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四章2
下午,當顏昇和各個學校的參賽代表一起走馬觀花看完各個景點后,連聚餐也不參加,就匆匆趕往逸夫樓。
眼前的趙真顏卻差點沒把他嚇壞。
“你今天要登臺表演嗎?”顏昇問她。
“沒有啊。”
“那你把自己化地像個鬼一樣干嘛?”
趙真顏化了很濃的舞臺妝,眼線有2毫米寬,腮紅十分鮮艷,更可笑的是在眼瞼上還畫了一個假的雙眼皮。
顏昇使勁忍住笑:“你不是要跳舞,那你一定是要去跳大神!”
趙真顏羞愧萬分。她今早看到杜衡渾身上下妥帖得體,覺得十分羨慕。于是也化了妝出門——可惜的是,她只會化舞臺妝。出門前問范園園意見,園園以為她晚上有演出,看了一眼道:“挺好啊,跟你平時差不多。”她就這樣頂著可笑的妝來見顏昇了。
顏昇哪里知道她的心思,還在一味取笑她“神婆”。趙真顏只好提出馬上去洗手間洗掉。顏昇拒絕了:“時間多寶貴,你別洗了,夜半三更還可以嚇嚇壞人。”
“為什么又是夜半三更,我不要再被記名字!”趙真顏氣惱,還是去洗手間狠命擦干凈了出來。
“我在你們學校能呆幾天?我可是掐著秒來算的,你就這么小氣不肯陪我一會兒?”顏昇委屈起來,這是趙真顏的軟肋。
“好吧,舍命陪君子。我豁出去了,人生能有幾回陪。”她笑說,“走不動了你要背我。”
“嗯,背不動了就抱著。”
她嚇一跳,見他一副玩笑神情也不好追究。不知道是不是遠離家鄉,處于一個全新時空的原因,她也快忘了曾經糾結的那些東西。算了,豁出去吧,醉笑陪君三萬場,再訴離殤。
“你沒吃飯吧?”她想起他早上說的一回來就找她。
“是啊,餓得慌。”
“忍一會兒,我帶你去吃上海吃不到的。”
坐上渡輪,5分鐘就到了島上。
趙真顏熟門熟路地帶著顏昇往“泉州路”方向走。
臨近碼頭的巷子熱鬧無比,隔幾步便有一家海鮮排擋,檔檔賓客盈門。門口層層疊疊的水族箱,一些魚活蹦亂跳,一些魚優哉游哉,一些魚幾近垂死……
“吃醬油水魚?”顏昇中午剛在這島上吃過。
“才不是!”趙真顏學著他的“口頭禪”,“邊走邊吃,看到什么吃什么。”
土筍凍盛在塑料飯盒里,遞到顏昇手上。
亮晶晶的透明膠質,中間是一些類似豆芽菜模樣的東西。
他聞一聞:“什么啊?像果凍一樣。”
趙真顏依次往里面加醬油、醋、甜醬、辣醬、蒜茸、白蘿卜絲、辣椒絲、海蜇絲,又豪爽地添了兩勺芥末,故作神秘地說:“你就當是果凍吃吧。”
一口咬下去,味道不錯,涼滑涼滑的,混合著各種佐料的特質,還有“豆芽菜”、海蜇絲帶來的勁爆咀嚼感,以及芥辣的完美后勁。他一口氣吃完4個,又從趙真顏的飯盒中搶了一個。
趙真顏已經在擦嘴,見他吞下最后一口“豆芽菜”,淡淡地說:“其實里面白色的東西,是蚯蚓來的。”
顏昇本來長長亮亮的眼睛,睜圓了。
“是鄭成功發明的,從海邊挖到的‘土蚯蚓’,煮到膠質出來,就成了土筍凍。”她像導游一樣介紹歷史。
顏昇生平最討厭蟲,現在恨不得找個地方摳喉嚨。
“土筍凍做好了是冰起來的,現在吃到你肚子里,可能蚯蚓們又會活過來,扭來扭去……”她信口胡謅。
他捂住她的嘴:“再說我把你丟海里去。”見趙真顏咯咯笑,他又氣起來:“我從小怕蟲,你又不是不知道!等我感覺好點,再收拾你。”
“開玩笑的,你就當我說的都是假的。”她得意忘形,“現在我真要帶你去吃‘島上二絕’。”
隱藏在一個小院子里的魚丸店,是她每次上島都必來的場所。年輕的老板麻利地往魚丸湯里放胡椒,由老板娘給他們端過來。
“從前是他爸帶著他做生意,沒見他有媳婦兒啊。哎,可能是婚了,所以老伯也放心讓他們兩口子繼承家業。”趙真顏吹吹滾燙的湯,分析道。
“就一個攤,還‘家業’呢。”
“這可是中華老字號,你知道每年營業額有多少嗎?無形資產有多少嗎?”
“就算很賺錢,但他們這么年輕,守著這個攤子,生活未免太無聊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這個小老板也是名牌大學畢業,樣貌、學識、談吐樣樣不缺。我和范園園還打過賭看誰能當老板娘。”她小聲低語,“當老板娘多好,每天有免費魚丸吃。”
“你的人生,能不能有點遠大理想?”顏昇大口喝完湯,饒有興趣地問,“說真的,你最大的理想的是什么?”
我的最大的理想就是不當你小姑姑,可能實現嗎?趙真顏翻了個白眼,仔細一思忖,說:“躺床上看電影,坐著太累了,要躺著看的那種,最好邊吃零食邊躺著看,看到自然睡,睡到自然醒。”
“豬啊你!”他伸手捏她鼻子。
她第一下沒躲開,第二小就跳開了,催促他:“付錢,趕緊付錢。”
兩個人信步看完林語堂故居、舒婷的家、三一堂。
趕到“葉氏”麻糍攤的時候,老婆婆正要收攤,不耐煩地給他們包了最后兩個。糯米的甜包裹著芝麻、花生和豆類的芬芳,讓他有點忘乎所以,嘴唇上都是細細碎碎的芝麻粒。
他伸出手,趙真顏給他遞上紙巾。
趙真顏掏出一瓶礦泉水,他立即給她擰開。
不需要太多的話,眼神都不需要,就知道對方的意圖。
“吃飽了嗎?”她問。
“差不多,再有也能吃得下。”
“比海鮮如何?”
“強太多了!你念大學好像都是游山玩水來了。我為什么每天晚上都在趕圖?人和人的差距啊。”
“其實是城和城的差距。再說,我也不是游山玩水,我是跟建筑系過來寫生。”
“你會畫畫?”
“沒有啦,就是幫他們拎顏料、拎桶,蹭吃蹭喝而已。”
顏昇笑地有些狡黠:“這個畫面怎么那么熟啊,我們寫生的時候,只有‘家屬’們才跟著來。”
“去去去,我是藝術愛好者不行嗎?絕對不是你說的那樣。”她堅決矢口否認,因為對林斌,的確沒有半點意思。
他偷偷舒一口氣。大一新生,各路人馬都盯著呢。
走回到“漳州路”上,濃黑的天幕垂下來,坡道緩緩向不遠處的輪渡伸下去。顏昇還想多賴一會兒,故意就著身邊的園林問趙真顏:“這個園子是做什么的?”
她看一眼,說:“你把眼睛遺落在哪個美女身上了,這么大的牌匾——‘英國領事館舊址’!”
“哦?里面有什么?”
“我哪知道,我又沒去過,好像聽說剛修繕好,還沒開放。”
“我們進去看看吧”
“客人不能這么刁難主人的。說了沒開放,上次他們也想去,保安攔著不讓呢。”趙真顏為難。
“你不是一直號稱‘保安殺手’嘛?”
趙真顏只能柔弱可憐地對崗亭的保安說:“哥哥,我的小狗好像跑進去了,我能不能進去找找。”
“不行,這里以后要當錢幣博物館了,展品剛放進去,任何人都不許進。”
“那你陪我進去一起找?求求你了,它對我真的很重要。”
“那誰站崗?”
趙真顏指著顏昇:“他!”
保安哥哥本來已經動了惻隱之心,見這個楚楚可憐的女孩原來名花有主了,頓時忠于職守起來:“那怎么行?你們要么在這等,要么留個聯系方式。”
兩人走到一旁。
“算了,回去吧。”顏昇耷拉著嘴。趙真顏最見不得他這幅樣子,連忙振作精神:“再豁出去一次吧,人生能有幾回豁!走,去買個打火機。”
她把可憐的小灌木進行了簡單的周邊清理,毫不猶豫地施以火刑,然后去敲保安哥哥的玻璃:“那邊有人丟了煙頭,好像起火了,你快去看看!”
保安連忙提著滅火器沖向門口不遠處的道旁灌木叢,趙真顏立即拉著顏昇溜進了園子。顏昇驚訝地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你這兩天總讓我吃驚。膽子這么大,縱火你都敢?”
“還不都是你害的!我早看到他那有滅火器了。”她像個得手的大盜一樣得意,“你想看什么,盡情看!”
顏昇還沒緩過勁來:“萬一滅火器壞了呢,萬一火勢控制不了呢,我以前怎么沒發現你有歇斯底里的一面。”
“好了呀,就那么小小一處火,踩都能踩滅——你看,這是不是洛可可風格的建筑?”
他取笑她:“十萬八千里!你還自稱藝術愛好者。”
所謂園林,其實一進去發現只一棟歐式風格的大宅,門前一處開闊露臺,再是修剪好的草地,銜接著海堤。
他拉她在露臺上坐下,看看表,故意著急地說:“怎么辦?已過八點,最后一班輪渡也停了。”
趙真顏揚起眉:“土人,島后面還有一個渡口,那邊的小船到半夜都有。想算計我?”
他忽然前言不搭后語地說:“可是,我們學校明天就走了,一早的飛機。”
“啊。”她站起來,“你不早說?那快回去吧,別耽誤了。”
顏昇再次拉她坐下:“我跟領隊老師說了有事,我延后一天走。”
然后他看著她的眼睛說:“明天是1999年12月31號。下一個千年,我們一起過吧。”
趙真顏好長時間說不出話來。
其實顏昇那句話的正確的表述應該是——“明天是1999年12月31號,是下一個千年的開始。千禧夜,我們一起過吧。”
就像賴聲川的《千禧夜,我們說相聲》一樣。
但是顏昇的口誤,讓這句話蕩氣回腸。
下一個千年,我們一起過吧。
她定定神,提醒他:“我們藝術團明天一整天都要到新落成的海滄大橋錄節目,要很晚才能回。”
“沒關系,我遠遠看著,再送你回來。”
“那多不好?被人看到要笑我的。”舞蹈隊都是一群花癡女+毒舌女,像蜘蛛精的盤絲洞一樣。幾個可憐的被拉來客串的男生,被她們調戲地死去活來。來新聞系進修的廣州芭蕾舞團男演員,應該算見多識廣、大她們不少了吧,依然白著臉進排練場,紅著臉出來。
“大不了你就說我是你侄兒唄。”他不知深淺,還以為是她不好意思。
“呵,你終于承認了,那先叫我‘小姑姑’,我就帶你去。”她笑起來,像剛剛打開花瓣的白色茉莉,雖然沒有驚心動魄的美,但分外怡人。
顏昇再也抑制不了自己的想法,伸手輕輕放在她的嘴角,哄她說:“這里,有一顆芝麻粒。”
趙真顏乖乖地停住不動:“幫我拿掉。”
顏昇的手卻順勢捧住她的臉頰,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在說:“用嘴拿掉好不好?”
來不及說“不好”,他的嘴已經碰了一下她嘴角,然后穩穩當當地落到她的唇上。軟軟的,還帶著芝麻的香味。
趙真顏體會到了“盤絲大仙”們說的“瞬間空白”是什么感覺了。一定是瞬間空白了,不然她怎么沒有立即推開他呢。他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近在咫尺。“盤絲大仙”們怎么說來著,接吻睜開眼睛的都是謊話精,于是她趕緊把自己的眼睛也閉上。
這一閉不要緊,五感清靜下來,才注意到自己的舌頭什么時候被吸住了。還“法式”的,這個江湖老手!……瘋了瘋了,為什么她竟然不覺得交換唾液“惡心”了?她甚至覺得身心都舒服無比。好像在咬棉花糖一樣,軟軟的,甜甜的。
顏昇的手移開,托住她的后腦勺,然后力道也加重了。趙真顏喘不過氣來,輕輕推開他,呼一口氣,臉紅紅地看著顏昇:“你平時循規蹈矩的,為什么對我就膽大妄為起來?”心里其實虛的很,她剛才并沒有馬上阻止他的膽大妄為。
他的臉也是一片愁云慘霧的紅,反問她:“你平時挺膽大妄為的,為什么對我就循規蹈矩起來。”
“算了,不跟你爭,以后不可以了。”她低下頭不敢再看他。
“以后的事以后再說。”他咬咬嘴,“不過,你得答應我陪你去。”
趙真顏默認算是答應。為了緩解氣氛的尷尬,她只好迅速找話題,開聊學校的八卦,說著說著兩個人就笑起來。她幾乎快48個小時沒休息了,但好像一點也不累。原來人的潛力真是無窮大。
只不過,她的心整晚都跳地很快。
因為那里有個聲音在回響:
“下一個千年,我們一起過吧。”
正好圓月滿盈,滄海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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