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小小見狀,不禁輕笑一聲,此人不簡單,恐怕設這燈謎別有用心,想著,頓時索然無趣起來,轉身便要離開。
但這一聲不輕不重的笑聲卻傳到了梁楓的耳中,他劍眉微擰,銳利的眸掃向臺下,瞬間定格在小小一身白裘的纖弱窈窕背影上,先是一怔,隨即換了一副溫和的面孔,上前兩步,大聲道:“那位姑娘,請留步……”
臺下女子都怔住了,眸光紛紛的跟隨那位梁公子唰唰的落在小小的身上。
小小止步,隨即緩緩轉身,煙雨之中,滴滴從油傘上滑落的晶瑩水珠映襯著她嬌好的面容,一對秀眉微挑起,清透的眸光帶著幾分冷冽氣息的迎向臺上的男子,聲音輕柔,但卻帶著冷清的道:“公子可是喚我?”
梁公子在看到小小的瞬間有片刻的詫異,他沉沉的凝視著眼前這個雖不施粉黛,卻水靈動人,如同粉妝玉砌的女子。眼神一沉,隨即拱拳笑道:“姑娘安好,梁某唐突,梁某自所以喚住姑娘,是因為見姑娘姿色不凡,必是文墨精通,但看姑娘這身裝扮,必然對在下這區區三百兩銀子不屑一顧,但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姑娘菩薩面孔定也是菩薩心腸,卻不知能否助在下贏得詩姑娘的芳心,成就一段好姻緣”
好一個口若蓮花,小小輕柔一笑,卻道:“梁公子好口才,只是小女子有一事不明,不知公子可否解惑?”
梁楓似乎沒有想到眼前女子竟會不先答應自己,反而言之有話要問,他劍眉微動,溫吞一笑,儒雅道:“姑娘請講”
“小女子聞人言道,梁公子乃是京陵富甲,人稱第一公子”小小徐徐的說道,挑眉向臺上的男子尋證,只見梁楓柔和淺笑,神色雖然謙遜,卻也顯得分外傲然,小小見狀,微微點了點首,輕笑道:“既然如此,公子大可張貼榜,召賢金陵所有的才子儒生前來為公子解此燈謎,小女子想,以公子的財勢與人品,必然一呼百應,又何必大費周章,開出如此大的手筆在此擺案,更是要這些沒讀過書的女子來解?”
小小話落,在場的眾人都怔住了,甚至連隔壁攤位上的店鋪老板都扔下買賣跑過來圍觀,蒙蒙細雨中,到處是油傘晃動。
梁楓似沒有想到小小竟然如此眼明心澈,他眉宇微動,在聽到臺下的人都開始紛紛議論之時,突然收起手中的玉扇,哈哈大笑起來,隨即分外恭敬的對小小一拜,道:“姑娘好眼力,好心智,好口才,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可請教姑娘芳名貴姓?”,說著,竟作輯向小小恭敬一拜。
一時間,臺下的人更為唏噓,他們都知道金陵第一公子梁楓除了‘艷春樓’的詩嬌嬌之外,就連達官顯貴都從來都不放在眼中,如今竟做出此舉,不禁另人駭然。
小小雙眸微瞇,又豈會不知道梁楓是為了轉移他人耳目而做此舉,之前自己問的話,他尚未回答,卻以掩耳盜鈴的方法將問題拋給她,抿唇,輕笑,聲音柔和如風,道:“小女子姓陳,至于名字嘛,公子既不答我的話,我自然也無須回答公子”
“哈哈哈……”梁楓再次笑起來,他俊容溫和,神態儒雅,但是眼底卻冰冷如雪,握著碧玉扇柄的手更是緊握成拳。
好一個聰慧絕倫的女子,他終日游走于百花叢中,在為經商在宦海沉浮數年,卻還從來都不曾遇見過如次銳利如刀,冷冽鎮定的女子,原本,他一直都以為‘艷春樓’的詩嬌嬌已是極品,但現在與眼前的女子相比,簡直是天邊燕,腳下泥的差別,于是立刻站在臺上婆子,道:“張媽媽,快請陳姑娘上臺”
那被喚做張媽媽的女子本是‘艷春樓’的老鴇,因為梁楓財大氣粗而不敢得罪,只能聽從差遣。如今一見小小姿容出眾,口舌伶俐,雖然她與梁公子之間的話,她不太聽得明白,卻也能感受的到她是塊活寶,于是趕緊連聲道:“是,是”,隨即提著大紅花襖撒花裙,下來扶著小小步上石階,笑著道:“陳姑娘請……”
小小也不推辭,卻輕巧的躲過張媽媽的那臃腫的雙手,徑自步上臺階。她因為心知眼前這個男子已經盯上自己,索性也參加這場陰謀重重的圍獵,十分大方的步上抬,將手中的油傘遞到一旁的老鴇手中,面帶微笑,嬌柔盈弱的向梁楓一拜,輕道:“小女問梁公子安。”
“陳姑娘快別多禮,這簡直是折殺梁某”梁楓見小小拘禮,眼底閃過一絲警惕,但依舊面帶和善,上前攙扶,卻不想小小竟不著痕跡的后退一步,自己起身,讓梁楓愣了一下。他眉宇微微黜,卻呵呵一笑,道:“陳姑娘果然是豪爽女子,如此不拘禮節,令人欽佩,但卻不知道姑娘是否也愿助梁某解開這燈謎?”
“公子謬贊了,如果小女子沒有記錯的話,剛才小女子已經說過辦法了,公子又何必執著于讓小女子來解?”小小輕笑,話語溫柔,神色自然,但眼底卻鎮定自若,如冰如雪,絲毫不為梁楓轉彎抹角的話所心動,更不著他的道。
梁楓從來自詡風流倜儻,俊俏無雙,莫說是金陵,就算是當今天下也難有幾人能逃過自己的這一身風雅,但是眼前這個絕色女子卻對自己陽奉陰違,口中言說是夸贊恭維,但是那眼底的冷冽卻讓他清醒的知道,這個女子非比尋常。
他心頭拿捏幾許,隨即呵呵一笑,又道:“陳姑娘有所不知,這些燈謎是今日在下去拜訪詩姑娘之時,她即興寫下,今日又正直上元乞巧,金陵的才子儒生自然有可去的地方,那里還能照管得了梁某這個滿身錢酸銅臭的商人呢”
聽到梁楓自言是‘錢酸銅臭’的商人,小小不禁笑起來,眼中也閃爍著幾許算計,她轉過身,眸光輕掃過第一只漆雕的八角仕女圖騰燈籠,只見上寫著:
通塞兩不見,波瀾各自起。
與君相背飛,去去心如此。
張媽媽笑呵呵的上前,甩著手中的絲帕,滿身的俗脂胭粉的氣味濃烈。然,她剛走到小小身邊,卻見小小秀眉微擰,似乎十分排斥她,她立刻打了個踉蹌停住了腳步,說不出為什么,心底竟升出惶恐,于是只站在一旁笑道:“陳姑娘,嬌嬌頑皮,每個燈謎打的都是兩個人名字,老媽媽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她卻一本正經的道,有緣人自然一睹便知”
小小看著那四句話,心頭也是一驚,但隨即道:“這是《會真記》中的張生和催鶯鶯”
臺下,頓時一片嘩然,議論喧嘩之聲高漲,更有不少文人雅士聽到聲音都聚集到臺下,紛紛猜測疑惑。臺上的梁楓也是錯愕不已,他望向張目結舌的張媽媽,冷聲問道:“張媽媽,嬌嬌的迷底不是再你哪兒么?陳姑娘可猜對了?”
張媽媽似這才回過神,趕緊從懷中翻出一張褶皺的紙,小心拈開,在看到眼兩行字跡的時候,那涂抹滿胭脂的臉上竟不知是高興還是悲傷,竟扭曲的難看,隨即急忙道:“是,是,正是張生與催鶯鶯,嬌嬌還寫,說這是什么《會真記》里的,還說這張生本有原形,其名,在第二個燈謎中可猜出。”
臺下眾人見小小竟然猜出,喧嘩聲更大,不禁都擠到了第二處燈籠處,爭相讀著燈籠上的謎語,聲音參差不齊的道:“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元稹”小小不想便答。在眾人驚詫喧嘩之余,小小也有些驚訝,看來這個‘艷春樓’的詩嬌嬌還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才女,更是從字里行間能看出對世間男子的不信任。
站在一旁的梁楓眉宇黜緊,似有所思,他上前,深沉的眼底有著對小小的三分警惕,兩分防備,但卻也十分誠懇的問道:“陳姑娘,梁某愚拙,還請姑娘明示詩姑娘的所出燈謎的用意何在?”
小小一笑,眸光淡漠的掃向梁楓,見他一片誠懇,便笑道:“這是一段以悲劇終結的民間情愛典故,言說,元稹在尚未考取功名之前,曾愛上一個大家小姐,姓催,名鶯鶯,但因為自知出身寒門,不能入催老爺的眼,于是便在丫鬟紅娘的牽引之下,成得好事。但是世事難料,就在催鶯鶯抗束禮教,要與元稹相守百頭之時,這個負情的男子卻前往他鄉奔赴前程去了”
梁楓愣住,面色有異,忙又問:“后來呢?可有續得前緣?”
小小微微搖首,輕道:“三年后,元稹娶太子少保韋夏卿之女韋叢為妻,后三十歲時,又遇當時的第一才女薛濤,同年,韋叢病故,而后兩年,元稹在江陵貶所鈉安先嬪為妾,更在三十六歲時,續娶裴淑”
臺下,眾人唏噓不已,蒙蒙細雨淅瀝聲中,似同一聲聲嘆息。梁楓的面色也更為難看,他薄唇緊抿,一語不發,眉宇更是擰緊,少許后,才無聲嘆息,道:“張媽媽,陳姑娘可說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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