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守護

　　凌御冰做了整整一夜的噩夢才算清醒，翻身起來的時候全身都已經濕透了。

　　口中有些口干舌燥，一轉首就看到辛瑤伏在了桌上，睡得正沉。

　　凌御冰心里有一些愧疚，本來是他要保護她的，現在這情況到反過來了，她睡在桌上一定很不舒服吧。

　　他慢慢走近辛瑤，聽著她勻勻的呼吸，好像現在什么都沒有比休息更重要的事。

　　他想起了她昨天哼的歌，她是故意的吧？想要將他從苦痛中救出，她以為用歌聲就能撫平一切？太天真了！他手上的血，他心里對死亡的恐懼，又哪里是一首歌就能洗清的？

　　不過，她真的很善良！凌御冰的心底有一些觸動，便解下自己的披風為她披上，仿佛這動作只是他的自然舉動，他的手有些僵硬的縮了回來。

　　他不知道自己心底的渴盼到底是什么！他真想快點將辛瑤弄醒，好證明他仍然不會為任何人的舉動所改變。

　　但辛瑤的睫毛微微顫動，像蝴蝶般輕巧的顫動卻讓他離不開目光了。

　　這個女子是怎樣的人，與她相處的時間很長了，但真正打照面的時間也就這么一兩天。

　　他憑什么去欣賞她的美好？他只是一個殺手，隨時隨地都可能會喪命。

　　凌御冰想到這里皺起了眉頭，雙拳握緊，拼命的告訴自己，凌御冰，你是一個早就該死了的人，你跟她是不會有結果的！

　　什么時候他竟動到了這個念頭，想要跟眼前的女子在一起！真的有些可笑，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辛瑤忽然覺得身上暖了許多，她記起她在睡夢中夢到了云哥哥，結果一睜開眼她真的看到了云哥哥，而且他還抱著她！他的懷抱好溫暖，讓人忍不住留戀。

　　會不會……會不會云哥哥來了？

　　辛瑤有些激動而欣喜的睜開眼睛，口中不自覺的就叫道：“云哥哥！”

　　但房中沒有云哥哥的影子，哪里有云哥哥呢？辛瑤只看見昨日救她到客棧的那個冷峻的背影，她興奮的目光即刻黯了下去，她怎么這么糊涂呢？云哥哥不是在宮中嗎？況且他心里有其他的女子……涌動喉嚨，只覺得干澀不已。

　　“喝口茶吧！”

　　辛瑤愣愣的看著遞到她面前的杯子，她不由有些欣慰，他終于不像昨天那樣冷淡了，接過那杯茶，淺淺的嘗一口，對上他冰冷的眸子，道：“謝謝凌大哥了！”

　　“不，昨天是小姐照顧在下，這是在下應該做的！”

　　凌御冰垂下了眼瞼，一副恭順的樣子，他是在有一些吃味，因為辛瑤一醒來就是叫“云哥哥”三個字，看得出，她的心里應該是喜歡甚至可能愛錦繡云的了。他知道他很卑微，但是心里的不舒服就是那么自然而然的擾著自己的思緒，他止也止不住。

　　“以后不要自稱‘在下’了，你救了我一命，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了，我也稱呼你大哥。”

　　她實在是不習慣一個救了她的命的人居然還“小姐”，“小姐”的叫她，他這么禮貌見外是想折磨她嗎？

　　凌御冰有些怔愣的望著她，心里有著說不清的情緒涌起，有些慌亂，有些緊張，甚至有些高興……對，聽她這么說，心里有一些雀躍。

　　“這……丞相……”

　　辛瑤笑了笑：“爺爺那里你就不用擔心了，爺爺才不會管這些呢！”

　　辛瑤非常了解辛吉，他是沒有空閑時間去管一個無所謂的稱呼的，而且他本身也沒有太深的階級觀念，主要是辛吉其實一開始也是一名窮書生，中了狀元之后才漸漸步入仕途的。

　　幸虧當時錦繡滿江非常英明識人，他看出辛吉對政務的獨到見解，于是力排眾議，讓年僅二十五的辛吉便當上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這些都是平日玉婆婆告訴她的，想來不會錯。

　　“……瑤……妹……”凌御冰很生硬的才從牙縫中擠出這兩個字，表情甚是怪異，就好像吃錯了藥一般，分不清是悲是喜，但總算有了一點情緒。

　　辛瑤看著凌御冰的樣子不禁笑出聲來，道：“凌大哥，沒關系，慢慢來，多喊幾次就會習慣了！”

　　凌御冰的嘴角抽了抽，越來越覺得眼前的這個女子太過大膽，連他也敢取笑，若是其他人，他早就給他一劍了，但是是辛瑤，他不但不覺得尷尬，竟然也有些想要隨著她的燦爛笑容一起笑起來的沖動！好不容易，他才抑制住了自己松動的臉皮。

　　辛瑤看到他努力壓抑的樣子，更加不加掩飾的笑起來，她從未覺得逗弄一個人是如此快樂的事情。

　　凌御冰看著她率真的笑靨，心里的震動難以言喻，他本應該與這笑容無緣的，既然她不吝嗇她的笑容，那他就一定要守護住，不管用什么辦法，他都要辛瑤的臉上永遠有這樣的笑容。他暗下決心。

　　“瑤妹，也許該是送你回‘相府’的時候了！”凌御冰打斷了辛瑤的笑聲，臉上多了一絲無奈。

　　他也很想就這樣與她一直待下去，兩個人之間沒有任何阻隔，但這個可能似乎很小很小，辛瑤終究不是屬于這里的人，與他也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辛瑤注意到凌御冰眼底的些微感傷，立即道：“凌大哥，反正你也會在暗中保護我，也不是相見無期，何必這么傷感？”

　　凌御冰的頭偏向了一側，臉上又回復了冰冷，道：“你是不會明白的！”

　　是啊，她怎么能明白他的心情，她永遠也不會明白！不過，沒關系，只是能遠遠的看著她幸福就好了，他無需讓她陪他一同痛苦。

　　“相府”

　　“義父！”

　　辛吉的臉在燭火下越顯蒼老，但眼睛中的睿智光芒卻還是那么耀眼。他立在自己的臥室中，他不用外出便能知道外面的一切變化。他自然也已經知道了辛瑤差一點被皇后整死的事。他身上的氣息從來沒有如此凜冽過，但聽到辛瑤受到了傷害的那一刻開始，他便泄露了自己埋藏的很好的情緒。

　　“下次，若在有這種情況出現，你就自刎謝罪吧！”一字一句冷冰如劍的吐出，說實話，他沒有殺掉跪在地上的人已經是極大限度的忍耐了，只因為眼前這個人還有用處，不能隨隨便便處置了。

　　從辛吉救起這個人那一天起，他就開始慢慢的經營他的計劃了，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冰兒知道了！多謝義父不殺之恩！”

　　那個人緩緩抬起頭，冷峻的面龐現了出來，竟就是凌御冰！

　　“上次你做得很好，雖然瑤兒被牽扯了進來，但我不允許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辛吉說著竟有些激動，他的確有些害怕了，在瑤兒不見的那些日子里，他時不時的想起那個小時候常常給他念詩的孝順孫女的可愛摸樣，同時他也更加猶豫了，他真的要將她也變成懲罰錦繡滿江和那個女人的一個棋子嗎？辛瑤是無辜的，她只不過常常讓他想起了昔日的那個女子……

　　真的要因為失去的而毀去擁有的？

　　但就此撒手嗎？這么多年的經營，這么多年的籌劃，這么多年的煎熬，就叫他一夕之間放棄？不，他絕不甘心！

　　但不甘心什么，他現在已經有些分不清了，只是有一股氣橫在胸口，無處發泄。

　　“義父……”

　　凌御冰有些奇怪的望著眼前的丞相，他實在不知道這個年已花甲，狡猾的像狐貍一般的義父在想些什么，他永遠猜不透他的心思，對于他的相救，他理當報償，所以無論辛吉要他做什么他都不會推辭，盡管他知道辛吉不過拿他當棋子，但是總比沒有一點用處要好得多，不是嗎？他恨透了被拋下的感覺，恨透了沒人重視他的感覺……這一切都在那場火中就已經開始了。

　　在學成武藝之后，他的第一個決定就是殺了那群縱火行兇的混蛋，之后，因為仇家找上門來，他毫不留情的將他們一個個刺于劍下，一劍斃命。

　　江湖上見到他的人都躲得遠遠的，他知道他那時候就已經害怕上了另一個東西，那個東西叫“寂寞”。

　　就算被人利用又怎么樣？至少他不會覺得他只有孤零零的一個！

　　“冰兒，你退下吧！”辛吉的語氣中充滿了疲憊，真想不到這個人也有疲憊的時候。

　　“是！”凌御冰沒有多說什么，對于他來說，辛吉的話就是命令，他無需多問多說什么，只要照做就行了。

　　“老爺，喝口水吧！”

　　辛吉再睜開眼的時候，玉珠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進來了，而且還端著一杯茶，送到辛吉面前。

　　辛吉莫名的感到一陣煩躁，手一揮，不小心碰到了茶杯，熱騰騰的茶就這么傾瀉而出，倒在了玉珠的手上、身上，杯子也摔碎在地上。

　　玉珠慌忙的蹲下收拾著那些碎片，一不小心，磁片便劃破了她的手，血順著指尖流了下來，蜿蜒如蛇。

　　辛吉瞥見那茶杯里的茶竟然潑到了玉珠的手上，心里不免有些難過，又看到她的手流血了，心里的煩悶竟然不知覺的加深，他終于忍不住了，大吼道：“出去——”

　　玉珠才撿到一半，聽到辛吉的怒吼，身子猛地一抖，不由站直了身子，眼睛直視著不同尋常的辛吉。

　　“叫你出去，你沒聽懂嗎？出去——”

　　辛吉不喜歡玉珠這樣直視著他，仿佛這樣便能看透他的所有一切，他不要！

　　玉珠立即轉過了身，奪門而出。

　　看著那急速離去的背影，辛吉猛的將桌上的燭火一掃，火熄了，手剛剛被火灼得發疼卻毫無知覺，心里的那份冰涼無法言喻。

　　說什么要給玉珠一個庇護的地方，辛吉扯了扯嘴角，在他身邊，不過就是撲到火中的飛蛾罷了，沒有安全，也永遠沒有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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