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否則你不會受傷,被迫在這里躲藏,還要抓我幫忙?”孟扶搖瞟他一眼,“你是云家的人?”
“云痕,云家養子。”他答得簡單。
孟扶搖轉轉眼珠,想著云家和裴家交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元昭詡和自己栽贓嫁禍干的好事,不由有點心虛,趕緊轉話題。
“齊尋意好本事啊,”孟扶搖彈彈手中云痕給他的宮禁方位圖,“他不是不掌兵的皇子么?哪來的掌控局勢的力量?”
“我也不知道,”云痕眼神中有思索之色,“我只懷疑齊尋意背后有人相助。”
“誰?”
云痕又是一陣思索,半晌,才緩慢而凝重的答:
“長孫無極。”今天還有一更。
孟扶搖驚愕的挑眉,“他一個別國太子,管太淵的事做啥?”
“軒轅國這兩年整兵秣馬,有擴張版圖的打算,”云痕冷然道,“但是和它相鄰的天煞國有戰北野在,手下敗將的軒轅不敢動天煞,目標很有可能是無極國,而要偷襲無極,必須從太淵借道,直擊無極國邊境,目前太淵皇太子妃是軒轅國的公主,所以,長孫無極一定很愿意看見皇太子換人來做。”
“換了皇太子,就一定對無極國沒野心?”孟扶搖撇嘴,“都說長孫無極智慧天人,現在看來也不怎么樣嘛。”
“長孫無極沒你想象的這么簡單。”云痕搖搖頭,“如果是他,他一定有別的打算。”
“你說得這人好神。”孟扶搖目光閃了閃,忽然問,“他長什么樣子?有什么特征?”
云痕搖搖頭,“聽說很丑,很少以真面目示人。”
孟扶搖哦了一聲,搖搖頭站起,道,“走吧。”
外間日光射進,一束刺目光線被微凸的鏡面凝聚,化為白色光柱,照在那方空心的墻面上,墻上漸漸顯出浮雕的花紋,孟扶搖過去,手指順著紋路順時針繞了一圈。
墻面傳來軋軋聲響,一扇暗門緩緩開啟。
門開了,沒有飛箭射出,孟扶搖剛松了口氣,忽然黑光連閃,數柄長槍如毒蛇般,直直從門外捅進,直襲她面門!
孟扶搖直覺往后便倒,忽然想起身后還有一個云痕,自己一讓,他便成了首當其沖。
這一猶豫,先機盡失,長槍已到面門。
風聲呼嘯,激得人眼睛酸痛。
“咔嚓!”
身后忽有人游魚般一轉,一步便搶上前,雙臂一張再一夾,便將長槍齊齊夾在腋下,身子一轉長槍霍霍橫掃出去,噼里啪啦打在人身,立時響起幾聲驚呼。
出手的自然是云痕,他一招間掃倒埋伏者再不猶豫,滑步上前,身影如魅,卡住一人脖子便是一扭,咔嚓聲未盡他已滑到了下一人身側,又是一卡一扭,瘆人聲響不斷響起,聽得人心底發涼,剩下一人何曾見過這般狠辣的殺人手法,早已嚇呆,眼見人快死光了才反應過來,發一聲喊便要逃。
云痕冷笑,橫劍一掣,掣飛燦爛流金的日光,單手一投,一劍穿喉!
那人咽喉鮮血潑辣辣的灑出來,猶自慣性的前奔幾步,才痙攣著緩緩倒地。
云痕劍氣一收,拄劍喘息,孟扶搖怔怔的看著他,這少年武功并非絕頂,但是殺人之利落精準可謂登峰造極,移步換位行云流水,殺人奪命須臾之間,簡直殺成了藝術。
連殺數人,云痕也已力竭,拄劍不住喘息,有細微水聲滴落,在手背上濺開艷紅的痕跡,白紅相映,驚心的刺目。
孟扶搖快步過去,皺眉看了看,“你傷口裂開了。”
云痕直起身,他蒼白的面色上突然涌起了點紅暈,聲音也有點嘶啞,“不妨,快走!”
孟扶搖自然明白他急切的原因,這里既然埋伏了有人,說明他先前闖火槍隊的事已經有人告訴了齊尋意,宮中警戒已經加強,不會任他們安全到達乾安宮。
“我們這樣過不去的,”孟扶搖搖頭,“云痕,你應當看得出來我真氣被鎖,而你重傷在身,我們兩個現下的狀況,根本走不出幾步遠,所以與其冒著生死危險去闖重兵看守的乾安宮,不如想辦法讓皇太子自己出乾安宮。”
云痕目光一亮,隨即皺眉,“陛下圣壽,太子當恭奉在側,這個時辰,他是不能出宮的。”
“假如,有人造反呢?”孟扶搖笑得悠然,“按照慣例,這該誰處理呢?”
云痕霍然轉首,連聲音都變了,“你的意思?”
“我說,造反。”孟扶搖一字字道,“搶在齊尋意之前造反,驚動太子,逼他出宮!”
太淵皇朝圣德十八年九月二十三,太淵皇帝圣壽之日,太淵都城爆發了一場奇特的內亂,史稱“燕京之亂”。
然而,五洲大陸史學家卻私下將之稱為“雙反之亂”。
這是一次十分奇異的事變,短短一夜之內,份屬敵對陣營的兩大勢力,突然先后造反作亂,燕京皇城內,一日遭受了兩次洗劫。
一刻鐘前流過天街的鮮血,一刻鐘后被另一批人的鮮血再次洗了一遍。
歷史上從未有過這樣的先例——一天之內,一個皇室被反了兩次。
這次奇異的事變,看起來完全是太淵皇太子和齊王之間的儲位之爭,沒有人知道,“雙反”之亂的背后,隱藏著一個女子的身影,她微笑啟唇的一個想法,提前引發了皇儲之爭,撬動了整個太淵皇朝的根基,更影響深遠,牽連廣闊,隱隱改變了五洲大陸最終的政治格局。
彼時,她還是小人物,在七國風云人物譜中,毫無躋身在內的可能。
然而,當鸞鳳展翼于太淵之域,卷掠驚動七國之大風,未來一代奇女子波瀾壯闊的傳奇史詩,終將由此開端。
夜幕降臨,沉沉罩于皇城上空,今夜微星淡月,層云翻滾,毫無秋日舒爽之氣。
天色不好,太淵皇城卻越發顯出璀璨華美來,滿宮都飄滿彩帶宮燈,所有的樹上都綁了錦綢,每隔三步便是一盆怒放的皇菊,上懸一色深紅的宮盞,暈紅的光芒照得花色更形艷麗,五色迷離炫花人眼。
乾安宮殿前水亭上,玉帶浮橋,碧波生漪,滿池里飄著紅蓮燈,亭頂上懸著夜明珠,案幾上干鮮果品水陸珍饈多已齊備,只等酉時皇帝上完香便就席。
諸皇子此時都已到了乾安宮,在側殿等候陛下駕到,彼此之間談笑風生,和樂融融,一派天家敦睦景象。
齊王尋意斜斜倚著靠椅,拈起只葡萄慢慢的吃,一邊吃一邊斜眼看看琉璃瓶里的沙漏。
此時,申時方過。
離乾安宮有段距離的西六宮,相比正殿顯得冷清許多,老皇妃嬪不多,宮闕很多空置,黑沉沉的不起燈火,雖然也應景的做了裝飾,總透著幾分陳黯凄清,風將檐下掛著的彩燈吹得飄搖,那點紅色光暈浸潤在暗夜里,看起來凄艷如血。
卻有一對黑影,匆匆往信宮方向前行,看服飾是一對太監宮女。
那兩人行色匆匆,常常在侍衛隊伍經過時,閃躲進各處角落,兩人身形輕巧,一路過來倒沒驚動什么。
行到宣德殿前時,兩人停住了腳步。
前方,過了前朝老太妃居住的宣德殿,就是冷宮信宮,過了信宮永巷,就是皇城西門,俗稱“死門”,因為幽禁而死的妃嬪,以及犯事被打死的宮中婢仆,死后的尸首都從這個門拖出去,傳說永巷長年不見日光,陰風慘慘,所以很少有人經過這里。
然而,今天卻不同了。
宣德殿和信宮之間的宮墻前,兵戈如林,鐵甲生光,一隊隊侍衛如黑蛇般盤踞在窄巷之間,川流不息的來回巡視,看守得密不透風,連只老鼠都鉆不過去。
兩人對望一眼,都在對方眼睛里看見憂慮之色。
信宮宮墻就在前方,可這短短數十米距離,如今卻成天塹,連飛渡都不可能。
云痕焦心的抬起頭,望了望層云密布的天色,南方十月尚有夏意,風雨欲來的時辰,連風都刮得低沉壓抑,那樣潮濕的風打在臉上,似乎緊攥住就能攥出水來。
還有三刻鐘,便是皇室家宴。
云痕臉色鐵青,死死盯著前方,那些侍衛們奔流不息的腳步,在他眼底漸漸幻化,一些深潛于記憶里的畫面,渡過多年歲月,渡過忘川,再次奔來眼前。
……也是雜亂的腿,晃過他高仰的視角,那些匆匆的腿,在他眼前踏出漠然的腳步,他喘息著,伸出手,試圖抓住可以依靠的東西,卻被不知誰的靴子踩住,他疼痛的仰起頭,那靴子卻,緩緩,一碾。
又或是那夜的亂葬崗,夜梟從林端樹梢上飛過,羽翼擦著瑟瑟的樹葉,發出細碎如鬼泣的SHEN吟,他趴在潮濕的地上,看見雪亮的鐵鏟,被翻出的帶血的泥土濺飛落在他臉上,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看不清,看不清那坑里的……
云痕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那些沉在歲月深處的夢魘,何時才能尋到最后的救贖?
一點星火在眼底飛旋,如烈焰炸開,云痕突然緊了緊腰間的劍,一步便要跨出,卻突然被人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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