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微風掀動著印有竹葉圖案的窗簾，窗臺上一盆茉莉花放出馥郁的幽香。海珊依在炕上，聽著少帥朗朗的讀書聲，她覺得自己恰如一葉扁舟，正靜靜地蕩漾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無須舵手，任它自由自在地漂流……

　　海珊的傷已經好了，每天清晨，她會早早地起床，為少帥和雨軒做早飯。待飯做好后，海珊便敲響了“聽雨軒”的房門。

　　“聽雨軒”其實是院內荒廢的扁廈子，被少帥和雨軒打掃干凈了，又被海珊用報紙胡了墻壁，用黃表紙胡了窗戶。記得那天，海珊還特意剪了個好看的窗花，貼在了窗戶上。那一刻，海珊覺得“聽雨軒”是那么的溫馨。

　　少帥和雨軒吃過早飯就去上學了，海珊便打掃屋內屋外的衛生，把少帥和雨軒脫下的臟衣服洗干凈。然后，海珊便會坐下來，認真練字和看書。

　　一晃一個月過去了，海珊已經認識了很多字。到了傍晚，海珊會把“聽雨軒”的火炕燒的熱乎乎的，做好可口的飯菜等著少帥和雨軒回來。

　　每天晚上，少帥和雨軒都會給海珊講外面發生的事情，這給海珊帶來了無窮的樂趣。日子在悠閑中過的飛快，轉眼已是秋天。

　　新京的秋來的早，剛到農歷九月，樹上的葉子一片一片地變黃了，遠遠望去，滿山遍野黃綠相間，甚是好看。

　　奇怪的是，少帥回學校上課已快一個月了，卻一直沒有見到父親，少帥想：也許父親又出遠門做生意了吧？

　　昨天晚上又下了一夜的雨，攪得海珊一夜沒有睡好。早晨，海珊的頭昏沉沉的。為了能讓少帥和雨軒吃上飯，海珊強打精神起來。

　　待少帥和雨軒走后，海珊便倒在了炕上。昏昏沉沉地睡著，便沒見天明哥回來了，他流淚滿面的喊著海珊。海珊能看見天明，可天明看不見她，急得海珊大喊。可海珊發不出一點聲音，后來海珊醒了，驚出了一身冷汗。摸摸自己的頭，海珊覺得腦門很熱，也許有發燒了？

　　海珊睡不著，也懶得起床，躺在炕上，回味剛才的夢境，海珊想：天明哥離開家已經五個月了。天明哥說，他的行期是半年，到時候就會回來娶海珊過門。再有兩個月天明哥就會回來了，到時候他見不著海珊會怎么樣呢？海珊不敢想這些，一想到這些，海珊的心就會很疼很疼。

　　放學鈴聲響了，少帥和雨軒并排走出了校門。門外的一棵大樹后面，武老爺瞪著一雙金魚眼窺視著。

　　他看到少帥和雨軒，一下子從樹后鉆了出來，他猛地抓住了少帥的胳膊。少帥和雨軒嚇了一跳，定神一看才看清是少帥的父親。

　　武老爺說：“好小子，總算逮著你了，看你還往哪跑。”

　　少帥壓住了氣憤和恐懼說：“爹，你不用拽我那么緊，我不會跑的。有話你放開手慢慢說。”

　　武老爺大聲說：“你讓我放開手，你快把海珊叫出來。”

　　雨軒在一旁勸慰說：“叔，您放開少帥，有話慢慢說。”

　　武老爺斜眼看了雨軒一眼說：“我們爺們的事，你少管，再管閑事，別說我不客氣。”

　　武老爺一直抓住少帥不放。

　　少帥說：“好，我告訴你，海珊早就回家了。我給了她一些錢，她走了，你要找她去大連找吧。”

　　武老爺一聽這話，一巴掌打在了少帥的臉上，他鐵青著臉罵道：好你個吃里爬外的東西，你吃著你老子的，穿著你老子的，竟專門和我作對。你是不是天生就是我是冤家對頭咋的？

　　少帥捂著臉，向雨軒使了個眼色，雨軒會意。但雨軒還不能就這么無聲走了，那樣的話少帥的父親一定會生疑心的，他決定來個將計就計。

　　他過來拉著武老爺的胳膊說：“叔，您怎么能打你兒子呢？您放開少帥的手行嗎？您這樣讓同學看到不好，人家日后會笑話少帥有這么個蠻橫不講理的父親。”

　　“你滾一邊去。”

　　不出雨軒的意料，武老爺果然朝雨軒發起了火來：“你說誰蠻橫不講理？你說誰蠻橫不講理？你再說一句試試？”

　　武老爺抬起腳就向雨軒踹去，雨軒早有心里準備，他趕忙閃到一邊。

　　武老爺一看沒踹到雨軒，更加暴跳如雷，本來一個少帥就足夠自己生氣的了，如今有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能不讓他生氣嗎？

　　雨軒看武老爺果然中計，就趕忙擺著手說：“好、好，我不管了，就算是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我這就走，這就走。”

　　“快滾、快滾。”

　　武老爺雨軒吼著。雨軒朝少帥點了一下頭，轉身走去。

　　看到雨軒遠去的背影，少帥偷偷地吁了一口氣。他轉過臉來，盡量緩和自己的口吻，對父親說：“爹，咱倆找個僻靜地地方，別在這丟人顯眼的。不管怎么說，您也是個買賣人。”

　　盡管武老爺正在氣頭上，但他也顧忌自己的臉面。聽了少帥的話，便拉著少帥的胳膊徑直走進了不遠處的小樹林。

　　雨軒氣喘吁吁地跑回了家，他推開院門，看到海珊正在院子里擇小白菜。

　　他拉著海珊的手說：“海、海珊，快、快躲一躲，少帥他父親找到他了。”

　　“什么？”

　　海珊手一哆嗦，手里的小白菜掉到了地上。她張著嘴呆在了那里。

　　“快走吧，你還楞在這里干嘛？”

　　雨軒有些急了。

　　海珊回過神來，她說：等等，雨軒。先不能急，你想想，我的衣物還在這里，如果他爹來了看到這些，就會知道是我藏在這里。

　　雨軒“哎呀”了一聲說：“你看我，到沒想的這么仔細。來，你把衣服放到‘聽雨軒’吧，即是武老爺看到了，我就說是我未婚妻的。”

　　“好。”

　　海珊沒在說第二個字，她跑到了屋里，把自己的衣物收拾了一下，抱到了“聽雨軒”里，塞到了柜子的后面。

　　收拾妥當，雨軒和海珊鎖好了房門，跑了出去。

　　他們沿著小路一直向西山跑去，那里有一座寺廟，雨軒決定到那里去避一避風頭。

　　這座寺廟名叫龍山寺，它依山而建，三面被群山環繞著，似一把巨大的太師椅。因為戰爭，寺廟已經殘羹斷臂了，香火也不是很旺，偌大的寺廟只有兩個和尚。

　　這寺廟雖然破舊，倒很幽靜，淡淡的香煙環繞在寺廟的四周。樹木蔥郁，野花遍野，在這紛亂的世界里，這一處也算是世外桃源了。

　　大殿里，坐著一個年老的和尚，他白發童顏，雙眼微閉，雙膝盤坐，手捏佛珠。

　　雨軒剛想抬腿進店，被海珊拉住了。海珊悄聲說：“別進去了，打擾師傅不好。”

　　雨軒點點頭，退了出來。

　　他倆來到了回廊外一處僻靜的地方。

　　環顧這群山環抱的寺廟，海珊想起了轉山屯，轉山屯的地貌和這龍山寺極為相似，三面環山，一面丘陵，那條通往城里的路就開在丘陵上。

　　海珊說：雨軒哥，俺家住的地方跟這里很像，也是在一個山溝溝里。那里也有這么高的山，也有這么大的樹。

　　“哦，哪應該說是個很美的地方了？”

　　雨軒問。

　　“嗯，是的。俺的家鄉不僅有美麗的高山，還有浩瀚的大海。俺爹和俺們屯子里的好多人都是靠出海打漁維持一家人的生活的。”

　　海珊眼望著遠處，腦海里浮現出那藍藍的大海和海邊成群結隊的海鷗。

　　還有天明哥那憨憨的笑臉。

　　雨軒不無遺憾地說：我和少帥從來沒有看到過大海。

　　海珊說：“大海好美哦！它藍的就像這天的顏色。可是它又比這藍天更壯觀，因為它是動的。它有時平靜的像害羞的大姑娘，有時候又活潑地像個半大小子，還有的時候就像是發了瘋的獅子。大海就是這樣瞬息萬變的。”

　　雨軒入神地聽著海珊對大海的描述，他覺得海珊描述的太形象了。

　　從海珊的對大海的描述中，很難相信海珊沒讀過書，她簡直就是一個詩人了。

　　雨軒被海珊描述的大海陶醉了。

　　雨軒感慨地說：“真想和你一起去看大海啊。”

　　海珊神色黯然下來，她從遠方收回了眼神，也收回了回憶。她低下頭嘆了一口氣說：“嗨！俺自己現在都無法回去了，哪里還能和你一起去看海啊？”

　　雨軒沉默了，海珊說的實話。

　　海珊看雨軒不再說話，忙岔開話題說：“雨軒，不知道少帥怎么樣了？”

　　雨軒搖搖頭說：“不知道，但愿不要有什么事情。”

　　海珊又說：“看來你們這也不是俺長留之地啊！”

　　雨軒說：“怎么會呢？少帥會有辦法的，你就放心好了。實在不行，咱就換個地方住，本來咱這就是租住的地方。”

　　海珊說：“都是俺給你們帶來的麻煩。”

　　雨軒說：“你這是說哪里的話，你這樣說我們哥倆可要傷心了。”

　　海珊嘴角動了一下，露出了一絲微笑。

　　武老爺跟少帥糾纏了很長時間，他始終不相信海珊會了大連。

　　少帥估計海珊已經離開了家，就決定帶著父親回到住處看看。少帥這也是賭一把，他相信雨軒讀懂了自己眼神的意思。

　　于是他對父親說：“爹，我跟你說了這么長時間你也不相信，哪你就跟我到我的住處看看，到底有沒有海珊的影子。”

　　“好，去就去。如果真的沒和你在一起，老子就饒了你。走。”

　　武老爺推搡著少帥。

　　少帥領著父親往家里走去。

　　“但愿雨軒知道我的意思，把海珊藏起來了。”

　　少帥心里祈禱著。

　　少帥看到大門上上著鎖，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地了，他知道海珊已經不再家了。

　　少帥打開鎖頭，推開了院門。小院里寂靜極了，只有風吹草葉的聲音。

　　武老爺四下撒目著，看是否有什么破綻。

　　少帥的心不禁有提了上來，他怕父親看到海珊的衣物，盡管父親不見得能認得海珊的衣物。

　　武老爺推開了屋門，快進了屋里。炕上被子不見了，海珊的衣物也不見了，少帥一顆心總算徹底地放了下來。看來雨軒想的還真周到，把海珊的衣物都藏了起來。

　　武老爺溜達了一圈，沒有發現什么可疑之處。

　　少帥說：“爹，我沒騙你吧，海珊真的走了，您就死了這份心吧。當兒子的奉勸你，你要續后，我不干涉，但你得找一個和您年齡相當的人，這樣才能陪伴您一生啊。”

　　武老爺白了少帥一眼說：“不用你這個不孝子來教訓我，找什么樣的我自有分寸。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這年頭兵荒馬亂的，別跟你那些同學搞什么示威游行，日本人就靠你們幾個毛孩子就能趕跑嗎？”

　　“是、是。”

　　少帥一看爹把話題扯開了，猜想海珊這關就算過去了。他連忙答應著。

　　武老爺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相信了少帥的話。他決定再不找海珊了，自己破了她的處女身，就算錢沒白花。

　　他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里，就離開了少帥家。臨走的時候對少帥說：“你這小兔仔子雖然不孝，但你畢竟是我的兒子，有時間長回家看看。”

　　少帥說：“好爹，你就放心吧我會長回去的。”

　　父親走了之后，少帥就走出了家門。他要去尋找海珊和雨軒，他們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呢？

　　海珊和雨軒看著天色已晚，不知道少帥到底怎么樣了。心里都非常焦急。

　　雨軒對海珊說：“我想回去看看，又不敢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兒，你說怎么辦好？”

　　海珊說：“我們一起下山。我先不回家。在家附近等著，你回家看看。沒什么事了，你再回來叫我。”

　　雨軒說：“好吧，我們走。”

　　海珊和雨軒向山下走去。

　　他們腳步匆匆，不大一會功夫就來到家附近的高崗上。放眼望去，高崗下面有個人影在晃動。海珊和雨軒仔細觀看，覺得很像少帥。

　　海珊問雨軒說：“那是少帥嗎？”

　　雨軒說：“嗯，看起來很像。”

　　海珊說：“他在那干嗎？”

　　雨軒說：“可能是找咱們吧。你等著，我下去看看。”

　　“嗯。”

　　海珊點頭同意。

　　雨軒跑了下去。近處，發現果然是少帥。雨軒說：“少帥，怎么樣了？沒有啥事吧？”

　　少帥一看是雨軒，高興起來，他說：“我爹他已經走了，海珊哪？”

　　雨軒指了指上崗上說：“在上面哪。”

　　少帥順著雨軒手指的方向向上看去。他發現海珊焦急地往下看。

　　“海珊，快下來。”

　　少帥喊：“我在這兒哪。”

　　雨軒也把手搭成喇叭狀喊道：“海珊，下來吧，平安無事啦。”

　　海珊聽到少帥和雨軒的喊聲，忙跑了下來。因為坡陡，海珊竟一下子撞到少帥的懷里。

　　海珊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

　　雨軒和少帥都呵呵笑了起來。

　　少帥看著海珊說：“走，我們回家吧，這下你就可放心地住下來了。”

　　雨軒看著他倆的情景，覺得此時此刻自己在這里是個多余的人。他說：“你們倆先在這聊一會兒，我回去給你們做飯去。”

　　海珊聽了急忙說：“哎！雨軒哥哥，哪能用你做飯呢？俺這就回去做。”

　　海珊撒開兩條修長的腿就往家里走。望著海珊遠去的背影。少帥和雨軒相視一笑。

　　雨軒拍了拍少帥的肩膀說：“走吧，邊走邊聊。”

　　“嗯。”

　　少帥點了點頭。

　　雨軒問：“少帥，你真行，總算說服你父親了。你是這樣說服他的？”

　　少帥笑了笑，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邊。

　　海珊做了兩菜一湯，有燉土豆蕓豆、燒茄子、小白菜湯。雖然清淡，但可口。

　　他們三人邊吃邊說笑著。少帥把菜里的一塊肉挑出來，放到海珊的碗里。海珊把肉又放到了少帥的碗里

　　海珊說：“俺不吃，你吃。”

　　少帥說：“你吃，我不吃。”

　　雨軒實在看不下去了，笑著把筷子伸過來說：“哎！哎！他倆讓來去的，肉不肉麻啊？不吃我吃。”

　　海珊說：“雨軒哥，你吃吧。”

　　雨軒把笑著肉餞到了碗里。少帥白了雨軒一眼，把肉從雨軒的碗里餞了回來放到了海珊的碗里說：海珊，我叫你吃你就吃。

　　雨軒笑著低著頭小聲嘟囔著：“哼，重色輕友。”

　　少帥笑著打了雨軒頭一下說：“雨軒，你在那嘟囔什么？”

　　雨軒哈哈大笑說：“我念經，我念經。”

　　“咯咯咯。”

　　“呵呵呵”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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