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嗯,也不是。說什么好呢?易陽你知道嗎,我的房東不會說普通話,而我又聽不懂上海話,我們倆是用手和紙筆交流的。還有啊,上海的物價真不是吹的,晚上我和媽帶著錦錦在外面吃的,說是三個人,其實也不過才兩張嘴吃飯,要了一葷兩素三道菜,花了一百二十塊。媽說這還是得自己開火啊,明天我就得去買米買面,還有油鹽醬醋。”我滔滔不絕。
“別太省了,該花就花。”
“你在哪兒呢?”
“家呢。”
“哪個家?”
“咱們的家。”
我一下就把嘴和鼻子捂住了,只為了不讓劉易陽聽見我的哽咽。冷言冷語沒有用,滔滔不絕也沒有用,劉易陽一句“咱們的家”輕而易舉就把我擊垮了。那個家真諷刺,有我的時候沒有他,而有他的時候,又沒有我了。
“佳倩,周末我去看你們吧。”
“別,別來。”我笑著拒絕:“分開的時間越長,再見面時才越好看。”
“碩元”在上海的業務展開得如火如荼,銷售人員的數量與日俱增,各大展銷會上必有我們的身影,除此之外,特蕾西還做訪談,捐善款,儼然一個有著慈悲心腸的杰出臺灣企業家。據魏國寧說,這如此浩大的聲勢是用嚴重的入不敷出換來的。不過有得必有失,有失也必有得,噱頭一旦做足,今后的路才好走。
新來的銷售人員有男有女,來自天南海北,就是沒一個上海人,這讓我近水樓臺學學上海話的計劃化為了泡影。我問魏國寧:“這是上海嗎?”魏國寧鄭重其事點點頭:“沒錯,只不過特蕾西給開的那點錢,只能招來在上海苦苦求生的外地人。”
“依我自身的經驗來推斷,刨去吃喝住行,他們大概剩不下一毛錢了。”
“沒錯,就像我們,刨去吃喝住行,只剩下在北京拿的那個數了。”
“那他們干嗎要來上海?吃苦受累,還是一無所有。”
“至少可以在月朗星稀之時,在外灘散散步,看看哥特式或者巴洛克式的建筑。”
“也對,開開眼界,豐富人生。”
“那你呢,你干嗎要來上海?”魏國寧一有機會就來打探我的虛實。
“因為我老公有了別的女人,行了吧?”我漫不經心,出其不意。
魏國寧一愣,隨后嬉皮笑臉:“怎么可能?童佳倩,就你這如花般的美貌加上如虎般的個性,你老公哪敢偷吃啊?啊不對不對,不是不敢,是根本就不會。”
魏國寧笑哈哈地走了。自打來了上海,他這個上海銷售部的一把手是越來越春風得意。特蕾西跟他之間的交情,在上海這個比北京更加自由,更加無所不有的城市發酵得越來越醇厚。他們晚上游走在各色酒吧之間,周末去打高爾夫,悠哉游哉十八個洞。魏國寧蓄上了胡子,二十六歲的年紀卻巴不得能扮出四十六的滄桑,至于特蕾西,依舊是青春無敵的做派,誓死對抗歲月的無情。
魏國寧沒有再跟我提過林蕾,她已嫁作他人婦,他也只好繼續自己那旁人覺得扭曲,但他卻自覺幸福的戀情。有一天我夜里做夢,竟夢見魏國寧給我發了他和特蕾西的喜帖,夢中我并不訝異,只是道喜,夢醒后我也只好慨嘆,緣分真是一種龐大的力量。
劉易陽每晚都會給我打電話,他說他的工作,我說我的生活。他說他奶奶尤其想我,想我那乍聽之下甚為禮貌,但細細品味又覺不敬的言談。我說:“每次都是她把我逼到那個份兒上了,我才拐著彎兒地頂撞頂撞她。”劉易陽則說:“我現在一回去,她第一句話就是問你哪天才回來。”
劉易陽還說,他爸媽之間好像不太對勁,話越來越少,眼神卻越來越復雜。不該說的,我什么都沒說,只是說:“可能因為太思念錦錦吧,尤其是媽。”
“錦錦又長大了吧?”
“是啊,我現在抱著她上下樓,老遠就能聽見我沉重的腳步聲,呵呵,真是要抱不動了。”
“長新本事了嗎?”
“爬得可利索了,還會叫人了。”
“哦?會叫什么了?”
我不說話了,那全是我媽的杰作。常常地,我炒菜或者洗澡時,透過油聲或水聲,就聽見我媽在屋里對著錦錦教:“爸爸,爸爸,乖,跟姥姥學,爸爸,波啊爸,波啊爸。”結果,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如今的錦錦,已經把爸爸二字念得像廣播員一樣規范了。我問我媽:“您干嗎不教她媽媽,姥姥?”我媽自有她的詭計:“錦錦她想爸爸。”“您從哪兒看出來她想爸爸了?”“你看啊,她老叫爸爸,爸爸。”我沒話說了,說了半天,又繞回來了。
《自娛自樂》下檔了,因為收視率一期比一期低,低得上頭再也舍不得砸錢了。劉易陽跟我商量:“我最近在投簡歷了,看看能不能換個公司。”
“為什么要換?”
“不為什么,做久了,做得沒意思了。”
“有合適的了嗎?”
“還沒有,起步工資都不太理想。”
“那先別換了,你在‘綠野’剛上了臺階,犯不著又去起步。”劉易陽在“綠野傳媒”已頻頻領導上了新人,在新近的任務中,也算是個小小的頭目了。我知道,他之所以要另謀他處,全是因為我,因為孫小嬈罷了。雖說,我除了遠赴上海,要求暫不見面之外,對他并無他求,但他一直以來也心心念念要找出對策,感動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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