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太子
轉眼到了選妃的日子。臨安皇宮前的廣場上,搭起了一個臺子。上面用大紅的帷幕圍起了紅色。紅色的鳳凰繡在背景的絲緞上,百鳥朝鳳圖。下面有一座龍椅,金幣輝煌。
那些女子都一個個站在臺前,翹首以盼。風姿卓越的女人們,在吸引太子的同時,也吸引著無數江湖浪子,劍客,書生,平民。那些女人們知道,如果沒有被選入皇宮,在臨安這個大城找個人嫁了,也算值得。
幽瑾問檀漓,想去么。檀漓坐在幽瑾家的池塘邊,沉默了半天。幽瑾說:“那我給你做決定,你還是別去的好,在那么多人里,他怎么看得見你,你只會徒增自己的傷感。”
檀漓苦笑道:“徐大哥,枉我們從小相識一場,你卻從不懂我的性子。”幽瑾淺笑搖頭:“不,檀漓,我想我是太懂了。”
“你這老實巴交的樣子。”檀漓握住他的手,從地上起來,理了理褶皺的衣衫,一頭長發快要及地,這刻看來,似是濃的化不開的墨,絲絲裊裊,和著他淡衣青衫,飄著一股出塵的味道。
檀漓說話,幽瑾便懂了。如何也是阻止不了他去。
在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里,如何也看不到臺上是個什么樣子。他想,選妃,無非看樣貌品行,再看看有無出眾的絕活。或詩畫,或歌舞,或武功,再或別他。比來比去,還不是就這些。
被人潮擠來擠去,還真不是滋味。心下覺得惱怒,又被旁邊的人譏諷道:“這么個美人,可惜是男人,太子的男寵丟了,你怎么不也去臺上讓太子瞧瞧你?或許能選上呢。”
一陣大笑,惹得人心煩和厭惡。檀漓只別過頭去。這一別,卻看見了檀之璟。
檀之璟太高了,盡管已經四十好幾,但還是一副英俊絕美的臉,那皺紋也只是給他增加了滄桑的美感,而他又一襲黑衣,如厲鬼一般地杵在那里,想不去看見都難。而顯然,檀之璟卻沒看見他。他在專心地對旁邊一個絕色的美女說話。
檀漓看得仔細了些。那女人,是長得一副好臉蛋,柳葉眉,水靈的眼,還有那婀娜的腰身。一身霓裳彩裙,掛著琳瑯的珠飾。她沒笑,眼里也會流著笑意,讓人看得好生想親近。檀漓在她的身后,越靠越近,是他們在做的事情讓他們如此專心,以至于都沒有發現他。
而他們的動作,讓檀漓看得真真切切。
一把細小靈巧的匕首被不動聲色地塞進那女子的衣袖。然后她撫了撫頭發,嫵媚地一笑。檀之璟也回報一笑,笑得明媚動人。
檀漓頓時覺得一陣冷意。那不好的預感在心中緩緩掠過,他下意識地避讓,讓自己靠近臺前。
檀之璟是太在意那個女子,或者說他即將做的事情,而沒有注意不遠處的檀漓,檀漓不知不覺已經來到臺下,臺上一個女子正在展示一幅她親手繡的圖。
透過那薄又微微透明的布料,他看見了臺上的他。女子把布料放下,他才完全展現在他的眼前。
他在皇帝的身旁,皇帝的臉色依舊不好。斜靠著龍椅。
而他依舊凌厲動人,薄唇微啟,無奈地用手指點著椅子,這些月不見,不知是錯覺還是真實,他瘦了,臉頰凹陷進去。但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眾人的樣子,在那恍然間覺得,他好像已經是這個天下的王了。
那霓裳彩衣的姑娘,踱著蓮花步已經到了臺上。一瞬間,人們都屏住了呼吸。她的確美,美得就是牡丹也要羞愧,但檀漓知道,若他的猜測成立,她實際是個刺客。
還是父親派去的刺客。
那女人開始舞起,翩然如彩蝶,綢子在手中儼然是出云的紅霞,動人心魄的艷麗,臺上的皇帝也正起了身子,欣賞起著這個角色美人的一顰一笑。而韶廉,他只是一臉漠然地看著,沒有過多的動作。
女人越來越接近皇帝,皇帝很是陶醉,見她單手一揮,頭微微一揚。檀漓暗叫不好,但手中一柄小小的利器已經出了袖子,太小,太快,幾乎沒有人看清,但檀漓看得真切,同一時間,他大叫:“是刺客啊!”
還是晚了,皇帝睜大著眼睛,盡管身邊是眼疾手快的大內侍衛,已經一把擋住了匕首的入侵,但皇帝的左腰還是被劃到,血染紅了龍袍。臺上臺下爆發出了響聲,韶廉站起,急忙把皇帝攬到身旁,抽出劍。再看,那女子身手好敏捷,已經輕巧地躍起,五彩的衣服也隨著她的姿勢變換出好看的光,真是霓裳的光彩,檀漓想,這世間或許再不會有任何人舞得比她美麗。
她躍到高臺,而此時,檀之璟也緩緩走上了舞臺。一亮一暗,一如下凡仙子,傾國傾城。一似修羅厲鬼,陰森可怖。
“太子。”說話的是檀之璟。
臺下的人停下腳步,都紛紛回頭望著臺上。檀漓依舊不動,看著那只厲鬼。
韶廉舉劍,薄唇微啟,只說了四個字:“亂臣賊子。”
檀之璟一臉陰險地狂笑道:“亂臣賊子?我們只不過是識時務罷了。看看現在的天下,大金已滅,大蒙古國下中原的馬蹄聲,都能聽得到吧?大宋只是個在風雨中飄搖的小舟,來個大浪,就必然翻了。”
韶廉臉色一沉,轉頭示意。那些高手已經把皇帝扶下舞臺,在里三層外三層的維護下,走入皇宮。檀之璟沒有阻止,他說:“你看看你那老皇帝,這樣子,還有幾日可活?”
“歸依蒙古,或者還有好日子過。”
韶廉劍一揮,直逼檀之璟的喉頭,大喝一聲:“畜生!”
卻被那女子搶先一步。紅袖卷起劍,讓韶廉不得動彈,兩人僵持。檀之璟笑道:“落羽,多謝。”
落羽回頭,微微一笑。
檀之璟繼續道:“你是聰明人。即使你日后當了皇帝作為再大,覺得你能真正拯救一個病入膏肓的王朝嗎?”
“都給我停下。”
熟悉的聲音,讓看著臺上激烈爭斗的檀漓小小驚訝。才發現徐幽瑾已經上了舞臺。
檀之璟淺笑:“徐幽瑾,你又來壞我的好事。”
徐幽瑾搖手:“檀老爺,你答應過我什么。”
檀之璟說:“答應過的自然不會忘記,但這是大好機會,怎么能讓我說放棄就放棄?”
徐幽瑾從腰間抽出佩劍,抵住他的脖子。落羽回頭瞪著徐幽瑾,但沒有動作。檀之璟撇撇嘴:“好吧,這次算了。下不為例。”
徐幽瑾只說:“你給我好好記得。”
落羽放開了韶廉的劍,檀之璟懷抱住她的腰,轉頭對韶廉笑:“太子,不知道這個位置你還能坐多久呢?”然后一陣青煙,兩人竟不知所蹤。
人群又一次騷動。檀漓在他們的推搡下,離舞臺越來越遠。
思緒紛亂,恍如隔世。眼前光怪陸離,怎么也理不清的節。
父親是誰,到底是誰,這些年來,他到底去干了些什么。轉眼間,怎么就在站在大逆不道這個字上。而徐幽瑾,那個老實的徐大哥,又是誰?他怎么同父親如此熟絡的樣子。
父親顯然對皇帝沒什么興趣,若是有,早就一刀殺了他。
韶廉。
韶廉。
檀漓覺得心口難過。他想,是不是自己太過想念他,看見他的樣子依然不覺得知足。
轉眼自己已經走到城門下。今日臨安發生這么件大事,家家變得人心惶惶,街上的人稀少,是啊,選妃大會的熱鬧,早已經煙消云散。已是傍晚的時候,風吹得冷。
檀漓看向城樓,上面有旗幟飄揚,旗幟下,一張俊美凌厲的臉。夕陽撒了他一身的光輝,檀漓看得有些癡。
若你不是君王,天下還有誰配的起這個稱呼。檀漓淡淡嘆息,若換了從前,他一定一溜煙跑上城樓,和他相擁一起。
但現在,他不想,并且再也不想。
他漸漸相通了佩肅的話,不錯,身為帝王后裔,背負著社稷命運,怎么能說愛就愛?
那些那些,不過就是一場艷夢,留戀其中,但不得不醒。醒了,過上自己的生活罷。命運的途,哪里是說變就變得。
搖搖頭,檀漓轉身走了。
同時,韶廉望下城門下,居高臨下俯瞰整個臨安城。卻看見了那一抹青衣。及地的長發,在他回頭的瞬間飛舞起來,如遇到宣紙的濃墨,急迫地四散開來。
只是一個轉身,便如此讓人恍惚。
不是那個朝思暮想的人,還會有誰。
江山社稷,民族大義,是不是在愛情面前,都變得渺小和不堪。不得而知,但至少現在,韶廉除了急切地奔下城樓,還有什么別的想法。
那清冷的街上,單薄的背影,仿佛回到了初見的那天。太湖岸邊,一場夏雨,一個少年。
“檀漓。”
少年停住,沒有回頭。
回頭就是萬劫不復。
但韶廉顯然快那么一步,一把抱住檀漓,檀漓身上好聞的香味,從頭發散入他的鼻子。他迷醉了,在檀漓的耳邊輕呼:
“檀漓”
“檀漓。”
世間只有這兩個字,除此之外,再無別的,比它更迷人,更動聽。
然而檀漓卻轉身,冷冷推開他,眼神似看一個生人。他說:“別動手動腳的。”
韶廉心里一涼,皺眉說:“你怎么了。”
“太子殿下。”檀漓冷冷哼道,“你在大街上抱著個男人。成何體統?”
心里絞痛。萬把刀插也無法那么痛。
韶廉捧住檀漓的臉,細細地看,他只說:“你到底怎么了,檀漓。”
“檀漓,你怎么就不告而別了。我找個大半個皇宮,找了大半個臨安,也沒有找到你。”
“檀漓,你知道么,沒有你我什么也不是。”
“太子。”檀漓打斷他,“你自重。”
“你知道不知道,我好心疼你。我害怕你在外面怎么樣了。”
“你是太子,你心疼的,不能只是我。”檀漓眼里一陣迷離,害怕自己哭出來,轉身就走。
走了幾步,覺得眼前模糊。韶廉一把拉住他的手,板過他的臉,才看見檀漓的臉上滿是淚痕。心疼地抱入懷中。
“傻瓜。你為什么要走,既然也舍不得。”
檀漓再也抑制不住,哭了起來,也抱起了韶廉。他一邊哭一邊說:“我們如何能相愛,你是太子,你有江山,你能說放就放嗎?百姓怎么辦?大宋怎么辦?”
韶廉嘆氣,低下頭來。
一個輕薄的吻,刻在檀漓的唇上。檀漓還是哭,淚掛滿了臉,韶廉說:“我不要太子,我不要江山,我只要你,可以嗎?”
檀漓埋著頭,再也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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