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身陷險境2
“只怕,玄峃這個人,生來便是遭人嫌棄之用罷了。”他拿過巫蕹送來的酒,輕輕撥開那酒塞。將如水一般清澄的酒液倒進兩個溫潤如玉的瓷杯之中——然后靜待著酒杯慢慢裂開,勾勒出優美的圖畫。“來,我們先來嘗嘗巫姑娘送來的酒,這可是非常難求的。”
岑岱眉頭輕蹙,并沒有立刻接過玄峃遞過來的酒。“莫非你就是這么容忍下去嗎?此時,他的野心昭然若揭,即便你無欲無求,他依舊不信。如此下去,不僅是你,謹荇也會受到牽連。”他聽巫蕹無意中提過,曾有人想要置謹荇于死地,只怕此事亦與他脫不了干系——
搖搖頭,將酒杯就這么放下,玄峃推著木輪椅往大廳的門口而去。“岑,你錯了。人生在世,是非是躲不開的。”他凝視著飄雪,“陰謀詭計,變幻莫測,防不了。步步驚心,如履薄冰,如此,有意思嗎?”他并非真正的無欲無求,只是求的東西太多了,不知道該如何求罷了。“岑,你不懂,他的目標也只是我,沒了我,謹荇不會有事的。”
就這么,看著玄峃的背影離去。瀟灑得不帶走一片云彩,他說得淡然。可岑岱身為多年好友,如何不懂他的痛心,他的失望。
——不表現情緒,只是因為情緒實在太洶涌了,害怕表現出來了之后,一發不可收拾。面具,并非他刻意去戴,只是戴習慣了,忘了該如何脫下罷了。直到如今,岑岱仍然記得玄峃說這兩句話的時候,表情莫測,眼神卻黯淡無光。他的心,沒由來地一緊。
以往,他覺得玄峃其實已經是很幸運了。畢竟,即使他受傷成殘之后,仍然可以依靠他過人的頭腦,為自己在這個大家業里掙一份地位。可,他總是忘了,在如此這般的大家族里面,怎么可能存在“單純”的“親兄弟恭”的景象。他的處境只怕比一般平民家族,還要艱難呢!
想得煩躁之間,他抓起酒杯往嘴里送。溫潤醇厚略帶冷意的酒液才剛進入胃腔,一陣暈眩感覺從腦海中拍打侵襲著。他霎時明白了,玄峃的用意,他利用了他的心理。“該死。”原想勉強撐著,只是那暈眩的感覺實在太強烈了。撐了一下子,“轟”地一聲就倒下來——
恍惚之間,仿佛傳來玄峃喃喃的輕柔話語。“別怪我。我知道,你一定不會袖手旁觀,可,此事既然只有我能夠解決。旁人,便毋需多加插手——”
言喻淡然淺語在書房之中傳出——“主子,您真的決定獨自一人前往?”她微微訝然,沒想到主子真的如此信守諾言。“對于此等小人,主子其實毋需講究義節。”她實在難免擔憂,畢竟對方是卑鄙之人,一向正直的玄峃只怕不是對手。
“我不能拿謹荇的安危做賭注。待會,你們將我送到附近,就把我放下。”他知道護衛們只怕不會聽命行事,這樣更好,這樣子謹荇就有救了。
唯有聽從主子吩咐,等護衛都互相交換眼神。
來到梅竹亭,只見意料中人等在其中,已經倒好了兩杯熱茶。還冒著熱煙,仿佛才剛斟下的——玄峃立刻明白,自己恐怕已經被人監視了。了然一笑,“賢弟,好久不見,近日可好?”他從容地坐在對面,仿佛不覺此刻已然身處于危險之中。他不問自取地拿過放在石桌上的茶杯,啜了口清茶。“荷露泡龍井,果真不錯。”
對面的男子狠狠地瞪著他,像是沒有料到他居然會這么愜意。“大哥,你怎么還是這么從容呢?”他終于還是忍不住地問。玄峃像是最終忍不住似的,在再次喝了一口茶水。“為何要緊張?”他淡淡地反問,看他愜意的樣子,讓玄僗不由得心里打了個突兀。他試探性的問。“大哥該沒忘記,小弟曾請求大哥,今日務必單獨前來。畢竟咱們兄弟敘舊,旁人在此干擾,難免覺得不自在了些,大哥,你說對吧?”
“那是自然,賢弟何須擔憂。為兄自是明了賢弟心意,又怎會將他人帶來?”他細細品嘗著彌漫著郁郁茶香的清茶。“未知賢弟此番相約,可有要事與為兄相談?”他佯裝不知對方所思所想,淡淡發問。不自覺之間,杯中見底,他從容自在地為自己添了點熱茶。
玄僗已不想跟玄峃虛假來,虛假去的了。他從自己的胸中取出一封信來,“大哥,小弟不才,生意上遇到些許問題。還望大哥施以援手,以助小弟渡過難關。”他絲毫不覺自己此番“請求”有失妥當。深深嗅了下那郁郁茶香,放下茶杯,“賢弟何須如此客套?弟弟有事,為兄如何推卻得了?”他明白玄僗醉翁之意不在酒,至于他的用意在于何處,就難說了——
聽聞玄峃如此說來,玄僗眉宇間稍稍露出些許得意之情,許是事情尚未定局,故以不敢過于明目張膽。奉上那封書信,交予玄峃過目。“大哥,請過目。若有任何問題,可以與弟提出。”他的笑容有些虛假,看在玄峃眼底,心底更是喟嘆。
細細審閱了其中的條文,玄峃覺得自己可能有些高估了眼前這個不成材的弟弟呢。“就這些嗎?”他淡然地問著,“只是,賢弟該知道為兄一直以來,最為珍視那臺墨硯,近來不知所蹤。未知賢弟可否先替為兄尋來,若是沒了那墨硯,為兄當真寢食難安呢。”
聽出玄峃的弦外之意,玄僗瞟了一眼到玄峃身后。玄峃將此情景盡收眼底,卻是不動聲色。他即便散盡千金又如何,只要能將謹荇從歹人手中救出,那他便是無悔了。若是謹荇因他遭遇不測,即便他坐享江山,亦是生無可歡呢。“怎么,莫非賢弟有些為難?”他差不多將耐心磨光了,若是玄僗再不將金謹荇交出,那他就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了。
“不,大哥多慮了。如此小事,小弟怎會為難?”他與對方交換了眼神,繼而對玄峃賠笑道。“只是,小弟此事實在危急。待大哥先幫小弟渡過此難關,小弟定必將大哥心愛之物奉上,未知大哥意下如何?”他很是擔心玄峃一口回絕,畢竟若是玄峃不肯放手,他亦是無可奈何。
咬咬牙,玄峃的青筋稍稍暴起,“莫非賢弟信不過為兄?你我兄弟多年,該知道為兄從來說一不二。亦從未對賢弟有過任何請求,今日為兄不過將區區小事請托于賢弟,而賢弟卻再三推卻。未知賢弟意欲如何?”他在未曾證實謹荇安全之前,絕對不能夠將手上的這張王牌輕易脫出。“如此,為兄如何能夠放心將龐大家業交予賢弟呢?”他實在不希望兄弟就此撕破臉皮,只是謹荇是他此生唯一在乎的,他絕對不能夠讓她受到任何傷害,更不能夠是因他而受到傷害。
玄僗亦將笑臉隱去,狠狠地瞪著玄峃,“大哥,我尊重你對玄家有功,才會尊稱你一聲大哥。若非如此,以你雙腿殘疾之人,又如何能夠穩坐玄府當家之位?今日,你我心知,我所想為何。若你不遂了我意,你那‘心愛之物’有何下場,小弟便不能保證。端看大哥選擇。”他冷冷地下著狠話。
冷冷地笑了,玄峃的輕蔑之情從眸底一劃而過。“若我不遂了你,那你便如何?玄家家大業繁,兄弟眾多。玄峃的確不才,更是雙腿已殘。卻幸為玄家長子嫡孫,更是原配夫人所產之子,故以有幸管理如此大業。而你,雖是四肢健全,卻頭腦簡單,怎么也比不上我這位身殘之人,敢問,你又能以何為榮?”他淡然的回應,絲毫不理會激怒對方會有何下場。如今的他,已經顧不上那么多了。
“你難不成以為我沒了你,就不行了?若是你遭遇不測,身份稍次于你的我,依舊能夠得到玄家的一切。到時,你不但沒了你那殘命,就連你的‘心愛之物’也都不保了。莫非你就不擔心了?”玄僗露出狠戾的笑容,猙獰了他的臉容。
玄峃輕蔑一笑,“為兄當真是高估了你。原來你不僅是頭腦簡單,簡直是可以堪稱腦殘了。莫非你當真忘記了玄家祖訓?若是玄家當代的掌舵人,不幸遭不測而身故,生前并無訂立任何遺囑傳位與何人。玄家的家業,全部充公,半數交予當地府衙,以利于民;半數則是交予族長,以利于族。若是我在此處遭遇不測,你想你能夠得到家業?不,你什么也不可能得到,甚至有可能因此而受到懲罰。”他喝了口茶,“我想,你應該也忘了,為兄也提醒一下你好了。若是想得到玄家家業家產,定必要將玄家當代掌舵人喪命之因查明,公諸于世。”
咬著下唇,“看來,你當真是有備而來的。大哥,小弟真的是低估了你。”他冷冷道,“只是,你有張良計,小弟亦有過墻梯。來人呀!幫本少爺,將玄大少爺‘請’回去。”此番令下,數十黑衣人從隱沒之處躍出。
玄峃絲毫不覺心驚,輕輕拍動著自己的木輪椅幾下,就讓那些人給推走了。順利得讓玄僗覺得不妥當——
即便被推到暗房中,玄峃依舊是淡漠從容。他瞟了站在身后玄僗一眼,“原來你這些年來,就為了搞這些而散盡千金。”他很早就知道玄僗所屬的商行已經虧空多時,一直沒能查明原因。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原來用作此處。玄僗沒聽出玄峃的弦外之音,“大哥如果改變心意,小弟還是可以原諒大哥的。”不知是否在暗房的緣故,讓玄僗的聲音聽起來陰測測的。
了然一笑,玄峃聽話地進入那個為他準備好的房室。房里的暗黑讓他稍微不適應,“我想,你應該不會想要餓死為兄?畢竟為兄此刻死了,對你亦是了無好處。”其實他真的不懂得玄僗到底在堅持什么。若然他當真了解他這個大哥,就應該知道,他只是想要謹荇沒事。若真能夠確認這一點,他絕對會放手的,包括他的性命。可惜,玄僗錯過了最佳時機,現在——他是不會手軟了。
“來人,將準備妥當的酒菜送上來。”他立刻下達命令。玄峃聞言,心中了然,只怕他早已打算將他囚禁至此。無論他有沒有如他的愿,簽下那份契約轉讓書,冷冷一笑。“沒想到賢弟如此細心,早將酒菜備妥。若是不嫌棄,那就留下陪為兄用膳,兄弟倆亦可敘敘舊呢。”他淺笑道,絲毫不覺得在此處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
對于他的從容自在,倒顯得玄僗的不自在更加突兀。他僵硬地點點頭,從小就忌諱大哥的他,即便現在覺得自己勝券在握,依然不愿意放松。他一直都明白為何阿爹即便在大哥雙腿殘疾之后,仍然沒有放棄培養他,最后還力排眾難推他坐上玄家掌舵人的位置上。原先他是認為大哥是靠著玄家長子嫡孫,更是元配所生,才能夠坐上這個位子的。后來,他看到大哥處事的作風,就知道為什么阿爹會愿意將掌舵位置交給他了——他是自愧不如,只是錢財的誘惑力量實在太大了,讓他不自覺地被誘惑了。
不多時,那些身穿水藍色長裙的丫頭就將熱騰騰的酒菜送上,對兩位施了個萬福之后就退下了。氣氛仍舊冷凝,只是絲毫影響不了玄峃,他沒打招呼就已經自己吃起酒菜來了。“還是賢弟府上的廚師有能力呀!滋味如此美好的酒菜,為兄已經許久沒嘗過了。”他徑自為自己倒了杯酒,輕嗅了嗅那滋味,“此酒似乎烈了點,難不成賢弟就習慣這滋味兒?”他放下酒杯,沒有喝上一口。“我想,你還是替為兄準備些龍井過來好了,如此烈性的酒,為兄實在喝不慣。”他淡漠地說著,不將玄僗的驚愕看在眼底。
玄僗實在不懂大哥為何落到如此地步,仍然能夠從容自得,仿佛他身處的是他自己的府上。他并不知玄峃在自己的府邸中,依舊是危機四伏,即便表面上所有兄弟都非常尊敬他這個大哥,從來不曾忤逆。對于他提出的建議,從來只有接納的份。可他依舊知道,自己是高處不勝寒。要是走錯一步,自己落入萬劫不復之境并不可惜,最擔心的是牽連到他人。
“你......”望著玄峃夾著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沒有微微蹙起。“你就不擔心我在酒菜里面下毒?”他冷冷道,“你就不會猜想,我即便不要玄家的家業,都要將你置于死地。畢竟我娘也是因你而落得如今瘋癲下場,莫非你就不擔心嗎?”
放下竹箸,玄峃取出毛巾拭拭嘴角,“你,不會。”他并沒有抬頭,黑暗中讓人看不出他的表情,卻能夠聽出他話語里面的冷清淡漠。“你不是這樣的人,你壓根就不在乎四姨娘。你反而覺得生性懦弱的四姨娘是你的絆腳石,更覺得她沒能將爹的心拴住,沒能當上原配夫人,是她的錯。”他看穿了這個二弟的心思,他只看重名利,視親情無物。一直想要教化他,只可惜,他生性頑劣,壓根就無法改變。“別將自己看得這么溫情,其實,你沒有那種情感。至于為何你到現在還贍養著四姨娘,是因為想要在他人眼中假裝孝義。四姨娘在你府上,過著什么樣的生活,你我心知肚明。”他原來不想揭穿,只是玄僗實在是毫無羞恥之心,到此刻還想要將四姨娘抬出來。“是我錯了,我當初若是不讓你將四姨娘帶走,可能她頂多是像留在我府上的那些姨娘那樣掛念著其他弟妹一樣憂思,而不致落得如此下場——”他的沉痛藉由聲音回蕩在暗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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