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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番外: 小刺猬童年紀事 二 1


  那一聲嘶吼,打開了小刺猬心底塵封多年厚重的鎖。

  那鎖,鎖著一頭他從為知曉也未曾碰觸過的野獸。

  壓制著他的黑衣男人,手骨忽然尖銳地疼,咔嚓一聲,兩只手就已被生生錯成了奇特的姿勢。他慘叫未出,本能地去摸腰間懸掛的劍,卻脖子先颼地一冷,眼前最后的畫面,是自己的鮮血鋪天蓋地的噴濺而出,對面的少年,舔劍甩袖森然冷笑。

  那冷如萬年寒冰的眸,染著獸一樣嗜血的朱紅。

  少年身形迅猛,那些黑衣人反應亦速,沖上來團團圍住他。可他不急不緩,提著劍,朝著左小吟所在的方向冷冷出聲:“放開她。”

  那些男人,嗤笑于小刺猬的囂張,六個人一并朝著他沖將上來。左小吟顧不得身上的傷,一個踉蹌朝前跌了一步大喊:“小刺猬!!”

  然而,那少年宛如已然是左小吟和簡止言從未見過的一個人。

  劍如驚鴻,芒如白蛇。

  血如織錦張揚,他浴血而戰(zhàn),籠罩在煞間。那一刻,他只如修羅。

  黑衣人顯然沒想到小刺猬劍法如此刁鉆狠辣,大意輕敵下,損傷不少。而最后,他們退后想要重新沖上來抓小刺猬之時,身后明顯為首的一個男人,卻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手無縛雞之力的簡止言,趁著他們的注意力被小刺猬給吸引的時候,一個詐敵之計給拿劍架在了頸上。

  這下,黑衣人是徹底栽了。

  那為首的黑衣人,看著橫在脖子上的劍,余光瞥了背后的少年,頓了一下,而后很是平靜地說:“我們走。”

  簡止言小心地挾持著黑衣人首領,冷笑地說:“讓他們先滾。”

  那些人憤怒地盯了簡止言,可是黑衣人首領卻噗一聲笑了,揮了手說:“滾吧。”

  那群黑衣人猶豫了很久,最后還是慢慢退開,刷地一下都消失了身影。

  那黑衣人首領開口了:“小兄弟,現(xiàn)在可以放了老夫吧。”

  “等著。”簡止言把身上繁縟的女裝腰帶給一把抽了,末了讓小刺猬上來按住那首領,直接把他給捆成了個粽子。

  左小吟一瘸一拐的走上來,看著那個首領,說:“這腰帶不結實,他會跑的。”

  簡止言笑了,彎了眉眼,笑的很開心,從手里拿出一塊其貌不揚的牌子在他們面前耀武揚威地揮了幾下。隨后踹了那黑衣人好幾腳,笑瞇瞇地蹲在他面前說:“老頭子,我不把你面罩扒下來,我還是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但是呢,這個系在你腰上的破牌子,我就收了。如果你不追我呢,我就把著牌子給你放到半路上,我相信你能找到。但是,如果,我說如果,我感覺到一點點被跟蹤的痕跡,抱歉,就別怪我把這牌子要么給毀了,要么不小心送給了當朝宰相左衛(wèi)大人。”

  “小兄弟膽識不錯,放心,老夫還不至于騙幾個半大孩子。你們走吧,這次就放過你們了。那牌子,就權且當送小兄弟的好了。”那黑衣首領,不惱也不急,聲音還帶著笑意。

  簡止言聽到這話,似乎有些不太高興。拿著那牌子拉著左小吟,帶著小刺猬轉身就走。

  結果那中年首領卻又開口了:“小兄弟,你姓什么?”

  簡止言囂張地很,把那牌子直接就扔在地上踩了兩腳,回頭朝他笑:“行不更名,簡止言。”

  那首領沒有在說話,目送著三個孩子互相攙扶著離開。

  簡止言嗎。

  姓簡么……有意思。

  居然,還和左衛(wèi)的私生女混在了一起。

  很久之后,他輕松掙開了束縛,一打響指,那幾個黑衣人刷刷地出現(xiàn)在他身邊。

  “魁首,屬下該死,沒能保護好您。”

  “無礙。去,派人給我查查,簡止言這個孩子的底細。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個孩子,能大為我所用啊。”

  “可是,小皇子他……”

  “那個會用劍的娃娃,不是小皇子。喬楚這個千年狐貍精,用障眼法又玩了九閣一把。故意放出消息說小皇子被藏在這里,結果卻搞了個假的在這里等著。不用找了,真的小皇子估計早被喬楚給帶走了。”

  “那我們怎么辦?”

  “該追喬楚的繼續(xù)追著,給我留幾個人,專門監(jiān)視這里。我倒要看看,左衛(wèi)這個腐書生在搞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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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次莫名其妙的追殺之后,一下平靜了很久很久。

  好像那次黑衣人事件,不過是他們同時做過的一場夢而已。

  只不過,三個人還是慢慢地變了。

  小刺猬開始講話了,雖然依舊是惜字如金,但是卻足夠讓左小吟和簡止言驚奇了。

  而簡止言呢,越來越愛看書了,也越來越讓小刺猬看不透了。

  唯一看起來什么都沒改變的,就是去了左家主宅當丫鬟的左小吟。

  她白天里,去那做工,領回來點工錢,撿點剩菜剩飯什么的,回來做的飯菜,倒也是香噴噴地讓人食欲大增。

  那個處在一大片杏園的左家后院,仿佛是這個世界上被人遺忘的角落。只有三個半大的少年少女,相依為命。

  小刺猬甚至還想,如果就這么平靜的過著一輩子,也不錯。

  有左小吟每天給做飯,縫著衣服,還能順便欺負欺負她。

  還有簡止言和他的某種說不出來的默契,他們更像是兄弟。

  他和簡止言無事,就在杏園里挖陷阱,逮野狍子。

  偶爾過節(jié),還能一起偷喝個小酒,弄兩杯好茶,談這胸中抱負,抒這少年張狂的壯志凌云。

  簡止言說,他誓要為一世文相,造福百姓,叫這世間更加繁榮,叫這腐朽墮落的王朝,重新變個模樣。

  小刺猬話少,并不像簡止言情緒勃發(fā)時滿腹經(jīng)綸,說詞弄賦。只簡單地一句:他要報仇。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簡止言的表情在某一瞬間有些古怪。似是月光過于浮華,讓那少年如玉的臉龐,襯托地有些隱隱地傷痛,以及,不能碰觸的陰影和黑暗。

  小刺猬并沒有注意到。

  他并不知道讓自己變成孤兒的這一切,究竟是拜何人所賜。他只知道,他的仇恨,是因為不公不正不清不明的腐朽王朝制度。

  他要改變。

  要用自己的手,將這時間一切黑暗和扭曲滌蕩。

  那是屬于他的仇恨。

  而那時,抱著果子猛吃的小姑娘左小吟,捧著臉看著他倆,嘟著嘴說:“你倆都是腦子不正常的家伙,我的愿望很簡單,就這樣和你們高興過一輩子,就夠了。”

  她的愿望,是他們三個人之間最簡單的。

  可誰曾想過,如斯簡單的愿望,卻是他們三個人中,最終也未曾實現(xiàn)過的幻想。

  世事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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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到了左小吟十二歲生辰臨近的日子。

  左小吟自生辰臨近的時候,開始莫名地發(fā)了熱。

  并不發(fā)燒,她卻不斷地喊著熱。

  起初,小刺猬和簡止言并沒有當回事。兩個人都覺得,可能是左小吟累著了。而左小吟在生辰臨近的有一天,出事了。

  那天夜里,左小吟很晚都沒回來。簡止言和小刺猬都感覺到不對勁了,決定去左家大院去找她。

  簡止言一個落魄家的孩子,自然是不受歡迎的。小刺猬是礙于人家好歹也算半個客人,就有那么一個下人偷偷領著他們來到了左家下人住的地方。

  一看到院里的情景,兩個人表情都不太好看。

  左小吟正被人吊在樹上,下面一個濃妝艷抹地貴婦人,正坐在椅子上,大搖大擺地端著茶一邊喝一邊命下人拿藤竹棍抽左小吟。

  左小吟時不時地發(fā)出一聲嗚咽,聲音沙啞而虛弱。渾身被抽地血道子,橫一道,豎一道。

  小刺猬只感覺胸口一疼,血就直沖著腦袋奔了。他憤怒地一把把腰間的劍給抽出來,就要沖上去。

  簡止言卻攔住了他。

  小刺猬表情冷地可怕:“你不去救她,我去。”

  簡止言直直地盯著左小吟,表情很平靜。他轉過視線,看著鬼刺,說:“你要怎么救?把那個左家正房夫人,給殺了?你做什么夢呢。好好呆在這,我去找人救她。”

  看著簡止言,小刺猬終于肯把劍收了回去。“你要去找誰。”

  “左衛(wèi)。”

  在小刺猬有些不解的視線里,簡止言已經(jīng)快步地跑開了。

  過了不大會,好戲來了。

  一個下人忽然匆忙跑到左家大夫人旁邊,說:“老爺來了。”

  大夫人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呢,那邊一身儒服的清瘦男人,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院門口。他帶著兩個隨從,身后,還跟著簡止言。

  他冷眼看了這場面,然后走到大夫人面前,二話不說,朝她臉上就是一巴掌。

  眾人皆是愣了。

  “珍兒,你這哪有一分做夫人的氣度!夫人就是你這樣做的?!你想讓我左衛(wèi)的臉,丟到哪里去?!大庭廣眾下,就這樣責罰一個下人,更何況她還是個孩子!”左衛(wèi)氣的手都抖了,指著大夫人怒道。

  “你們還傻著干嘛!還不快把她給我放下來!”左衛(wèi)又是一聲吼,這個時候,大夫人才捂著臉,哇地一聲,嚎啕哭了出來。

  她被旁邊的丫鬟拉著,捂著臉大哭:“左衛(wèi)你個沒良心的,就惦記著那個小狐貍精!這個野種,就你心疼!你自管去疼這個野種,我?guī)е矣瘍夯啬锛胰ィ ?br />
  左衛(wèi)更氣了,臉憋的通紅,半天才吼道:“把大夫人給我?guī)Щ胤咳ィ ?br />
  左小吟被人從樹上給解了下來,簡止言上去就抱著了。左衛(wèi)站在他旁邊,看了一會,說:“照顧好她。”

  然后領著人就走了。

  小刺猬這個時候才上去,把左小吟給背了上來,和簡止言一起回到了老院。

  把左小吟的衣服小心的脫了,才看到她身上的傷,不只是這次被抽打的新傷。青青紫紫的,一片一片,有的傷已經(jīng)結了疤,有的,已經(jīng)褪疤只留了淺淺的印。

  小刺猬一拳打斷了椅子。

  簡止言沉默了一會,冷靜地拿出簡單的藥箱,一點點給她擦藥。他沒有笑,沒有說話,摸著她的臉,手在顫抖。

  他們都不曾知道,這個少女,在左家究竟受了多少委屈。

  小刺猬終于受不住了,轉過身沖出了房間。

  他無力地靠在樹下,摸著手里的劍。

  那劍是左小吟前些日子剛送給他的。很簡單的劍,看起來很拙劣的做工。左小吟只告訴她,那是她剛在左家做工領了工錢,就拖人跑去鐵匠鋪給他打了一柄劍。

  他當時沒多想,也就收了。又怎想,這所謂的工錢,是左小吟怎么得來的?

  簡止言從左小吟房間里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了。他走到小刺猬身邊,坐下,跟他說:“小刺猬,我心里頭堵得慌,你陪我說會話吧。”

  小刺猬抱著劍,沒有說話,默認了。

  簡止言其實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把和左小吟從開始認識,到后來相依為命的種種生活,盡數(shù)告訴了小刺猬。

  那時的簡止言,脫下了平日里偽裝的一切面具,只剩一個脆弱而干凈的少年,漸行漸遠地回憶著最美好的過去。

  簡止言說:“小刺猬,我欠她的,這輩子都還不完了。”

  小刺猬想,他在那一刻,有些理解簡止言的感覺。

  他們兩個人,從來不曾接觸過生活的艱辛。

  因為那個小姑娘,總是笑著跟他們說:“該練劍的練劍,該看書的看書,該做飯的做飯,這不是挺好的?以后,等你們發(fā)達了,一個天下第一劍術,一個天下第一的才子,我走路都能橫著走了,哈哈。”

  那天夜里,小刺猬和簡止言,或許在心里,都毋定了有一天,他們會讓左小吟走路都能橫著走。

  可是……到了那一天的時候。

  他們兩人,站在這世界的頂端。

  她呢?卻在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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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小吟當天夜里,就病發(fā)了。

  她不停地叫嚷著心口疼,心口疼,在床上捂著心口疼地直打滾。

  饒是小刺猬那時就已對醫(yī)術知之甚深,還是束手無策。他從來沒見過這種心疾,聽也沒聽過。只看左小吟不斷地抓著胸口,把胸口抓地一片血痕。為了不讓她繼續(xù)把自己抓傷,小刺猬和簡止言甚至不得不把她給綁起來。

  可是她疼啊。

  她痛哭著喊簡止言:“止言,我求你打暈我,我求求你了。”

  簡止言狠著心別開視線。

  左小吟又開始喊小刺猬,小刺猬實在看不下去了想去打暈她,卻不料簡止言攔住了他。

  他指著左小吟的胸口,臉色很是蒼白。

  她胸口里面,好像埋著一只蟲子一樣,凸起一條血線,不斷地在動。隨著那血線動作的愈加劇烈,左小吟的痛苦也愈加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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