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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愿執子之手,等幾首訣別。 2


  右相心里一凜,經過左小吟幾句話,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來。既而定了定心,朝簡止言說道:“簡相大人,我記得數日前,關于嚴刑逼供到底可不可以作為人證一事,你可是站在不支持一方的。”(前文小刺猬被抄家那一章的起因,就是因為這個,這里不做贅述。)

  簡止言聞言,略略一怔,搖了搖頭,笑的更加不可琢磨。應蟬落又被將了一軍,有些急了,指著地上的熟二,還有一旁被抓著的陌七陌八,以及阿四等人說:“這些都是阿刺的心腹,對阿刺忠心耿耿的!就算有人陷害他,又怎么可能買通他們去心甘情愿的做呢?!”

  這話一出,不僅僅是左小吟臉上有些嘲諷之色,連簡止言都有些無言。

  她淡淡地看了熟二一眼,說道:“我不認為現在反咬鬼刺大人一口的人,還能配的上忠心耿耿四個字。”

  “行,鬼刺大人到底有沒有指使這些人去救南狼偷梁換柱,由于沒有確鑿證據暫且不提。那總有一點是確鑿的,內監騷亂,南狼喬楚等人越獄,鬼刺反而在這里阻擋我們去搜索人犯。”簡止言又悠然接過話來。

  “這就是其冤三。內監騷亂,南狼喬楚等人越獄的時候,鬼刺大人不是不想去,而是去不了。”左小吟看了被押解著的鬼刺一眼,笑容溫柔而安定。她慢慢從袖子里拿出一根雪蓮針,畢恭畢敬地交給了右相。

  看到這根針,應蟬落明顯皺了眉,隨即探尋的看向簡止言。

  那針,是應蟬落給左小吟的。如果她現在說,這針的來源……

  簡止言反而很鎮定,他知道,她不會說。因為她沒有證據那針是他們給她的。更何況,在現在這情況下去辯解這個東西是誰給的,已經沒有意義。

  “右相大人,我用這根浸了麻藥的銀針,傷了鬼刺大人。使得他中了麻藥,出不了自己的房間。不信,你現在就可以派大夫檢查一下鬼刺大人的身體。”

  “不。”一直強撐著身體不讓自己倒下去的鬼刺,緊緊捏了手,他已然猜出她究竟要做什么。他掙扎了幾下,試圖去阻止她。

  可是身體早已經是強弩已末,麻藥未褪,強行用內力沖破;現在有受了這么重的傷,他現在能保持意識清明,已經是奇跡。

  素頃更是驚愕了,一邊招呼人去請大夫,一邊問道:“你可知,襲擊朝廷官員是什么罪么?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為了逃獄。”

  這四個字,很平靜地從左小吟嘴里說出來。她并沒有什么表情變化,好像訴說的,不過是最簡單最平常的一句事實。

  大概對左小吟那般定然有些迷惑,素頃補問了句:“左盈,你知道不知道你現在說的話都是陳堂證供。現在你這幾句話,已經犯了兩條大罪。你可要想明白了,講清楚了。”

  左小吟跪在地上,前額的發散落在耳邊,她隨意地用手攏在了耳后,一副嫻靜安寧地姿態。“謝大人提醒,罪女心里有數。鬼刺大人并不是要擅離職守,而是因為我要逃獄不擇手段陷害于他,才使得他沒有及時出現。如今,他之所以和你們對著來,不過是出于一時氣惱,想要親手抓住我殺了我泄憤而已。右相大人,你知道鬼刺大人的性格,他怎么能容忍我這樣卑劣的人存在,只是一時氣極了。更何況,這里是狴司,在這里,除了統管刑吏機關的右相以及狴司正卿鬼刺,誰有資格帶著人到處亂搜?于情于理,簡大人和應大人,都沒有權力帶著人來抓什么逃犯。換個思路想想,倘若簡大人你家有仆人偷了東西,鬼刺大人沒有上面的命令私自帶人去搜你家,你惱也不惱?如果我沒說錯,這個應該是簡大人和應大人越權在先吧。”

  她一襲話分外地輕巧,輕松地把鬼刺塑造成了被逼無奈地不得以之舉。

  可是聽在有心人心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在這番話里,聽得出所有官權爭斗地復雜,亦有她自己好像可以隨時舍棄地一條人命。

  鬼刺試圖掙扎著坐起去說些什么,可是負責檢查他的大夫玖三,捂住他的嘴,嘆息著搖了搖頭。隨即朝著身后的右相說道:“右相大人,正卿大人確實中了烈性麻藥。而且現在傷勢過重,再不醫治,怕撐不過去。請容小的先帶大人下去醫治!”

  右相顯然還是替鬼刺著想的,一看這樣的情景,雖然現在還有很多事情云里霧里,但是鬼刺傷重在先,就算是罪人那邊簡止言和應蟬落也不好阻攔。他也就不多說什么,下令就把在場地案犯都帶走。聽他意思,是先稟報了朝廷,一邊等待結果,一邊處理左小吟所謂的冤情。

  隔著人群,他被抬上擔架帶走。

  而她,被套上熟悉了近一年的枷鎖。

  還是那冰冷的鐵,還是那沉重的木,有著只有監獄里才會有的腐朽血腥氣味。

  被人拖著強行拽起,跪了太久,小腹一片冰冷地刺疼。

  她一個趔趄,朝前一撲,剛巧通過人影縫隙間,看見他怔然哀傷地目光。

  左小吟直起了身子,朝他無比大方地笑了一個。

  那是她從入了這地獄,再沒有露出過的燦爛笑容。好像有股溫暖的風,一下吹散了她眼里終年的陰霾。水靈靈地眼,濕潤地如同剛下過一場雨。她笑起來的時候,會露出一個不明顯的小酒窩,狡黠而乖巧。

  軟軟地唇,翹著一個熟悉地弧度,花兒一樣。

  鬼刺的眼睛突然很疼很疼。

  他想起他不斷在畫的那個少女,在畫里面同樣的笑容。他曾以為,這一生的美好,或許只為再看她那么笑上一次。

  而現在,她就在自己面前這般的笑了。

  嬌憨地,純粹的。

  可是他為什么,眼睛會疼得想哭。

  一年前,她被逼著進了這個地獄。

  一年后,她心甘情愿地回去。

  這才是她自己。

  我叫左小吟,最喜歡的人是簡止言和小刺猬。

  再見,小刺猬。

  再見,自由。

  她朝身后揮了揮手,像個傻子一樣,對誰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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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面的結果很快下來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上面不僅有皇帝陛下的一份口諭,還連帶著送來了很久沒有下過命令的九閣魁首夜皇的御令。

  兩份命令,出其地相似:口諭簡單,只有寥寥數字——徹查此案,由右相全權負責;御令也差不多,只不過多加了一句,應蟬落和簡止言負責追討天懺教于眾,格殺勿論。

  這兩張命令,一下就把這件大案地形勢弄地分外復雜而不明了。朝廷地意思,是讓右相負責,但是并沒有說簡止言這個左相以及應蟬落這個九閣長老應該不應該干涉;但是御令卻很明確的說了,你簡止言和應蟬落就別在這里呆了,趕緊去追殺那些天懺教余孽去吧。

  看到這兩份命令的時候,簡止言的心情異常的不好。應蟬落也嘟囔著嘴,無奈地聳著肩說:“止言啊,不是我不幫你,是我家那老頭子百年不發一條命令,今天既然他這么說了,擺明了是發火了。這御令的意思,就是跟咱說,朝廷這攤渾水,老頭子不想讓九閣摻和。之所以帶上你……”

  “帶上我,是為了給我個警告。是吧?”簡止言冷笑,似乎有些氣極了,一口氣堵在了喉里,馬上就引著一串劇烈的咳。

  咳嗽的太過劇烈,使得他顫抖地用帕子捂了嘴,扶著椅子痛彎了腰。應蟬落皺眉走上去,從袖子里掏出藥瓶,遞給他勸道:“反正我們現在該到手的都到手了,鴛鴦譜的地圖我們也有了,魚雁書說的血引,我們也有了;連喬楚都愿意和我們合作了,也該換個地方了。”

  “那個叫什么千蔭山的,大概應該是個不錯的地方。據說喬楚帶著那南狼就在那邊,不如我們去那里看看吧?”應蟬落歪著頭,認真地勸。

  簡止言吃力地將那藥瓶里的藥汁倒進嘴里,好不容易壓了咳。抬起頭,虛弱地倚在椅壁上,半閉著眼似在調息。

  久久,他微睜了眼,屋外遠山暮雪,一片蕭瑟衰敗。

  “恩。”

  他移開視線,站起身又恢復了那副容姿綽約地模樣。青衣翩翩,墨發遠黛。走出房門的時候,遲暮地陽光籠在他的身上,尾翼拖曳著明亮地暮光,纖細地拉長著那墨發里,幾許銀白。

  簡止言和應蟬落離開京城前一天,審了將近一個半月的鬼刺左小吟一案,終于有了結果。

  鬼刺黜職,發配南郡琉渡。左小吟繼續坐牢,刑期待定。

  這樣一個結果,是簡止言萬萬沒有想到的。

  他本以為,鬼刺最少也應該被發配邊疆充個苦力之類。畢竟欺君之罪在此,斷不可輕判。為什么,只是黜職?還是發配到琉渡?怎么就偏偏,是距離千蔭山最近,也是千懺教發源地的琉渡城?

  這也太巧了吧?

  左小吟繼續坐牢,這個他是料到了,而后面的所謂刑期待定——這又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上面讓她坐多久的牢,她就得待多久?

  這么模糊地意思,怎么看都是蹊蹺地很。

  應蟬落聽了簡止言地要求,幾次去右相那里探聽消息,都探聽不到任何關于這次審問的具體細節。沒有人知道左小吟跟右相說了些什么,也沒有人知道右相這條過于含糊的審判結果,是誰在背后撐腰。

  只是,上面的朝廷以及九閣,都默認了這樣的決定。

  左小吟,你到底跟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家伙做了些什么交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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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輪凄月,黑漆漆地隱歿在烏云地盡頭。吝嗇投下的幾束微光,投影在簡止言面前,拖曳著他孤單蕭瑟的影。對月成三人,他踩著地上地影子,穿過一片枯敗地杏樹。

  小路還是那樣,杏園也是。

  好像這么多年,它們自己都舍不得去改變,怕一變了,那些人,就再也回不來了。

  依舊是熟悉地閉上眼睛都能知道哪里洼陷,哪里舒平;哪里的樹上刻著字,哪里的洞曾經抓過野兔;哪里碰到她,哪里碰到的他。

  回憶是道殘忍而丑陋的疤。

  簡止言一路摸索著那些枯樹,表情恬淡,依稀笑如清風。精細地絹衣,在風里襯托得他的身姿愈加地單薄。不知不覺地,他走到一片荒地之間。

  黑色的殘垣斷壁,有棵不大地杏樹,倔強地生長。

  他沉默地看著那,終是走上前去,在一片荒地之中安靜地站了。

  抬起頭,能看見那棵杏樹地枝椏,有過多么努力的生長。來年春天,一定會結出如雪的杏花。

  粉嫩的,甜美的。

  它在等待春天。

  他在等待什么?

  閉上眼睛,好像看見曾經有個少女朝他揮手。

  又看到一片血海間,死去的爹娘,死去的兄弟姐妹。娘在他面前慘叫,伸出早已被放干血的胳膊,干枯地像是地獄的魔鬼:“止言,止言!活下去!等著替我報仇!這死的疼,死的苦,你給我好好看著!好好記著!不能忘,永生永世都不要忘!!!!”

  一片血海。

  他孤單而驚恐地站在人群里,看著至愛血親,在所有人冷漠的眼光里,慢慢地死,慢慢地慘死,慢慢地變成灰燼。

  而在一片血色地天地里,還有個女人明亮的笑容。

  她就站在那片血海地高處,身著白衣,胸前一片妖異地圖騰。她轉身回眸,彎了大大地杏眼,笑容甜美清澈如稚童。

  那是一場比永世不得超生還要痛的人生。

  從那時起,他的心里,只剩一座座的墳墓。

  他等著報仇,等著窮盡自己一生的等待,來祭奠一場又一場的亡魂哀歌。

  他閉了眼,遠方朝他招手地甜美的少女,再次和血海里微笑舞蹈地女子重疊。

  風颯颯地起了,只剩枯枝地杏樹發出瑟瑟地聲響,竟像嗚咽。

  你哭什么?

  是因為再等不來,當年的三個人嗎。

  會回來的么,會再次在一起爬樹嗎?會再次在一起,打打鬧鬧嗎?會有個少年坐在樹上看書,會有個少年在樹下舞劍,會有個少女在院子里繡著衣服嗎?

  會有嗎?

  還會再見嗎?

  光影模糊,老杏園里綿延延伸的小路,兩三少年少女的身影歡笑著跑遠。

  經過簡止言身邊,擦肩而過。

  終成一首在途中戛然而止地訣別。

  ------------------------上半卷《杏花囹圄箋似血》監獄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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