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五章2 1
周末,趙真顏約了蔣佳逛街。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我請你吃壽司。”蔣佳還像過去那樣好食欲,下午三點這種非吃飯時間也能找個理由進餐廳。
趙真顏仔細審閱今天到底哪種顏色的碟打半價。
蔣佳在一邊表白:“雖然我忙得腳不沾地,但聽說你要請我出山選衣服,就立刻飛奔過來了。你居然愿意改變形象,這比中彩票還難。今天姐姐就好好給你指導。”
“我還沒工作的啊,你可不能帶我去逛貴的地方。”趙真顏知道蔣佳買衣服從來不惜血本,因此要做個事先聲明。
“成,我帶你去逛外貿、仿品店,可以了吧。”她火速吞完一個蟹籽壽司,又囑咐轉臺里的小師傅給現做一個魚頭。
兩個小時后,趙真顏已經是這副樣子:
后面一排細扣的暗青色毛衣,上松下緊,裹到臀部。外面是收身的小皮衣,當季最流行的長到大腿的筒靴,腰上松松扎了一條同樣材質的小羊皮皮帶。
“求你了,我是要改變形象,可也不用這樣!”趙真顏看了眼鏡子里的自己,當即就想換下來。
“等等!天哪,多好看啊!”蔣佳由衷地贊嘆。
“原來你一直好SM這口的。”趙真顏欲哭無淚。
“完全不SM,如果氣質很風塵,那么這么穿就毀了。但是你氣質很淡,這么穿就很好看,很出挑啊。”蔣佳連聲叫售貨員開單,又講解說,“就是皮帶貴了點,不過越是細節越要講究,皮衣次點就次點。”
趙真顏苦苦哀求:“可我要去實習的,市府大院啊。”
“那好辦,我們公司對面就是PORTS的工廠。前幾年的貨正在內部2折,我給你挑幾件,當我送你的。”
她又看了一眼趙真顏,不禁為自己的眼光折服,連聲惋惜:“你要是肯早些好好收拾一下自己,怎么會變成一個老姑婆呢?”
趙真顏滴著血買完單。蔣佳堅持讓她穿上新的一身,滿面笑容地說:“不能浪費了,我們得出去轉轉,對,去看話劇吧,正趕上《暗戀桃花源》的巡演!”
“我晚上還有兼職呢。”趙真顏猶豫道。
“你不還在那家跳舞嘛?拜托,夜場夜場,至少要10點才開場吧。話劇9點就結束了。”她轉念一想,“你今天這么好看,不如請假別跳了,我帶你去泡吧。”
“不好。”趙真顏一貫守時守約。
“去‘真愛’?你不是早就好奇了嗎?”真愛是本城有名的ONS吧。
“我只是好奇那個場景,可沒想過以身試法。蔣佳,別告訴我你經常去。”蔣佳雖然素來言行不忌,但絕對是葉公好龍,不趟渾水的主兒。
“傻丫頭,你想太多了!唉,咱們那時候多好啊,練練功、演演出、一起吃川菜、一起調戲帥哥。真顏,你就呆學校吧,別出來了。”
趙真顏不得不重視起來:“你到底怎么了?”
“偶爾感懷一下。放心!”蔣佳的眼妝有點暈開,“走吧,去看話劇,要不趕不上了。”
燈光暗了下來。
《暗戀桃花源》這一次的內地巡演,用的是黃磊、袁泉、何炅、謝娜和喻恩泰這套班底。兩個場景在舞臺上穿插,構思巧妙,時莊時協,時靜時動。
黃磊的江濱柳演得很好,袁泉的青年“云之凡”扮相也好,真的像一朵“山茶花”那樣動人。謝娜和何炅甚至臨時增加了契合本地風情的搞笑橋段。
趙真顏和蔣佳看得相當投入。
劇情漸入尾聲。
蔣佳小聲說:“何苦呢,大家都各自有了伴。人都快死了,還去找她干什么?自己添堵呢!”
這時,云之凡起身要離開。
病床上的江濱柳終于問出來:“這些年你有想過我么?”
兩鬢蒼蒼的云之凡沒有轉身,淡淡說道:“大哥說不能再等了,再等,就老了。”
趙真顏覺得有股力量把她死死按在靠背上,呼吸都艱澀。
袁泉的臺詞,穿云裂石,她心里筑就的防洪堤瞬間坍塌了。急流洶涌,快要把她淹沒。
不能再等了,再等,就老了。
一直到燈光亮起來,她心里仍在震動。
前后左右的人紛紛起身退場。她看到蔣佳也坐在座位上,滿臉都是淚水。
看完劇,她去了夜總會。
周三本來沒她的場,是她主動和經理提出每周加多一場。寒假辭了兼職回家去參加中學校慶,損失了一筆不小的薪水,現在必須賺回來。
從大三開始,她就沒有要過家里的一分錢,完全自食其力。那一年,團委老師介紹她去“鳳凰池”表演節目。她跳了《女鐘馗》,沒想到反應很好。后來就固定在本市最貴的這家夜總會表演,這里需要麻辣露骨,也需要陽春白雪裝點一下門面。
《女鐘馗》、《愛蓮說》、《扇舞丹青》……跳了四年。風雨無阻,例假無阻。一支舞300塊,一個星期2場,一個月就是2400,夠她感恩戴德了。
第一次去那里,還遇見了個熟人。
早就聽說本校有女生在夜總會坐臺,可她看到程岑的時候還是扼腕。程岑是外系的系花,她們在校學校生會里認識。程岑只慌亂了2秒鐘,就坦然道:“收起你眼里的惋惜,這里的花籃抽成是500塊一個,為什么不?”
“報酬高,可付出的代價也大。”趙真顏心里的程岑太美好,她不能接受。
“別感慨了,我不出臺的。比起那些做小的,我干凈多了。你以為一到周末,我們宿舍樓下停那些豪華車,都是來接自家女兒的?”
“不是嗎?”
“當然那不是,‘女兒們’不會精心修飾,再施施然坐上‘父親’的車。系風捕影,往往不虛。”
趙真顏開始并不相信。直到后來,柳梅芳也成了其中之一,她在大四那年去本市某500強實習,被財務總監順利得手,搬離了宿舍,在那人的偷偷購置的房子做起了“小”,直到被正室告到系里。
時間的刻度已經站在2006年初。這個時代,已經充斥著各種急功近利和背棄常理的東西。旁系三代算什么呢?即使他們真在一起,連晚報的社會新聞都上不了。
這一晚,她仍跳《女鐘馗》。里面的畫眉、撲蝶、獨酌和捉鬼,酣暢淋漓,跌宕起伏,百跳不厭。音樂的若深淵、動如激流,百聽不膩。
下場后,經理告訴她:“有人給你送花籃。”
“我不收,我也不要抽成。”她豎起身上的刺。
“但這是市里重要的客人,你不要抽成可以,至少應該去感謝一下。”
她面露難色。
經理說:“你放心,你在這里已經4年了,我知道你的脾氣,他們都是正路上的人,你去道個謝就好。”
趙真顏只好穿過正在候場的一群艷舞女郎,向座位區走過去。
程岑和另外兩個女孩正陪著那幾個人喝酒。
幾個人舉止很得體,聽經理介紹說是勤工儉學的學生,不收花籃,有人還歉疚道:“送花籃真的是輕慢你了。”
“哪里,喜歡看我跳舞,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其中一人猶豫著遞來一只斟滿酒的杯子,對其他人說:“人家還只是單純的學生,要不,別讓她喝了?我看她跟那些個學生不一樣。”
程岑眼神一滯。
趙真顏接過酒杯,看著程岑:“不能這么說,其實就是一樣——都是靠勞動養活自己,都有底線。”這是心里話,她從來沒有看不起跳艷舞的藝校學生,也從來沒有看低過程岑。如果她只能考上藝校,是不是也要每天露大腿跳艷舞?誰又比誰差?誰又比誰低格?
在她說話的時候,有人走過她身邊又停下來。過兩秒,笑出聲來:“趙真顏,你真的從來不讓人失望,每回都有精彩表演!”
那人的聲音似風刀霜劍,讓她頃刻之間冰在那里。
他比從前黑了一點,頭發也短了一些,襯得一張臉更加輪廓分明。不知道是不是喝過酒的原因,表情有些陌生。他只有一邊嘴角在笑,如果這也算笑:“你總讓我看戲,還一次比一次精彩。”
六年了。她曾經無數次設想過,會在怎樣的一種情況下重逢。八重櫻,灞橋柳,星空下,滄海上,街頭,巷尾,發如雪,綰青絲,使君婦,羅敷夫,眉間心上,枕邊淚痕……總歸是唯美版的。她知道他們總會再見面,也幻想過無數可能,唯獨沒有想過這一種。
有人很識做,不出聲。有人卻不識做,猶在說:“顏昇,你們認識啊?”
顏昇的聲音充滿了嘲諷:“認識,老相識了。”
接著湊過來說:“是吧?”
趙真顏扭過臉去。
“你們繼續啊,我先送這位‘單純的學生’回去。”顏昇就著她手中的酒杯飲盡,笑著跟他們告辭。
趙真顏依然冰滯。
顏昇回過頭,很紳士地伸出手:“賞個臉。”
她記得記憶里的那個手掌,是微微發燙的,糯濕的。后來她看過一個法國片,叫《37度2》,說37度2是愛情發酵的溫度。她曾和范園園開玩笑說,以后牽手,要買個紅外溫度計測一下,看到底是不是這個溫度。
現在她不敢伸手,她知道伸向她的手一定不是37度2。內心冰涼,如何傳導出溫熱的力量。
她不自覺地搖頭,卻被那只手猛地拉了一把,差點摔倒。
“你還舍不得走?”他提高了嗓門。
你明知道不是。
在她趔趄著被拽向門口的時候。程岑起身,叫道:“黑皮!”。“黑皮”是負責看場子的。出于保護顏昇的本能,趙真顏忙對程岑搖頭,制止了她,進而跟上顏昇的速度,大聲說:“我有腳,自己走。”
顏昇開著車,一句話都不說。
趙真顏以為他怒氣已消,試圖解釋——這一次,她可以理直氣壯地解釋。
“我真的只是在跳舞。你也不看看我,就算我想去做,也不夠漂亮啊。”
“那倒是真的。你別說,這家里面的女的,還真的名不虛傳啊。”顏昇沒個正經地說道。
他應該之前喝了不少酒,車開得有些飄。
“那你送我回去!”趙真顏急起來,車已經開過了學校正門,朝環島路駛去。
“你不是一向膽子很大嗎,跳車啊!”他輕蔑地說。
“你——”她果真試圖用力打開車門。
“鎖了。”他冷冷道。
趙真顏有些無力:“顏昇,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這么幸運的,有個好家庭,什么都好,我需要賺錢,需要養活自己!”
“是嗎?就像你剛剛說的,‘都是勞動所得’,你干嘛不去當站街女啊!你能不能有點自尊!”顏昇越說越大聲,車幾乎撞上綠化帶。
剛才一認出她,他就氣的整個腦袋嗡嗡作響。她居然在夜總會這種場所工作,還給客人敬酒,更要命的是,她穿的是什么啊。長毛衣一點都沒有掩蓋她的身材,反而凸顯了她的優點,靴子上面露著線條美好的大腿,包裹在灰色的絲襪里,渾身上下寫著“誘惑”二字。她真當夜總會那邊都是正人君子嗎?
趙真顏臉色煞白,她問心無愧,卻被他如此看輕。去你的!我只有在你面前才沒有自尊。她找不到發泄口,就使出渾身力氣搶他手里的方向盤:“你給我開回學校。”車頭開始左右擺動。
他本來漫無目的,見她開始蠻橫,車又快開到樓下,就干脆拐進了小區的地下車庫。他打開車門把她拉下來:“我怎么說的?你不要學壞,不要學壞。你就讓我在那種場合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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