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

　　小紅一不小心說漏了嘴，但改口已來不及了。

　　“噢！是嗎？小紅，你快說說。”

　　沁香亟不可待地抓住小紅的手。

　　看到沁香姐期待的眼神，小紅再不忍心隱瞞她，她決定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沁香姐。小紅說：“是啊，姐，你剛來的那天像一個血人似的，他們把你裝在一個麻袋里，當把麻袋打開以后，你就血淋淋地躺在了地上了。”

　　沁香也吃了一驚，沒想到自己剛到瀟湘館的時候是這樣一副慘狀。她問小紅說：“小紅，你說的他們是誰？”

　　“是山賊��！是兩個和媽媽熟悉的山賊��？你不知道嗎？”

　　小紅驚訝地問。

　　沁香說：“不知道��！我一點記憶也沒有。小紅，你仔細說說。”

　　沁香迫不及待地抓住小紅的手，就像抓住了希望。

　　小紅回憶著說：“當時我們看到你的時候都被嚇壞了，你滿頭滿臉都是血，褲子上也是血，簡直就是個血人，把我姑姑的臉都嚇白了。她問山賊干嗎弄個死人來？山賊說你沒死、還有氣兒。我姑姑、哦！”

　　“秦媽媽就仗著膽，把手放在你的鼻子底下試了試，見你果然有氣。秦媽媽就問那兩個山賊是從哪兒弄來的你，山賊說是在山上撿的。秦媽媽又問是不是他倆把你搞成這樣的，他倆說不是。后來媽媽就給了他倆幾個銅板把他倆打發走了�！�

　　“哦，原來是這樣啊！秦媽媽說是她救回了我一條小命，看來是真的了。那我究竟為什么受的傷呢？你聽沒聽他們說我是怎么傷的呢小紅？”

　　沁香問。

　　小紅說：“沒聽那兩個人說，只是后來秦媽媽怕救不活你，就請了洋大夫來。那洋大夫說你的頭是摔傷的，可能已造成了腦震蕩。后來給你診斷屁股的時候，媽媽就把我趕了出來。別的我就不知道了�！�

　　“噢！那山賊哪?他們現在在哪里？”

　　沁香似乎看到了一線希望，她追問著小紅。

　　小紅說：“從那以后，那兩個山賊就再也沒有來過。后來聽人說被當兵的給打死了�！�

　　“��！真的，真的被打死了嗎？”

　　沁香剛燃起的希望破滅了。

　　小紅點了點頭，一雙大眼睛緊張地看著沁香。

　　“那你聽沒聽到他們說我是從哪個山上揀的我？”

　　沁香還不死心。

　　小紅搖了搖頭說：“媽媽沒在問，他們也就沒說�！�

　　“哦。”

　　沁香失望極了，也沮喪極了。

　　小紅安慰沁香說：“姐姐，你也別太難過了，其實自己的過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早一點離開這里，找個好的人家嫁了�！�

　　沁香撫摸著小紅的頭說：“談何容易�。　�

　　突然隔壁傳來了一陣歌聲，那歌聲悠揚而又凄婉，如泣如訴。沁香知道這是牡丹在唱。

　　魂牽神繞自難忘，

　　兩條玉臂千人枕。

　　人前強做千媚嬌，

　　人后淚水沾衣裳，

　　愁對明月思故鄉。

　　八月，是新京一年之內最炎熱的時候，這里的氣味晝夜相差懸殊，中午熱浪滾滾，熱的人都喘不過氣來。到了夜晚，則涼風習習，人們都要關上窗戶睡覺。

　　八月十五日這天一大早兒，老天爺就發了狂，太陽剛剛冒頭，地上就像下火似的，街上的白樺樹被烘烤的葉子都打了卷，無精打采的站立在馬路兩旁。一條狗趴在一個飯店的門前，伸著紅紅的舌頭，“哈哈”地喘著粗氣。

　　新京晚報社里，幾十個記者和編輯都興奮地聚在這里。日本天皇就要在今天向全世界、向中國宣布無條件投降了。日本天皇對中國長達八年的侵略終于以投降向中國人民謝罪，中國人民八年的抗戰終于取得了勝利，這是中國人民盼望已久的勝利。

　　晚報社的社長老戴焦急不安地徘徊著，方雨軒坐在椅子上，也心急如焚。廣播里依然播放著歡快的歌曲，這些歡快、明朗的曲子，似向民眾傳達著勝利的信息。桌子上已經擺放了一大堆新聞稿件，這些都是記錄一九四五年春天以來所發生的事情，以下這些就是新京晚報收集起來的消息：

　　5月2日，蘇聯紅軍攻克德國首都柏林，希特勒已經自殺身亡。一周后，德國正式投降。德國的投降讓美國將所有復仇的怒火轉向日本。當時美國國內充滿了各種反對日本的宣傳畫，有的公司借一個日本卡通士兵表現出美國工人的各種惡習；而從這張宣傳畫可以看見，強壯的山姆大叔正挽起袖子說：“日本……你是下一個！”

　　6月，日本島已經完全被美軍海軍圍困，全國250萬間房屋遭到了Buff0d29轟炸機的“天火”

　　式轟炸。整個日本大地上，哀鴻遍野、民不聊生，無家可歸的人們在倒塌破損的城市瓦礫間尋找糧食。七月，日本政府頒布了一條無奈的措施，鼓勵人們收集橡子，這是當時日本惟一還算充足的食物。

　　隨著日本每況愈下，在日華工的日子變得更加艱苦起來，饑餓已經使他們幾乎無法生存。日本花岡礦山的中國勞工劉智渠在回憶錄中這樣寫道：過了元旦僅僅是吃的饅頭就起了很大的變化。饅頭中間先摻雜一些蘋果粉的東西。

　　不久，蘋果粉沒有了，又摻雜了豆餅和樹皮。有時候也不知道摻進來的叫什么東西，放在嘴里，好像是沙子一樣。又苦又臭，吞也吞不下去。兩年多前，日本政府為彌補國內勞動力的的不足，決定在中國強征勞工。劉智渠所在的花岡礦山先后從中國強擄勞工979人。

　　中國勞工到達日本后，每天都要在惡劣的環境下進行繁重的體力勞動，他們夏季每天5時半起床，冬季6時起床，晚上7時，才能回到被稱為“中山寮”的簡陋居所。所有中國勞工的服裝都是破爛不堪的，他們只得到一件上衣，不僅勞動時穿，睡覺時也得穿著。

　　到了冬天，由于寒冷，勞工門不得不用裝面粉的紙袋子掖在褲子里裹著身體，把膠布和布片用繩子和藤條綁在破爛的鞋上。很多人手腳被凍傷，回到寮內一受熱就疼的嗷嗷叫。

　　7月6日晚上，日本花岡礦山的二十幾名中國勞工無法忍受日本人的苛刻待遇，手持鐵锨，闖入了日本監工的寢室，當場打死４名日本監工。

　　日本憲兵、警察，甚至連普通老百姓都被動員到鎮壓行動之中，參加暴動的華工無一幸免全部被抓回。他們被押到大館市共樂館廣場，兩個人綁在一起，在炎熱的太陽下暴曬，3天3夜不給飲食，很多人還被嚴刑拷打。

　　經過多方考證表明，花岡暴動中，被虐殺的中國勞工當在100人以上。而前往日本的38935華工中，因為各種原因死亡的人高達6830人。

　　8月6日，美軍向廣島投下了第一顆原子彈。三天后，第二顆原子彈在長崎爆炸。15萬人在原子彈的蘑菇云中喪生。

　　這些資料無不顯示日本天皇對中國人民和日本人民犯下的滔天罪行，只要日本天皇一宣布無條件投降，新京晚報將在第一時間報道這些消息。

　　窗外的知樂在不知其煩的鳴叫著，此起彼伏，叫的人心更加煩躁不堪。為了打發這難熬的時間，大家坐下來整理手頭的稿件，只有老戴依然在屋里走來走去，嘴里不斷地說：怎么還沒有動靜？怎么還沒有動靜�。�

　　將近中午，廣播里突然停止了歌曲的播放，報館里的人不約而同地抬起了頭，屏住了呼吸，他們知道，激動人心的這一刻就要來了。

　　果然，在沉靜了半刻鐘后，一個近似哀鳴的聲音從廣播中傳出。日本天皇向全世界宣讀了戰詔書，這是日本天皇有史以來第一次向民眾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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