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長孫無極對她時刻的陪伴和時刻的放手。
海潮起落,大海深處,有命運玄奧而廣袤的召喚之聲。
那女子微微仰首,將決然背影寫在將滅的鮮明的霞光里。
云痕星火旋轉的幽瞳,綻出花火千星,都落在那女子柔婉肩頭,決然背影。
……沒關系……
哪怕你是過客,哪怕我也只是你這一段人生的過客。
也勝于不能在你生命中留下任何痕跡。
到了晚上,出海打漁的另外一些漁民都回來了,清一色的男子,孟扶搖十分驚詫——這島上沒女人?
老阿市看出她的疑惑,笑道:“女人原本都是有的,但是我們島上風水不好,女人們都活不長,好多生娃時大出血死了的,喏,”他用下巴指了指一個精壯的小伙子,“阿鯧他娘就是。”
孟扶搖問:“那怎么傳宗接代?”
“好多人走了的了。”老阿市說,“到了適婚年紀,便去了扶風,剩下我們這些老家伙,不愿意離開,苦混度日,阿鯧還小,過兩年,也送他出去。”
阿鯧搔著頭,嘿嘿的笑著,黑臉老者看了他一眼,對孟扶搖指了指一間泥屋子,道:“日常放些干貨的屋子,如果不嫌氣味腌臜,便請那邊住吧。”
“一間么?”云痕突然問,臉色有些發紅。
孟扶搖立即捏他一把,道:“自家兄弟擠一擠就是了,何必分開住多打擾人家。”
她不由分說拖著云痕,高高興興往屋子里走,一邊歡呼:“終于可以不用晃著睡覺嘍……”
門一關,云痕道:“我看還是住船上去。”
“我讓姚迅鐵成呆在船上,讓船駛開點,不要靠岸太近。”孟扶搖道,“雞蛋不用都放在一個籃子里。”
“你覺得這島不對勁?”
“廢話。”
“先睡會吧。”云痕給她鋪床,“我知道你真的很惦記放在地下的床。”
“你呢。”
“我練功。”二話不說背對她一坐,十分專心的樣子。
孟扶搖坐在床上,看著那少年有些單薄的背影,半晌慢慢彎出一個笑容。
她和他單獨相處少,一向也沒過多了解,如今看來,比那幾個家伙都要厚道些。
唔……換這種情況,戰北野一定會要求和她一起睡床。
宗越會把她趕下床,她睡地上他睡床。
長孫無極嘛……大抵會嫌棄這里臭烘烘沒情調,拖了她去什么樹上啊海邊啊賞月……
想到長孫無極,她笑容凍了一凍,嘆了口氣,閉上眼睛也練功。
物我兩忘之間,突然聽見一陣奇異的聲音。
奇異,在于似乎有聲,似乎無聲。
仿佛從很遠的海面飄來,飄飄渺渺不知其蹤,欲待開動靈機去尋,卻又疏忽不見,于是覺得是不是自己心底的聲音,然而到了她這個級別的頂級高手,心明如鏡穩若磐石,外物不侵抱元守一,又怎么會自己心底突發怪聲?
而這聲音,聽起來像溫柔的海潮,像女子含笑低聲的歌謠,像靜夜里蟲聲平靜低鳴,像十里外花開拔節。
像一切沒有任何威脅力,只是來自自然的聲音。
這樣的聲音讓人提不起戒備,只是懶洋洋的欲待要睡。
可是要睡,本就是最該戒備的危機!
以她的武功,又怎么會突然要睡?
孟扶搖睜開眼,黑暗中目光亮若星辰,輕輕道:“云痕。”
地下云痕立即答應一聲。
“聽見什么聲音沒有?”
“似乎有……”半晌云痕才不確定的答,“像是女子的哭號,像是洶涌的海潮,像是爬蟲們慌亂的從各個角落里爬出,像是很遠的地方花突然都被劍光砍落。”
孟扶搖怔了怔。
兩個人聽見的聲音,怎么會截然相反?
但是以兩個人的實力,又怎么會將入耳的聲音聽錯?
“你有沒有覺得內力什么的哪里不正常?”
“沒有。”
孟扶搖起身,道:“這個島實在詭異,走,別睡了,出去玩。”
“去干嘛?”
“扒人家祖墳。”
月下方圓不過數里的小島,實在是腳一抬就走完了。
島西邊的樹木沐浴在月色的銀光里,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
孟扶搖在樹林深處發現了墓群,實實在在的墳墓,有新有舊,有的墳頭草已老高,明顯有年代了,老家伙看起來并沒有騙她。
她蹲在墳墓前沉思,無意識的拔著人家墳上的草,怎么辦?難道還真的去扒人家祖墳?
手下草根卻十分松動,輕輕一揪便揪起一大片,孟扶搖“咦”了一聲,手一揮,帶起一片新栽上去的草皮。
她來了興致,以為這是假墳,沒事做一層草干什么?然后圍著這墳轉了一圈,卻發現這還是個墳。
孟扶搖郁悶了。
有什么事比明明看出某件事有問題卻不能隨心所欲的揭開更痛苦?
比如這墳,似可疑非可疑,想要看看到底有沒有問題,必須扒墳——她再膽大無恥,無緣無故扒人家墳這種事還是做不出來的。
月光凄凄,照上樹林間的墳堆,墳頭上草簌簌飄搖,孟扶搖蹲在人家墳頭上,猶豫不決。
半晌她道:“借劍一用。”
云痕遞過長劍,孟扶搖權當這個是洛陽鏟,估算了下位置,一劍插下去。
“鏗”
聽起來像是碰見堅硬之物,石頭還是金鐵?
金棺是不可能的,但有些民族會用石頭做棺材。
到了這步,勉強確認里面有棺材,也算可以罷手了,然而孟扶搖天生是個好奇寶寶,長久驚濤駭浪中過來的人,養成了遇見可疑之處就必須要探索個水落石出的心理定勢,這個時候發現這個奇異的、不應該是海邊貧窮漁民的墓葬,叫她半途停手,比登天還難。
這是個籠罩著層層疑云的小島,欲言又止的漁夫、來自穹蒼的棄民、全部暴斃的女子、夜半詭異的奇聲、似真非真的墳墓……所有這些加在一起,成了一個不得不探索下去的疑團。
孟扶搖蹲在墳墓上,抿著嘴唇,手中長劍微微用力,“嚓”一聲。
月夜下墳墓中發出這種低微的聲音聽起來實在有些瘆人,像是墳墓中有什么在悄悄移動一般。
孟扶搖凝神,手腕輕移,完全憑感覺,找到石棺的榫頭,用劍將石棺棺蓋慢慢移開。
她專心操作,在心中嘆氣——靠,制作得太不科學了,為什么棺材都是翻蓋的呢?滑蓋的多好?
半晌,“咔”的一聲。
孟扶搖抽出劍,注視著劍上的泥土,沒有石灰,沒有腐水,沒有腐爛組織,沒有碎骨,沒有可以證明棺中有尸體的任何東西。
但是也沒有可以證明棺材中有異樣的任何東西。
她想了想,撕下一截衣襟,將手包上,趴在墳頭上,將手伸下去。
云痕立即阻止:“我來。”
孟扶搖搖搖頭推開他,手指一振真氣流轉掌心如玉,她所有的真力都運在手中,便是利齒也咬不破,大石也砸不扁,目前天下沒有可以一擊傷害她這只手的東西。
她探手下去,探入墳中。
如同盜墓賊著名的雙指探穴一般,這種舉動不僅冒險,本身還需要極大的勇氣,人對于未知的東西一向懷有天生的恐懼,誰知道手伸下去,會碰見什么?
孟扶搖卻一向無所畏懼,尤其是墳——世間最可怕的本就永遠不是鬼,是人心。
手探入,感覺泥土柔軟濕潤,這是海邊泥土的特征,這里的尸體應該很容易腐爛,孟扶搖決定,只要探著空棺或者腐尸,立即縮手。
然而她的手,突然定住。
與此同時。
停泊在海邊的大船上,一團小小白球扒在船邊望著底下的海水,發出吱吱的哀呼。
半晌它似乎下了什么決心,抓起牽著金剛的繩子,交給一邊打盹的九尾。
九尾迷迷糊糊的接過,順手往屁股底下一塞,繼續睡覺。
元寶大人有點不放心的看著它,一巴掌把它煽醒。
九尾立即放了個屁。
元寶大人嫌惡的跳開——再香,那也是屁!
它恨鐵不成鋼的吱吱嘆息一聲,又回頭望望大海,終于還是順著船舷爬了下去,跳入大海。
小白球在海中游啊游啊游,拼命泅渡那在人看來短短一截在它看來卻遠如太平洋的海面。
……靠,死孟扶搖!認識你我就是個勞碌命!爺今天犧牲大了……
月光下,大船停泊海面,將巨大的黑影投射在寬廣無垠的海面。
一只球艱難泅渡,離開大船游向小島。
一艘輕舟,無聲無息破浪而來,再無聲無息的,停在了大船的陰影下。
小舟靠在大船陰影里,舟中人盤膝而坐,抬頭看了看大船高闊的船身,咕噥道:“咦,我為什么往這個地方來?”
他靠著船舷,就著海面,仔細端詳著自己容顏。
面若冠玉,姿貌高偉,青衣白絳,風姿榮華,看眼神不羈狂放,偏偏卻又隱隱透幾分邪魅陰涼,像一塊白中帶青的古玉,在月色下光澤幽幽。
巫神。
扶風一族至高無上,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大巫神,非煙窮盡心力欲圖復活的祖父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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