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這名女子對他而言,真有那么重要嗎?重要到甚至超越了她這個母親在他心中的分量。即使是恨,她也依然是他的母親啊!
這一刻,她有傷心,有失落,忘記了正在做生死存亡之斗,當對方的無影劍已至眼前,她才驀然驚醒,連忙以劍擋劍。頓時,兩柄寶劍的抨擊之聲,尖銳刺耳,對方有備而發,而她雖然內力深厚,卻是倉促相擋,自然處于下風,禁不住大退兩步,總算有驚無險。
下方的巫邪看到這一幕,驚懼之下,招式已亂,本就處于防守之狀,這一閃神,立刻便挨了冷意瀟一劍,雖然不至于傷及性命,卻也使得他身子一晃,險些站立不穩。冷意瀟一刺得手,不欲與之糾纏,便想要越過他,沖上懸崖。巫邪顧不得身上的傷,一咬牙,閃身再次擋住他。
而斷心崖上,無影劍雖未傷到紅衣女子,但她的面紗,卻因那劍氣而開裂。如陌趁勢追擊,接連三招,一招比一招凌厲。
當殺招再起,風云色變,有狂風席卷間,紅衣女子面前的白紗向兩邊揚起,露出一張絕色面容,在她面前,盡展無遺。
入目之中,三千發絲白如雪,一雙美眸顧傾城。那臉龐,那紅唇,那眼睛……所有的動作,在一剎那間停住。如陌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看著那張記憶之中異常熟悉的面容,即使是滿頭白發,她也依然能肯定,是她!
這一刻,她只覺渾身的力氣仿佛在一瞬間被抽干,再也做不出半點反應。
竟然……是她?!
怎會是她?
為什么是她?為什么……
不!這不可能……不可能!她怎能相信,這許久以來,處心積慮計劃著一切,以她為棋子,對她造成了諸多傷害之人,竟然會是……她的母親!
十年前,她曾驕傲的說:“我的娘親是這個世上最美麗的人!我以后,也要成為娘親那樣的女子,找一個疼我愛我的夫君,像爹爹和娘親那樣過著永遠幸福的生活!”然而,沒有什么是永遠,她的幸福那樣短暫。當災難毫無預兆的來臨,她是那樣的驚懼和恐慌。
那一年,母親溫柔的笑望著她,道:“我的嫣兒,你是娘全部的驕傲!”驕傲嗎?為何會成為她復仇的工具?那樣的殘忍,毫不猶豫。
那一日,寒風沁骨,她試圖溫暖母親如冰的心。“娘,你永遠是嫣兒最愛的人,也是嫣兒唯一的母親。”然而,她冷眼相對,不為所動。
那一刻,她人生中自天堂跌入地獄的轉折,母親對父親說:“冷遲,你背叛了我,我要讓你后悔一輩子!無論付出任何代價……”從此,她的悲慘人生,因她的母親,拉開了序幕。
十年了,十年啊,她歷經了苦難,體驗了人生中所有的傷痛。被母親推下懸崖,心痛到絕望再到悲涼……遭遇魔鬼的折磨,十年的生不如死……被視做親人的朋友死去,最不堪的方式……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無法消解的永世烙印……這一切的一切,都離不開……她的母親。
母親?母親!
哈哈……這,真是可笑!因為母親,她的人生,就像是一場可笑的悲劇,讓人笑到絕望……無法不哀傷。
張開的唇,無力的顫抖著,卻是無聲。手中的劍,頓在半空,即便是這樣的母親,她卻仍然再刺不下去半分。原本輕盈的腳步仿佛被狠狠地釘在了地上,無法挪動。
憤怒,懷念,悲傷,仇恨,埋怨……這種種的表情,在這一刻,從她的面上,全部褪去,什么也看不到。只剩下一片蒼涼,毫無血色的慘白。腦海之中,空蕩蕩一片。
然而,就在她微微停頓的那一剎那,一柄劍,直入腹中,而她……只能看著,只能感受著,卻無力閃躲。
席卷的痛意,沖刷著她痛到麻木的心。垂眸望向那人執劍的手,淚水奪眶而出,滾滾滴落,打在劍身,濺了開來,是心……在破碎的聲音。
又是這雙手嗎?這雙纖細而美麗的手,再一次……以極盡優美之姿,將她生生的打入了地獄。
一次,還不夠嗎?還要再來一次……
難道她這一生,注定了要死在自己母親的手中?
難道是曾經太幸福,因此,注定要承受一生的痛。
十年前,僥幸存活,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十年后,仍然無法逃脫。是命運嗎?可是命運,為何獨獨對她如此殘忍?
莫非她生來的意義,便是要承受這無止境的痛苦?若是如此,那她寧愿死,也好過這日復一日,漫無邊際的折磨。
紅衣女子看著她絕望的眼神,悲哀的淚水,感受到她周身的氣息,不再是仇恨,不再是狠厲,而是一種說不出的……悲涼。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心,似被人用刀子狠狠的劃了一道,說不出的痛,卻是那樣的尖銳。她的眼神,那么熟悉,仿佛在腦海中回顧了許多年。她的淚水,那么哀傷,仿佛被最愛的人狠狠傷害了一般。
那一劍,她為什么突然停下?若她不停,也許此刻即將倒下的會是她。
她的眼神,為何在看到她的面容之時,如此的震驚,不敢置信?難道,她認識她不成?那她更不能留她在世。
“不——”冷意瀟看著那一劍刺進她的身體,驚駭的說不出來話。那種痛,比利劍刺進他的身體更讓他痛上十倍。一個“不”字,出口卻是那樣的無力。
嫣兒……為什么啊?他明明看到她占了上風,為何又突然演變成這樣?
顧不上巫邪的劍,立刻往懸崖上沖去,但巫邪卻死死纏住不放,既不傷他,也不放他過去。他恨恨的瞪著他,恨不能將他碎尸萬段。再次揮劍,只為殺他,然后去嫣兒的身邊。然而,巫邪卻處處防守得滴水不漏,讓他殺也殺不了,逃也逃不開。他知道巫邪的武功,勝他一籌,但是他不明白,明明是敵對的,為什么這人卻對他百般相讓,只刻意阻攔?
“如陌——”
“宮主——”易語與婉離鸞韻等魔宮眾人皆是驚叫,然而,這些驚叫之聲卻完全被掩蓋在另一道凄厲而絕望的震天之聲當中。
“不——!陌兒……啊啊啊!”
是誰的狂天怒吼,仰天悲鳴,驚心震魂?如陌微微轉眸,那黑衣男子銀光面具下的冷漠雙眸之中驚現的恐慌,仿佛他的世界會因她的離去而倒塌了一般,那么痛,那么的難以承受。她苦澀一笑,就知道是他——南宮曄。
為了不讓她認出來,又是銀光面具,又是人皮面具,即使那面具做得再精細,即使他努力的做到不去看她,在她面前極力掩飾自己的情緒,冷漠以對,但是,不論他如何改變自己的氣息,卻仍然無法掩蓋,他的背影給她的熟悉感覺。那是一種潛在的意識,無法言說的熟悉,亦是對于昔日愛人的一種自然而然的感應。
而他,這樣一個強勢的男子,竟為了她,學會了退讓,做到了卑微,選擇了隱忍,懂得了付出,最終……不求回報。
何苦呢?他這樣高高在上權傾朝野的一國王爺,國之戰神,本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征戰沙場,受萬人敬仰。何必為她,身陷無謂的江湖之爭,化身為魔,置自身性命于不顧!何苦……
紅衣女子見血魔飛奔而來,那眼中狂熾的怒焰和悲痛,令她微微一怔,立刻回了神。若他們都是一路人,那么這女子,便更得死。眸中一道狠絕的利光劃過,一回手,長劍拔出,鮮血如注。立時毫不猶豫的補上一掌,打在那女子的胸口,頓時,那名黑衣女子便如枯枝敗葉一般,直直地向身后的萬丈懸崖飛去。
“啊!不!陌兒——”黑衣男子以最迅疾而瘋狂的速度向著那女子落下的懸崖邊飛奔而至,但不論他有多快,仍然遲了一步,而伸出的手,連她的一片衣角,也不曾抓住。他,就那么眼睜睜的,看著她……落下了萬丈懸崖。
為什么?為什么……枉他擁有著滔天的權勢,自以為這世上沒什么事情是他所做不到的。枉他自詡武功蓋世,但這世間之事,凡與她有關,他便無能為力。若救不了她,那他還要這滔天權勢和蓋世武功,有什么用?
“陌兒……等我……”沒有半分的猶豫,決絕的縱身躍下,追隨著心愛女子的身影而去。
“陌兒,我來了……”他隨她而來,只為陪伴。
她死了,他的生命還有什么意義?報仇嗎?不,她都不在了,即使報了仇又如何?若是毀天滅地,能換回她,那他便毀天滅地,若喚不回,那他寧愿選擇陪著她,上窮碧落下黃泉,讓她不會寂寞孤單。
如陌望著那個隨她而跳下懸崖的男子,淚水止也止不住。
他,竟然會為她殉情!她仍然記得才子佳人會那一夜,他對殉情的那對有情人,如此的不屑,那一刻,他可想到了,竟有一日,他也會為一名女子而毫不猶豫的選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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