了好幾次,幾番觀瞧之下,她總覺得馮氏言談舉止間除了對老太君該有的尊敬,竟是如同一潭死水,不多說,也從不笑,便是提到肚里的孩子,也只是露出稍縱即逝的柔色,看的如箏心里一陣發寒,忍不住私下里問了問老太君,老太君也是搖頭嘆氣,說大老爺曾經跟自己稟過,大少爺蘇海納和這馮氏先是自己認識,才求了大老爺納為良妾的,成親以來情誼深長,這馮氏也是十足的邊地女性子,忠貞執拗,此番若非是顧念著肚里的孩子,怕是早隨著蘇海納去了,大老爺怕她生產之后又萌死志,便求老太君幫著勸勸,老太君這才三天兩頭兒招她來說話兒,卻是怎么勸都勸不好,成日里郁郁寡歡不說,除了安胎藥也是一點補身的東西都不用,如今胎氣倒是穩固,可自己的身子卻是一直沒有緩起來,惹得老太君也是十分擔憂。
末了,老太君看著如箏,略帶為難地說到:“箏兒,祖母知道,容兒如今還在戰場上,你自己心里也苦,這些日子以來,府里樁樁件件的大事也都多虧了你了,但是祖母是真的沒法子了,你若是……”
如箏看老太君一臉歉疚地看著自己,心里也是一陣不忍,趕緊起身福到:“祖母,您這樣說便是折煞孫媳了,孫媳愚鈍,幫不上什么大忙,不過若是能為祖父和祖母分憂解難哪怕一分,也是孫媳的福氣了,祖母的意思我知道,箏兒這幾日來請安時也會經常到她那里去坐坐,希望能勸得她回心轉意,只是孫媳拙嘴笨腮的,怕是也無法呢……”
老太君見她不等自己說便先應了,歡喜地摟著她的肩膀笑到:“我的好囡囡,你出馬哪有辦不到的,祖母先謝謝你了。”唬的如箏趕緊起身行禮說不敢,回到寒馥軒想了一宿,第二日晨間才打算清楚了說辭,再到春暉園請安時,便順路去了馮氏的廂房,給她送了些補身的補品,又陪著她說了好一會兒子話兒。
待到午后,老太君院里的大丫鬟素馨來給如箏請了安,還帶了老太君賜下的補品,告訴如箏她走后馮氏就在自己的廂房里大哭了一通,老太君開始還是慌慌的,后來她哭了一通大少爺,便念叨著什么會幫他看好子嗣,無論是男丁還是女孩兒,定不讓人欺負了他去之類的話,老太君聽著到漸漸放了心,到了午間那馮氏用的飯食也多了,午后除了安胎藥更是吃了一碗燕窩,喜得老太君不知該怎么謝她,打點了宮里賜下的補品就讓素馨給如箏送了來。
如箏哪里敢實受了,當下便要隨素馨回主院,卻被她好歹攔下了,笑到:“三少夫人快別難為奴婢了,奴婢臨出來時老太君千叮嚀萬囑咐的,讓奴婢一定得讓少夫人將這些收下,且老太君還吩咐讓三少夫人不必去謝,明日早早兒來說話兒便是。”如箏這才無奈應了,又趕緊拿了荷包親自遞到素馨手里,笑到:“姑娘別嫌少,多少是我點心意。”
素馨伸手一捏,便知這賞賜不輕,又想到老太君對這三少夫人的器重,趕緊恭謹地福身謝了賞,如箏又讓浣紗親送她出了寒馥軒。
不多時,浣紗回來,一邊幫如箏收拾著老太君的賞賜,一邊笑到:“小姐,剛剛素馨姐姐拉著奴婢說了好一會子的話兒,奴婢瞧著她怕是也想和咱們多親近呢,可見小姐您在老太君面前……”她想到如箏說過的謹言慎行,便把“第一份兒的體面”幾個字壓下去了,只是笑著,轉念又一想,開口問到:“小姐,您早間屏退奴婢們,究竟是說了什么話,能讓馮姨娘一下子就想通了啊?”
如箏抬頭看著她,笑了笑,笑容卻含了一絲苦澀:“我啊……不過是把我自己的事情添添減減跟她說了說,讓她知道了沒娘的孩子有多可憐罷了……”
聽她說了這句,浣紗臉上的笑容也淡了,收了,又不知該怎么勸她,如箏卻是先笑了:“讓小廚房趕緊準備晚膳吧,一會兒里間那個小祖宗醒了,又要吵著說餓了……”
浣紗這才福身下去,臨出門時瞟了一眼里間的門簾,心里暗自嘆了一聲:幸好還有仙兒小姐……
不多時,仙兒在里間翻滾了幾下醒了過來,如箏趕緊進屋幫她穿了外面的小衫子,又重新梳了丫髻,帶她洗手進了堂屋,此時飯也擺好了,仙兒笑著坐在桌旁,又讓如箏趕快坐下。
如箏看仙兒對著自己身前兩盤葷菜吃的香甜,心里才浮起一絲歡喜,她原本還擔心她跟著自己住會想念吳氏,卻沒想到這孩子在寒馥軒里倒過得如魚得水,樂不思蜀了……
仙兒吃了大半碗飯,抬頭看看如箏:“三嬸兒,你怎么不吃?”
如箏被她一說,才回過神兒,笑著夾了筷子筍絲:“嗯,吃著了。”
仙兒也知道她現下不吃葷,挑了一盤子蓮子豆腐給她舀了一勺:“三嬸兒多用些,都瘦了!”
她這樣小大人兒的舉動愛的如箏笑著摸摸她頭:“好。”又拿了公筷夾了一筷子紅燒鯽魚挑了刺給她放在碗里。
仙兒夾起來香甜地吃了,待咽干凈口中的飯,卻愣愣地看著那盤鯽魚,嘆道:“這是三酥愛吃的……”她抬頭看看如箏,略帶期盼地問到:“三嬸兒,三酥什么時候回來?他前次答應我,端陽節要帶我去玩兒的,如今都過了……”仙兒低頭喝了一口湯,又咬咬唇:
“三嬸兒,其實便是不去,只要三酥在府里我就歡喜了……打仗很累的,還很危險,我都知道……”
聽了她的話,如箏先是一愣,眼神就忍不住黯淡了下來,仙兒早慧,也看出自家三嬸兒心緒不佳,便離座膩在她身邊:“三嬸兒,你別擔心,三酥定然不會有事的,我爹爹在天上看著他,保佑著他呢!”
如箏勉強笑著摟住她,點了點頭,眼淚卻是又涌了上來,趕緊拿帕子擦了,又讓仙兒趕緊趁熱喝湯。
仙兒乖乖的大口喝著湯,如箏卻突然對面前的飯菜失了興致,揚聲叫了環繡進來伺候仙兒用飯,自己又進了小書房跪在佛前,心思卻飛遠了……
如今,不知戰況究竟如何了?子淵,你還好么……
她這樣想著,起身上了一炷清香,又跪下默默祝禱起來。
她這里念著蘇有容,卻不知遠在回雁關外戰場上的蘇有容,也正在思念著她,思念著京師的家。
拿著手里千辛萬苦得來的軍報,一向冷靜自持的蘇有容也終于忍不住轉過頭去,旁邊站著的凌逸云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子淵,別難過了,咱們奮勇作戰,告慰子鴻大哥在天之靈便是……”
蘇有容背對著他點了點頭,伸手偷偷拭去眼角的淚水嘆道:“仲康兄,你知道我大哥同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什么嗎?”他轉身看著凌逸云,垂眸苦笑了一下:“他說,此一戰得勝,便回京師與我同飲慶功酒……”
凌逸云略帶不忍地看著他,卻不知該怎么勸,只好大力拍了拍他肩膀:“你節哀。”他還斟酌著措辭想要勸勸他,卻不防帳門一挑,李踏雪一陣風似得卷了進來:
“你們二人快傳令發兵,如今雁陘關被圍攻,快要守不住了!恭王殿下傳令讓各部向他們推進解圍,如今離他們最近的就是咱們,這里北狄人已經被殺退,咱們趕緊拔營出征吧!”她將戰報向凌逸云手里一塞,又到:“你們馬上準備著,我帶幽云鐵騎先行一步!”說著就要往帳外闖,卻被凌逸云一把拉住:“慢著!”
李踏雪回頭,面色焦急地說到:“你放開我,那里守著的可是凌大哥,咱們不去,他們就危險了!”說著又掙了幾下,卻無奈被凌逸云死死拉住,拽到了帳中間鋪著的輿圖旁,他指著輿圖擰眉說到:
“小郡主,我沒說不去,我只是想告訴你,自此處到雁陘關,北狄人層層布防,這是這幾日戰報里陸續都報過的,如今我和子淵已經差不多整理出來了,咱們三人必須參詳著北狄人這些布防,詳細地布置一個進軍策略來,再……”他說的本是真道理,卻無奈此時李踏雪心急如焚,哪里聽得下去,當下急的使勁甩脫他拽著自己袍袖的手,厲聲說到:
“如今雁陘關正在危機之中,哪里容得下你們這樣布置來憂慮去的,你們自縮著吧,我帶幽云鐵騎去救!”她轉身便要出帳,凌逸云趕緊閃身擋在她前面,踏雪沖得狠了,差點將他撞到一邊。
凌逸云穩住身形,喝道:“李踏雪,雖說你貴為郡主,我卻是這一路兵馬的主帥,沒有我的將令,你休想動一兵一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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